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青辙王时,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种中气十足的感觉。
不过,转念想到芸生丞相提出的青铜王御用神功,青铭顿感压力,不禁叹了口气,人也蔫了下去。
011。 定元山顶()
北方边境,定元山顶,大属国海拔最高的地方。
这里常年积雪,几只雪鹰在高空滑翔,发出阵阵鸣叫,在各个山头反复回荡。
积雪深处,汉白玉砌成的一处宫殿群落若隐若现,白雾缭绕,犹如仙境。
正中间大殿,匾额上书“定元宫”三个大字,大殿中央,青锟单膝跪地,满脸难色,苦苦哀求着:“父王遣小子上山,实在事出有因,事态紧急,请长老仙师体谅,快快随我下山去吧!”
堂上盘膝坐着两位仙风道骨的长者,一男一女,都是身着白袍。男的一头长长的银发披散到腰间,腰中束着白色绸带。女的白发盘髻,身上袖带飘扬。虽是老者,两个人却都是肌肤洁白如玉,面上慈眉善目,神态自若。他们五官端庄,双眸之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浑身透着仙人的气质,可以猜测,两位老者年轻之时,应该是怎样的俊美聪灵!
听到青锟说话,二人毫不紧张。
须臾,女的开口道:“锟儿,你上山已有多日,日日来堂下跪伏,想必也累了吧,此间情状,师兄已多次向你讲明,你还是快快回你父王那里,请他们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青锟急道:“青铜王灵魂合一,必得三位长老合力支持,方可成功,父王言道,时日已过,拖延有损青铜王灵魂法力,有害无益啊!”
堂上那男的不紧不慢地说道:“世间万事,自有法理所在。可努力,但不可强求。倘若强求,不仅没有结果,还会带来损害。时辰未到,我们下山也是无用。天命所托,青铜王灵魂合一,必得大属国长老齐数到场,合力相助。但是,如今师弟功力尚欠火候,即便我们三人强行合力,能量也是断然不够的!”
女的继续劝道:“快快下山去吧,讲明缘由,免得山下慌乱无章。”
言毕,两位长者相视一笑,然后,男的轻轻挥了挥手,一股清凉的风呼呼朝青锟袭来,青锟顿感失重,结实的身体低低地飘浮在了空中,那股风毫不停歇,带着他到了堂外,这才渐渐消散,他双脚缓缓落地。在他被风托出大门的一瞬间,只听哐当一声,大殿大门自动闭合,再也没了动静。
青锟被赶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知道大喊大叫也是无济于事,便只呆呆地站着,叹了一口气。
殿前两个小童儿,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同情地望着他,个子稍高的童儿走到身边,问道:“青锟王子,今夜还要为您安排住所吗?”
不等青锟答复,大殿内一个洪亮的声音穿透而出,愠怒道:“童儿,王子要回都城,岂可私自挽留?”
