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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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偷天-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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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县令颇有自知之明,想来真有人要设套害他,也不会下这么大的本。只是心中隐隐的还有些遗憾:假如刚刚说得快一些,把平日里写就的诗词抛出半首来,让步执道填完,往后传世的诗谱上,也能留下他陈阙安的名字了。

    真是可惜。

    “果然是执道小友,老夫有眼无珠了。”他悻悻然拱手,接着似乎意识到自己差点暴露了私心,一下子热情起来。

    话说开了,陈县令自然知道,所谓生怕县城有变之类的全是瞎话,步安也不再隐瞒,全都直言相告。

    陈老县令听完,捻须沉思片刻,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摇了摇头,暗中朝宋世畋瞥了一眼。

    步安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一笑道:“宋公子,我与师伯偶遇,有许多话要说。你请自便吧。”

    宋世畋本来就是被他拖来做挡箭牌的,这时见他下了逐客令,也懒得待在这里,臭着脸拍拍袖子走了。

    一直等到他走远,陈老县令才低声道:“被你们绑了的那人,姓林名通,是昌泰县的巡检。此人的生母,便是张承韬次子张贤业的乳母。仗着这层关系,林通平素横行霸世,区区一个九品武官,眼里都没有我这个知县了。”

    步安就知道,陈县令身为当地官员,理应比自己看得更透,这时听出对方话里有话,便不再绕圈子,坦率道:“这么说来,倒可以趁机除去此人。”

    陈老县令微微一笑,接着又皱眉道:“你得尽快行事了,张贤业的大军就在昌泰县以南几十里,不出半个时辰,他就会收到消息。”

    步安闻言立即站起身来,走到院门口,招招手把游平喊到跟前,做了一番布置,让他火速去办。

    安排妥当之后,他才走回院中坐下,随口道:“那张贤业是什么官职?手下有多少人马?”

    陈老县令答说,七闽道布政使张承韬有两个儿子,长子张贤律从文,次子张贤业从武。张贤业是从五品的武略将军,兼七闽道都指挥佥事,领军一万余人。他军中全是七闽道当地兵,以悍不畏死而闻名。

    步安又问,这位张将军大概是个什么性子,以陈老县令所见,自己眼下应该怎么办。

    陈老县令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道:“你我同门,有些话便可以说开了。张承韬此人行事周全,性子颇为沉稳,可他这小儿子却是个浑人,你身单力薄,又在人家的地盘上,恐怕要吃哑巴亏啊。”

    他的意思很明确:咱们再怎么想法子,人家要是根本不跟你讲道理,你也只有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份儿。何况步安动手在先,本来就没占着理。

    这番话出口,他本以为步安会很严肃,却见他仍旧一脸轻松,怕他没有听懂,又补充道:“天高皇帝远,张贤业可是敢杀人灭口的。”

    “这点小摩擦,不至于吧?”步安笑笑道。

    “莫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啊!”陈老县令急道。

    步安闻言点了点头,正色道:“要解此困局,弟子还需师伯出手相助。”

    “你我同门,我若能帮上忙,自然要帮!可师伯我人微言轻,哪里帮得上!”陈老县令觉得,这同门才子怎么有些不可理喻,难道只会作诗,对官场一无所知嘛?

    步安侧头思索片刻,接着道:“弟子仔细想过,要解此局,也不是太难。对师伯来说,也没有危险……”

    正说着,游平从院门外进来,禀报说,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人都带来了。

    步安立即起身道:“请师伯升堂,审一个案子。”

    陈老县令听得一头雾水:“这都火烧眉毛了,还审什么案?”

    “昌泰县巡检林通,勾结拜月邪教,欺压百姓,贩卖孩童一案。”步安摊手请道:“陈师伯,人犯和原告都带来了,百姓们也都赶来围观,时间有限,咱们赶紧吧。”

    陈老县令闻言一惊,心说这大才子原来如此心狠手辣。他踌躇片刻,紧接着一咬牙,起身道:“大胆林贼,竟敢犯下如此天怒人怨之事。本官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第209章 公子不是良善辈() 
    屠瑶说,莫作恶。

    步安引以为戒,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可自打带着七司人马离开越州的那一刻,他便明白,这戒律恐怕迟早得破。手底下这些兄弟们的性命,比之道德洁癖,孰轻孰重,他心里自有分寸。

    自古成王败寇,生死之间哪有道理可讲。只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其实,他也可以安慰自己:这昌泰县的巡检林通,本来就是个恶人,自己既然是对付恶人,使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又有什么关系。但这未免太自欺欺人。

    因此,步安只对自己说:去他娘的,作恶就作恶了吧,老子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此时此刻,他正交叉双臂,站在昌泰县衙外,事不关己一般,远远地看着县衙正堂上的闹剧,听着林通声嘶力竭的喊冤声和百姓群情激奋的咒骂声。而这一切,全是他一手安排的。

