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装得像没听见似的,却被素素一把拉住道:“公子公子,有人问你呢”
他赶紧用力掐了掐素素的小手,一脸茫然地回头道:“步执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步执道”说着便摆摆手要离开。
这时,从门房后又走出一人,笑吟吟道:“步公子来都来了,怎么又要走。”
步安暗呼一声倒霉,转过身时,只见国公府门口站着一个长相俊秀的年轻儒生,朝他拱手道:“舍妹说步公子要来,让我出府相迎。”
步安心说这人明明长得跟宋蔓秋一模一样,九成是她女扮男装的样子,这是故意跟自己开玩笑吗?
他见横竖溜不掉了,便也拱拱手道:“在下本以为令妹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没想到是我看错了”
国公府门前的年轻儒生惊讶道:“贤弟何出此言?”
步安听得微微一怔,觉得真有可能是自己搞错了,说不定这人是宋姑娘的同胞兄长,长得比较像而已。他故意哈哈一笑含混过去,接着被那儒生领进府去。
素素走在他们身后,眉头紧紧皱着,看看公子又看看那儒生,起先还有些纳闷,等到想起那晚看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便立即嘟着嘴,翻起了白眼。
宋国公府内的院子比街上的大门还要惊人,走在院中回廊里,步安仍旧吃不准宋蔓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长相酷似的兄长。
“舍妹究竟如何得罪了贤弟?”那儒生边走边好奇道。
没有女子身上的香味,但声音很像,只是稍微低沉一些,像故意压着嗓子说话。
步安暗自笑笑,撇撇嘴道:“令妹让我今日上门提亲你快带我去见家中长辈吧!”
那儒生脚下踉跄,差点没摔了一脚,仓促间方寸大乱,脸也红了,气也喘不匀了。
这下步安当然认出这儒生就是宋蔓秋扮的,说不定她今日去客栈寻他,也是这付打扮,要不然客栈掌柜多半会强调是个女子来找过步安。
他差点被宋姑娘戏弄了,当然要戏弄回去,故作惊讶道:“怎么?令妹已经许配给了马文才不成?”
话音未落,只见宋蔓秋款款转身,一双明眸直直地看着步安,笑盈盈柔声道:“步公子今日真是上门提亲来的?”
可怜步安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十二岁以下不算姑娘——突然被宋蔓秋直直地盯着,竟然脸红心跳起来。他平常调戏晴山已经养成了习惯,可宋姑娘却不是江南女子的性格,被他这么一调戏,没有含羞带怯地躲开,而是直接给了正面反馈!
步安眼下还有入赘婚约在身,嘴上占些便宜只当是闲情逸致,却不是真的要沾花惹草,于是故意摊摊手无奈道:“可惜令妹不喜我这寻花问柳的性子”
“公子这就知难而退了?”宋蔓秋微微一笑,连称呼都从贤弟变成了公子,她也不再赘言,领着步安朝院子深处去。
这时远远的有琴声传来,又有女子低吟浅唱,绕过两道弯,只见花影绰绰间,穿着五彩衣的女子翩翩起舞,四周围着不少儒生,正盘膝饮酒,偶尔有落叶翻飞,雾霭缥缈的异象。
步安心说,这应该是个诗会,宋姑娘请自己过来,莫非是为了这个?
宋蔓秋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扭头解释道:“过几日重阳节有白堤诗会,西湖书院正为诗会做着准备。”
“令妹邀我过来,不会是因为这个诗会吧?”步安故意不说穿对方的身份。
“步公子来了杭州,不想扬名吗?”宋姑娘道。
“不想。”步安答得简单干脆。
宋姑娘莞尔一笑道:“我就猜是这样”当下领着步安从诗会场地一旁掠过,往后院去。
“公子今日怎么没带着长弓?”她随口问道。
你不也没带着嘛,步安摇摇头道:“哪有背着一柄长弓上门做客的道理?”
