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反手锁上,十七居然也挤了进来。
“你来干嘛?”步安瞪着眼,声音却压得很低。
“我来看看你搞什么鬼。”十七神情看似随意,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却到处瞄,仿佛是箍着红袖章的居委大妈。
步安一时气结,心说我哪里是要搞鬼,分明是打算吸鬼。
这天大的秘密,怎能告诉这疯丫头,他于是只好装作若无其事,随口解释道:“我来盯着他……”
“这笼子结实得很,你还担心他跑了不成?”十七一脸狐疑。
她没有说错,这大铁笼子真的很结实,每一根钢筋都足有儿臂粗细,想要关住十七或者步安,当然是不可能,但囚禁一个新神却绰绰有余了。
“我不是怕他跑了……是怕他……怕他……”步安抓耳挠腮也想不出理由来,嘴一歪道:“你就不嫌臭吗?”
十七瞟了一眼角落里的土堆,摇摇头嫌弃道:“确实很臭。”
“你这么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委实不该待在这么臭的地方。”步安昧着良心捧了她一句,只盼着这小姑奶奶赶紧出去,别给自己添乱。
十七闻言仍旧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抽动的嘴角,出卖了她心中的暗爽。
“没事……你能受得了,我也行的。”她一言既出,竟然自顾自找了个干净的角落蹲坐下来,一副“任凭你花言巧语,我也不会上当”的模样。
步安真想拎起她颈后的衣领,一把将她扔出去,可惜打不过她,只好翻翻白眼,只差要把眼球翻到脑后去了。
“随你了……”他轻哼一声,将手伸到了笼子外,把铁锁又锁上了。
“你锁笼子干嘛?”十七警惕道。。。
靠!你还怕我非礼你不成……步安闻言有些气恼,旋即心生一计,紧接着便色眯眯地上下打量十七,缓缓搓起双手,嘴角露出一丝贱兮兮的笑意:“你自己要进来的……”
十七见状,反而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胸口不疼了吗?”
步安听得差点吐血,他记不记得疼还是小事,万一被这疯丫头再踢上一脚,把虞姬踢得几个月不敢现身,那可真的误了大事。
他无聊之极地抹了把脸,神情也随之恢复正常。
往后还是尽量躲着这疯丫头吧,要不然迟早被她气死……步安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也在另一个角落里盘腿坐下。
笼中“新神”被绑在一张椅子上,眼睛蒙了布,因为哑了,所以即便听见他俩对话,也只是偏着头一动不动。
步安有心考验十七的耐心,盘坐了许久,间或睁开眼看看十七,或是环视四周,确认宋蔓秋或是张瞎子他们没有无故回来。
四下里只有轻微的风声,远处水面倒映着黯淡的星光,静谧而神秘。
翠洲小岛上,大概所有人都没有睡去,全都等待着奇迹发生,想必所有人心里都没底,都怕到头来空盼一场,终究老死在这弹丸之地吧?
步安又看了十七一眼,只见她也闭上了眼睛,鼻翼有规律的翕动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是时候了……
步安无声腹语道:“来吧。”
女鬼虞姬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小冤家,你真要欺辱奴家么?”
“你搞什么鬼?我是让你把鬼气还点给我,等出去之后,再弥补你就是了。”步安眉头微蹙。
“连人家十七姑娘都看出来,公子今夜终于要搞鬼了……”虞姬的嗓音嗲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搞……搞你个大头鬼啊!你特么别跟我装蒜!赶紧的!趁这疯丫头睡着了……”步安心说,要不是我性格好,早被你们这一神一鬼折腾疯了。
虞姬嘻嘻一笑,终于不再跟他绕圈子。
步安便觉得一丝凉意,从颈后上柕穴缓缓沁入,遍体游走,仿佛一只冰凉的小手,沿着他的身体筋脉轻轻抚摸,一时间说不出的舒爽。
凉意汇入丹田,犹自往下试探,步安微微一振,暗道:“别搞怪……”
他这么一震,却把对面而坐的十七惊醒了,一脸狐疑地朝他看过来,抬眉道:“你怎么了?脸为什么这么红?”
