“请问……?!”
下一秒,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都在看向自己时,这位老人突然发觉自己是教堂里唯一一个站着的,瞬间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年轻的教士先是一惊,随即微笑着抬手示意“没关系的,老先生,如果您有什么想说的就请讲吧——圣十字让我们这些仆人代他行走于地上,就是为了回答信徒的疑问的。”
“请、请问……”老人咽了咽唾沫,眼神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您真的认为,巫师也能得到神的祝福,成为圣十字的信徒吗?!”
话音刚落,教堂内外一片嘘声——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是副“他果然问的是这个”的表情,面面相觑的摇摇头。
教士微笑着的摆摆手,先示意其他的信徒们安静下来。
“好吧,虽然您是本月第二十四个为我这个问题的人,但…我想除非我当面告诉您为什么,否则您是不会死心的。”无奈一笑,教士郑重其事的低下了头
“是的。”
“为什么?!”
教士先是一笑,温和的与老人四目对视。
“我相信,您问‘为什么’的原因是因为巫师们掌握着一些神秘的知识,说过一些在您看来十分大逆不道的话,违背了您心中圣十字天国的圣洁,所以您才会问为什么。”
老人先是一怔,随即煞有其事的猛点头。
“那么,您知道布兰登一世吗?”
“贤者皇帝,当然知道!”
“他被圣十字教会奉为圣人。但正是睿智,虔诚且贤明的布兰登,给予了巫师们一个帝国公民应有的全部权利。”年轻的教士轻声道“而当今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则在内阁中增设了‘皇家巫师顾问’一职。”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掌握着我们所不了解的知识;因为圣十字教导我们,拥有好奇心并非什么可怕的事情,真正可怕的…是狂妄而自大的无知。”
轻言细语,犹如拍打礁石的浪花,让整个教堂都安静下来了。
“在过去曾有过这种观念,认为真正的信徒一定是不识字的,没有念过书的,一辈子生活在乡村中…他们才是圣十字真正的羔羊。”
“我不否认这些信徒们都是淳朴善良之辈,但这种说法显然有失偏颇。”年轻的教士微微一顿“因为它将学习,看成是一种罪孽。”
“可平庸的我们,又怎么可能通过学习,就能理解圣十字的意愿呢?!”老人再次反驳道。
“我们不可能理解圣十字,永远不可能。”年轻的教士摇摇头,沉稳的声音在教堂内响起“但我们可以通过学习,去理解自身。”
“通过学习,可以理解铺张浪费,奢侈贪婪无度是何等可怕的罪孽;过多的财富和糜烂的享受会对精神产生何等可怕的毒害;”
“也可以让我们分辨是非,清楚事理,解答疑惑,懂得教训;因为一个淳良的信徒必定是懂礼貌的,爱戴家人的,善待友人的;”
“通过学习,我们才能清楚自己生而为人而非野兽,成为圣十字所宠幸的羔羊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我们不仅生活在幸福中,更能通过与野兽和禽鸟的对比,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何等的幸福。”
“这就是学习的意义所在,永远…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一种知识,是饱含罪孽的;罪孽者,永远是滥用和错误的使用知识的,狂妄自大的无知之辈。”
“无知…才是最可怕的罪。”
老人表情惊愕,但依旧不肯坐下“这是圣十字的意愿?!”
“这是我的理解。”年轻的教士摇摇头,含蓄一笑“至于圣十字的意愿…也许我学习一生,都无法窥探一二。”
“但至少通过学习,令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尚且无知,尚且有罪。”
话音刚落,就像是落入油锅的火苗似的,在教堂内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新人,老人,本地人和外地人…信徒们几乎立刻分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面带怒色的对着另一方破口大骂,仅仅因为是在教堂内,才不敢诉诸拳脚。
面对着吵闹喧嚣的教堂,年轻教士依然不以为意,站在讲台后专心致志的整理着经文,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了。
就在此刻……
“砰————!”
一声闷响,教堂的门被撞开了。
吵闹声立刻停歇,正当所有人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群身披甲胄,举着旗枪和盾牌的卫兵突然涌入,将教堂包围的水泄不通。
片刻的死寂,面面相觑的信徒们脸上几乎立刻露出了惊恐而不安的神情。
同样惊愕的年轻教士站在讲台上,一脸懵懂。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要干什么?!”
不知道从哪儿响起的一句话,让刚刚还处在疑惑中的教堂立刻响起一阵狂风暴雨!
“这帮人我认识,他们是拜恩大教堂的教会卫兵,从赤血堡来的!”
“是谁把他们招来的?!”
“从大教堂来的,该不会是来抓教士的把?!”
“是哪个混蛋告的密,有胆子告状,就有胆子站出来!”
“这位阁下,我是湖心城的男爵,兰马洛斯伯爵的税务官,我向您保证这位教士绝对不可能有任何问题!”
