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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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偷天-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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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人贵有自知之明() 
同样一句“我哪有那本事”,宋青听了会觉得确实如此,舍难大师却没这么好打发。

    老和尚摇摇头道:“少年人处处藏拙,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事?”

    和尚果然难缠,步安暗自琢磨,觉得自己身上这套魑魅内甲,别人看不出来,却未必瞒得过这开了天眼的和尚。易地而处,站在和尚的立场,见有人穿着贴身内甲,恐怕也会觉得奇怪。

    要是连这锁子甲有多少斤两,都被和尚看出来了,那就更加不妙。

    一般修行人的力气也会随着修行而递增,否则晴山一介弱女子,成天抱着几十斤重的古琴怎么吃得消。但步安向来给人没有修行天赋的印象,一件七八十斤重的内甲,穿在身上轻若无物,就说不过去了。

    步安一直以来都在研究如何用神魂之力冒充灵力,以修行儒门六艺,便是要用在这等关键时刻。但眼下老和尚不点破,他也乐得继续装糊涂。

    “常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今日诸公雅趣,能容晚辈戏言,等出了这间水榭,国公还是国公,大师还是大师,晚辈还是晚辈,各归云泥。小生只恐行差踏错,不敢有平步青云之念。”步安道。

    “当真这么想?”舍难大师好奇道。

    “又能怎么想?”步安笑道。

    “人说天姥步安,三步成诗;莫听穿林打叶声,东坡词换东坡地;问渠哪得清如许,兰亭一觉震江南;越州七司不出,拜月贼子横行”舍难大师见步安笑而不语,轻叹一声道:“若藩台大人命你去争一枚逐月令,你去或不去?”

    步安暗暗惊奇,瞥了一眼舍难大师,爽快道:“不去。”

    “为何不去?得逐月令者可号令一道军民,权势只在布政使之下,你不心动?”舍难大师问道。

    “大师以为藩台大人有此想法?”步安皱眉道。

    “十有八九。”舍难大师道。

    这大概又是微表情读出来的,步安暗自惊叹,顿了顿才轻声道:“大师可知道春秋晏子?”

    舍难大师闭眼摇头,睁开眼时已经满脸笑意:“小子果然天纵之才。”

    一僧一儒,一老一少,站在这雨帘之前,寥寥几句,点到为止,看似波澜不惊,舍难大师心中却震撼不已。

    春秋时期,齐景公帐下有三员大将,战功彪炳,却恃功而骄,齐景公担忧这三人迟早是个祸害,便问计于晏子。晏子遂以院中熟桃设计,使三将内讧而自相残杀。

    这便是二桃杀三士的典故。

    如今邪月临世,隆兴皇帝却要搞什么逐月大会,使天下修行人来争夺这一十三枚逐月令,便与二桃杀三士异曲同工。

    由此可见,在皇帝看来,即使邪月临世,内忧也比外患要重。毕竟自宋以来,邪月临世朝代更迭,从来都不是异族入住中原。

    因此隆兴皇帝眼中的天下修行人,也与齐景公帐下的三员大将一样。换言之,大梁得天下有修行人助力,眼下面临邪月之患,又担心起修行人来了。

    右使中丞在宋国公与孔浩言面前说起逐月大会,是舍难大师第一次听说逐月令不由朝廷分发,而要修行人自行争夺,对此,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此时听步安拿“二桃杀三士”来举例,才发现这小书生比自己看得还要透彻。

    假如刚才水榭中,步安“十步三计平四海”,还有些笑谈意味,那么一句春秋晏子,点破隆兴皇帝的阳谋,便无可争议地证明了他的才智。

    有道是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步安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观察着修行人与朝廷与世俗社会的关系。

    以步安所见,诸子百家尤其是儒家思想,是这个世界明明有修行人,却仍旧能够维持世俗统治的关键。正因此,儒家在世代朝廷的推崇或者默许下,发展成了四海之内,最大的修行门派。

