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也三魂七魄不齐全?可我为何不像这和尚那么呆傻?还是说我其实本来可以更聪明的,是丢了魂落了魄了才只剩下现在这点聪明?
步安想得脑袋发胀,觉得自己再听这和尚说下去,非给绕糊涂了不可,于是拍拍衣裳站了起来,坐到了离和尚远一些的地方。
一个步安,两个步安,还有个猫妖说我救了她,而她又害了我,三月里还有几个高人在越州不见了……这特么都什么东西,也没个人来跟自己说说清楚。
这时正好素素笑嘻嘻地跑了过来,步安不由得琢磨,这小丫头到底知道点什么。
“公子,你怎么盯着我的腿看?”素素走近了好奇道。
步安心说,我是在想把你腿打断了,不知道你嘴还硬不硬,可面前躺了一地的断腿孩童,他怕自己说出来会吓到他们。
“找着没?”他把素素拉来跟前问道。
素素偷偷摸摸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元宝,迅速露了一个角又赶紧缩了回去。
“再去找找,说不定还有。”步安又把她支了出去。
日头越升越高,快到中午的时候,邓小闲终于带着医家和马车回来。四五个全都上了年纪的医家被等在镇口的瞎子带着一路跑了过来,气还没有喘匀倒先抹起眼泪来了。
其中有个胡子都已经全白的老者,拱手朝七司众人作揖:“老夫剡东彭济安,谢过诸位英雄!”
七司众人便喊着快救人要紧。
小地方的医家也不是全无本事,只见那个姓彭的白胡子老头打开一个小木盒,取出一支细细的银针。那银针拿在他手上,竟然微微泛光,挨着个儿给孩童们扎过之后,再由别的医家给孩子们重新接骨固定时,连一声轻微的哭泣都都没了。
比麻醉针还管用嘛……步安轻声嘟囔了一句,接着和大伙儿一起,把经过了救治的孩子拿床板抬着送到镇口的马车上去。
老医家彭济安说,有几个孩子伤得比较重,得赶紧送去越州城。
于是步安便索性让众人全都上了马车,匆匆往越州府方向去。只是还没出剡东县,就又被曲阜书院的人拦了下来。
第一百零七章 是非不辨一狗官(求订阅)()
宋蔓秋带着孔灵走了,南下去投奔她父亲。
邱缙和江氏兄弟一起,离开了柳店,去南越卫的营地找师尊江宏义禀明情况。他生怕师尊责备,回去的路上就想要了,要把此事的争端落在曲阜和天姥两家书院之争。
可邱缙还没有开口,江氏兄弟却把他的活儿全做了。
原来这江楚筠、江楚筳两兄弟就是曲阜大儒江宏义的的亲生儿子,江楚筠二十一岁,江楚筳十九岁,早在书院时,兄弟两人便都对年方二九(十八岁)的宋蔓秋心有所属,只是两兄弟互相抹不开面子,才一直忍到现在都没开过口。
可这次途径越州,眼看宋蔓秋自从见过那个天姥步安,便被勾走了魂儿,对自己再没正眼看过,江氏兄弟便对那个嚣张跋扈、毫无儒者风度的步执道有了极深的怨念。
他俩从小生得俊俏,这几年更是曲阜书院出了名的美男子,虽然家世比宋蔓秋稍逊一筹,可也算不上太过高攀。在他们看来,天姥步安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媚臣余唤忠家的赘婿而已,竟还敢接二两三的戏弄、漠视甚至训斥曲阜书院众人。只有宋孔两位师妹这样天真无邪,才会被这种人骗。
他们没有跟着邱缙去要人,因此没见到两边为争抢受伤童子发生的争执,只知道邱师也被那赘婿骂了回来,还因此跟宋蔓秋闹得不开心了。
将这些事情前前后后都照他们的想法说了一遍,江宏义便拍着桌子,怒气冲冲地出了营帐,命邱缙整肃兵马,然后带着他们去讨回公道。
眼下,两拨人就在靠近剡东县县界的官道上相遇了。
……
……
千余名骑着马的兵卒将官道和附近的旱田拦得水泄不通。江宏义玉树临风般站在官道上,将七辆马车阻住了去路。站在他身后的五人除了江氏兄弟和邱缙,另外两人也是江宏义的弟子。
远远看见有兵马从田野里冲过来时,步安还以为拜月教来势汹汹,等到马车堪堪停下,看清江氏兄弟和邱缙的面孔,才知道又是争功抢人的破事。
马车陆续停下,赶车的马夫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都紧张得不敢动弹。
“没事!道士和尚晴山过来,别人留在车上!”步安当先跳下马车,惠圆和尚、邓小闲和晴山立刻聚到了他的身后。
张瞎子、洛轻亭和游平则各自留在了马车上,和那几个医家一样,看护着平躺在马车上不能动弹的孩童。有医家拉开马车帘子冒头看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去。
步安走到车队前,大声道:“孩童伤重,要立刻赶往越州救治,你们先让一让,有什么事情也等救了人再说!”