“没事……这里太臭,我憋气憋的。”步安心说,换我在你身上到处乱摸,你忍住脸不红试试?
他暗中又警告虞姬,谁料这女鬼仿佛有意跟他作对,愈发地不老实。
这女鬼憋了上千年,想男人想疯了不成?
步安一边对着十七,板着脸做憋气状,一边承受着被女鬼上下其手的“屈辱”,心中直呼:难道这也是天劫的一部分吗?!
此时此刻,江宁城中已是雷声滚滚。
下一刻,步安丹田处的两颗金丹忽然熔融,刹那合二为一,如漩涡般极速旋转。
与此同时,女鬼虞姬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仿佛要将她整个抽空。她惊得魂不覆甲,全力脱身,却不料那吸力如影随形,将整件鬼甲抽吸一空。
虞姬大惊之下,终于拼尽全力退出鬼甲,可她现身铁笼外时,已经虚弱不堪,千年鬼修所得,几乎全都被那巨力吸走了!
她正气急败坏,却又猛地面色一变,忽然感觉到,千余年来,始终萦绕在鬼甲与她之间的束缚,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悲喜交加之间,眼前忽然一亮,一道白光忽然凭空出现在铁笼上空!
这耀眼的白光映照之下,湖面水平线上,城市与街巷隐约可见,仿佛海市蜃楼一般。
“江宁……”
虞姬远远听见翠洲岛上,有人在哭喊,嗓音嘶哑而凄厉,却又饱含难以置信的喜悦与兴奋。
可她却顾不得感慨了,因为面前灼热之际的白光,似乎随时要将她彻底蒸发。
虞姬往后急退,她本就没有实体,又从来不受聚阴之穴牵制,眼下没了鬼甲的束缚,速度之快,仿佛一道电光,刹那间退出数百丈远,孤零零地飘在水面上。
“轰隆”巨响,直到这时才响起。
心头浮起一丝不祥之兆,虞姬缓缓停下,却见湖岸四周灯火点点,赫然便是江宁城了!
可在湖心处,樱洲小岛已凭空消失,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漩涡,席卷着浑浊的湖水与飘在水面上的水榭与树木残渣,剧烈拍打着其余四个小岛的岸堤,激起一丈多高的浪头。
浪头渐渐平缓,水声渐轻,被激动的哭喊声盖住。
“江宁……是江宁……我们回来了……”
在这歇斯底里的喊声中,夹杂着愈加令人动容的声音。
“公子……”
“步爷……”
“步公子……”
虞姬茫然四顾,缥缈的身影黯淡而虚弱,仿佛孤魂野鬼。
第385章 则臣视君如寇仇()
两界相隔,桃花源阵被击破的刹那,玄武五洲上才惊现天雷。
而事实上,自步安吸入第一口鬼气起,江宁城中已是天地色变。前一刻还是风舒云淡,漫天星斗,一眨眼便是黑云压城,电光穿梭。
城中百姓何曾见过这等异象,又见云风际会的中心,正是玄武湖上,一时间仓皇奔走。
而在抱头奔逃的人潮之中,也有人伫立当场,仿佛激流中的顽石,张开双臂如癫似狂般疾呼。
“此乃天怒啊!”
“倒行而逆施!终惹天怒耶!”
