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还是没有开口。
“就这些,仅此而已。”黑发巫师耸耸肩。
赤血堡管家深吸一口气:“洛伦·都灵阁下,我并没有要针对您的意思;但也请您理解我的顾虑,也请不要忘记伯爵对您的信任。”
“我知道……”
“不,您不知道。”查尔斯目光灼灼的和洛伦对视着,可以看出他在咬着牙:“就在那天夜里,伯爵几乎是放弃了大半个赤血堡的城防和自己的宫殿,也要在守在大教堂周围等待您安全归来;”
“联合商会,约德商会,还有您与巫师协会私下达成的协定,她都知道,她仅仅是不说而已;哪怕是您截杀约德商会的商队那一次,她也仅仅是冲您发了一次火而已;”
“就在您第一次有醒来迹象的那天夜晚,她也是第一个冲到了您的房间,衣衫不整的坐在您的床头;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伯爵那么慌张失措的样子。”
“伯爵她…真的比您想象的要在乎您太多太多了,洛伦·都灵阁下。”查尔斯沉声道,目光越来越锐利:
“千万,千万不要让她失望,更不要背叛她!”
黑发巫师默然不语。
“如果下次,艾…风暴堡伯爵再找您谈话,请务必将他和您所说的内容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和伯爵,不要有任何隐瞒的地方。”
“不论他在计划着什么,亦或者有任何图谋不轨的野心,我们都不能让他得逞——这就是我全部的请求了,希望您可以稍微理解一下。”
话音落下,面色沉重的赤血堡管家微微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查尔斯!”
低着头的洛伦突兀的开口,喊住了即将离开的管家。
查尔斯没有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的回首侧目。
“有几件事,我突然很好奇,也希望你能回答我。”黑发巫师神色淡然,像是随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成为了夏洛特的管家?”
“成为赤血堡的管家,是四年前的事情…那时夏洛特·都灵刚刚成为赤血堡伯爵。”查尔斯平静的回答道:“至于侍奉伯爵…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看着夏洛特逐渐从一个普通的女孩儿,成为背负着家族命运重担的赤血堡伯爵,都灵之主;日后也许还会成为拜恩公爵,继承黑公爵的伟业。”洛伦继续道:
“经历了这一切的你,一定是颇多感慨吧?”
“那是当然,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就像您和艾因·兰德阁下一样,我们也算是共同经历了许多磨难和挫折。”查尔斯抚胸颔首:“作为她的仆人,我感到万分荣幸。”
“仅仅是…仆人?”
洛伦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查尔斯面色略有不善:“您究竟想问什么?”
“哦,不用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黑发巫师不经意的一笑:“只是你们几乎从小一起长大,而艾顿又告诉我格伦威尔和都灵两家血脉相连,所以难免觉得你们……”
“仅此而已,没有更多了。”查尔斯死死盯着洛伦:“我对伯爵的忠诚是绝对的,直至生命结束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原路如此,我明白了。”
阳光下,站在阴影中的洛伦朝查尔斯露出了真挚的微笑:
“我相信你。”
第二百二十九章 避风港(上)()
深色的天鹅绒落地帘挡住了盛夏的酷烈,阴凉的房间寂静无声;透过窗户洒进来的灰光,为实验室增添了一色神秘的韵味。
作为巫师协会会长的专用实验室,原本是有很多精致摆设的,但都被嫌占地方的艾茵·兰德搬了出去,就连从矮人王国进口的落地机械钟也不例外。
虽然她很喜欢那个设计,但实在太吵了。
此刻的洛伦周围满是打开没打开的书籍;每一本都拼命的敞开胸怀,像是恨不得直接将他的脸按在书页上。
炼金学是一门非常高深,讲究实际和拓展思维的学问…哪怕艾萨克·格兰瑟姆从来不承认前者,也不得不承认后者。
试验台上,黑发巫师手中是比血管还要细的工具,一点一点“轻柔”的敲打着,将那个书上形容为“十分简单”,上手才发现难度“堪比地狱”的符号篆刻在一块青铜板上。
额角尽是冷汗密布,全神贯注的洛伦擦也不擦,两眼死死盯着手里的工具。
只要“抖”一下,他两个小时的血汗就前功尽弃了。
一桌之隔,艾茵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慵懒到衣衫不整,灿金的发丝就凌乱的摊在沙发扶手旁,一本打开的书盖住了脸,让她得以片刻小憩。
只有一只灵动的蓝宝石,时不时从书本的封面下偷窥某个还在“不屈不挠”的笨蛋。
“啪!”
试验台上的洛伦突然双手一松,像是哪个地方撒了气似的,整个人毫无征兆的径直扑在了台上。
“艾茵?”