话音刚落,天空中一只雪鹰斜掠过来,衔住青锟的肩头,用力将他往背上一甩,待他坐稳了,才昂起头,发出两声尖锐的嘶鸣,仿佛在向主人通告一般,然后,扇动大翅,不等青锟反应,便飞上了高空。
青锟赶紧正身而坐,骑在雪鹰背上。他感到平稳安详,如履平地,他们在一层层云雾中穿梭前进。
行了多时,雪鹰缓缓低飞,盘旋到一处宫殿的上方,向宫殿西南角高高的观星台而去,台上驻守的士兵,见状皆是大惊,四散退到高台边上靠墙而立,谁都不敢妄动。
雪鹰见台中空出场地来,便下脚降落,青锟连忙爬下鹰背来,望着雪鹰顷刻间消失在天边的方向,微微发呆。
惊魂未定的卫兵们,纷纷向青锟行礼,呼喊声惊醒了他,这才缓了过来,急忙转身下台,向大殿发足疾奔而去。
原来,雪鹰将青锟送到了青辙王府。
此时,王府大殿中,青辕王正与青辙、青辐、青轮一起,共同斟酌合议庭中达成的协议。
青锟心中焦急,因为长老没有请到,担心父王会责罚自己。他顾不得礼数,直接冲到了大殿上。
青辕王一见儿子归来,脸上沉重的表情顿时消退了些,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丝希望,哪里会有什么责罚,当下急忙向他询问定元宫的消息。
青锟见父亲没有责骂,心下坦然不少。他定下心来,将雪山顶上长老们的所言,一一转达:“父王,儿子此次奉命上得定元山,初时,长老们闭门不见,只派童儿安排小子在山腰住下,我不甘心,便日日到山顶定元宫求见,终于见到了青灯、青烟二位长老仙师,虽然苦苦哀求,长老们并无下山之意。”
众人闻言,大惑不解,不知为何长老会不支持青铜王,要知道,青铜族长老和青铜王,那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只听青锟续道:“听青灯、青烟二位仙师讲,按大属国立国之初的天命所传,青铜王拔剑合并灵魂之时,必得长老齐聚,他们合力相助,方可成功。仙师们说,自成为长老之日起,他们便依天命,在定元山顶苦苦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有足够的能量,以相助青铜王继位。”
殿上众人均点头会意。
青锟喝了一口茶,续道:“青灯仙师讲,上届长老共有四位,十八年期满之时,四位长老的法力刚好足够。而上天在遴选本届长老时,只确定了三位,依序便是青灯、青灿、青烟三位仙师,因为这一届长老少了一位,所以,尽管长老们潜心修习,不敢懈怠,但时至今日,青灿长老的法力稍欠,如今仍在闭关修炼。”
青辐公主眉头一皱,问道:“那锟儿可探得长老们确定的下山之日?”
青锟摇摇头,向青辐公主一拱手:“侄儿无能,未能探得具体的时日。只是,青烟仙师好意提醒,青灿仙师功德圆满指日可待,还让侄儿传言,请父王等稍安勿躁。”
大家松了一口气,青烟仙师的传话让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虽无定日,但大属国长老向来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既指日可待,那就耐心等待长老们的自动驾临吧。
青辙王这时叹了一口气,低沉地说道:“只是铭儿他,沉睡整整十八年,武力修为、内功修炼毫无基础,老丞相提出的御用神功,该当如何是好?”
片刻间,无人搭话。
须臾,青轮王起身建言道:“小弟有一言,但请兄长和姐姐参详。铭儿既然能够拔得动越生宝剑,虽未尽然,但已证明他便是先王灵魂转世的真身,既为天命所归,他自然身负异能,时辰到了,御用神功应当是水到渠成。王者,当心怀天下,为苍生造福,既然现今王宫之中无道可循,不妨让铭儿到百姓之中去巡游。如今,长老修炼尚需时日,这段时间,正好让铭儿增长见识,到芸芸众生中,去悟一悟王者之道,当是大有裨益。”
他一言既出,众人皆是点头称赞,青辐公主笑道:“轮弟平日里喜欢研究笔墨,总是文绉绉的,我道你是个风流诗人,只喜欢字画和美人,如今也是长大了呀,姐姐自叹不如呢!”
青轮脸上一红,低头不语。
青辕王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哈哈笑道:“别管你姐姐,她惯是欺负你的。轮弟此言甚是,咱们应当为铭儿好生做一番安排。”
这天夜里,青辙王夫妇来到青铭的寝殿,将日间诸位长辈的议论一一交代。
青辙王妃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大红色镶金边的锦囊,轻轻地放到青铭手中,好像那锦囊中装着什么上乘的宝贝,生怕捏坏了一般。
她柔声说道:“铭儿,母妃我一直潜心研究固本汤,这汤药对你的身体相助极大,近年来,我着力研究如何才能把药力制成丹丸的方法,以便携带。”
她脸上现出自豪的神色,续道:“要知道,此药乃是你外婆亲传,尤其是丹药炼制极为费力,这配方嘛,向来是我们青辙王府的机密。”
她指着锦囊,说道:“母妃炼了三年多,才得了九粒,丹丸的药力比起汤药,来得更猛。如今,你带上母妃辛苦炼制了三年的这包丹药吧。每日一粒即可,应当能保你九日间灵魂稳固,控制住你的头痛症,应该不会发作太剧烈。”
青辙王站在寝殿窗边,向外望了望,沉思良久,转身说道:“铭儿,父王思忖良久,我想请青辑陪你外出。虽然他在聚才堂中修炼多时方未出关,但以他目前的功力修为,到得民间,已是绰绰有余。”
青铭点点头。
青辙王又欲安排一队卫兵相随,青铭当即反对道:“父王,儿子此行想要轻装上阵,我对大属国,确实充满了好奇,很想去多走走看看,要是有卫兵相随,怕是不便。除了青辑叔叔,儿子只需赫丘儿随行即可。前日在聚才堂,见过青辑叔叔的武艺,相当了得。我想,应该足够了!”