百姓闻言愈加心惊肉跳,狂风吹透单薄的夏衣,只觉得浑身冰凉。
头顶黑云之中白蛇翻舞,滚滚雷鸣,仿佛巨兽咆哮,间或亮起的电光,将混乱的街道与人群照得一片煞白,每一张面孔都因为惊恐而扭曲着。
江宁千年古都,像一个不知见证了多少回朝代更替分分合合起起落落的老妪,震惊天下的逐月之变也没能在她的脸庞上泛起一丝涟漪,却在这一夜骇然色变,惊慌失措。
狂风席卷黑云,在玄武湖上空生成一个黑压压的空洞,似乎随时都会有一张恶鬼的面孔从这洞中显露,或是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怪手,将成片的街巷抹平。
风掠过街道,扫塌了不及收走的摊棚,卷起掉落一地的靴履、折扇亦或头巾……即使掉落了金银首饰,也没人敢头去捡,只怕下一刻便是天塌地陷,假如跟不上奔逃的人群,必会被从天而降的黑云吞没。
摄人心魄的白练电光,便在这一刻从天而降,一头是黑云漩涡的中心,另一头却是空荡荡的玄武湖心。
那惊雷如蜿蜒的白龙,落在玄武湖心上空,仿佛被一层浓雾阻隔,从中截断。
而几乎刺破耳膜的轰然巨响过后,空空如也的湖面之上,忽然现出摇摇晃晃、影影绰绰的白雾。
巨龙般的雷光,射在那白雾上,化作万千道游丝般的白光,四下窜动,似乎是一只磅礴而半透的蛋壳上,浮现出无数道裂纹。
假如有人仔细观瞧,必定能看出这裂纹密密麻麻,却并非没有规律,而是依照阴阳五行、周易六十四卦的繁复变化演化出出的图形。
只不过这发丝般游走的电光只维持了一眨眼工夫,紧接着湖心一片澄明,白雾悉数散去,从湖岸伸向湖心处,戛然而止的长堤忽然先前蔓延,似乎凭空生长……
须臾之间,长堤、小岛、水榭、楼台……消失三个多月,似乎已经从江宁人记忆中也一并消失了的玄武五洲,赫然出现在了玄武湖心!
与此同时,一道愈加粗壮的白练雷光,挟着吞噬万物的势头,劈落湖心小岛。
那雷光如天神自无穷远处射来的箭矢,又如一柄白光凝结的蜿蜒蛇矛,一击之下,巨浪与飓风同时朝四面八方席卷。
沿着玄武湖岸栽种,已经在这湖畔旁生长了数百年的无数杨柳,齐刷刷倒伏,如风吹麦浪一般。
湖岸旁的建筑,更是倒塌了不知几许,已经逃出很远的人群,被飓风吹着悉数扑到在地。
待到人们惊魂甫定,三三两两地爬起,回头看去时,天空黑云早已消散,仿佛从来么有出现过,只有一片狼藉的街道证明了方才的一切都不是幻像。
风渐渐平息,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味,远处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声。
而在澄明如洗的夜空中,有两道人影朝着玄武湖飞来,一人御剑而行,一人竟不假于物……
……
……
从狂喜到狂悲,其间竟没有一丝缓冲。
当宋蔓秋瞧见水面四周的灯火、茂密的树影与久违的街巷时,她恍惚觉得水天三国、樱洲岛以及龙庭峡的一切都成了身后的镜中水月,随着这幻镜一破,那些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杀身求存的日子也迟早会被淡忘。
留下的只有公子会心一笑时,温柔的眼神。
然而这份甜蜜连一息都没有维持住,刹那雷光,吞噬了她所有的寄托与期许。
宋蔓秋呆呆地站着,巨浪袭来,整个淹没了她,将翠洲岛上的楼台水榭冲得全部坍塌,所有随船带来的杂物都被浪头卷入了湖水,然而浪头过去,她却仍然站在原地,只是浑身湿透,眼神中一片死灰。
她觉得眼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视野尽头的水岸与江宁城也不是真的……刚才那道磅礴无匹的天雷更不是真的……
“公子……”她轻唤着,仿佛下一刻便能听到回应,那熟悉的身影会出现在视线的某个角落,伸手向她摇晃。
直到这时,耳边才响起哭喊声,身旁有人在喊“江宁”,远处的岸上有人嚎啕大哭。
“公子!”宋蔓秋眼睁睁看着本应属于樱洲小岛的位置,那巨大的极速旋转着的漩涡。
没有回应,她下意识往前走去,一只脚踩进水中,才被身后一人拽住。
