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妖女咳咳咳…我是说莉娜·德萨利昂小姐明天清晨要前往天穹宫觐见,她现在就在我们隔壁的房间。”
洛伦勾着嘴角,一脸期待的看向艾萨克:“所以如果你真的准备用诚意打动这位美丽的少女,或者干脆赢得她的芳心…我是说原谅,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好吧…但你们最好不要抱太高的期待。”艾萨克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这让洛伦三个人笑的更开心了,因为一般这种表情都出现在和这个自大狂辩论的人脸上。
耷拉着脑袋的艾萨克做了个深呼吸,转身朝着隔壁房间走去。
一脸笑意的洛伦才和灰瞳少年以及小个子巫师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
“你觉得艾萨克会发现吗……”路斯恩还是有些不放心:“总感觉有点儿悬。”
“成功或者不成功都无所谓,反正莉娜小姐的债务已经还清,而且她也已经答应我,愿意为吕萨克大师作证了。”
洛伦耸耸肩,目光闪烁:“现在人证和物证都已经凑齐,接下来问题的关键就是吕萨克·科沃大师本人的口供——只要他能死咬住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并且再有药剂师行会和巫师学院的人出庭作证,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会这么顺利吗?”艾茵面有担忧之色:“如果失败的话…药剂师行会和巫师学院也会被牵连的对吧?”
“没错,但如果吕萨克大师被定罪,他们要承担的后果更严重!”黑发巫师眯起眼睛,十指交叉:“而且还有御前巫师顾问站在我们这一边,布兰登殿下又摆平了维克托大法官…这一局基本上已经是十拿九稳。”
“所以…要去找吕萨克大师吗?”灰瞳少年问道。
“没错,得让他尽可能放下顾虑和包袱,把自己打扮的像个可怜人…只有这样,才能在审判的时候得到足够多的同情。”洛伦的表情逐渐凝重:
“就看这最后一搏了!”
第五十四章 转折点(下)()
戈洛汶山丘,黑牢。
浓烈的恶臭味犹如实质,孤零零的烛光勉强照亮了周围斑驳却无比坚固的墙壁,昏黄的光线中甚至甚至看不清人脸。
光线的尽头,只有漆黑一片。
黑发巫师静静的坐在烛光前,等待着对面人的答复。
坐在灯下的御前内阁大臣,帝国大法官——维克托·修斯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手中的供词和作为物证的药剂配方。
冷静而敏锐的目光在证据上逐行扫过,不时提起手中的羽毛笔记录着什么,锋利的笔尖在羊皮纸上轻快的演奏着。
他轻轻放下笔,目光严肃的看向这位布兰登的巫师顾问。
“非常抱歉,洛伦·都灵阁下…您提供的证据并不能证明什么。”维克托淡淡开口道:“仅仅是一份配方单和来自莉娜·德萨利昂小姐的证词,还不足以让吕萨克·科沃完全撇清关系。”
“但也足以证明即便真的与他有关,吕萨克大师也绝对不是故意的。”
洛伦微微一笑,双手十指交叉:“故意和无意…这两个概念在帝国法律中可是截然不同!”
“我以为御前大法官很清楚这二者的区别。”
听到黑发巫师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他嘴角的微笑,维克托仅仅冷哼一声,露出了冰冷的笑意。
“真的吗?”
维克托的目光从洛伦脸上扫过,同样不吝讥讽:“你真的要告诉我…这样一位帝国顶尖的药剂大师,又是最精通病理的医师和炼金学专家;面对一位明显是因为药剂副作用而死的病人…他!”
“……居然是无辜的?”
“不可以吗?”黑发巫师面不改色,微微耸肩:“难道专家就绝对不会犯错,就不可以有失误或者…被病人强迫的时候?”
大法官面若寒冰:“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我想说的是…您一直在担心的其实并非凶手是谁,而是吕萨克大师被宣判无罪之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洛伦目不转睛的打量着维克托,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我非常能够理解您的做法,但也请您理解…在我看来,不仅仅是有意或者无意的问题,就连判定吕萨克大师和本案有所牵连的证据也非常勉强!”
“吕萨克大师是西斯科特大人的私人医师,这没有错;西斯科特大人是因为药剂中毒而死,这一点也没错;但如果仅凭这两件事就断定吕萨克大师是杀害了西斯科特大人的罪魁祸首?维克托·修斯大人……”
“您不觉得这个判决,就和‘杀死人的是匕首,而非刺客’一样可笑吗?”
洛伦微微仰起双眸,用近乎嘲讽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是如此荒唐的判决,那么我用充足而且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吕萨克大师顶多的是过失杀人…有什么错?”
“而我也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如御前大法官维克托·修斯大人这样的人物,也绝对能看出这个案件究竟荒唐到了何等地步!”
