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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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偷天-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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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你我相识以来,零零碎碎的,也教过你十多首曲子了吧?”步安问。

    “一十九首。”晴山记得很清。

    “可曾想过,照着那律式,也谱一曲试试?”

    晴山闻言坦然道:“不瞒公子,一直在试,只是不成。”

    “火候未到?”步安好奇道。

    “兴许是的。”晴山想了想,又补充道:“公子那些曲子,聚集灵气时能有如此气势,关窍便在于奇,而古往今来,越是高明的乐师,越能推陈出新,领一时气象……可是这新奇二字,又谈何容易。”

    “嗯……”步安缓缓点头,接着若有所思道:“那我哼唱的曲子,会不会……太俗了些?”

    晴山莞尔一笑:“公子此言差矣。诗三百大半出自乡野,如今已是大雅;乐府诗悉数取自民间调,不也登堂入室?更何况我辈奏曲唱咏,不为生人取乐,只为游灵顾,又何必在乎雅俗呢?”

    “还是晴山的境界高!我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步安开怀笑道。

    晴山听得脸红心跳,见他语气神色不似玩笑,心中也颇高兴。

    “古人有红袖添香,素手研墨。”步安笑着起身,“今日我也附庸一回风雅,请晴山姑娘为我研墨,可使得吗?”

    这间客舍原本陈设简单,但客栈掌柜见步安儒生打扮,早为他备了文房四宝,搁在窗前桌案上。

    晴山满脸羞红,呢喃般应道:“为步公子研墨,天下不知多少女子,求之而不得。”说着,便轻移莲步,漫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

    她这一句并非应景客套。自从兰亭夏集之后,天姥步执道才名鹊起,仰慕者不知凡几。要不然,远在闽中,拜月荼毒之地的薛采羽姑娘,又怎么可能听说过他的大名?

    步安站在一旁,看着晴山细细研磨的动作,赏心悦目之余,想起过往种种,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大半年前,他还是投醪河畔,子敬街上的说书人,而眼前这女子已是越州修行人趋之若鹜的人物。

    那时惊鸿一瞥,如仙女般的人物,此刻居然就在眼前,为他研墨添香——她说为自己研磨,多少女子求之不得,可她又岂是世间寻常女子可比?

    “公子,”片刻之后,晴山打断了步安的思绪,浅笑着问:“是要写些什么?”

    步安赶紧大笑掩饰一时失神的尴尬,答道:“既然是火候未到,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晴山正自不解,却见他持笔蘸墨,在面前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上,一气呵成地写下一行字。

    “歪词俗曲……摘抄?”

    晴山突然想起,步公子向来都说,他所做诗词皆是梦中所闻,顺手抄来的,此时见他堂而皇之地写下“摘抄”二字,不由得莞尔失笑。

    “不许笑。”步安扭头瞪了她一眼,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接着道:“那个宫商角徵羽,我不熟,今日便辛苦姑娘你跟我学学另一套记谱法。”

    晴山听得惊奇,只见步公子在纸上空白之处,又画了七个歪歪扭扭的画符。

    “这七个记号,唱作咄来秘法索拉兮……”

    “听着像是佛家唱号,莫非这记谱之法,传自天竺?”晴山好奇道。

    步安笑而不答,心说这阿拉伯数字,好像还真是印度人发明的,只何人创造了简谱,他却一无所知。

    接着他便将简谱记法,大概说了一遍。晴山身为琴曲大家,自然一听就懂。

    事实上,简谱并不比晴山的记谱法高明,步安教她简谱,一来是为了自己方便,二来也有保密的作用。

    紧接着,他掀开这页纸,摊到一旁,轻声叮嘱道:“有些词曲,我记得也未必全,兴之所至,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你引作参考便是,不必拘泥。”

    晴山见他说得认真,肃然点头,才去看他下笔。

    步安照着记忆,写下几行简谱,接着往里填词。

    “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儿女情长,为乱世左右,谁来煮酒。尔虞我诈是三国,说不清对与错。纷纷扰扰,千百年以后,一切又从头。”

    晴山心中默唱,只觉得这词曲果然十分新奇,不比步公子以往哼唱的那些逊色。

    步安扭转头看她:“如何?”

    晴山掩嘴笑道:“公子过谦,这哪里俗了?”

    “不俗吗?”步安被她这么一说,一时兴起,又记下一段谱,这回填的词却有些出格。

    “……和我在越州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灯火都熄灭了,也不停留。你会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背在身后,走到子敬街的尽头,坐在玲珑坊的门口……”

    “这回呢?”他扭头再看晴山。

    只见这姑娘羞得惊慌失措,半晌才低着头轻声道:“俗透了。”

    “那我涂了重写?”步安不坏好意地追问。

    晴山简直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才挤出了两个字:“不许。”这一刻,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的声响。

    “那这段呢?”步安下笔不停,语气看似玩笑,心中却同样激荡不已。

    只见他这回填的词是:“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走遍天涯还是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晴山只觉得浑身酸软,脸颊滚烫,气息不匀。

    “公子……”她垂着头,身子晃了晃,“是又来取笑我么?”