    而道家能维系两千年不倒,是因为他们符合一部分修行人出世的愿望。可是两百多年前,道家正宗迁至昆仑虚,从此不问世事,除了追求道家出世与无为的宗义以外,多半也受到了来自儒家的排挤。

    朝廷有枪有炮,虽然枪炮奈何不了阴魂鬼魅,但对付乱民应该绰绰有余;湘楚反贼和拜月贼子屡剿不灭,自然有厉害的修行人掺杂其中。把步安换到隆兴皇帝的位子上,也难免会对修行人起了忌惮之心。

    以十三枚逐月令为诱饵,使天下修行人内斗,既能除掉隐患,又能选出十三位强者为朝廷所用,又或者连这十三人也想办法除掉,年轻皇帝还真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看透了这些,步安自然更愿意在现有的官场体系中寻求进身之阶。等待大梁朝土崩瓦解,再借勤王之名,行称霸之实。在这之前,他想方设法也要隐藏自己修行人的身份,怎么会觊觎所谓的逐月令呢。

    这时,长廊之后的岸边水榭中传来宋国公爽朗的笑声,也不知道三人谈到了些什么这么好笑。紧接着又听见宋国公大声道:“小子躲去何处了?一听要你写诗,就遁走了不成?”

    步安与舍难大师相对一笑,只不过舍难大师笑得幸灾乐祸,步安却是苦笑。

    只见宋国公、孔浩言与李岳三人踱步而来,宋国公道:“都说你三步成诗,今日一见,方知传闻言过其实!”

    步安既不辩解,也不逞强,挠挠头笑而不语。他知道今日自己不是主角,不该再抢风头了。

    三位老大人依次“训斥”了他一番,步安听得很受用——以这三人的身份地位,不知道有多少人求“训斥”而不得呢。若是三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或者不咸不淡地夸赞几句,那可真叫人心里没底。

    不多久有下人送伞过来,宋国公向舍难大师告罪一声,便与孔浩言一同,送中丞大人出府。

    官场迎来送往的规矩大得很,中丞大人胜似钦差,宋公与藩台大人绝不会只送他到门口,步安有心想要一走了之,却无奈风大雨大。

    他与舍难大师及素素,在水榭中坐了片刻,便又有人过来送伞。这一回不是下人,却是宋蔓秋与一个年轻儒生。

    远远见到那儒生的时候,素素惊道:“公子你看,是茶楼上的那位大侠!”

第139章 步公子择木而栖() 
“大侠?”舍难大师好奇道:“世子何时成了大侠了?”

    步安赶紧道:“是我这童子认错了。”

    素素想要辩解,满肚子话都被步安一眼瞪了回去。

    宋蔓秋此时已经换了女装,手撑油纸伞,脚踩木屐,因为石径湿滑,步子迈得小,一路行来,姿势倒像江南女子了。

    那位年轻儒生走在她前面,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看样子像是刚刚受过挫折。

    两人来到水榭前,宋蔓秋微微欠身道:“让大师与公子久等了,今夜”

    她“今夜”两字刚刚出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下文,步安突然大声道:“慢!我的剑呢?”

    宋蔓秋听得一愣,不明白步公子这是怎么了,那柄剑看上去也不像是名贵宝剑,还怕自己私吞了不成?

    非但她不明白,舍难大师、键盘侠儒生和素素也都被步安搞得一头雾水。

    好在宋蔓秋确实带着他的佩剑,当下收起雨伞迈入檐下,将腰间长剑解下来递还给他。

    步安接过长剑,走到长廊一侧的红漆木柱前,姿势颇为潇洒地抽出长剑,用剑尖在木柱上由上至下写了一排字,与此同时大声叮嘱道:“不要念!”接着又走去另一侧的柱前,如此依次刻完了四根柱子,才还剑入鞘。

    地上留下四滩朱漆木屑,木柱上多了一首缺字的七言绝句:

    “光敛艳晴方好,山色空蒙语亦奇。”

    “欲把西胡比西子,炎妆农抹总相宜。”

    宋蔓秋看着他写完,轻声道:“缺了好多水”

    步安哈哈一笑,指着西湖道:“漏作西湖水了。”