“那么为什么他还迟迟不肯作出判决呢,为什么一向都被喻为‘平民派’的维克托·修斯大人,会费尽心思去为难一个平民出身的炼金术师和药剂师呢?”
维克托微微挑动眉毛,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是为了维持帝国政局的稳定吗…没错,如果西斯科特·查恩的死被定义为‘自然死亡’,查恩家族绝对不会妥协,甚至是联合守旧贵族在议院中大打出手;届时做出判决的维克托大人一定会担全责,十有八九会被陛下撤职平息众怒。”
“为了不让帝国难得的稳定变成一团糟,为了保住自己御前内阁的位置…稍微有点儿脑子的家伙,都会觉得牺牲一个‘小小的’炼金术师无所谓对吧?”
“在大局面前,一个巫师算什么?”洛伦面色沉着:“在自己的利益面前,区区一个贱民…什么都不是!”
“幸运的是…我看过您的履历,数年前魏格纳巫师事件,您也曾经站在那名可怜的巫师身后竭尽全力为他脱罪……直至英诺森大主教亲自出面,强行使用宗教刑罚权将魏格纳判处火刑。”
“敢和大主教正面对峙的维克托·修斯…绝对不会惧怕一群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的宵小之徒!”
“毕竟才区区数年的光景,当年不畏强权的维克托·修斯…又怎么可能会变成为了大局不惜牺牲他人的小人呢?”
黑发巫师扬起嘴角,声音沉重:“那么…能让您坚持到现在,甚至不惜让一个有可能无罪的可怜人下地狱,让他的家人生不如死的原因应该就只有一个了,对吗?”
维克托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如果吕萨克大师被无罪释放,就会伤害到平民阶层的利益。”洛伦的表情很微妙:“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应该是唯一一个有可能的原因了。”
“所以我真的很费解,一个小小的炼金术师竟然会伤害到整个平民阶层的利益?”洛伦若有所思的盯着他,食指的关节不停的敲打着桌子:“维克托大人,请您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维克托沉默了很久。
直至他确信黑发巫师不会移开目光,才缓缓开口:“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我希望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愿意相信我知道的那个答案…是真的。”洛伦目光凛冽:“我不愿意相信,连号称‘公正’的御前大法官,也是如狂信徒一般抵触巫师们。”
维克托双臂支撑在桌子上,轻轻向前:“两年之前,帝都的皇家巫师学院和药剂师行会曾经在贵族议院发起过一次动议,希望能以药剂师行会和帝国的名义,向戈洛汶贫民区提供医药援助。”
“当然…只有最基本的止咳药水和些些许能够净化水源的普通药剂——我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着,他们当时的说法是‘以帝都贫民区作为试验田,为日后大规模推广基础治疗做准备’,甚至准备将这一做法推广到整个萨克兰,乃至全帝国。”
“我不明白,这不是挺好吗?”洛伦微微蹙眉:“确实…他们的做法可能是为了邀买人心或者收获声望,改变人们对巫师们的认识——但恕我直言,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这些也是应该的。”
“没错…因为当时的我也站在了他们那一边,不惜得罪了教会全力支持这项动议通过。”
维克托用令人心寒的目光盯着他,语气越来越沉重:“但你知道…那些可怜的,对救治他们的巫师们感恩戴德的巫师们,做了什么吗?”
洛伦瞳孔骤缩,顿时感到不太妙。
“我不懂魔法,对你们巫师诸多学科也知之甚少。”维克托的声音很平淡,但黑发巫师还是能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愤怒:
“洛伦·都灵阁下,你告诉我……‘大规模活体实验’,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冰冷刺骨,简直能杀人的眼神,洛伦微微一颤。
“我真的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也是可以像耗子那样成片成片被活活毒死的,是可以连几千人上万人的死都变得好像不值一提的……”
“我第一次看见…呼吸困难的孩子…那么小…三五岁大…用她那双黑乎乎的小手…硬生生撕开了自己的喉咙……”
“你知道我当时在做什么吗?”
“当时…我就抱着她…把她抱在怀里跑去最近的诊所…直到血喷在我脸上…我才发现过来……”
维克托哭了,眼泪浸红了他的眼,却还浑然不觉。
洛伦没有开口。
从维克托说出真相的瞬间,自己就没有继续争辩的余地了。
“当年的事情牵扯到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巫师阶层,贵族们,军方势力…虽然目的不明,但我想当年那项研究已经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才会这么快就被掩盖。”
御前大法官摇摇头:“你都想象不到,一天一夜的光景,整个街道连同周围的住户消失一空,变成帝都卫戍军团的新军营…我连审问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强行结案了!”
“但我还记得,当年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帝都首屈一指的药剂大师,炼金专家……”
“吕萨克·科沃!”
第五十五章 计划之外(上)()
短暂的沉默,整整花了一分钟才清醒过来的黑发巫师咬着牙,艰难的开口:
“所以…您是打算为当年惨死的无辜者复仇,是吗?”