江宏义冷冷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这人会如此年轻,摇摇头道:“年纪轻轻,野心倒不小。我念你杀敌有功,害死卫所官兵的事情,就不与你计较了,把马车留下,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话音未落,周围旱田里的骑兵便朝车队这边压了过来,挽马受了惊吓,连赶车的马夫都有些控制不住。
“慢!”步安听得心头冒火,一手拉住惊马的缰绳,大声喝道:“先救人要紧!”
惠圆、邓小闲和晴山同时朝两边散开一步,死死盯着那些骑兵。似乎只需步安开口,他们就会立刻动手。
“你这点小伎俩就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了,马车一入越州,这些童子便是你救的了,就算我答应你,那些惨死的卫所官兵和他们的家眷也不会答应。”江宏义慢条斯理地说道。
“人不是我救的,还是你们救的不成?”步安气道:“眼下我先不与你争论这些,这里到越州不过一个时辰,你尽可以与我同去,等孩童伤势控制住了,再来谈是谁救的!”
“这位官爷!”身后马车里,白发苍苍的医家彭济安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夫替越州百姓,替这些孩童们求你了!速速放我们去越州府城吧!”
江宏义微微一怔,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可他兴师动众带了兵马来拦人,若是听了这几句话就退去,以后还如何服众。况且,楚筠和楚筳都说这天姥书生性情狡诈阴冷,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这恐怕是他的攻心之计。
一念及此,江宏义便道:“天姥小辈,你若还知道天高地厚,就该明白平乱拜月教是我曲阜书院之责,哪怕你家山长怀沧在此,也不会替你说话!你昨夜伤我卫所官兵在前,设陷坑杀官兵在后,若不是念你年少无知,我今日便要替天姥书院清理门户!”
邓小闲听得破口大骂:“你这是非不辨的狗官!怪不得会带出那些畜生兵来!”
步安也听得哈哈大笑,突然喝道:“打得过吗?!”
“打不过也要打!”晴山话音未落,便已经把琴抱在胸前。
“你这狗官!”惠圆和尚团身冲了出去。
江宏义预想过所有的情况,却单单没有想到,这天姥小子会如此悍不畏死,竟一言不合就做出鸡蛋砸石头的蠢事来。“你找死!”他大喝一声,周身儒衫随风而动,伸手朝惠圆和尚挥去,只听得一声闷哼,和尚被他灵力劈得一窒,他自己却也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下江宏义骇得头皮发麻,这和尚年纪轻轻为何如此了得。
而之前缓缓压阵的兵马顿时提速,马蹄震得官道地面都在颤动,闪着寒光的矛尖齐刷刷亮了出来。
江宏义眼看事态不妙,心中焦急万分,若是这些虎狼之兵真冲了起来,把刚刚救出的孩童给伤了,他就说不清了。术艺掌风再次劈飞那和尚,江宏义又退一步,大声喝道:“擒贼擒王!拿了那书生!”