“还有我!我是暴风城的城防官,我可以用我们格伦威尔伯爵的名义向您担保!”
……喧闹,质疑,怒吼,惊慌失措的信徒们不仅没有仓皇逃窜,反而与封锁教堂的卫兵展开对峙;几个明显是骑士的贵族簇拥着站在讲台两侧,俨然成了这个小小教士的“护卫”。
“闹剧就到此为止吧。”
一声叹息从门外响起。
几乎同时,大门两侧的卫兵让开道路,一个穿着血红色金边教士服的中年人走进了小小教堂,泥泞的地板让那双麋鹿皮的靴子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瞥了眼衣摆和靴边的淤泥,微微蹙眉的中年人从怀里掏出一块湖蓝色丝巾手帕,连连叹息的擦掉额头的汗,脖颈上的宝石十字坠晃动作响。
抬起头,中年人的视线无意中和年轻教士碰了一下,于是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早上好啊。”
“早上好,希尔维克教友。”年轻教士点点头,微笑着朝周围的信徒们挥挥手“大家不用紧张,这位是帝都大教堂的希尔维克执事,英诺森大主教的得力助手,绝对不会伤害大家的。”
轻柔的话语,没有任何作用。
拜恩公爵和教会不和的事,在拜恩的民众和贵族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谁知道这个帝都来的“执事”大人,究竟奉谁的命令,打的什么算盘。
“没错,在下作为英诺森大主教全权使者,是绝对不会伤害诸位的——事实上,我们俩还是很亲近的朋友呢。”
中年人一边笑着在自己和年轻教士间比划着,目光无意中落在面前一个老人身上,满是褶皱的脸挤出一丝谄笑。
“不过首先请允许我解决一些私人问题……”微微蹙眉,中年人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钱袋,随手扔给老人
“三十金币,给您的报酬——我们说好的,圣十字的仆人不会欺骗任何人。”
“感谢您!感谢您!我一定……等等,您这是要干什么?!住手!住手!”
突然年轻了二十岁的老人,以惊人的速度接住了从半空落下了的钱袋,迅速塞进怀里;还没等抬头,两个卫兵直接将他架起,倒拖出教堂大门。
“圣十字的仆人不会欺骗任何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欺骗和诬陷好人的罪人。”
厌恶的瞥了眼被卫兵拖出去的老人,中年人故意大声说道“恶意指控,诽谤神职者——用你所剩无几的生命在地牢里忏悔吧,贱民!”
话音落下,叹了口气的希尔维克执事转过身来,重新将目光对准年轻的教士。
教堂内的气氛不仅没有缓解,而且愈发冰寒。
这位“杀伐果断”的执事大人不仅没有让他们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紧张;簇拥在年轻教士周围的贵族绷紧神经,紧紧攥着腰间的剑柄。
“我说,这场闹剧差不多是该结束了。”
希尔维克执事环视一周,无奈的再次叹息一声“诸位圣十字的虔诚信徒们,你们是准备绑架我们尊敬的主教大人,让他无法去拜恩大教堂完成宣誓仪式吗?”
嗯?!
主教?!
教堂再次安静了下来,刚刚还又惊又怒的信徒们此刻却是面面相觑,神情各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希、希尔维克教友,你这是在开玩笑的对吧?”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的年轻教士,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一定是开玩笑的,我区区一个刚结束见习期,从未在大教堂担任过任何神职的教士,怎么可能……”
“不,这就是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深深的看他一眼,希尔维克执事沉声道“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是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的确从大主教口中得到了这个命令,并且信笺上面有大主教和拜恩公爵两个人的印章,绝对错不了。”
“您在一天前,准确的说是二十七个小时前得到了拜恩大教堂的提名,拜恩教会三百名有投票权的教士连夜投票,三百票全票通过,所有人一致推举您成为新一任的拜恩主教!”
“接下来就等您前往赤血堡,与拜恩公爵会面,再在拜恩大教堂宣誓就职,接受权杖、绶带、宝冠和戒指…您就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成为拜恩的主教了。”
教堂内一片死寂。
“我、我还是不敢相信,这种事情…我一个小小的普通教士…怎么可能……”
“您信或者不信,他都是真的。”希尔维克执事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表情,再次叹口气,将一封精致的月牙白信笺递上
“这是拜恩公爵的亲笔信,上面还有英诺森大主教的印章——如果您还是不愿相信的话,我们可以直接前往赤血堡,和拜恩公爵洛伦·都灵阁下当面对质。”
在听到黑发巫师的名字那一刻,年轻教士的表情明显一黯。
“诸位信徒,还请麻烦让开道路。”希尔维克执事轻咳一声,煞有其事的严肃起来“马车已经在门外恭候,赤血堡那边请您务必在明日清晨前抵达大教堂,与公爵会晤,举行宣誓仪式。”
“可以再等等吗?”年轻教士还在挣扎“我、我觉得我可能需要点儿时间来……”
“我可以等,拜恩公爵可以等,大主教也可以——但拜恩不可以,拜恩的信徒们更不可以。”
希尔维克执事摇摇头,若有所指的看向两侧“主教之位空悬三年之久,您还准备让这些淳朴善良,信任您,爱戴您的信徒等待多长时间?”