    远在江南越州,都有孩童被拜月教掳走,漳州府昌泰县离得匪患这么近,这样的事情,当然会更多。

    而林通仗着后台硬,平时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张瞎子只买通了其中一两个,其余闻讯跑来,自愿做人证的,竟全是自发的。步安本来还想着趁乱在卷宗上做些手脚,现在看来,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知县亲自升堂,人证物证俱在,看着从林通府上搜出来的金银,那些家中不见了孩子的百姓,等不及就要将满腔的愤怒,全都发泄了出来。要不是皂吏们拦着,当场就能把林通踩成肉泥。

    陈老县令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吩咐下人在状纸上记下证词,去除那些明显前后不搭的部分,再让排成了队的原告和人证全都摁上指印。

    大半个时辰之后,被各种刑具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的林通,也稀里糊涂地在认罪状纸上,摁了手印。

    为了让这一过程显得有理有据,不要显得太过仓促,七司六营已经在县城外,打退了闻讯驰援的第一波官兵。

    步安接到的战报中,被打退的官兵有四五百人,带头的是两个修行人。有晴山、惠圆和邓小闲坐镇,这仗胜得理所当然。

    事实上,官兵也没有恋战,眼看攻城未果,就立即退兵了。

    步安琢磨着,最多再有小半个时辰,就会有更多人马杀过来。

    此时,县衙前的百姓还没有离去,他却等不及了。匆匆穿过人群,走到县衙正堂一侧,他踮着脚在人群中朝陈老县令使了个眼色。

    不多久,陈县令从后门出来。步安早已等在那里,一见着人,便低声道:“陈师伯,你赶紧带上一应卷宗,去泉州府。我让世子送你。”

    “泉州府?你是要……”陈老县令本以为步安办了林通,是为攻打县城找个借口,官面上好有个说法。事后负荆请罪也好,借宋国公的面子挡一挡也好,大抵都能挨过这一劫。却没想到,他居然要借此事,挑起宋、张两家的争斗。

    “这份案卷可大可小,至于如何运用,还得看都指挥使宋老大人意思。”步安压低了嗓子答道。

    陈老县令急得满头大汗:“这林通只是个无名小卒,就算做死了他窜通邪教的案子,也断然扳不倒张承韬的。等到尘埃落定,张家腾出手来,你我可就大难临头了。”

    “我自有后手,师伯这趟铤而走险,必有福报,往后大约也不会蜗居在这漳州府,做个小小县令了。”步安直言道。

    “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外人话!人家神仙打架,你我何必牵涉其中。妄想火中取栗,是要招致杀身之祸的。”陈老县令顿足道。

    “陈师伯!”步安忍不住拔高了嗓子:“富贵险中求,假若同门之中皆是循规蹈矩,趋利避害之辈,天姥书院几时才有出头之日?”

    陈老县令听得一怔,长叹一声道:“我这把老骨头,扔在七闽道又算得了什么,师伯担心的是你啊。”

    “师伯多虑了!弟子知道分寸。”步安言毕,不再啰嗦,扶着陈老县令进了县衙正堂。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陈县令便背着鼓鼓囊囊的褡裢,不知从哪儿换了一身布衣出来。

    步安问他,可有家人需要照应。陈县令答说,老妻十多年前就亡故了,子女都在永州老家,此地只有两个小妾,生死在天,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步安于是点点头,让宋世畋带着他从县城北门出城,绕道去泉州府。

    宋世畋平时脾气大得很,根本不听步安的,这时大概也知道事情重要,二话不说,就照办了。

    让他去送陈县令,步安有两层考虑:一是宋世畋虽然没有出过手,但应该有些能耐的,连魑魅都说他剑术了得;二来国公世子这层身份是很管用的护身符,张贤业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动他。

    宋世畋与陈县令骑着马出昌泰县北门,上了官道的时候,七司已经悉数集结,浩浩荡荡地从县城东门出来,绕了个大圈子,往北去了。

    ……

    ……

    这一日的昌泰县城,实在乱得不可开交。先是来了一拨匪兵,占了城,百姓们吓得连大门都不敢出。

    接着又有传言说,那拨匪军不是贼人,是都指挥使宋老大人的人马,来县里捉拿拜月贼人的。而这勾结拜月教的贼人,竟然就是本县巡检!

    起初百姓们还不敢相信,后来见到县太爷升堂,亲审林犯,才知道传言不虚。

    林通此人,平时就横行乡里,把个昌泰县全当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予取予求。百姓们恨他入骨,自然不在话下,此时听说就是他勾结拜月教,掳掠孩童,便越想越觉得有理。

    县里每个月都有孩童不见,捕快们却一个贼人都没抓着,原来是这林贼所为!他身为本县巡检,要干这天杀的勾当,自然极为便利。传言说,他卖一个孩子,能得纹银十两。照这林贼贪财的性子,果然是干得出来的!

