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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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偷天-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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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妇人心里没底,把步安母亲的娘家人拉来帮忙了。

    步安本来就想着快刀斩乱麻,正好顺水推舟,说自己已经走过门路,事情也有了眉目。

    那妇人听得大喜,又问需多少银子来打点关节。

    步安伸出手,五指分开,比了个五字。

    妇人长吸一口气,显然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终于可以放下,她大概怕步安看出她的神情,赶紧又装作为难的样子,轻声道:“五千两银子……怕是要卖田卖地,才筹得到这么多。”

    步安留意到苏澄庆面上挂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嘉兴步氏不至于连五千两银子都如此为难——看来苏澄庆虽然碍于情面,被人拖来求情,私底下还是向着自己这个外甥的。

    “五千两?”步安摇摇头道:“哪有这等好事。”

    步家妇人一脸惊疑,半天才喃喃道:“难不成是要五万两白银?”

    步安对她这个反应早有准备,摇头道:“我早说了,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好办的。府衙大火当晚的贼人劫掠案,可不是一桩小事,如今结案的卷子都已经送去了臬台那里,这时候偷梁换柱,冒着掉脑袋风险的可不是一两个人……依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即使听在苏澄庆耳中,也觉得确实如此。

    步家妇人面如死灰,眼泪扑簌簌往下淌,半晌才咬了咬牙,央求道:“安哥儿,你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可好……五万两银子委实拿不出来,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一万两银票你先收下!我再去凑,无论如何也要再凑个一万两出来!”

    步安把她递来的一沓银票,又轻轻推了回去:“这种事情,哪有定金一说。人家开口要五万两银子,还到四万两便是天大的面子了……”

    妇人茫然收过银票,颤巍巍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突然返身跪倒在地,砰砰砰磕头。

    步安赶紧上前扶她,心中竟然浮起一丝恻隐之心。

    他双手搀扶,不让她再磕头,嘴上却不说话,苏澄庆见状劝道:“我倒有个办法,不知行不行得通。”

    步家妇人听他这么说,像是临死之人见到了一缕曙光,哭道:“舅舅快说,是什么办法?”

    步安也有些好奇,不知自己这二舅到底是太糊涂呢,还是太聪明。

    “既然婶婶筹不到五万两银子……”苏澄庆跟步家妇人是平辈,舅舅、婶婶都是借步安的称呼,“那,人也别全救了!”

    那妇人觉得这话在理,抹了把眼泪,便满脸期待地看着步安。

    “卷宗都已送往杭州,换三十人是死罪,换一人也是死罪,有什么差别呢?”步安叹了口气道:“这样罢!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我也拿一万两银子出来!你只需筹到三万两便可!”

    步家妇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步安道:“安哥儿此话当真?”

    步安心底里直翻白眼,这戏演得可真没有底线,嘴上却恳切道:“性命交关,怎敢戏言。”

    那妇人又要磕头,再一次便步安拦住,一万两银票也被步安顺势收了起来。

    步安劝她提醒她尽快筹到银子,拖得久了更加难办,她自然连连点头。

    不多久,步家妇人离去,苏澄庆留了下来。舅甥二人在青龙镇时就没说上话,此时相逢异地,自然要叙叙旧。

    苏澄庆说,秀娥当年冤死时,步家无一人出来说话,今日落到这般地步,果然报应不爽。

    步安笑了笑,问他怎么来了嘉兴城。

    苏澄庆答说,一言难尽,长吁短叹一番之后,才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无非是苏家三兄弟分了家,老大苏澄恩留在青龙镇,老三苏澄福远走徽州,他自己则有些两难,想远走他乡,又眷恋老母,于是举家到了嘉兴城。

    步安点点头,好歹离东海还有七八十里地,没有青龙镇那么危险,苏澄庆这么做,也算两头兼顾。

    苏澄庆感慨故土难离,说自己只是从青龙镇搬到了嘉兴城,便有些举步维艰,真不知澄福去了徽州,会有多难。

    步安听到这里,倒有了些想法,问说:“舅舅今后有何打算?”

    苏澄庆道:“哪里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步安沉吟片刻道:“既然没有打算,不如与我合伙,做些生意好了。”

    苏澄庆不解道:“安儿在嘉兴有生意?”

    “眼下却没有,但我有嘉兴城最好的店面,还有银子,”步安掂了掂步家妇人留下的那一万两银票,笑道:“很多银子。”

    苏澄庆笑着摇头道:“安儿有所不知,做生意顶顶要紧的,既不是店面,也不是银子,而是门路……”

    步安起身道:“舅舅今日就先别走了,我带你去见个人。”

第176章 生意未成先分赃() 
    出了院门,苏澄庆一路跟着步安,心中却在盘算:这眼下业已今非昔比的外甥,莫不是认得嘉兴城中的哪位豪商?

