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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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偷天-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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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堪堪爬到岸上的女鬼发出“啊……”的一声尖厉惨叫,碎成无数白点,飘散在白雾中。

    众人随着祝修齐的命令动了起来。宋青抽出竹笛,和方菲儿一起站到了祝修齐的身后,盯着另一侧的街面;步安和素素一起,手忙脚乱地帮着楼心悦收拾桌上狼藉的碟盏。

    等到楼心悦摆开文房四宝,开始研墨的时候,步安抽空往身后看,只见街旁河面上已经飘起浓重的白雾,雾气被血色月光照着,显得阴森可怖,五六个鬼影从这雾中现身出来,异常艰难地往湿滑的河岸上爬。

    祝修齐见楼心悦准备妥当,高声道:“步师弟到我身后来!”

    步安知道他是要保护自己,赶紧拽着素素跑过去,站到了祝修齐和方菲儿中间。他看着河面上白雾渐升,只觉得周围空气骤然寒冷,耳边风声也变得凄厉起来。

    这时,楼心悦突然“唰”的一声摊开一卷宣纸,像冬眠中悠然苏醒的小兽,又或是枝头瞬间绽放的花苞,整个人从温婉内敛的状态舒展开,挥斥方遒般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地在宣纸上划出一横。

    步安能够感觉到,随着楼心悦这一横划出,周围出现了奇怪的气场,仿佛在空气中丢入一枚石子,有看不见的波纹荡漾开来!

    楼心悦笔随腕动,笔笔都带着极致舒展的气势和与之相反的内敛劲道。白色宣纸上赫然写下的,是一尺见方的草书“破”字,字迹毫无寻常女子的娟秀感,反而潇潇洒洒,气势磅礴。

    步安看得神迷,心想自己就算能够临摹到这个字的形,也绝难模仿到这字的神韵,至于楼心悦书写这个“破”字时,腰肩臂腕提沉推转之中,所蕴含的气势和美感,更是令他望尘莫及。

    楼心悦写完这字,又从奔放舒展的状态收拢原样,柔声道:“菲儿助我。”

    话音刚落,她面前桌上的宣纸便“呼”的一声飞了出去,射向不远处爬上了岸的恶鬼,墨汁未干的“破”字在迷离的绯红夜色中拖出一道素雅的光影,即将接触到恶鬼的刹那,“啪”的一声,连带着整张宣纸和那恶鬼的身躯,一同崩成无数碎片。

    方菲儿站在步安身旁,挥手甩袖如同舞蹈,每一次都凭空带飞楼心悦面前的一张宣纸,纸上张张都印着“破”字,只是渐渐变淡,十几页过后,字迹才完全消失。

    步安看着这些宣纸无一例外地击碎鬼影,倒抽一口凉气,心道:“笔力一下子浸透十几页宣纸,岂止是力透纸背所能形容的?!”

    楼心悦趁着方菲儿施展术艺将十几张宣纸射出的功夫歇了一会儿,这时再度提笔,笔尖蘸饱了墨汁,朝空白宣纸点下,接着一点一横折,横竖横撇捺,写下一个楷书“定”字。

    “砰!”

    祝修齐引弓而射,突然绷直的弓弦仍旧震动着,在步安身前发出“嗡嗡嗡……”的余音。

    一个抓住楼心悦写字空隙,爬到了街面上,正晃晃悠悠站直起来的白色鬼影,被祝修齐的灵箭射中,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仿佛火焰迅速燃烧般“呼”的一声崩散消解,化作无数淡红色微末,飞扬在长街上,继而消失无踪。

    步安看着楼心悦、方菲儿和祝修齐三人配合无间,既惊叹又钦佩,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这些本事,突然觉得腿上一紧,低头去看,只见素素蜷缩着身子,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

    这猫妖实在太没用,碰到危险只知道抱大腿也就算了,连哪条大腿值得抱都搞不明白。步安翻了翻白眼,本来还对素素的能力怀有一丝期望,现在算是彻底落空了。

    正失望间,他突然听见宋青大喊“修齐师兄!这边也有!”赶紧扭头去看,只见另一侧街面上,十几个染着血色月光的恶鬼也在往岸上爬,其中一个甚至能够看清五官的轮廓。

第十八章 今宵剩把银红照() 
祝修齐喊了一声:“心悦别分心!”便转身“砰砰砰……”连射几箭。

    步安看不到灵力凝聚的箭意,只瞧见祝修齐儿戏般空弹弓弦,而这一边的恶鬼却一个个应声消散,几息功夫,就只剩下那个五官轮廓清晰的女鬼。

    祝修齐一边连珠弹射般引弓而射,一边喝道:“是个厉鬼!”