“公子?”宋蔓秋扭头去看,却见拉住自己的人是屠瑶。
屠瑶脸色煞白,拽着宋蔓秋的那只手,却极其坚决。她一眼不发,只是默默摇头。
“公子他……”直到这时,宋蔓秋的视线才被夺眶而出的眼泪模糊,她挣扎着想要甩脱屠瑶,却始终被她牢牢拉着,终于失声哭泣,声嘶力竭地对着空荡荡的湖面呐喊
“公子……”
张瞎子原本心中还有一丝侥幸,觉着步爷命大福大,加之神机妙算,必定不会有事,可此时听见宋姑娘哭得如此动情,也不由得慌了神,朝着湖中大喊
“步爷……”
“步爷,差不多躲一会儿就行了!快出来吧!别吓人了……”洛轻亭越喊越轻,到后来便只剩下呜咽声。
“步公子……”仰修与孔覃二人,也一样朝着湖中大喊。
就在这时,宋公与仰纵两人已经落下翠洲岛,见此情形,各自愕然。
“修儿……修儿你在哪儿?”饶是仰纵这等“俯仰之间纵横天下”人物,此刻的嗓音都微微颤抖。
“爹爹!”仰修闻言扭头看去,与其父目光交错的瞬间,见爹爹老泪纵横,不禁双目垂泪。
“蔓秋!”宋公拨开人群,来到岸旁时,宋蔓秋已经哭成了泪人。
“祖父……”宋蔓秋见了亲人,终于连最后一丝气力都消失无踪,整个人瘫坐在地“公子他……公子他为了……”
孔覃担心宋蔓秋悲苦之下,说出了真相,枉费了步安良苦用心,便立刻大声喊道“宋公!我等入阵四千余人,只活下十不足一,便连步公子也生死未卜!”
他此言一出,众儒生中便有人喊道“隆兴帝假逐月之名,欲除天下儒门而后快!已惹天怒……”
几步之外,仰纵老泪纵横,看向仰修的眼神,却似乎是在问他,这三个月多来,究竟遭遇了什么。
“孩儿此番九死一生,以为再也见不到爹爹了!”仰修凄然道。
“君之视臣如土芥……”仰纵闻言身子微微一颤,旋即凝目看向北方,几乎一字一句“则臣视君如寇仇!”
。
第386章 水火不容两冤家()
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混沌初开,又如浓雾遮蔽了视野。
雾气飘散间,露出隐约的竹林、山道和一只巴掌大的雪白小猫。猫儿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紧张与警惕。
有一只手朝猫儿伸了过去,手背碰了碰它的脑袋。
小猫眼神中的警惕渐渐淡去,一付可怜巴巴的样子,拿脸颊使劲回蹭着,双眼微眯,仿佛很享受这份的亲近。
“也罢,就是你了。”
“我既助你成妖,你便为我护法,只需一息功夫,切莫动弹……”
画面一转,山道上横卧着几人,有和尚,有道士,也有俗家打扮的,全都上了年纪,看模样也不知是死是活。
忽的一声凄厉尖叫!步安猛地睁开双眼。
“说了让你别动的!这下被你害惨了……”莫名其妙的念头,无来由地闪过他脑海。紧接着便是一口水灌进了嗓子眼,剧烈的咳嗽,更多的凉水不由分说地灌进来,鼻腔酸疼如针刺一般。
刹那间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奋力拨水,向上游去,就在这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手上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庞然巨力,仿佛要将他生生撕碎一般。
直到这时,被密布周身的痛感提醒,步安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天雷忽降,事先准备的铁笼连一眨眼便化为了灰烬,耀眼的雷光笼罩了视线,脚下大地塌陷,整个人仿佛坠入汹汹燃烧着的熔炉。
而那只可恶的白猫,竟连一息都没能坚持,就吓得丢下他跑了……不对,压根就没有什么白猫,只有铁笼和十七……
一时的错乱,被无处不在的剧痛分散,步安隐约意识到拽着他上浮的正是十七时,下一刻便被拽出了水面。
他感觉到自己被拖拽着,在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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