兵马慌乱之间,邱缙与江氏兄弟等人闻言立即朝步安这边围了过来。
邱缙与他师尊一样,修习术艺,他两位师弟都是修的射艺,而江氏兄弟都是乐艺儒修。五人几乎同时出手,却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金甲武士逼得连连后退。
几匹高大的战马从旱田里冲上了官道,朝步安闯了过来,差点将一辆马车都撞翻,紧接着被晴山的曲声震得人仰马翻,朝江宏义的方向摔了过去。
“擒贼擒王!”这一回却是步安在喊:“和尚把那蠢货给我捉来!”
话音未落,江宏义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不知不觉中,当头挨了一拳,他又急又怒,双手连连挥舞,四周飞沙走石,连倒地的战马与骑士都被他高高抛飞,江氏兄弟等人更是骇得连连退开。
“砰”的又是一拳,老实的惠圆居然竟然躲着江宏义的视线,如一道螺旋弯曲的黑色闪电般击中了他的后脑。
江宏义眼前又是一黑,这次彻底昏迷过去,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
紧接着,惠圆把这“狗官”扔给了步安,步安一手拽着他胸口的衣裳(这次不敢捏脖子了),将他高高举起!
“都特么给我滚!”
随着这一声大喝,曲阜书院众人与南越卫的官兵全都定在了那里。
第一百零八章 坑爹货色嘴还硬()
面对蛮不讲理的曲阜书院众人,步安之所以要打,一来是因为怒气、怨气、火气憋着难受,二来是自己占着理呢,假如占着理都要委曲求全,那就太窝囊了。
而他之所以敢打,则是仗着七司独战百余阴魂的威风和气势,纵然打不过千余个骑兵,也一定打得过那个故作潇洒的曲阜儒生。
在他看来,七闽都指挥使宋尹廷也才是个国士,眼前这人明显是宋尹廷的手下,充其量是个养气圆满的大儒而已。
虽然邓小闲的凝神境,惠圆的入定境和晴山的明德境,和儒家养气境界都差着一层,但这三人天赋异禀,个个都能独战大儒,一琴一咒一拳头,配合日渐娴熟,管他养气初境还是养气圆满,只要不碰上空境(第四层修行境界,譬如儒家无妄、道家无为、佛家无相)的高人,大可以打打看。
况且先前那首“今召风雷起卧龙”因为极契合这三人当时的心境,诗意招来的灵气几乎被他们一扫而空,纵然一时半会儿升不了境界,也攒了足够多的灵力。
再加上步安新蹭了一肚子鬼气,丹田神魂驱至指间时,隐隐间距离脱体而出只差一层薄膜,多少有种求战心切的劲头。
所以,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怪就怪江宏义太轻敌,满心以为自己一介大儒,教训个晚辈手到擒来。
而江氏兄弟和邱缙虽然亲眼见过七司剿灭阴魂,但他们赶到时官兵都已死光,隔着一条几丈宽的河,又哪里知道那些阴魂到底有多厉害,只当换做自己也照样杀魂屠鬼轻而易举。直到这时,面对面见识这道士的九字临兵真言,感受这琴师乐声响起时五岳当头般的重压,才知道自己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
更加令他们难以预料的是,那和尚突然暴起时竟形同鬼魅,只几个来回就将师尊(父亲)打晕过去。
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哪怕从曲阜书院选出最杰出的年轻英才,也充其量这点能耐。
可是惊归惊、怕归怕,纵然一时间骇得目瞪口呆,眼看师尊(爹爹)落了敌手,也想起来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快把我师尊(爹爹)放下!不然便将你们视作拜月同党!”
“你以下犯上!等我们禀明书院,定要治你个忤逆之罪!”
步安听得好笑,心说这些蠢货果然是蠢,这狗官你们的师父,与我又非亲非故,忤逆个屁啊!
