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叔抄起一张符,在烛火上点燃,来到门口吊颈之处,随手一弹。我看到镜子里的脸又多了一张,一前一后两张脸,皆都面色发青,阴森吊诡,直直看着镜子外。
义叔咬破中指,把血滴在镜子上:“我送你们一程,就是现在,走!”
镜子里两张脸扭曲变形,从头发开始,缓缓化成两缕青烟,飘向镜子深处不可名状的世界里。
王庸的表情渐渐平缓,肌肉松弛下来,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我忽然意识到,刚才上他身的冤魂已经走了。
镜子里两张脸渐渐化成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镜面又恢复了常态,映出空空荡荡的大门。义叔长舒了口气,我也叹息一声,总算是解决完了。
就在这时,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这是个男人,面貌看不清,大概三十多岁,穿着一身白衣服,留了小平头。他和镜外的义叔正好面对面,义叔准备不足,被陡然出现的这个男人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男人,看着义叔,嘴角咧出一丝很邪的笑意。镜面发出“啪啪”爆裂的声音,裂出无数纹理,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覆盖在上面。
镜子毫无征兆从墙上突然掉下来,“啪”脆响,摔了个粉碎。
阵法中所有的火苗来回摆动,一瞬间,齐刷刷同时熄灭,仓库陷入无尽的黑暗里。
我怀里的孩子吓得哇哇哭,说实话我也吓得不轻,都快尿了,紧紧抱着孩子。
土哥和老黄跑了进来,打开手电,喊着:“义叔,义叔。”
李素宁和王庸的对象把脸上的黑布解开,王庸也睁开眼站了起来。手电筒灯光乱闪,我们看到义叔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土哥一脚把蜡烛全部踢飞,冲过去把义叔背在身后,大喝一声:“走!去医院。”
我们东西也不拿了,像逃荒一样,急匆匆跑出仓库。外面风清月冷,四周寂静无声,想起刚才的一幕幕,我心有余悸。
小孩挣脱了我的怀抱,跑进了李素宁的怀里,哇哇哭,喊着妈妈。
李素宁抱着他,也哭个不停。土哥心情烦躁:“都上车,他妈的嚎丧呢!有什么可哭的。”
我们上了车,老黄开着车,风驰电掣到了医院,把昏迷不醒的义叔送进抢救室。
我们几个商量,要不要通知义婶,土哥老黄和我的意思是大半夜的就别通知了,义婶这么大岁数,来回折腾,她来也起不到作用,到时候别着急上火出点什么事,还不够照顾她的。
可王庸不同意,他的意思是义叔抢救需要不少钱,让家里人带着钱过来,结算清楚。要不然咱们就得出钱垫,他事先声明,他可没这么多闲钱。
王庸真不是个东西,我恨不得踹他一脚。
这时李素宁说话了:“我有钱,先给马师傅垫上。”她掏出银行卡,跟着护士下去办手续。
土哥狠狠瞪了王庸一眼,老黄也骂着王庸:“你小子真是铁公鸡。义叔还救了你一命呢。”
王庸不高兴了,一个劲嚷嚷说,义叔救他是收了钱的,一码归一码。
我们都不搭理他,坐在医院长椅上,讨论着义叔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王庸和他的对象在走廊那头嘀嘀咕咕,不知商量什么。李素宁交了钱,领了孩子上来,听我们讨论,她忽然道:“镜子里那个平头男人我好像见过。”
我们看她,李素宁道:“他应该是教会的,有一次教会举办活动,如海带我去参加,我见过这个人。”
王庸走过来,也说:“这个男人在我的梦里也出现过。这人好邪,义叔都不是他对手。”
土哥问李素宁,这人是做什么的。
李素宁摇摇头:“不知道,我就见过他一面,之所以有印象,因为这个人有种很阴的气质,看到他就不舒服。”
土哥道:“甭管他是谁,这样的人咱们惹不起,唉,但愿义叔没事吧。”
大家都没走,李素宁搂着孩子坐在另一张长椅上,王庸和对象在远处坐着。
大半夜了,小孩子在妈妈的怀里打盹。我把棉袄脱下来,来到李素宁面前,递给她:“给孩子盖盖。”
她感激地看看我,低声说:“谢谢。”
土哥和老黄把棉袄脱了,我们仨人盖着这两件破棉袄,挤在一起打盹。迷迷糊糊正睡着,忽然听到护士问:“谁是马义的家属?”