    “我……”步安想要伸手去扶她,却生生忍住了,心中既紧张,又冲动,踌躇半晌,暗呼一声“豁出去了”,接着脱口而出道:“我不会去入赘的,纵使遍野白骨,沧海横流……”

    晴山突然伸手掩在了步安的嘴唇上,又似乎被他的唇烫到了一般,迅速抽走,口中急道:“公子不要说,晴山都懂的。”

    步安舔了舔嘴唇,似乎余香尚存,心中像有千倾花田,齐齐盛开。

    “公子本是心善的……”晴山一时情动,哽咽道。

    步安听到这里,如遭重锤,仿佛整个世界都欺骗了他——怎么又拿错剧本了?!又是好人卡么?!

    这时晴山忽然仰头,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奈何这天下,贤良落难,恶人当道,便如东汉末年一般,纷纷扰扰,尔虞我诈,哪里分得清对错?又何须分出对错……”

    步安默默听着,心中暗自嗟叹。晴山见他神色不豫,却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说错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步安先开口。

    “……明明不懂,却说懂了。”他有些失落地皱了皱眉头,这一刻,似乎不再是叱咤越州的步爷,而是刚穿越时,那个丢魂落魄的书生。

    “公子……”晴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步安的手掌,嘴张了又合,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又急又羞之间,一跺脚甩开了步安的手掌,匆忙背过身去,半嗔半怨地说道:“公子的心意,妾身懂了。可妾身的心意,公子却不懂。”

    步安见她连称呼都改了,不像是拒绝的意思,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会了,赶紧往前迈了一步,小心试探道:“那我……往后如何称呼你呢?”

    晴山背对着他,香肩微微扭了一扭,也不知是心情激荡难以自持,还是想回头却又不敢。

    “……自然全凭公子做主。”她的声音轻得难以辨明。

    “……叫娘子行不?”步安壮着胆,说完之后,连自己的脸都红了。

    许久,他才听见晴山的回答。

    “公子何必急在一时……”

    “对对对,不急不急!”步安答得畅快。看着眼前女子瘦削而婀娜的背影,他心中暖意盎然,明明屋外就是寒风呼啸的冬月,却仿佛春光满室,温柔满怀。

第238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 
魑魅说,做过的事,便是当初再悔恨,日子一久也会释然,唯独有些事情因为没有去做,才追悔莫及。

    或许这句话,已经隐隐刻在步安心头。又或许在他潜意识里,大敌当前,有些话现在不说,将来未必有机会说出口了。

    他对晴山,起初便有好感,否则也不会屡屡出言调戏,而相处久了,便愈发察觉她的好。

    当初七司远赴鄞州捉鬼,一路奔忙,晴山却忙中抽空,给大丫二丫带了几件新奇玩意。说来奇怪,便是那一刻,步安对她的那份单纯好感,升格成了欢喜。

    可能一生无父无母,使得他尤其看重这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暖。

    此后这情愫渐渐变浓,又屡屡受挫,步安无奈之余,只好学着放手。只是感情这东西,果然是越得不到,越记挂在心。

    再后来,晴山似乎渐渐放下了防备,等到说明身世,步安又答应替她报仇,阻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隔膜,才彻底消失。

    步安算不上正人君子,甚至开玩笑说过,晴山该以身相许才对,但事实上,那时他多少有些避嫌的念头,至少不想因为答应了她的请求,而强人所难。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的时候,晴山突然一反常态,吃起他的醋来。

    大概这年头,感情来得慢,也可能只是晴山的性子使然,无论如何,当步安接到这姗姗来迟的反馈时,并没有太多的犹豫踌躇。

    与宋蔓秋姑娘不同,晴山背后没有一个庞大到令步安举棋不定的势力,恰恰相反,当她说出同余唤忠的深仇大恨,步安便已经觉得,自己的命途与她牢牢绑在了一起。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到底,步安还是那个果决的性格,既然喜欢,就要勇敢说出来,而不是犹犹豫豫,事过之后又懊恼追悔。

    只不过,他单身狗做得久了,忽然脱单,下意识就要去学那些异时空恋人之间,没羞没臊,互称“公婆”的做法。

    一声“娘子”,委实有些吓着了晴山。

    好在他除此之外,并没有做出别的轻浮举动,甚至比之过往,更加彬彬君子。晴山见状,也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这天下午,两人躲在屋里,一个研墨,一个挥毫,时而会心一笑,时而深谈阔论,时间过得飞快,到得天色将暗,写满了曲谱的宣纸,已经在桌上叠了厚厚一沓。

    “这几日,你就闭关修炼吧。”步安卷起这沓宣纸,递到晴山手中,柔声道:“绿营琐事,暂时都放下,其他生活所需,也让秀娥代劳。”