青辙王沉吟片刻,点头同意,说道:“也罢!除了青辑,渡生将军会随行保护你左右,也会择机教导你武艺。另外,我已安排究生将军的别院作为你近日的住所,究生将军乃是炼魂师,青铜王御用武功须得有炼魂术相佐,所以每天夜里,究生将军会到别院,教你修习炼魂术,你一定要用心研习,因为毫无基础,务必加倍努力!”
王妃复又叮嘱道:“九日啊!铭儿,时日到了,无论如何,快快回宫!”
父母的安排如此用心妥帖,青铭鼻中一酸,甚是感动,顿时,勾起了对人间浦光城中自己原来父母的思念,念及自己不辞而别,如今更是身负重担,不得机遇去寻找回到人间道的法子,心中一片愧疚。
012。 偶遇旧人()
次日清晨,青铭一行人便出发了,他扮成普通贵族家里的公子哥模样。渡生将军一副管家打扮,卸去了全身铠甲,头上戴着四角帽,看起来挺滑稽。赫丘儿则是仆人打扮,见了渡生将军,忍不住嘴角浅浅一笑,因为怕被将军看出自己的嘲笑,旋即低头不语。
渡生牵着马,青铭仍是骑行,这回的马则是一匹帅气的白马,为了掩盖身份,他们故意弃了军队统一毛色的战马。
他们在青辙王宫侧面一个小门外停顿整理,一个人骑了黑马缓缓行来,那人远远地就在马上挥舞右臂,大声呼喝:“我的小侄儿,我的小侄儿!”
这时,为他牵马之人尖声喊道:“叔叔到来!晚辈还不下马前来相迎?”
定睛一看,原来是青辑来了,他舍了铠甲,穿着一身锦袍,服饰甚是隆重考究。
青辑的牵马之人长得精瘦矮小,贼眉鼠眼,一会儿瞧瞧青铭,一会儿仰头看看青辑,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见有冷场之嫌,他提高嗓子,大声叫道:“长辈青辑驾到!晚辈下马见礼!”
渡生将军啐了一口,兀自整理着行李包袱。
青铭下得马来,向青辑作揖道:“小叔叔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宽宥则个!”
青辑瞪了那牵马之人一眼,转而仰起头,显出趾高气扬的神态。牵马人立刻会意,正色道:“您虽贵为王子,见了叔叔也当以礼相待。自从老青铜王离世以来,我们青辑大人便是这王宫贵族中最长的一辈了!岂可用小字相称?”
青铭咳嗽一声,微微笑道:“小侄儿错了,请叔叔见谅,叔叔武艺高强,小侄儿要请叔叔多加庇佑,还请叔叔不要生气了吧。气坏了叔叔的身体,小侄儿如何向父王交待!”
他一口气连着说了多个“叔叔”、“小侄儿”,青辑眉开眼笑,立刻下了马,拍拍青铭肩头,笑呵呵地说道:“照顾小侄儿,那是理所应当!小侄儿你放心,叔叔的身手,打遍天下无敌手!”