    可便是步鸿轩在世之时,步安这“知府衙内”也未见得管用,如今他那大伯一死,只怕更加凄凉了,哪里去结交什么豪商。

    可稍一转念,苏澄庆又想起一则坊间传言,说是江南东道布政使孔老大人对步安颇为看重,心中便又升起无尽的遐想。

    这位苏家老二绝非下里巴人,他自然知道,区区天姥学子这层身份,还入不了布政使的法眼。莫非越州七司真如传言中那么了得……

    这时苏澄庆又想起,有一回他问常来苏府走动的李秀才,伎坊里姑娘们唱的那些安儿诗词究竟如何,那酸腐秀才只是频频摇头,一言不发便走了。

    那会儿苏澄庆还没什么想法,如今想来,恐怕那几句诗词已经妙到毫巅,李秀才根本不敢相信它是出自安儿之手。若非如此,堂堂江南东道布政使,怎么会对一个小书生另眼相看呢?

    “安哥儿,那孔老大人……”不知不觉,苏澄庆便换了称呼,只是说到一半就悬而不语,仿佛提起那人的姓氏,就有些许的僭越。

    步安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我与藩台大人,确有素面之缘,若是遇上要紧事,也能说得上话的。”

    此刻正当用人之际,步安得想法子“降服”这位长辈,不然对方拿辈分来压人,往后可是个麻烦。因此他也不必隐瞒自己与孔浩言相熟的事实,只是说者随意,听者却愕然立在当场,半晌才跟了上去。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苏澄庆脑子里已经转了不知几圈。

    藩台大人!乖乖!正三品的朝廷大员,江南道上一等一的人物,若得此人关照,别说在嘉兴府里谋个买卖,便是杭州越州,也大可去得!

    苏澄庆虽说只是个生意人,但毕竟不是毛头小伙儿,喜上眉梢之际,又转而自省,心说这等大人物总是喜怒无常,此人又是个学儒的……步安若是为了生意求上门求,恐怕当时便要惹得对方生厌。

    他越想越觉得严重,脚下也跟着踌躇起来,步安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暗暗觉得好笑,嘴上却不说什么。

    “安哥儿!”苏澄庆又走了几步,突然拉起步安的手往回走,沉声道:“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步安有些摸不着头脑,被苏澄庆拉着走了几步,不解道:“舅舅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舅舅”听在苏澄庆耳中,滋味比起之前可大不相同。他一脸欢喜,笑着道:“安哥儿,你如今也是江南名士了,行事总要持重些,登门拜访,哪有这么随随便便就走着去的。这样好了,你我二人先回去备了轿子,再操办些薄礼……总不能空着手上门。”

    步安听到后来,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苏澄庆以为自己拉着他就要去见孔浩言呢!

    他哈哈一笑,道:“舅舅你想哪儿去了。藩台大人早已回了杭州,我便是想见,也没这么容易,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

    眼看苏澄庆脸上有些尴尬,步安又赶紧道:“舅舅放心,此人比藩台大人还要管用,而且近在咫尺,走走就到,不必使唤轿夫了。”

    听他这么一说,苏澄庆便不再坚持,将信将疑地跟在步安身后。两人沿着望秀街一路走来,不多久来到南湖岸旁,如今充作临时府署的南湖官驿。

    半炷香功夫之后,苏澄庆见着了眼下仍是嘉兴同知的张悬鹤,正要叩拜,只听步安轻声说了一句:“舅舅不必多礼。”

    苏澄庆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你是学儒的,自然可以见官不拜,我可不成。况且多不多礼,岂是你我说了算的。安儿看似开了窍,骨子里怎么还是那么没有眼力……”

    他正惶恐间,却见同知大人面上毫无不豫之色,反而……反而有些谄媚,像是伙计见了掌柜,丫鬟见了主子一般!

    “公子有什么事情,只管差人来说就是,怎么还特意过来。”张悬鹑早已屏退左右,说话没有任何顾忌。

    这几日,他在京城的好友,已经飞鸽传书,来信报喜,说是吏部那边已经有消息,说是嘉兴知府非他张悬鹑莫属了。

    此时听到了喜讯,又未接到圣旨,悬而未决之际,最是诚惶诚恐,见到步安真如再生父母一般,若没有苏澄庆在旁,他恐怕更加已经忍不住要磕头拜谢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的。”步安随口一说,也不知是说给苏澄庆还是张悬鹑,反正这两人全都听进去了,同时点头,面色同样诚恳至极。

    “我舅舅刚来嘉兴落脚,想要做点买卖,正好我手上有几间铺子……”步安走到一边坐下,抬头看了一眼张悬鹑。

    张悬鹑混迹官场,如何听不懂这话的意思,立即道:“公子放心,舅舅的买卖,便是我的买卖!”

    苏澄庆听得腿脚发软,心中发毛,暗说自己何时竟成了同知大人的舅舅!

    步安也有些稀奇,没想到张悬鹑的身段这么软。他好奇般打量了张悬鹑一眼,笑着摇头道:“张大人是个人才啊,这些年蛰居在嘉兴,埋没了呢。”

    张悬鹑神情一愣,不知道他这是夸赞还是揶揄,旋即正色道:“悬鹑庸才,全凭公子提拔。”

    步安知道他想多了,也不解释,直接了当道:“既然是生意,大家一起发财才是正道,只是十成利,三人也不便均分,这样好了,我吃点亏,占四成,你们二人各占三成。”

    苏澄庆没弄明白,他这句“吃点亏”是什么意思,看样子是说十成利分作三分,每人三成三,怎么他一吃亏,反而就占去了四成……不过他也不至于蠢到要问清个中缘由,于是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止。

    张悬鹑却立即摆手道:“公子说笑了,悬鹑分文不取。”

    “这不好吧?”步安笑着缓缓摇头,笑容颇有意味。

    张悬鹑这下又不懂了,心说:自己表现得如此不爱财,是不是在步公子看来,反倒成了另有所图?