    他说得风趣,宋蔓秋却知道这并非有意卖弄,步公子故意写这残诗,是将补齐水以招来灵气的机会留给此间主人。

    舍难大师看看步安又看看宋蔓秋,摇头感慨:“三步成诗,今日亲眼得见了。”

    宋蔓秋被大师这么瞥了一眼,面色微微一红——步公子见到了她,才突然写下这诗句,这句“淡妆浓抹总相宜”,可真耐人寻味。

    步安遥望西湖,感慨道:“人间美景不过如此,便是醉死西湖岸又有何憾。”

    素素眨巴眨巴眼睛,心说公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喝了几杯酒,真的醉了不成。

    这时,立在宋蔓秋一旁的年轻儒生突然冷笑道:“湘楚反贼作乱,塞外兵戈四起,国邦危难之际,不去杀敌报国,还有脸说什么醉生梦死”

    宋蔓秋听得眉头微皱,刚要劝解,只听步安气道:“你又如何杀敌,如何报国了?”

    年轻儒生胀红着脸反驳道:“我身在杭州,志在四方!不比那些留恋美景美色,不闻世间疾苦的酸腐书生。”

    步安脸色难看之极,冷哼一声,便从宋蔓秋手里抢过一柄伞,拉着素素走出了水榭,直到走进雨中,才堪堪撑开雨伞。

    宋蔓秋看着半边衣服都已经被淋湿的步公子,跺脚气道:“哥哥!”

    “我哪里说错了?这人与前院那些酸货有何不同?”

    “你你知道这人是谁吗?”宋蔓秋道。

    “我自然知道。”

    两人争执间,舍难和尚笑着摇头:“老僧也要走了”说着自顾自从地上捡起一柄油纸伞。

    宋蔓秋急道:“大师莫走,今夜”

    老和尚只当没有听见,撑开伞便走了出去。

    宋蔓秋实在拿她这位堂哥没有办法,也撑伞追了出去。

    舍难大师要走,她自知留不住,但步公子被堂哥气走,宋蔓秋琢磨着只要好言相劝,或者索性替哥哥赔罪,总能留下。

    可事与愿违,她穿着木屐本来就走不快,一路来到国公府门口,都没能见到步公子,门外鹤丘巷上,也没有他们主仆两人的身影。

    傍晚时分,宋国公与藩台大人孔浩言回到鹤丘巷上的国公府,却听说舍难大师与步公子全都走了。

    宋蔓秋解释说,步公子是被堂哥宋世畋气走的,临走前在湖畔水榭中留了一首诗。说完她便陪着宋公与孔浩言一起去了水榭。

    从前院去到后院的路上,宋公问起当时情景,宋蔓秋便事无巨细,一一相告。

    来到水榭,孔浩言看到木柱上的诗句,笑道:“宋公命他写诗,果然还是写了。”

    宋公摇头笑道:“浩言兄觉得这诗,是为我而写?”

    宋蔓秋陪在两人身后,听到祖父这么说,脸上不由得一红——淡妆红抹总相宜,果然连祖父都看出来了。

    孔浩言感慨道:“我为官四十载,便是同辈中人,也少见有这般心机者。”

    宋蔓秋听得心惊肉跳,她可从来没有听师叔祖这么称赞过一个小辈,不由得又重新审视木柱上的四句诗文,可颠来倒去也没新的发现。

    宋公道:“浩言兄对他那三计,有何观感?”

    “方才路上,我前思后想,觉得第一计当真可行;第三计我观李岳神态,似乎对这三得民心之说,颇为欣赏。”孔浩言道。

    宋公沉默半晌才道:“你避开第二计不谈,也是觉得那第二计不简单了。”

    孔浩言叹道:“你我问计于他,他竟也出题试探你我。”

    宋公叹道:“岂止试探,简直当头棒喝。”

    宋蔓秋听到这里,已经一头雾水,轻声问道:“祖父,我再去客栈邀他吧”

    孔浩言回头微笑道:“蔓秋觉得,那位步公子眼下还在客栈吗?”