“嗯?”沙发上的小个子巫师懒懒的答应一声;拿开脸上的书,就看见趴在试验台上的黑发巫师递出一只手,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刚刚篆刻完毕的青铜板。
“拿过来让我看看。”
舒服的伸个懒腰,嘴角带着弧度的艾茵拿过青铜板,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着;挑了挑眉毛,就看到某个趴在试验台上的家伙正偷瞥着她。
嗯,就像某个看着老师批改试卷的学生一样。
“比之前的好很多了,的确用心才能完成的作品。”强忍着笑意,小个子巫师“点评”着手里一团糟的鬼画符:“但是……”
“但是?”某个笨蛋的声音明显悲惨了两度。
“想用来当做‘浮空城’的传输路线还远远不够…嗯,大概一放上去就会立刻爆炸吧,我猜?”
话音刚落,黑发巫师整个人直接瘫了过去:“不行,我不行了…太难了这个。”
“这已经是最简单的部分了…光是铺设节点,就至少需要六千到一万个一模一样的符文才够用。”
小个子巫师摊了摊手,嘴角挂着笑意打量那个瘫在椅子上的黑发巫师:“怎么样,和咒术学比起来是不是要难一点?”
“一点?你形容的也太轻松惬意了!”黑发巫师小声嘟囔着,累的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比打一架还累,全身上下都不想动。”
“唉,某个家伙不是主动自愿的吗?”
“那是因为了不起的炼金术师艾茵·兰德阁下告诉我,学习炼金术能够有助于加快精神殿堂的恢复吧?”
“哼…难道没有吗?你现在的精神状况明显比刚刚好多了。”
“真的?我感觉自己就和刚醒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啊。”
抱怨、挖苦…悠闲的对话,相视一笑的表情,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一分钟,两分钟,一刻钟,一小时…也许上午已经过去了,但两个人谁也不愿先打破这份安详。
就在今天早晨,这个笨蛋突然闯进了她的实验室,说要帮她一起完成浮空城的设计;结果到最后,却变成了艾茵手把手的教他最基本的炼金学。
从一开始指着书本上的基础符文大喊“这也叫简单?!”,到后来不需要自己帮助,也能够独立完成一个符文篆刻,洛伦的进步堪称神速。
当然,这其实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咒术学巫师本就需要精通神秘学,而神秘学知识对炼金学有着先天的优势;即便完全不懂的符文,只要能理解原理当然可以很快掌握。
这也就是为什么艾萨克总是瞧不起其他巫师的根本原因…神秘学是巫师所有学科的根本学科,理论上一切巫师学系都需要神秘学的理论和观点作为支撑。
这一点是巫师世界的共识,但却很难让外界的人理解缘由,尤其是对普通人而言;炼金术师能给他们生活带来舒适和方便,药剂师和草药师能治愈病患…神秘学的巫师能干什么?
理论?我们只需要享受魔法带来的好东西就够了,要理论做什么用?
就因为这一点,整个帝国也只有埃博登才拥有数量庞大的神秘学巫师群体,以及最完整的理论体系;某种意义上,也确保了九芒星巫师塔在巫师世界的绝对地位。
不过说起埃博登……
“艾莉儿小姐和她的管家去哪了?”小个子巫师突然开口问道:“感觉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们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们啊,他们已经回去了。”黑发巫师随口答道。
“已经回去了?”
“对啊,联合商会的事情解决了,和都灵家族的联盟也已经谈妥,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吧?”洛伦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昨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就走了,因为最近赤血堡比较乱,所以也没有大张旗鼓的送行。”
“真的吗?”拖着长长的尾音,艾茵的表情明显是有些怀疑。
黑发巫师耸耸肩,表示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当然是假的了。
圆桌议会召开在即,帝国使团也已经在来的路上;艾莉儿·科罗纳如果继续待下去,只会让赤血堡陷入更加不利的位置,也让夏洛特很难在天穹宫面前交待。
至于艾莉儿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了赤血堡…洛伦挑了挑眉毛,目光瞥向实验室角落里的月影猫,一双猩红的瞳孔同样在偷偷注视着他。
就像他真的想,这两个家伙也不会轻易从自己身边离开啊……
“洛伦,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帮我完成浮空城呢?”小个子巫师再次开口问道。
“想到就做了,这种事情还需要理由吗?”黑发巫师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眼前的羊皮纸卷轴上:
“正好这今天闲来无事,顺便打发打发时间。”
“骗人。”小个子巫师淡淡的开口道。
“嗯?”
“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艾茵继续说道,歪着脑袋像是打量着某个艺术品似的,凝视着黑发巫师的表情。
“为什么这么说?”洛伦缓缓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因为我做的符文太烂,惹你不耐烦…呃!你不会是想赶我走吧?”