土哥一动,我也醒了,我们几个擦着惺忪的睡眼走过去询问。
护士道:“病人一夜没醒,恐怕有生命危险,需要手术,你们谁签个字。”
第十七章 独立业务()
“这个字我们不会签的。”土哥脑子很冷静,对护士解释:“我们和病人只是同事关系,他的家属还没到位。”
“家属呢?”小护士上了脾气:“过了一晚上,还没到位?现在病人情况很危险,如果耽误了治疗,你们会后悔一辈子。”
土哥道:“我马上通知家属,半个小时内就能到。”
小护士看看表:“赶紧的吧,我们院的专家已经到位,如果你们不签字,我们只好暂时放弃对病人的手术,安排别的手术台。”
土哥拿出手机,给义婶打电话,说明情况。挂了电话后,他考虑再三又给公司的业务员王婶打了个电话。
现在公司的三个元老,义叔躺下了,只剩下义婶和王婶,这两个娘们身经百战,都是老油条,她们到场,我们就有主心骨了。
不到半个小时,义婶和王婶来了,裹着一身的寒气,小皮鞋踩的大理石地面嘎嘎响。我们围上去,义婶冷冷问:“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等我们说话,小护士走过来:“马义的家属来没来?”
“我就是,有什么话跟我说。”义婶看她。
“赶紧签字,我们安排手术。”小护士说。
“手什么术,我还不清楚这里怎么回事,字没法签。”义婶说话是真不客气。
“专家都来了……”小护士说。
“专家来不来管我们屁事。”义婶满口脏话,不耐烦挥手:“需要手术,我就通知你们了。”
小护士喃喃不语,看出这娘们是个事茬,只好嘟囔一句:“你们快点做决定。”
义婶大大咧咧坐在长椅上,抱着肩膀,用手指着我:“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昨晚老马一宿没回来,我就知道出事了。”
我心里着急,怕耽误义叔治病,也没有说的太详细,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其他人在旁边补充。
义婶笑:“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这老东西晚上喝花酒不给钱,让人家给揍了呢。原来是斗法失败,技不如人。这是法力反冲其身,手个鸡毛术,医院懂个卵。我看看他。”
土哥赶紧道:“叔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进不去。”
“你们看看我能不能进去。”义婶站起身,招呼王婶:“姊妹,咱俩去,我看谁敢拦着。”
王婶看着我们笑:“你们这些孩子还是太年轻,我在医院混多少年了,里面的道道儿都门清。医院一吓唬你们,你们就萎了。”
我们跟着两个老娘们径直往重症监护室闯,护士苦口婆心劝解。义婶直接告诉她,出了事我们全权负责。
到了窗边,我们看到义叔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白被单,脸上挂着氧气罩,一大堆仪器在监控。义婶问:“这里怎么个价?”
旁边护士说:“一天三千。病人有没有医疗保险?”
“有没有保险他也不能在这里浪费钱,赶紧弄出来,我们得回家。”义婶不耐烦。
护士解释说,病人现在生命状态垂危……还没说完,义婶瞪眼:“我们没有钱。你们让这老东西在这住,我也无所谓,反正一分钱没有。”
医生看这个情况也不勉强,让家属签了字,把义叔从监护室推出来,送到普通病房。
义婶等医院工作人员都走了,她翻翻义叔的眼皮,又摸了摸脉。我在旁边凑趣道:“婶啊,你会看病?”