    如此恶贼,理应千刀万剐,然而县太爷审完了案子就不见了。后来听说,审案的时候,还有官兵大军前来攻打县城,只不过被都指挥使宋老大人派来的义军赶走了。

    若是有人问: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敢为林贼出头?消息灵通者便会为之释疑:这林贼的生母,乃是本道布政使家二公子的乳母!只此一句,便全明白了。

    那一天,眼看张家二公子率大军来劫法场,义军势单力薄,无奈退走,林贼非但没有被就地正法,还被林家人接回家里静养了!之后连着好些日子,都有官兵走街串巷,把公审林贼时,做过人证和原告的百姓揪出来毒打,听说还打死了人。

    至于那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义军,好像是躲进了北边山里。

    或有过路的行商听闻此事,感慨世道不公,使贼人逍遥,百姓蒙难。

    便有昌泰县当地人,说起那一日义军退走之后,留下来独自面对官兵大军的书生。

第210章 竟无一人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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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傍晚,书生就站在南城城墙的垛口上,城下官兵数千众,竟无一人敢上前……”茶楼上的食客说起此事,口沫横飞。

    “书生到底何方神圣,莫非是不世出的儒门大才,司徒彦?”过路的行商显然是见过世面的。

    “非也非也,听说那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凭着胸中一股浩然正气,就将大军吓退了。”

    “当年张翼德喝断当阳桥,是勇武过人,一个文弱书生,如何吓得退城下大军?”

    那食客惩一时口快,此时也自知说脱了,却仍不肯失了面子,故作高深般笑笑,道:“你只知张翼德,而不知孔明吗?那书生自然是使了个空城计,才让官兵畏而不前的。”

    两人一问一答,不时又有旁人补充,把那书生吹得当世孔明一般。而事实上,那一天傍晚发生的事情,既没有这么传奇,也没有这么简单。

    七司打下县城,又打退了一拨官兵,士气正旺的时候,突然说要弃城出走,众人几乎全都泄了气——从泉州城出发,到这时大伙儿已经一日夜没合过眼,眼看着天又要黑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池,竟然要拱手送人,任谁都想不通。

    据城而守,居高临下,方能以少胜多,要是一走了之,再遇上官兵,可就更难应付了。

    劳师远征,夺城又弃城,这些都足够伤士气,但是都不如另一桩事情更令人灰心——没人知道步爷在想些什么?

    这世上真正的铁军,只听军令,不问缘由,然而刚扩建不到半个月的七司,却远不是如此。这支队伍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让他们行军可以,因为这是练兵;让他们攻城可以,哪怕只为了争一口气;让他们打退官兵也可以,那是为了占城。

    可占了城又不要了,这算哪门子事儿?

    当有人觉得,这是拿他们在寻开心,事情就有些变味儿了。

    步安看到了这种变化,却没有时间去解释了。当下,他做了自己认为最正确,也最能鼓舞士气的事情。

    六营集结完毕,准备往北退兵的时候,他站在队伍前,简短而镇静地说道:

    “官兵大军就在几里之外,咱们先避其锋芒。你们先走一步,我留下断后!”

    众人闻言不禁动容。

    张瞎子头一个不答应,梗着脖子喊道:“步爷不走,瞎子也不走!砍了脑袋不过碗大的疤,怕他个娘嘞!”

    平时从来不爱出头的游平,也着急上火般喊道:“步爷你不走,咱就都留下拼命!”

    “都他么闭嘴!”步安一声断喝,怒目圆睁:“这才出来几天,就使唤不动了么?!都有自己的主意了?!”

    “步爷!”洛轻亭抹着泪喊道。

    “瞎子,带上队伍直往北去!遇山上山,遇水渡水!我拖上一会儿,就来找你们!”步安不由分说地下令。

    这一回,张瞎子也不敢违逆,一跺脚大喊道:“步爷保重!弟兄们!走!”

    队伍远去,步安隐约看到晴山不断地回头张望,便朝她笑了笑,也不知道晴山有没有看见。

    “公子,”素素扯了扯步安的衣角:“我,我……我想留下来陪你,行不行?”

    步安飒然笑道:“废话,你也走了,我一个人怎么抗的下来。”

    主仆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返身进了昌泰县城,然后合力闭拢城门,登上了城墙。这时,昌泰县城除了南门早已被毁,其余三处城门都已经合拢。

    早先官兵来攻城时,就是从洞开的南城门处下手。步安预计这一回也是一样,于是领着素素,从城墙上一路走去,来到县城南门上。

    临近傍晚,从北边来的寒风,被重重叠叠的山峦阻隔,只剩下习习的微风,吹在主仆二人的耳边。

    视野之内,一条蜿蜒的官道通向西南方向,将黄褐色的田野一分为二,远处稀稀落落的农舍上空,已经升起了炊烟。

    步安跨上城墙垛口,一屁股坐了下来,双腿悬空垂着。素素有样学样,也跳着坐了上去,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

    两人静静地坐着,斜阳渐渐向西,身后的县城慢慢又热闹起来。

    这一刻,居高临下地看着冬日傍晚的田野景象,步安恍惚想起,天姥山上的无名山谷。那时他为了躲避步鸿轩,领着素素上了山,一直坐到夕阳西下。

    他记得那时候素素曾说,别看那群山静悄悄,其实躲着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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