    “呼……”另一边方菲儿挥手间,将楼心悦写就的“定”字纷纷扬扬地撒了出去。十几个试图爬上岸的恶鬼沾上了这些纸,定在那里,陆续凭空消失。楼心悦立即在剩下的宣纸上写下一个楷书“止”字。

    这一侧,祝修齐连射几箭,手指上透出斑斑血迹,那个“厉鬼”被他射得残破不堪,像一堆胡乱扎在一起的塑料袋,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可脸上那双狰狞的灰色眼睛却更加骇人了。

    “这镇子哪来这么大的冤屈!?”宋青大喊了一声,气呼呼地从腰间抽出竹笛,准备随时帮上一把。

    方菲儿已经把一叠“止”字也撒了出去,楼心悦对着仅剩的一小叠宣纸,手上的毛笔笔管微微颤动着。祝修齐忙于应付的空隙里,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关切地喊道:“心悦不要勉强!”

    河面上浓雾飘扬,飞在空中的“止”字还没沾上恶鬼,就被四下逸散的血色雾气渐次撕碎。

    步安隐约猜到这些字的威力可能与笔画有关,从破到定,再到止字,楼心悦的灵力可能不够用了。

    楼心悦看着鬼雾丛生,皱眉咬牙,笔尖再度伸向砚台,中途却生生止住,显然是被方菲儿用控物之术拦住的,她皱眉道:“菲儿放开!”方菲儿却摇头喊道:“师姐不要勉强为之!会伤及命灵的!”

    宋青咒骂了一句:“这镇子果真有鬼!”他这句“有鬼”,当然不是指眼前这些鬼,而是说镇子出了问题,按常理绝不该有这么大的冤屈。

    祝修齐仍在勉力射箭,灵力凝聚的箭意弱了许多,他却仍旧挡在步安身前,甚至连灵力即将枯竭的楼心悦都来不及去关心。

    见师兄师姐们已经难于招架,步安低头看向素素,言下之意无非是:你但凡有点本事,就赶紧使出来吧。可素素一边颤抖着,一边低声抽泣:“公子……我怕……”步安见她抖得像在筛糠,没被吓回原形就已经万幸,终于放弃了对她会不会隐瞒实力的最后一丝幻想。

    祝修齐被那头厉鬼牵扯了精力,抽不出手来,楼心悦灵力一空,方菲儿也无计可施。眼看形势已经危险至极,众人却丝毫没有退意,步安焦急地大喊道:“镇上的人肯定有什么瞒着我们,师兄别硬撑,我们躲一躲吧!”

    祝修齐喝道:“厉鬼有眼!不杀了它就没法躲!”

    步安这才知道眼下的困境。一般的恶鬼脸上没有眼睛,大概纯凭本能驱动,而厉鬼能看见他们,不把这它杀掉,就无处可躲。

    楼心悦知道形势已经难以逆转,柔声道:“我们没事,宋青,步安,你们快带着素素走。”祝修齐赶紧接了一句:“别让这厉鬼看清你们跑去哪里……”

    步安心里有些感动,可自己没有任何修为,帮不上一点忙,心急火燎咬牙切齿之间,突然想到了什么,死马当做活马医般,猛地仰天喝道: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

    场面微微一滞,屈膝挽弓的祝修齐抬头看了步安一眼,神情惊讶至极,在他看来,这一句分明是在讲:刚刚酒席宴前,楼心悦捧着酒杯递给他时,他拼着已经不胜酒力,也要接过来喝下时的情景。

    要有多么骇人的敏锐与细腻,才能在说笑间,体味到酒桌对面的细枝末节,继而将其描述得美轮美奂。这么看来,今夜或许还有转机!祝修齐一念及此,朝楼心悦瞥了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眼底透着同样的震惊。

