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注意到掌门身边站着陶玉杰师兄。
现在的光影条件下，他看不清师兄脸上的表情。
“师兄肯定是被抓了所以不得不坦白，”万航在心中说服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谁都不敢反抗已经晋升名宗的掌门大人。”
这时候，一名万航没什么印象的师兄窜到万航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袋子，打开看了眼之后对驳船上的掌门大人喊：“没错，是时间晶体，还是我们给童生用的尺寸。”
“很好，”掌门满意的点头，然后对身边的陶玉杰师兄说，“你举报有功，赏一等时间晶体五百克，回去以后就找帐房领吧。”
万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死死地盯着陶玉杰师兄，而后者别过脸去，似乎不敢面对万航的目光。
“陶师兄！你！”
林零零忽然开口了：“那个姓陶的，才是主谋哦，现在他不过就是弃车保帅，掌门大人您中了他的奸计了。”
陶玉杰师兄闻言猛的转过脸，瞪大双眼死死的盯着林零零喊：“你胡说！他才是主谋！我是，我是被利用的！”
掌门反手一巴掌扇在陶玉杰脸上：“不得无礼，这可是本门的贵客。”
打完陶玉杰，掌门对林零零笑了笑：“林大小姐，这是本门内务，虽然您是贵客，但也不能干扰本门肃正门风啊。”
林零零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万航深吸一口气。
“掌门大人，错是我犯下的，你按门派的规矩处置我吧。”
“这可不行，”掌门大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捋着他那精心打理过的胡须，“按照门规，你要被打断手脚，然后在脸上刺字。但是这样做，未免太不给我们魔都朋友面子了。所以，处罚就由你的跟班们承受吧。来人啊，上刑具！”
正好驳船这个时候靠上了鱼排，一群人扛着各种刑具从驳船的船舱里钻出来，跳上鱼排，在先登上鱼排的天选者们的配合下，逐个给万航的跟班们上刑。
万航看着自己的跟班被师兄们用锤子挨个打断腿，然后用烙铁在脸上烙上“贼”字，听着凄厉的惨叫声，双拳紧握，关节都泛白了。
林零零小声提醒万航：“别冲动，你动手了我就保不了你了。而且你动手也没有意义，他们那么多天选者呢。”
这时候有搜查鱼排的师兄跑过来，向驳船上的掌门大人报告：“在长屋中又搜到了少量时间晶体。”
“哦？居然还有卖剩下的晶体？”掌门挑了挑眉毛，看了万航一眼，“难不成，这是你留下来自己修炼用的？你都十七岁了，真是痴心妄想！你，去检查他手腕上的玄机，说不定里面也有装填状态的晶体呢！”
负责报告的师兄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高声报告：“长屋里发现了许多伤残人等，如何处理？”
掌门大手一挥：“这鱼排，是用变卖门派的珍贵材料时间晶体获得的，理应归属于门派，这里不需要蛀虫，把他们拉出去，扔到中央驳船的公共区域，让他们自生自灭！”
“得令！”那师兄立刻指挥众人冲进长屋拉人，自己则走向万航，要检查万航的手环。
万航把戴着手环的手藏在背后，和逼近的师兄对峙着，就在这时候，长屋方向传来惨叫。
万航回头望去，看见一名师兄正抓着四肢仅剩下手臂的少年的手，像拖拽货物一样把他拖出了房子。
“掌门大人！”
万航终于忍不住了，他用尽全力才让自己没有对着掌门咆哮。
“他们都是为门派立下汗马功劳的……”
“汗马功劳？我的徒儿们和湛江佬潮州佬他们厮杀的时候，你们除了跑还做了什么？你们还做得到什么？恰恰相反，你们全是童生出身，那六年白白消耗了门派那么多时间晶体，却连觉醒都觉醒不了！门派在你们身上花掉的成本，你们一辈子都还不回来！你们就是本门养的狗而已！”
万航身体因为怒火而颤抖得更明显了，他抬手指着掌门，大声质问：“你这样做，难道不怕凉了门派内四九仔们的心吗？”
“凉了又如何？整个船都，没有能容纳背叛了门派的二五仔的地方！叛离师门等待你们的就是被整个船都放逐！被赶出元穹天幕之后，你们能活几天？恐怕一天都活不了吧？”
万航牙齿咬得格格响，却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掌门继续说：“你现在很愤怒，非常愤怒，我知道的。接下来，为师要给你上一课，要知道我从来不给到了十二岁还不能觉醒的废物上课，这是看在林小姐的面子上送你的。听好了，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此时的愤怒，有几分是针对我的，又有几分是针对无能的自己的！你可能分辨不出来，所以为师告诉你！你愤怒，主要就是因为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所以你愤怒，你恨不得掐死这无能的自己，这种怒火，就叫无能狂怒！”
万航已经把嘴唇彻底咬破了，血顺着他嘴角就往下流。
怒火冲击着他的心智，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狂跳。
终于，他从衣服的内侧的口袋里掏出袖珍左轮，怒吼着把枪口对准了掌门。
这枪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搞到，里面那些据说是古代人制造的大威力手枪弹能打穿相当厚的钢板，威力惊人。