    宋蔓秋一脸疑惑。

    宋公摇头道:“你比你那堂兄聪颖,却还远非那小子的对手。他今日写这诗,是故意引你堂兄争执,好一走了之。”

    宋蔓秋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此刻再回想当时情景,才发现祖父说得不错!步公子根本不给她几回说出今夜府中设宴之事,写完四句诗文,又故意说什么“醉生梦死”,不正是点中了堂兄宋世畋的命门嘛!

    “可他为何一心要走?”宋蔓秋还是不懂。

    宋国公叹道:“今日我与你孔师叔祖,在天使面前露了怯。良禽择木而栖,人家看不上曲阜书院这根已经被压弯了的枝头了。”

第140章 或有过之无不及() 
让宋国公只猜对了一半。

    步安确实是急着要走,才故意不让宋蔓秋把挽留的话说出口,但原因却和宋国公在天使面前露怯关系不大。

    自打步安决定走上仕途,就打算好了不与儒门走得太近,只因隆兴皇帝要削弱朝中儒官的势力,他不想撞到枪口上去。

    他这番取巧遁走,就算被看穿了,也无伤大雅,其中除了隐隐贴合文人雅士的趣味以外,还有一项关节。

    步安剿灭拜月贼子,究竟是算作七闽道都指挥使宋尹廷统御有功,还是像民间舆论那般被视作宋尹廷尸位素餐的证据,全凭中丞大人李岳一言而决。

    因此宋国公听宋蔓秋说起步安来了杭州,才会在招待李岳时,把他邀来作陪,一来将步安与曲阜书院有交情的样子做给李岳看,二来也想亲自见见这位近来名声鹊起的小名士,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传闻中说的那么了得。

    结果比传闻还要惊人!

    中丞李岳已经知道富阳雷劫,宋国公之前故意提起,是要试探李岳的口风。站在次子宋尹廷的立场上,宋国公的意图是说,拜月神帝之事可大可小,希望李岳回京之后,不要惊怒圣上。步安一句“拜月神帝说不定给雷劈死了”虽然是玩笑口吻,却恰恰契合了宋公的心思。

    从那一刻起,宋国公便觉得这小书生绝非常人。

    之后,李岳与孔浩言因政见不同搞得气氛紧张时,宋国公问计于他,他故作惊人之举,立刻就使气氛轻松下来。

    然而,最令宋公与孔浩言惊叹的是,你假意问计,他便真有三计,你随口问诗,他临走留下这缺字七言。

    “昔日东坡词换取东坡地,今朝诗中水漏作西湖水,”孔浩言感慨道:“此子当真是个妙人,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宋国公看着柱上的诗文,意味颇深地笑笑,接着示意孙女蔓秋去将诗中缺水补上。

    宋蔓秋问祖父讨了长剑,走到木柱前顿了顿,才在当先第一句之前添了个“水”字,以补足七字,又在“敛艳”二字前分别添了水字偏旁,补做“潋滟”,这样第一句便从“光敛艳晴方好”,变成了完整的“水光潋滟晴方好”。

    随着她将蒙、胡、炎、农四字又分别补全为濛、湖、淡、浓。

    全诗这才变作:“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语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时水榭之前,西湖之上,升起一层淡淡的雾气。水榭中的灵气明显浓郁起来。

    宋蔓秋站在那句“山色空濛语亦奇”之前,剑尖落在“语”字旁,征询般看着祖父和师叔祖。

    孔浩言抚须道:“以诗意而论,此处该是雨落西湖,漏作西湖水了。可山色雨景虽奇,连珠妙语更奇……”

    宋国公点头道:“便留着此字,一旁再添雨水之雨,算作一诗两解罢!”

    宋蔓秋闻言在“语”字一旁,又写了个差不多大小的“雨”字。

    收剑刹那,天空惊现奇景。以这边水榭为轴,东边西湖上仍然烟雨蒙蒙,西边湖面却云雾消散,夕阳透过如丝如缕般艳红的晚霞,照在湖上。

    宋蔓秋呆立当场,持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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