人质在手,他哪里还有兴趣跟这些人拌嘴,一边喝令他们让路,一边拿了素素及时递来的绳子把江宏义绑了个结结实实又交给惠圆。
邱缙再怎么扯着嗓子放狠话,也不敢真的再动手,只好勒令官兵让道。
江氏兄弟双眼冒火般盯着步安,江楚筳眼角含泪,咬着牙道:“你敢伤我爹爹,曲阜书院便与你不同戴天……”
步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摇头笑道:“你这坑爹货色,嘴还挺硬的嘛……”
说着便不顾呆若木鸡的江楚筳,跳上了行进中的马车,探头朝亦步亦趋跟上来官兵和邱缙等人招手,冷笑道:“你们爱跟着就跟着吧!送我们到越州城,正好让城中百姓见识见识曲阜书院的威风!”
身后一辆马车里,剡东医家彭济安感慨道:“老夫曾听人说,这世上有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之人,今日终于见着了。”
另一辆车里,连双腿被打断都忍着没哭的楼心昱,此刻却悄悄抹起眼泪。晴山见状递了条手绢给他,他接过手绢愈加止不住泪,哽咽道:“心昱将来也要学儒,但绝不做刚才那样的儒生,要做步公子这样的儒生……”
车厢里年纪小一些的孩子,全都看着楼心昱,听得懵懵懂懂。
晴山听得有些感动,觉着像这样的孩子,真值得步爷拼着命把他救出魔爪。
楼心昱擦干眼泪,递还手绢时有些局促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要做步公子的娘子了?”
晴山听得一惊,心说难道连这孩子都看出自己不对劲来了吗,却又听楼心昱说:“我爹爹说,步公子都和姐姐住到了一起,想必不日就要成婚。让我和心旻等着喝喜酒呢。”
原来如此……晴山脸上微微一红,摇头道:“子虚乌有,偌大的宅子怎么能叫住到了一起呢,是你爹爹想错了。”
这时突然有个五六岁的女孩儿指着晴山笑道:“姐姐脸红了……羞羞呢……”
接着居然又有个女孩儿笑着唱起了不知谁教的童谣。
“大姑娘,上花轿,哭哭啼啼就不笑……脸儿俏,心儿跳,新媳妇只恨天还早……”
晴山心说,是哪个卑赖的竟编出这种童谣来教坏孩子,扭过头故意不去看她们,隔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恨天还早?”
“要等天黑了才能入洞房呗……”
“……你们腿脚都不疼啦?”晴山红着脸嗔道。
“看着姐姐就不疼了……”有个嘴甜的小女孩儿笑道。
楼心昱虽然嘴上不说,但看着晴山姐姐这付神情,便觉得爹爹准没有说错,她迟早要做了步公子的娘子。
……
……
只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江宏义便在马车上悠悠醒来。
步安故意让惠圆和尚带着他上了孩童伤情最重的那辆车上,因此江宏义睁开眼时,看见两位上了年纪的医者各自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童,见到孩童的腿伤深可见骨,才觉得自己说不定犯了失察之过。
惠圆和尚瞥见他瞪着眼睛,生怕这人背着手也能施展术艺,便一下把他摁住,叫他丝毫动弹不得。
“这位禅师……你等真的是为了救这些孩子?”江宏义沉声问道。
惠圆和尚老实答道:“若不是你们三番两次作梗阻碍,这些伤童早已经躺在越州府城的医馆里了。我也不是禅师,我是比丘僧。”
“那你们为何不与我弟子早说?”江宏义一脸苦色,想到自己可能真做了恶人,便连眼前这和尚到底是禅师还是比丘,都不怎么在乎了。
“哪个是你弟子?你们曲阜书院的人,不是早就见着这些孩童了吗?还阻拦我们去延请医家,非要将这些伤童抢去……我若不是身在地窖,怕是早和他们打过了。”惠圆和尚知道来龙去脉,一部分是在地窖里听到的,另一部分是爬出地窖后,张瞎子告诉他的。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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