他拿着这个，就是向着有一天可以用他给天选者们一点颜色瞧瞧。
卖枪的人给这枪起了个无比诱惑万航的名字：凡人的獠牙。
万航对准了驳船上的身影，然而随着掌门身后光相闪现，万航持枪的手从他肩膀上脱落。
还不等他发出痛苦的嚎叫，他的身体就被吹飞起来，落进海水里，又咸又腥的海水一下子灌了他一大口。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左手可能也受了重伤了，完全动不了，于是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向漆黑的海底下沉。
**
万航飞出去的同时，林零零就放出光相展开玄机——所谓的玄机全称是“进化辅助演算机”，如果说放出人形的光相是天选者使用能力时的被动效果，那玄机就是天选者使用能力必不可少的辅助道具。
林零零的玄机展开形态是一个带有机械部件的铁手套，在玄机展开完成的刹那，海面就发生了变化，可不等林零零操控海水把万航吐出来，一阵寒风吹过海面，竟然把林零零控制的那一团海水整个冻结了。
林零零本身也挂载了控温系的能力，但是通过玄机上挂载的能力模块获得的能力，肯定要远远不如天选者本身觉醒的能力。
林零零对着冰块束手无策。
这时候施展了冻结能力的岭南人说：“林大小姐，万航已经把枪口对准了我们的掌门，所以受到了制裁，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这种时候您当着我们掌门大人的面把他救了，是不是太不给我们面子了？”
林零零虽然一脸不服，但还是收回光相，解除玄机的展开。
这时候，一名戴着圆圆的金丝边眼镜，留着长发的高个子青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林零零身后，他的光相仅仅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不见，所以大部分人都没看清楚光相的样子，只能推测他刚刚可能使用了某种空间移动或者隐匿类的能力。
众人惊讶的同时，林零零却很淡定，她回头扫了长发青年一眼，说：“舟先生，你来了就好办了。”
舟先生摇摇头。
“小姐，这会儿人家还是别人的人，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回去再借月之民的超算算上几年，应该还能找到合适的人。”
“我不要，我就要这个有趣的。”
林零零说着再一次展开玄机，并且释放出光相，显然打算使用能力攻击冰层。
舟先生叹气，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第5章 基因记忆（）
万航感觉意识在远去。
自己应该要死了吧。
一次又一次的躲过死神，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样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啊。
不甘心啊，本来还以为陶哥是可以信任的人，结果他白白从自己这里分了那么多卖晶体得到的钱，最后却把自己给卖了！
不甘心啊，废了那么多功夫，才给大家建起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家，就这么被毁了！
不甘心啊！
明明遇到了又好看，性格又合得来的女孩，还想和她说更多的话，给她讲故事，逗她笑，却这么就结束了。
这样狗屁一样的人生，我不承认！
意识越来越涣散，万航的思考也变得没有逻辑性，他忽然想起林零零说的话。
“上溯到神话时代，我们所有人都是亲戚，都是女娲的子女，所以把觉醒和血统论挂钩是愚蠢的，人皆有神性，人人都能觉醒，现在这种情况，一定是我们搞错了什么地方。”
他在最后意识弥留之际，盯着左手上的玄机。
那是万航费尽千辛万苦才弄到的二手货，离开了山门之后，他就靠着这破玩意，还有从即将满12岁的后辈们手中得到的时间晶体，持续不断的修炼着，向着觉醒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在这弥留之际，最后再试一次吧。
时间晶体里面是压缩着的时间，哪怕万航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一秒的阳寿，只要他启动了玄机，直到时间晶体损耗殆尽之前，他都可以持续不断的向着觉醒发起冲锋。
他启动了玄机——只是启动玄机的话，普通人也能做到，毕竟这种低级的量产玄机的设计初衷就是帮助普通人迈上修炼之路。
他的意识从现实世界中“离线”，进入了基因记忆构成的世界中。
**
此时正站在空无一物的白色旷野上，面前是一道高大的城墙。
又是这个场景啊，万航嘀咕。
回溯基因记忆的体验，每个人都不同，童生时代，每次修炼结束，万航的师父都会把门下的童生集合起来，让他们互相分享自己在修炼中的体验。
通过这些分享，万航知道大多数人都是回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某个场景中，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有些人则进入了光怪陆离的幻境，看到各种奇怪的东西。
但是像万航这样看到一道城墙的，貌似只此一个。
万航试过用各种方法越过这个城墙，往左右两边走也好，直接抓着石块的缝隙往上爬也好，都没用。尤其是往上爬，给人的感觉就是自己一边爬，城墙一边在长高，努力了半天抬起头来一看发现最顶端的城垛和自己的距离一点没变。