“那公子又为何腰间佩剑呢?”宋蔓秋又问。
她突然问起长弓,步安还没什么反应,听到这句时,便猜到宋姑娘的意思了。一边接下佩剑递给她,一边摇头道:“宋姑娘,有什么话直说不好吗?”
宋蔓秋微笑道:“公子何出此言?”
“姑娘亲赴客栈,若只想与我一叙,便会留下书信说明日再来;邀我过府,又不是为了诗会,想必要见我的另有其人。既然不方便佩剑相见我猜我们眼下是要去见国公老大人吧?”
“怪不得步公子一出手便端了拜月贼子的鬼舍。”宋蔓秋摇头叹道。
这又不难猜,有什么好感慨的步安心说,大概宋姑娘她爹被拜月教闹出了心病,以至于高估了自己剿灭柳店的难度,笑笑道:“碰巧罢了。”
“旁人或许以为是碰巧,蔓秋却是亲眼见着的。”宋姑娘叹道。
“就如你碰巧见着一样,都是碰巧。”步安道。
宋蔓秋没有说话,一直走到后院门前,才站定下来,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几日府中来了许多清倌人为节前诗会助兴,却无一人知道‘三步成诗步执道’来了杭州呢”
“你倒挺有心的?”步安笑道。
“公子明知蔓秋慕名已久,当初在越州城外故意隐瞒姓名,之后几度视而不见,杭州偶遇又装作流连花丛蔓秋但求君子之交,亦不可得吗?”宋蔓秋认真道。
步安听得一愣,刚想解释,却听见素素轻哼了一声道:“谁知你会不会得寸进尺”
第134章 不定给雷劈死了()
仿佛被素素这句话直击内心,宋蔓秋实在没脸留在这里,说了句:“公子自己进去吧。【。m】”便头也不回地走开。
步安低头无奈地看着素素道:“人家的童子碰上这种事情要么自觉地闪开,要么帮忙传传小纸条,你怎么净添乱呢?”
素素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道:“公子喜欢上宋姑娘了?”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是……咳!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嘛。”步安板着脸道:“以后碰上这种事情,不许插嘴。”
素素扁扁嘴“哦”了一声,扭头不敢去看步安,心里却因为赶跑了宋姑娘而喜滋滋的。
步安叮嘱她,一会儿要见个大官儿,更不能随便插话,说着便推开后院门走了进去。
这国公府的后院居然连着西湖,远远看见岸旁水榭中有人,等到走近时,却瞧见一个熟人:富春江畔贪生怕死的老和尚!
步安心里一惊,却立刻想通了这老和尚为何会在这里——和尚临别时,曾邀他“灵隐一叙”,灵隐寺不就在西湖旁嘛!
除了和尚以外,水榭中另有三个老者,正盘膝对饮,只凭穿着分辨不出哪一个是此间主人。
老和尚也看见了步安,朝着他嘿嘿直笑。
步安皮笑肉不笑地对他咧咧嘴,走到水榭前便不再迈步,躬身作揖道:“晚辈嘉兴步安,见过老大人……”他不知道这里都有些谁,琢磨着叫一声老大人总不会错。
他一个大活人,领着个童子施施然走来,水榭中人自然早就注意到了,此时一个身材高大,长须飘飘的老人突然沉声道:“黄口小儿,妄议先圣,好大的胆子!”
步安心说,宋姑娘这是把我请来挨骂的不成?明明说她师伯都夸赞过那首诗……难道儒家也有左右之分,她师伯是改良派,眼前这老头是死硬保守派?
他又觉得,宋姑娘不至于把自糷é ping火堆;再说人以群分,这高大老头能跟贪生怕死的老和尚坐而论道,应该不会太顽固?b /》
一念及此,步安居然一边拿手掌在鼻子扇扇,一边扭头就往回走。素素见公子都用行动表态了,快跑了几步想要帮忙回骂,却记起自己答应了不插话的,于是匆匆绕了个圈儿,又紧紧跟上步安。
亭子里顿时笑成一片,有人大声道:“宋公,他这是骂你这院子里有一潭死水呢!”