    步安没有做任何语气上的停留,像朝苍天央求什么似的,抑扬顿挫地吟诵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这时宋青和方菲儿才浑身一震,赫然扭头。形势危急,短短几句他俩未必能够听出什么味道,但是“楼心月”三个字实在太扎耳。

    方菲儿立刻想到,步师弟此时吟诵的这首诗,一定是刚才席间自己请他为今夜所写。只是他当时不说,现在见局势危难,才突然拿了出来。这样的想法当然不止她一个人有,祝修齐、楼心悦和宋青也不例外。

    只有素素仍旧抱着步安的大腿瑟瑟发抖,似乎任凭天塌地陷,只要抱住这条大腿就是安全的。

    也在这个瞬间,春风忽然变得柔和而迷醉,轻轻吹拂着河岸旁的柳树枝条,泛起淡淡酒意的空气中,传来不知源自何方的女子歌声,那歌声带着令人肝肠寸断的忧愁,却又任谁都听不清唱的是什么。

    就连街上的鬼影也仿佛沉浸到了这忧伤的情绪中去,统统僵在原地。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梦魂与君同……”步安受到周遭气氛的影响,语气也变得轻柔而感伤起来。

    这几句听在楼心悦耳中,句句都直击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仿佛就像在诉说她自己的心事。她朝祝修齐看去,两人四目相对,眼泪竟无声滴落,仿佛即将到来的离别之后,绵长而忧伤的相思苦,从此刻就已经开始。

    遍历神州大地,诗意几乎深入所有人的灵魂,当这首晏几道诉说相思的千古绝唱被步安吟诵出来时,除了引动漫天游灵的共鸣,生出迷醉了这夜色的异象之外,也感动了整一条街的孤魂野鬼。

    她们当年或是投河,或是殉情,无非是为情所困,此时被这诗意勾起了残魂中最深刻的一丝美好记忆,相形之下,诸多怨念和恨意都暂时淡去。

    而当步安念诵出最后一句“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时,檐下两盏灯笼原本微弱的暖光,突然光芒大盛,照亮了柳店镇这片古老的青石板街道,也照亮了一旁流淌了不知多少个春秋的小河。那光芒紧接着黯淡下来,恢复如初,可街上的旅人和鬼魅,夜色中聚拢的游灵,却仍旧深深地沉浸在这无边的哀伤之中。

    有着相同感怀的游灵纷纷投向了祝修齐和楼心悦;河面上的鬼雾渐渐隐没;素素抱紧步安的双手慢慢松了下来;方菲儿和宋青如梦初醒般环顾四周异相。

    步安捂了捂额头,在心里安慰自己,虽然这回念诗仍旧得不到好处,但好歹化险为夷,比上次平白便宜了书院那些白眼狼要好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楼心悦脸上的泪水已经被风吹干,她满含感激地朝步安看了一眼,转身过去,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宣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一个“情”字。

    提笔的瞬间,方菲儿便双手挥出,将这一叠“情”字洒得漫天飞扬。

    “砰……”祝修齐手中的长弓弓弦又一次响起,这次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灵箭威力变大了,还是厉鬼变弱了,只一箭便将那只厉鬼射得四分五散。

    厉鬼一死,那些散落的恶鬼没一会儿就被杀得干干净净,刚才还风声鹤唳的街面上,又恢复到微风习习,灯笼轻晃的春夜景象,似乎连血色的月光都淡了一些。

第十九章 师兄陪我走一程() 
祝修齐提着长弓,不顾手指上被弓弦勒开的伤口仍在滴血,朝着步安道:“步师弟,上次你在点星殿前作《定风波》时,我不曾见到,本以为三步成诗只是溢美之辞,今夜才知道传闻还不如亲见!”