万航第一次在分享会上描述这面城墙的时候，师父非常淡定的摸了摸胡子：“这可能是你的机缘，也可能代表着你根本不适合修炼。”
现在想想，这跟废话没什么区别嘛。
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万航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景色，都没有半点变化。
又看到了这堵墙，万航有点心灰意冷，看起来他所期待的万一，并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
不过以后想看这墙壁也没机会了，因为他万航就要死了嘛。这样想着，万航便在墙壁脚下的地上盘腿坐下，双手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摆着，抬头仰望高高的墙壁。
“又见面了。”他把城墙当成多年不见的老友，打开了话匣子，“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我马上就要淹死在海里了。又孤独，又憋屈。”
墙壁沉默无言。
万航接着说：“别看我说得这么坦然，其实我不想死，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以前我以为这是一句豪言壮语，现在我才知道，这八个字里面蕴含着多少不甘与无奈。”
说话的同时，万航又回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罗哥的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的墙壁和纯白旷野就消失了，一条隧道呼啸着从远处冲过来，一瞬间就把万航吞入其中。
隧道的墙壁上是无数会动的画面，万航在画面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林零零。墙壁飞快的向万航身后疾驰，上面的画面也走马灯一样的从万航眼前闪过。
万航立刻意识到自己正在看自己的记忆。
对于童生和练习生而言，只能回溯到最浅层的基因记忆，也就是自己亲自经历过的那些。一旦从自己的过去中找到执念，并且化解吸收，就能觉醒能力，成为新秀。
但是万航被那堵墙挡着，想现在这样的体验还是头一回。
这让万航十分的兴奋，但是他也知道，大部分童生都能走到这一步，看到走马灯——或者类似的东西。
关键还是能不能在记忆中找到自身的执念，并且化解和吸收。
走马灯依然在继续，而且墙壁向后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万航都快看不清画面上的内容了。
突然，走马灯消失了，万航发现自己正站在船都的街头，周围是正在火并的年轻人。
万航想起来了，这是他跟着师兄去海珠插旗时的场景，就是最近的事情。
记得那次一开始只是两派的普通人四九仔对打，突然对方的天选者就下场了……
一刹那间，本来还算和谐的棍棒互殴场景，一下子变得血光四溅。
这时候万航看到了自己。
当时的他正拖着浑身被天选者的火系技能烧得没有一寸好皮肤的跟班，拼了命的想要离开天选者们交战的范围。
跟班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闭嘴，”万航听见自己在喊，“这点伤，只要跑掉了，分分钟就医好啦，像个男人一点！把那些怪物的注意力引过来，连我都跑不掉啦！”
万航记得那次自己顺利的逃了出去，但是门派并没有派遣有治疗能力的天选者来医治自己的跟班。
最后跟班只能带着那一身恐怖的伤疤度过剩下的人生了。
场景整个消失了，走马灯再次回归。
片刻之后它又消失了，万航再次置身船都的街头。
他正站在互相对峙的两伙人之间，回头一看，果然年轻时的自己正站在身后那票人当中。
而现在正说话的，是万航的师兄之一。
“刀仔蔡！食咗花都嘀生意呒过瘾，众要揾过界？”
记得接下来——
对方并没有例会师兄的质问，直接扔起了技能。
天选者们马上进行防御，而来壮声威的四九仔们立刻四散奔逃。
当然有倒霉蛋当即就命丧黄泉，但是万航鬼使神差地躲过了攻击，身法灵敏的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其实是一条小的维修通道，船都每个城区都是船嘛。
接下来，万航把自己各种从天选者互殴中逃生的场景都看了个遍。
两个场景之间，都有走马灯作为“过场”。
他明白自己这是在按着时间沿着记忆的路线往回走。
终于，他到了五年前的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他看着自己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身上的新西装。
他忽然发现，这身西装，其实很不合身，12岁的自己根本不足以把衣服撑起来，所以看起来衣服就像是罩在一个衣架上。
而且12岁的自己一点都没有走江湖该有的气场，嗯，就和后来他去迎接的那些后辈一样，“乳臭未干”。
17岁的万航就这样跟着12岁的自己，走出房间，然后和记忆里一样，和一群穿着道袍的师弟们错身而过，一样被讥讽，最后罗哥出现在万航的视野里。
那句后来万航经常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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