    他年纪比晴山还要小上两岁,说起这些时,隐隐之间,已有一家之主的气势。

    晴山接过曲谱,一脸顺从地点头,步安却不放手,笑着补充道:“这些歪词,只让你用作参考的,可别唱给了旁人听。”

    这下晴山又有些害羞,低声道:“公子多虑了,妾身省得。”

    其实不用步安嘱托,她一想到那些词句,便觉得羞煞人,何至于唱出去。

    冬月里日短,天色说暗就暗,客栈外又传来了昨夜里曾经听到过的怪声。

    步安见晴山脸色微变,宽慰道:“你且放心去吧,我自有打算。这宁阳县,要不了多久就会变天的。”

    晴山一走,素素就进了屋,脸色有些奇怪,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经意间,会偷偷瞄一眼步安,又赶紧把眼神躲开。

    步安装得若无其事,一边收拾笔墨,一边随口问道:“这么晚不开饭,又饿了吧?”

    素素嘻嘻一笑,忽然神神秘秘地问道:“公子,晴山姑娘袖子里鼓鼓囊囊的,装了些什么?”

    “小孩子家,关心这些做什么?”步安看了一眼素素,忽然停下手里的事情,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抖了抖道:“你是怕咱的家底被人夺了去么?喏!放你那里好了!”

    看到银票的瞬间,素素眼底的担心一扫而空,紧接着连忙摆手,傻笑道:“不要不要,我丢三落四的,万一弄丢了可要命,还是放在公子这里!”

    这小丫头还是单纯,不知道世上有些东西,比银票重要得多。

    这天晚上,吃过了晚饭,步安又把六营统领,一个个都轮流叫来,长谈了一番,直到深夜。

    七司众人本以为统领从步爷那边回来,会像以往一般,召集营中弟兄议事,不料等了半宿,什么也没有发生。

    众人也都有些纳闷,眼看进了宁阳县也快第三天了,怎么步爷仍毫无作为,仿佛来时路上的话,全都说过算过,不记得了。

    夜深时分,步安正要睡下,魑魅突然现身,一副懒洋洋的神情,靠在桌案上,酸唧唧地说道:“从来只闻新人笑,有谁记得旧人哭……”

    “你鬼扯什么呢?谁跟你是旧人了?”步安懒得理她,只管自己铺床。自从有了魑魅,这活儿,素素就没法替他干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魑魅长叹一声道:“难怪你手底下,也会出那档子事儿。”

    “什么事儿?”步安扭头看着她,心说七司如今统共也没几个女子,哪儿这么容易就出那档子事儿,这女鬼多半是故作惊人之语。

    “呐……就在刚才,那个阴阳脸的妇人,跟个老道,一同溜出去了。”魑魅耸耸肩道:“除了那档子事儿,还能有什么事?”

    “邹婶?她跟哪个老道出去鬼混了?”步安惊讶道。

    “便是旬比那日,负责评说的那个咯……”魑魅答道。

    “白鹤道人?”步安略微皱眉,有些不敢相信,虽说那老道洗干净之后,也颇有几分出尘味道,但毕竟那么老了,邹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吧?

    “他们何时溜出去的?”他忽然心生警惕。

    “便在刚才。”魑魅摊摊手道。

    步安想了想,俯身吹灭了烛火,推门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便喊上了素素,一起翻墙出了客栈。

    “公子,这县城阴森森怪怕人的,不会有鬼吧?”素素稳稳落地,脸上却惊恐万分。

    “放心吧,没鬼,只有些小妖而已。”步安四下张望,接着朝一侧围墙做了个手势,一道黑影顿时贴着墙窜了出去。

    素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饶是早已见过魑魅,她也还是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惧。

第239章 顺藤摸瓜勿惊扰() 
沿着四周围墙扫了一圈,始终没能发现那二人的踪影。

    步安当机立断,赶紧又退回客栈,吩咐素素回屋去睡,且让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命魑魅守在隐蔽处,留心那二人几时返回。

    做完这一切,他才躺下休息。

    第二日一早,当魑魅告诉他,白鹤道人与阴阳妇人直到丑寅相交之际才回来,步安便觉得问题有些严重了。

    魑魅显然也看了出来,这二人深夜外出,不像是出了“那档子事儿”——老道便是筋骨再壮,也花不了那么久的——如此一来,她才觉得步安昨夜迅疾退回客栈的做法,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很有先见之明。

    这日早晨,林员外又来了一趟,说是县衙那边催得紧,假如拿不出官引兵符,连客栈也不能留他们了。

    步安只是报以冷冷一笑,便将林员外吓跑了——出了白鹤道人与阴阳妇人这档子事儿,他更没有闲工夫去理会什么宁阳知县。

    前脚赶跑了林员外,后脚他就将张瞎子叫到了跟前,说起昨夜之事,问他那二人到底是何来路。

    张瞎子见步安问得仔细,神情也跟着凝重起来,只是对于那两人的情况,却说不出更多。简而言之,邹婶平日里与其他江湖人物接触不多,深居简出;而何祁穹二十年前便是越州青莲观的知客,向来与人无争。

    沉吟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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