刚刚那高大老头也哈哈大笑,高声道:“站住!回来!”
果然如此……步安暗自摇头,心说这文人雅士的游戏就是无聊,明明是因为赏识才让宋蔓秋去请自己的,却非要为难考教,当头棒喝。
刚刚要是突然慌乱,势必被他们看轻,觉得兰亭夏集上那首“问渠哪得清如许”只是哗众取宠之作;将计就计,用行动怼回去,反而会被高看一眼。
但说到底人家毕竟是前辈高人,演戏也得讲究适可而止,他倚小卖小演一出年少轻狂是趣事,不识好歹,演成了年少狂妄、目中无人就不妙了。
于是,步安转身又深深一揖道:“原来老大人开玩笑的,是晚辈无礼了。”
那高大老头笑得更加畅快了,指着一旁老和尚道:“和尚你真没说错,此子果然滑不溜手!他这明里是认错赔罪,暗中拿话来堵我的嘴呢!”
“写得诗词,剿得贼子,自然也堵得你嘴。”老和尚悠悠道。
一旁有位儒生打扮的老者起身道:“小友救出我临安府三十六名童子,老夫代临安百姓谢过小友了。”
步安赶紧又作揖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晚辈不过适逢其会。”心里暗道:几人中唯独这儒门老者说代百姓相谢,说不定是临安府的大官。
如此一来一回,高大老者竟将步安也邀入水榭,又命下人为他添了杯盏,这才问他,是如何知道富阳县有拜月贼子的。
富阳县有拜月贼子吗?步安瞥了一眼老和尚,心说原来你是去富阳县寻访拜月教动静了,当下摇摇头道:“晚辈也没有头绪,只是四处寻访罢了。”
“几日前,富阳县境内有天降雷劫。”高大老者正色道:“据巡察官员回报,那雷劫竟一举毁去方圆十里的山林……自春秋以降,两千年不曾有此异象了。”
步安一脸惊讶,这惊讶倒不是装出来的。神州旧神虽然已经落魄,但每次邪月临世,都有人借拜月名头以神魂修行,料想也招来过雷劫,怎么会两千年都没有出现过雷劫呢?
“若勘察消息无误,富阳县内是有神将晋升神帝……拜月之乱,可见一斑。”一旁儒装老者皱眉道。
神将晋升神帝?这人怎么张嘴就来?明明是巫晋升人神嘛……步安一念及此,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悄悄扭头看了看守在水榭外的素素,只见这小丫头正蹲在地上,低头摆弄着一朵小菊花,似乎根本没有留意这边的对话。
坐中四人正讨论着拜月神帝一出,江南两道恐怕也要遭殃,又说可惜白马寺妙溟罗汉、曲阜孔麟、乐乎仰融、昆仑南于机四人不知去向,否则其中任何一人都可与拜月神帝一战。
步安越听越心惊。这里只有他知道,所谓拜月神帝压根不存在,雷劫是他招来的,蹲在水榭外摆弄花花草草的小丫头,生生抗住了那个雷劫。照这几人的说法,素素岂不是堪比旧神神帝,相当于……相当于儒家国师、道家散仙、佛门罗汉的境界?!
但又不对,那雷劫明明是自己头一回晋升招来的!素素再怎么强都不可能与青帝、少昊等人相提并论,多半是这几人搞错了,或是勘察雷劫现场的官差搞错了。
他正暗自思索,高大老者突然道:“少年英雄为何默不作声?”
步安闻言一怔,笑了笑道:“说不定是虚惊一场呢。”
“此话怎讲?”儒服老者道。
“既然雷劫那么了得,拜月神帝说不定给劈死了……”他摊摊手道。
高大老者闻言抚掌笑道:“好好好!好一个给劈死了!拜月贼子恶贯满盈,自有天道罚之。少年人有此豪情,当浮一大白!”