    苏澄庆哪里知道这两人在想些什么,只纳闷同知大人为何如此卑躬屈膝。难不成落了什么把柄在安儿手里?又或者安儿同藩台大人,远非泛泛之交?

    “你跟我客气什么呢!”步安笑着指指张悬鹑,莞尔道:“既然你抹不开面子,你那三分利,我便先替你保管着好了!”

    张悬鹑何等人物,听到这里,便已经恍然大悟——步公子这番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冲着他舅舅去!

    他们若是甥舅二人合伙,自然是二一添作五,现在拉进一个外人,又把自己这份也“保管”过去,步公子便名正言顺地占了七成。他那舅舅只占三成,还无话可说。

    步公子啊步公子,原来你如此爱财!一念及此,张悬鹑便不再推脱,转而问道:“不知道公子想要做些什么生意?”

    苏澄庆闻言也看向步安,只等他拿个主意。

    “生意我不懂。”步安笑着耸耸肩,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才道:“花易寒姑娘,你们都见过的。往后这件事,她替我管。”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她懂生意。”

第177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张悬鹑与苏澄庆,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经商半辈子,都算得上聪明人,见步安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然不好再问下去。

    张悬鹑本来还有些私事,譬如京城吏部那边还要不要上下打点,免得节外生枝,又譬如该如何备上一份厚礼答谢藩台大人……只是这些话实在不便当着苏澄庆的面提及。虽然步安说过“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但那只是客套话罢了。

    步安不愿让张、苏二人走得太近,于是“定了调子”不久,就起身告辞。

    出了南湖官驿,苏澄庆回头看了一眼嘉兴府署的牌匾,恍如隔世一般,心中惊喜之余,又平添一份忐忑:这大半年里,自家外甥儿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看他今日气定神闲,却又诸事尽在掌握,怕只有戏台上的人物,才有这等本事!

    原来苏府上下,全都有眼无珠,把一块好端端的璞玉,当做了顽石,若不是今日陪着步家婶娘过来……

    苏澄庆一念及此,脑袋突然转过弯来:安儿见了嘉兴同知,就如猫见了耗子,那他但凡想为步氏一族鸣冤,岂不是手到擒来?

    ……怪不得步家人囫囵全给下了大牢,连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不是他们走霉运,而是得罪了坐地太岁了!那几万两银子,自然也不是拿来疏通关节的!

    苏澄庆看着步安的背影,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寒意。当初妹夫病故,小妹被步鸿轩逼死,步氏一族袖手旁观时,他也曾咬牙切齿。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些怨气怒气,毕竟是算在步鸿轩头上的。步家那些人,纵然贪财,也不至于落得个卖田卖地的下场。

    这外甥儿行事可真够狠绝的啊!

    眼下自己竟要与这狠人合起伙来做买卖?!

    担忧着今后的处境,苏澄庆难免有些兔死狐悲,心中七上八下,脚下就走得慢了,远远拖在后面。

    走了一程,他听见一声“舅舅”,恍然抬头,却见步安正回转身看他。一张笑吟吟的俊脸,清淡明朗,哪有一丝阴郁、决绝之色?

    好罢!莫要胡思乱想,且以步家人为戒便是,外甥舅舅,毕竟是一家人……苏澄庆这么想着,赶紧快步迎了上去,顺嘴道:“那张大人……”他恍惚间开口,本来是想问,张大人见了安儿为何如此这般,话到嘴边才觉得此举有探听隐秘之嫌,大大的不妥,于是硬生生改口道:“那张大人是个好官。”

    步安摇头笑笑,不说何出此言,只问苏澄庆在哪里落脚,接着让他安心等候,花易寒姑娘这几日便会找他商量生意上的事情。

    苏澄庆一介商贾,最关心的还是买卖,照他本意,最好是径直去找花姑娘,好谈正事,只不过有了之前那翻经历,他便不敢去逆步安的意了。

    两人当下别过,各回各宅。

    ……

    ……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时只是句漂亮话。古今中外,用错人、信错人继而遭致灾祸的例子,不胜枚举。因此还有一句相形之下更有道理的古话,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

    况且,没有点制衡之策,驭人之术,想要成就大事业,简直痴心妄想。

    因此,步安要把花姑娘留在嘉兴,是要一石三鸟:让她监督苏澄庆、张悬鹑,也借着苏澄庆来监督花姑娘。

    这三人中,张悬鹑求仕途,苏澄庆求财,花姑娘境界最高,求的是自我实现,三人价值观截然不同,尿不到一个壶里,换句话说,他们不至于勾结起来,合力挖个坑把步安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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