那可怜的好像被欺负了似的语气,让小个子巫师嗤笑出声。
“赶你走?某个家伙好像忘了吧,这里是巫师协会的会长房间。”艾茵没好气的反问道,哼的一声扭过头:“你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啊…要离开也应该是我离开才对。”
“哦…对啊。”洛伦“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你不说我差点儿都快忘了,我才是协会的会长来着。”
“还是个从来不管不问,一睡就是一整个月,把所有事情都扔给别人的会长呢!”艾茵气鼓鼓的,涨红了腮帮。
自嘲的笑了笑,黑发巫师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
“洛伦,我真正想说的是……”小个子巫师长舒一口气,笑容渐渐消失:
“你现在的心思其实根本就不在这里,对吧?”
第二百三十章 避风港(下)()
片刻的沉默,黯淡的光线在黑发巫师的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
“我其实是知道一些的,关于圆桌议会和…夏洛特的事情。”小个子巫师吞吞吐吐着,想是想说却又不敢说似的:
“你最近一直在为这些事情苦恼是吧,洛伦?”
黑发巫师没有抬头,但他的确能感觉到艾茵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他真的发自内心不想让小个子巫师去接触这些,但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单纯,天真,但艾茵不是傻瓜,更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书呆子或者艾萨克·格兰瑟姆。
即便是艾萨克他也并非不懂,只是懒得理会而已…没有他“说服”了莉娜·德萨利昂,御前审判一战自己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哪怕她真的希望自己对这些一无所知,自己又尽可能对她隐瞒这一切,待在巫师协会的实验室里,艾茵早晚还是会知道这些事情,这是不可能阻止的。
但是…真的要和她谈论这些吗,真的要让她因为这些“事情”,就先放下自己的梦想和自己一起苦恼吗?
利益、纷争、政治、矛盾…钱和血,当初的艾茵·兰德就是为了摆脱这一切,才从深林堡逃到了维姆帕尔学院,而自己真的要再将她拽进这个圈子里去?
但话又说回来,一直对她隐瞒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逃避这些问题。
漫长的沉默像是绵延了一个世纪,小个子巫师依旧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黑发巫师的脸。
洛伦最终还是抬起头,平静的与艾茵对视着。
“没错,是有这么回事。”洛伦轻声开口:“而我到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或者说…做出最后的决定。”
小个子巫师微微一惊,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大坏蛋会说实话;但也只是淡淡的问道:“是因为夏洛特吗?”
黑发巫师微微颔首。
“原本这件事情很简单,甚至我都给了她一个比较完整的计划,达成了较为合适的协议来对付拜恩的伯爵和天穹宫的使者,我们的伯爵大人也已经同意了。”
“但是…有个人提出了一个观点,让我犹豫了。”洛伦叹了口气:“而这个问题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这个人告诉我说他曾经出席尤利·维尔茨的公爵加冕仪式——就是路斯恩的哥哥——亲眼看到一个才刚刚十岁的孩子,被戴上了公爵的冠冕,披上了将他紧紧包裹的斗篷。”
“这个人告诉我,那一刻神情冷漠,双眼无神的尤利·维尔茨不是什么十岁的少年,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公爵。”
“那份重担,责任和要背负的一切,绝对不应该属于一个才十岁的孩子!”
小个子巫师托着腮帮,静静倾听着。
“如果一切如计划进行,夏洛特…她要背负的重担和压力甚至超过了当年的尤利·维尔茨,天穹宫的问责和拜恩贵族的怨言,会让她每一个夜晚都不堪重负,落枕难眠。”
洛伦淡淡说着,目光默默的转向面前的艾茵:“所以我就在想,我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究竟是在帮助我自己的同时也帮了她一把,还是……”
“……因为自私而将她推进了地狱?”
嘴角勾起的小个子巫师一声不吭,湛蓝的眼睛却一刻未曾从他的身上离开。
“你说的‘这个人’…应该是某个男人,说不定还是某个拜恩的伯爵对吧?”
“你怎么知道?”洛伦愕然:
“我好像没有说是谁吧?!”
“否则呢,能让我们了不起的洛伦·都灵大坏蛋苦恼成这样的家伙还能是谁?”艾茵先是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叹了口气:
“这种古怪到极点的想法,也只有你们这种人才能想得出来。”
“我们…这种人?”
黑发巫师死死皱着眉头,怎么想他都不觉得自己和艾顿·格伦威尔是一类人啊。
“没错,你们这种人啊……”英姿飒爽的插着腰,从沙发上站起来的艾茵俯视着一脸茫然的洛伦,一通数落:
“总是替别人着想,却又从来没有考虑过对方感受的家伙——难道在你们的眼里其他人都像宠物一样,是一群只能等你们去拯救的对象?!”
洛伦本能的向后躲了躲,仰视着面前突然高大起来的小个子巫师,已经惊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会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自责,但你真的知道那些被你帮助过的人,他们是什么感受吗?或者说…你真的将他们放在和你同样对等的层次上面吗?”
“哪怕是那些被你称之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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