年轻教士挣扎了将近一分钟,最终重重叹了口气。
不堪重负的骆驼,被放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卫兵们让开大门,与之对峙的信徒们也纷纷退散到教堂两侧,腾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愿圣十字庇佑着您,祝福着您。”神色恭谨的希尔维克执事低着头,高声说道
“羔羊们的指引者,骑士之乡的导师,圣徒的化身,拜恩的主教……”
“……最最虔诚的虔诚者,韦伯阁下!”
。
第十九章 我有一个梦想()
拜恩大教堂。
这座位于赤血堡城内中心的圣所,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赤血堡内最最恢弘威严的殿宇;
犹如利剑般高耸的尖顶,教堂内所有的墙壁都被十三公尺高的彩色玻璃覆盖,四十八根廊柱环绕大厅,每一个上面都以精美的浮雕装饰,数以百计的浮雕生动的再现了圣十字经文中的故事,有着“石经书”的美誉。
即便在全公国所有壮丽宏大,瑰丽夺目的大教堂中,拜恩大教堂也依旧能稳稳占据三甲之列。
在“鲜血教团”事件后,依靠信徒们的捐献,拜恩大教堂在三年中得以重建;尽管仍有许多断壁残桓,但光是其仅存的部分和空旷的废墟,便不难想象她曾经是何等的壮丽巍峨。
拜恩主教的宣誓仪式,就被安排在修复最完善的正厅举行。
大厅正中央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圆形礼台,三百名从拜恩各地紧急赶来投票的教士们,犹如一道道厚重的,艳丽的天鹅绒挂毯般,装点着周围的廊柱和墙壁。
看着台下那簇拥的教士们,那一张张几乎将期待、惊愕、嫉妒、怨恨、鄙夷写在额头的脸孔,小教士韦伯忍不住用力咽了咽唾沫。
这是他的梦想,但又和梦中的有所不同。
“亲爱的韦伯教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都已经打点好了。”希尔维克执事仍站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整个拜恩教会,甚至是整个圣十字教会都站在你身后,拜恩公爵也对你无可奈何——你会成为十二世代以来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主教!”
“你所有的意愿都会实现,你所有的命令都会被无条件的执行;当然,你也能让你那套歪理学呃,我是说对圣十字的理解,成为拜恩境内唯一的真理,没有人敢反抗你的。”
“你要做的,仅仅是对大主教保持绝对的忠诚,韦伯教友。”
若有所思的小教士没有看他,只是本能的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赤血堡宫殿的花园内,耐心听完洛伦解释的小教士韦伯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黑发巫师点点头,丝毫看不出他也是刚刚从夏洛特那里弄到的消息:“教会无法控制拜恩,于是只能妥协——亲爱的韦伯,他们的目标就是拉拢你,从而间接的控制拜恩公国。”
“不,我的意思是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拜恩。”小教士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微微低头不敢直视洛伦的目光:
“我还总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呢。”
“怎么说?”
眨眨眼睛,黑发巫师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帝都御前审判的时候,我背叛了你背叛朋友,这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罪孽了。”小教士韦伯表情一黯,突然苦笑一声:
“呵呵不骗你,当那些教会卫兵来的时候,我其实以为他们是你派来的——我告诉你自己‘没错,是时候了’,如今的你已经是拜恩公爵,你当然有报复我的权利。”
“哪怕希尔维克执事将信笺递到我的手上,一次次重复告诉我‘这是真的’那时候,我也告诉自己这只是你设好的圈套。”小教士的头越低越深。
“为什么?”洛伦继续明知故问,勾出对方的话。
“因为我不配不是身份,不是地位,而是我真的不配。”韦伯的声音都在颤抖:“尤其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更让我确信了——我不配!”
“我是什么?一个被教会拿来要挟你的工具,还是拜恩和天穹宫妥协的产物?我是傀儡,是工具,是武器——唯独不是拜恩主教!”
“所有人——甚至有可能包括你——并非是认为我有这个资格和能力,而是出于野心和权谋才将我放在这个位置上的!”
激动的小教士猛地抬头,表情痛苦到了极点。
默默倾听的黑发巫师,笑容从眼底一闪而过。
“韦伯,你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是吗?”
小教士猛地一震!
“那个告诉我,决不放弃自己的理想,踌躇满怀的准备改革教会,从基层开始,成为主教,再步入帝都,重塑圣十字的教义,让失落百年的‘旧经’再一次引领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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