说着,他蹲下马步,挥舞着拳头。他那牵马之人立刻鼓掌,尖声高呼:“大人好身手!青辑大人神通广大、天下无敌!”
渡生闻言,实在受不了,趁人不备,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用食指轻轻一弹,那石子儿径直飞到了牵马人张得大大的嘴里,只听呼的一声,石子便从他喉咙钻了进去,他掐着自己的喉头,不住地咳嗽。那动作出其不意,又是极快,牵马人并未看清是哪里来的暗器,心中叫苦不迭。
青辑收了功,责怪道:“小刺头,当心点!我们要外出巡游,你要是病倒了,我可只带了你这个傻瓜,该如何是好!”
赫丘儿猜到是渡生将军所为,以渡生的脾气,定然不喜欢这样溜须拍马之人,不过,这人确实嚣张,给他个教训,当真是痛快。
整理完毕,青辑和青铭骑着马,一行人便向王城南郊而去,究生将军的别院就在那里。一路上,青辑一边介绍大属国和王城的情况,一边盯着两匹马的马头,他始终保持自己的马头比青铭的白马往前一尺,以显示自己作为长辈的威严。
渡生提醒道:“到得外间,大家当以普通贵族家公子爷礼节,相待两位主上,也请两位王子记在心间。”
青辑听他称呼自己是“王子”,心中老大的不快,不过自己尚未从聚才堂出关,未得王爷的封号,也只能作罢。
行了半日,青铭才知道这大属国王城着实不小,道上车水马龙,路过的街区则是人声鼎沸,好不繁华。
突见前方一处高院门口人群拥攘,一个壮硕的中年汉子,穿着浑身上下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嘴角留着鲜血,向着高院内怒目而视,骂骂咧咧。
青辑偏过头来,轻声说道:“这里是大哥管理的刑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渡生将军向来是小心谨慎的人,转头对两位王子说道:“刑部有事,自然有官员处置,我们微服巡游,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正要离开,四个官兵手持棍棒,从门内冲了出来,不由分说,手里的棍棒便轮流向那汉子身上招呼,那汉子虽然壮硕,却是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只得紧紧抱头,蜷在地上。
一轮暴打之后,官兵呵斥围观的人群速速散去,转身回了高院之内。只见那汉子仍是抱头蜷着,全身不住发抖,原来是在哭泣,呜咽之声传来,让人听了心中一寒。
青铭曾经生活的浦光城,律法严谨,秩序井然,邻里和睦。而眼前,光天化日之下,官兵把五尺汉子欺压到如斯境地,他心中吃惊不小。勒住了马,命赫丘儿前去相询。
赫丘儿去得片刻,回来禀报。
原来那汉子是王城南郊农户,他弟弟先前因为被人误会偷盗贵族家的一匹老马,便被官兵抓了起来,本是小事,也不会定死罪,不想,昨日官府通知,他弟弟在羁押时死在牢中,他赶去牢中打探,却不让进。
听坊间人传言,说他弟弟头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没气了,死状极其悲惨,只剩下了一堆人皮,包着些零零碎碎的骨头和烂肉,人皮漆黑,周围却丝毫没有血迹。
他心中既悲哀又愤怒,便跑到刑部这儿来要说法,不想言语冲突了官兵,遭到一顿毒打。
青铭突然忆起那日在聚才堂,芸俐师妹试演远聪术时,光壁中显出芸传和青钊二人谈话的情景,那日芸传便告诉青钊,有地牢囚犯全身僵硬漆黑而死的异事。他心中一惊,不禁啊地一声喊了出来。
其余众人则是一头雾水,满腹狐疑,大家心中都揣测,这汉子弟弟的死,定有蹊跷。
青铭便与青辑和渡生商量:“我们本是要去南郊,那汉子家也在南郊,天时还早,不如让他同行,带我们去他家附近查看一二,也不耽误晚间究生将军教习法术。”
壮汉听赫丘儿传达了马上贵人的意思,仿佛看到了希望,悲哀的脸上掠过一丝喜悦,揩了揩嘴角和额头流着的鲜血,朝着青铭等人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