“复仇?”
维克托的表情很凄凉,目光令人心寒:“复仇能够让他们死而复生,让发生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吗…当然不能!”
“但是,我却可以让当年的罪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不论是谁,不论他的地位和权势…他们利用自己手中的特权和财富逃过一劫,而我要做的就是纠正这个错误。”
“这不是复仇,这是公正的裁决!”
“吕萨克·科沃只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我知道这么做有违我一向的原则。”他摇摇头,沉声开口道:“但只要你拿不出足够强有力的证据,无法说服我和整个御前内阁…我就会让他为自己曾经的行为付出代价。”
“在帝国法律的允许范围内,让迟来的正义得以昭彰——这是我能做的,也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洛伦长舒一口气,目光无比的复杂。
平心而论,洛伦非常理解维克托的做法…换成是自己绝对会做的比他更绝,也会更残忍;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那个小女孩儿是女精灵莉雅或者小个子巫师,吕萨克大师则是鲁特·因菲尼特……
公正的审判?
洛伦会让那个混蛋哭着喊着求自己杀了他,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和阿斯瑞尔做交易抽出这混蛋的灵魂,用下半辈子的全部时光去思考如何折磨、拷打、蹂躏……
恶毒而暴虐的思维在黑发巫师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有些神情恍惚。
“还有十五天。”
冰冷的声音传来,从沉思中清醒的洛伦盯着面无表情的维克托·修斯,还有他那张微微有些扭曲的面庞:
“因为事件的严重性,这场审判已经超出了我能掌控的范围——来自圣十字教会和查恩家族的要求,要进行一场御前审判。”
“届时,三百名贵族议员和整个御前议会,将会左右他的下场;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将会亲自做出裁决,给全帝国的人一个答复!”
维克托冷冷的沉声道“明白了吗,洛伦·都灵子爵;你要说服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那些已经认定了吕萨克·科沃有罪的贵族和教会成员!”
“你要说服的,是那些找急忙忙想要撇清和当年那件事扯上关系的混蛋!”
“是经历了那一天,无辜惨死的冤魂!”
沉默的洛伦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他能切实的感受到,面前这个男人在竭尽全力抑制自己的怒火,用理性控制自己的思维不去做出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
以一名巫师的身份,洛伦十分敬佩这一点。
房间恢复了死寂,双眼通红的维克托·修斯猛地双手合十,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急促的呼吸着平复心情。
“无论你准备怎么做…我都已经对布兰登殿下做出了承诺,不会对这件事情过多干涉…但我还想提醒你一点,你手中的证据想帮助吕萨克·科沃脱罪,还远远不够。”
“至少已经前进了一大步。”黑发巫师耸耸肩:“接下来…我只要再找愿意站出来支持吕萨克大师无罪的证人就行了。”
“比如说?”
“吕萨克大师的儿子瑟兰·科沃…呃,皇家巫师学院的导师和学徒代表,药剂师行会的成员…如果一切顺利,没准儿我还能说服御前巫师顾问艾尔伯德·塔罗大师出来作证呢!”
“如果…如果一切顺利……”
维克托的话语若有所指,意味深长的看着黑发巫师:“你就这么自信能够办到这一切?”
“不是能不能,而是必须办到!”
洛伦目光平静,推开椅子缓缓起身,将双手背在身后:“如果之前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允许我向您道歉,维克托·修斯大人。”
“道歉?”
“没错,为我将心比心,把您也当成我这种眼里只有利益和勾心斗角的无耻之徒道歉——平心而论,您的所作所为和个人修养简直堪比圣徒,哪怕是某些还活着的教会虔诚信徒,在私德方面也无法与您相提并论!”
“但非常遗憾,因为我已经答应了瑟兰·科沃,无论如何我都会救回他的父亲——您真的应该去看看这个孩子,因为他现在的模样…和您刚刚形容的那个小女孩儿有颇多相似之处。”
“也许这么说很自私,但事实就是…我并不认识那些惨死的可怜人,也没有亲眼见到那些惨烈的景象;我看见的只有一个因为父亲入狱而即将支离破碎,土崩瓦解的家庭;以及在这个案件背后人人自危的巫师学院!”
“所以…我会为了他们而战……”
“为了不让背负冤屈的吕萨克大师,不让一个陷入崩溃的家庭,让成百上千惴惴不安,甚至因此受到牵连和妄加指责的巫师们…陷入您所描述的那种可怕景象……”
“我会打败您…不计手段,不计代价的打败您!”
维克托的表情愈发冰冷。
“那是您的权力,我不会干涉……”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但正如您不计代价为一个学徒的父亲而战,我也会不计代价为当年的冤死者们找回属于他们的公正。”
昏黄的烛光微微摇曳,将二人影子倒影在斑驳的墙上。
房间再次陷入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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