第135 我有三计平四海()
之前儒服老者称这高老头为宋公,在宋国公府,能被称作宋公的自然就是此间主人。既是地主,又是长辈,更兼地位尊崇,人家都说当浮一大白了,步安便恭敬不如从命,很知趣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继而去抱酒壶,斟满各人面前的杯盏,唯独漏过了灵隐寺的老和尚。
老和尚只当没看见,等步安放下酒壶,自顾自拿来给自己倒上。
宋公看在眼里,笑道:“舍难大师今日怎么这般好脾气?”
老和尚摇摇头道:“我若要他倒酒,他必故作惊奇,说僧人为何饮酒。”
一旁儒服老者笑道:“五戒之中,酒为遮戒,大师已入诸相非相之境,岂会因为饮酒而犯戒。”
步安听到“诸相非相”四字,心里不由得一惊,原来这老和尚竟是修行到了第五层境界的高人,与余唤忠一样,都是佛门不动明王。
被称作舍难大师的灵隐寺老和尚仍旧摇头,却不说话,旁人都看得稀奇,宋公笑着问步安道:“大师可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你手里?”
“老大人严重了,哪有什么把柄。”步安摊摊手道:“前些日子偶遇富春江畔,大师曾让渡与我,晚辈哪敢僭越,大师便说自己日日念经,已清心寡欲”
日日念经、清心寡欲的高僧自然不会贪杯,此间都是雅士,一听就懂,懂了便大笑不止。
灵隐寺老和尚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摇头道:“小辈牙尖嘴利,让他倒酒,还不如我自斟自饮来得清静。”
步安知道大师明里是骂,实则是捧;就像之前说他“写得诗、剿得贼、堵得嘴”一样。但步安也知道,“牙尖嘴利”可以是一句玩笑话,也可以当真,到底是玩笑还是当真,全凭他如何应对。
这水榭中一个国公,一个灵隐寺高僧,一个看似儒官,剩下一个也必与这三人地位相当四人把他喊来作陪,必有考教的意思。步安琢磨着,假如今日落下一个“牙尖嘴利”的评语,对他往后的官场生涯,绝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旋即抱起酒壶,一直等到大师将杯盏放下,才为他堪堪倒满米酒。舍难大师这才嘿嘿一笑。
倒酒引起的小插曲告一段落,宋公等人抛下拜月神帝不提,又聊起湘楚反贼与燕云战乱。
步安自知人微言轻,不敢随便插嘴,只是竖着耳朵去听。不多久他便发现,宋公称儒服老者为浩言兄,另一位便服老者称这位“浩言兄”为藩台大人这儒服老者竟是江南东道布政使孔浩言!
而孔浩言称便服老者中丞大人中丞这个称呼在大梁朝只有一个意思,督察院右副都御史!
督察院左都御史余唤忠监察天下修行人,右都御史骆成捷监察朝廷百官,余、骆两人是貌合神离的一对对手;眼前这个便服老者,就是骆成捷的副手了。
布政使从二品,右副督御史正三品,但御史来了江南,便是替天子巡察,因此孔浩言也得称他一声“大人”。
这都是当官快当到了头,在整个江南都可以横着走的大人物,他们一口一个宋公,由此可见这位宋国公来头有多大。
身处这些人中间,步安难免有些压力,但转念想到屠瑶的父亲是当朝右相,官居一品,便又觉得轻松了些。
照玲珑坊花姑娘的意思,邪月临世天下就要大乱,能在大梁朝分崩离析之际,做成了盘踞一方的大员,便是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格。步安琢磨着,右副督御史算不上一方大员,江南东道布政使肯定能算,宋国公虽然没有实际官职,但这老头看上去影响力很大。
假如自己真以问鼎天下为目标,这两人说不定以后得是死敌。一念及此,步安又觉得这些都太远,他如今不过是越州鬼捕七司的头头,能够忝列这间水榭,都是别人礼贤下士。
这时,大人物们的话题转到了逐月令。
宋国公说:“圣上命礼部铸一十三枚逐月令,倒正合神州天下一十三道。”接着又笑道:“老夫妄揣圣意,中丞大人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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