    楼心悦也朝着步安挪了一步,双手交叠在腹部,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温婉而优雅的女子万福之礼。她什么都没有说,仿佛一切感激的话,都蕴含在这浅浅一礼中。

    芳菲儿却摇头道:“步师弟果然了得,不是一般了得,是大大的了得!就是一点不好,明明诗才超绝,非要装傻充愣!”顿了顿又莞尔一笑道:“从今往后,楼师姐的大名多半要随着这阙《鹧鸪天》而闻名天下了。”她毕竟是儒门的女先生,从步安的断句中,不难听出词牌。

    楼心悦红着脸道:“菲儿说笑了,此悦非彼月,步师弟的词中说的是杨柳岸旁,楼心之月,是在感怀邪月无常……”

    方菲儿也不反驳,笑着坐了下来,摇头晃脑地说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好香艳呢。”说着还朝步安挑了挑眉毛。

    “这词不是我写的,也是听来的。”步安还是老样子,摊手道:“你看我这么个粗人,能写出这么香艳的句子来吗?”

    祝修齐走到桌旁把长弓放下,轻叹一声“步师弟……”就不再往下说。楼心悦和芳菲儿都疑惑地朝他看去,显然是听出他这声轻叹中,有点弦外之音。

    宋青早在点星殿前见识过差不多的场面,有些见怪不怪,自顾自端起之前被放到了地上的餐盘,徒手抓了一块凉透了的五花肉塞进嘴里,舔了舔沾了油腻的手指,喃喃道:“那有什么香艳?还能比肉更香?比酒更艳?”

    素素蹲在他身旁,也从他碗里抓肉吃,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被鬼吓得魂不附体的丢脸模样。

    步安听祝修齐的语气,猜测他想必是为了自己入赘的事情叹气,只是想不通中间只隔了一夜,他是怎么得知的。他不想扯到这个话题,便愤愤道:“师兄,我看这镇上的人不是好东西,明知道有厉鬼害人,却骗我们来送死。”

    宋青头也不回地随口应了句“就是嘛”,手上换了个盘子,继续和素素一起对付那些剩菜。

    祝修齐看了看灯笼下紧闭的四幅木门,蹙眉道:“或许乡民们也不知道这厉鬼有多可怖。”

    方菲儿轻声道:“我看未必……师兄问起恶鬼如何害人,他们却避重就轻,只捡些无关紧要的来说。”

    楼心悦见祝修齐有些为难的样子,便劝道:“都是些可怜人罢了。今夜我们杀了这厉鬼,也算做了一桩善事,事后再去责问,倒显得没了气度,丢了书院的面子。”

    方菲儿点点头不再说话。

    步安知道祝修齐是个正人君子,楼心悦嫁鸡随鸡,自然要顺着他的心意说话,这种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就装作无所谓地点点头,道:“楼师姐,这厉鬼难道真的被我们杀死了?不是说百鬼都杀不尽斩不绝的吗?”

    “没错,是杀不绝。”祝修齐帮着解释道:“但这厉鬼魂飞魄散,没个三五年聚拢不起来,到时说不定邪月都已经走了。”他担心夜长梦多,招呼大家简单收拾一下,赶紧进屋休息去。

    宋青一边答应着,一边忙不迭地将干果扫入囊中,素素眼看抢不过他,只好胡乱抓了一些在手上。

    一行人把酒盏杯碟放回桌面,结伴往那家富户所在的巷口去。

    走过之前厉鬼被射杀的地方,步安突然打了个激灵。有一股阴寒的冷意从他手背上钻了进来,霸道至极地穿过整条手臂,沿着某条血管或者经脉肆意游走,一眨眼就钻到了他的下腹。

    “步师弟,你没事吧?”祝修齐见他一脸惊愕地站着不动,关切地问道。楼心悦和方菲儿也都紧张地朝步安看过来,宋青却撇撇嘴道:“怕不是又要吓我们吧?”

    素素一边努力地将手上抓着的干果捏牢,一边用拳头敲了敲步安的手臂,道:“公子……你怎么啦?”

    步安体内的这股凉意已经凭空消失,似乎是被他丹田处的什么东西给吞掉,又或者是被他腹部暖热的体温给消解了。可突然出现这样的异状,他终归不敢大意,紧张兮兮地问道:“祝……祝师兄……你听说过鬼上身吗?”

    宋青当即指着步安,朝祝修齐告状道:“看!我就知道他又要吓我!”

    祝修齐笑道:“鬼上身我倒是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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