义婶笑:“很多年前我还是姑娘的时候,淮南发大水,我跟着爹到那里义务看病,经我手治好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叔这不是什么病,是技不如人,被法力所伤。他的血脉里有阴寒之气,治起来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行了,剩下事不用你们管了,你们帮着把他抬到车里,拉家去,我自有办法。”
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帮着义叔换上便装,土哥背着义叔,我和老黄在旁边扶着,我们一行人出了医院。
到了外面,义婶只让土哥老黄和王婶陪着上了车,其他人就地解散。
义婶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今天算你们旷工,从工资里扣。”
看着车走远了,王庸吐了口痰:“这事闹的。”他和对象嘀嘀咕咕走远了。
现在只剩下我和李素宁,还有她的孩子。
我对她说:“折腾一宿,赶紧带孩子回家睡觉吧。”李素宁对我笑笑:“小齐,谢谢你,昨天作法的时候幸亏有你保护了我的孩子。”
我赶紧说,举手之劳而已。我招手停下一辆出租车,把她们娘俩送上车,走远了我才舒口气。
整件事总算告一段落,不知怎么,心里不踏实。想到镜子里突然出现的平头男人,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
回想整件事,真是教育我了,以后做业务,有的便宜千万别沾。看着是块肉,吃下去就是毒药。捞偏门也得讲究原则,不该拿的不拿,不该捞的不捞。
我现在最怕工作保不住,真要追根溯源,义叔落到现在这般境地,我是有很大责任的。冲着义婶这个厉害劲,真要算旧账,我指定跑不了。
一方面想着工作,一方面又担心义叔的情况,心乱如麻,回到租房。
到了晚上,我给义叔打了电话。响了几声,我以为没人接听,正要挂,忽然响起义叔的声音:“小齐啊。”
声音疲惫不堪,很是沙哑,我心头一热,差点落了泪。赶紧问:“义叔,你没事了?”
义叔苦笑:“幸亏你婶子,我没有大碍。镜子里的人不知什么来头,非常厉害,我身子骨确实一年不如一年了,这次受伤差点要了半条老命。”
我喃喃地说,我去看看你吧。
义叔道:“我要休息一段时间,公司就拜托你了。小齐你不是一直想独立接业务吗,现在机会来了。我不在的日子,有事多问问你婶子,她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人还是不错的。”
挂了电话,我心头惴惴不安,既惶惶又有些期待,心乱得不行。
第二天我一大早起来,赶到单位。义叔非常信任我,已经给我配了一把公司钥匙。我进到公司,来的太早,还没有人。我打了水,用拖布把所有房间拖了一遍,然后又换了清水,用抹布把柜台墙角都抹了一遍。
正干的热火朝天,义婶来了,看我没说话,她到柜台后面开着电脑翻看账本,我们个忙个的。我对这个娘们现在敬而远之,总觉得她不简单。
等我把干完活,义婶忽然问:“小齐,你来单位多长时间了?”
我说不到一个月。
“你叔昨天跟我说,你这小伙子本性不坏,又很机灵,让你尝试独立做业务。你能行吗?”义婶问。
被人这么质疑,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我说:“行不行的试试看吧。”
义婶舔着手指头翻开记录本,一边看一边说:“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做业务如果出了差错,公司不会给你擦屁股。咱们这是民营企业,一个萝卜一个坑儿,你如果不是这块料,我们也不会强留你。”
我点点头,她说的太直白,我心里不痛快。
她看我:“当然,你要是业务做得好,一分钱也不会少你。你义叔这段时间需要静养,你就先顶上吧。”
说来也巧,一连几天,单位都没什么业务。就连拉尸的活儿也没有,王庸给我打电话,询问公司情况。我说现在义叔休病假,单位也没活儿。
王庸说:“老菊,你这么混不是办法,不能干等着活儿找你,你得主动找活儿。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以后义叔干不了,我们还指着公司吃饭呢,到时候没人接他的班,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我苦笑:“难道让我驻扎进医院,和王婶一样去蹲坑吧。”
王庸给我指点迷津,让我印一盒名片,然后主动出击,到火葬场或是医院重症监护室、肿瘤病房什么的,看到目标客户,就主动发放名片,发一百个就不信成不了一个。
我一想也是,干坐着不是办法,如果义叔回到单位问我这段时间干的怎么样,我都没脸见他。
我和义婶请假,准备去印名片,义婶说:“你先把这个活儿接一下。”她给我一串电话号码。
义婶介绍说:“前几天花都宾馆报案,客房里发现一具男尸,经查是咱们市晚报周刊的大编。发现时光着屁股,法医调查死于马上风。”
第十八章 行业内幕()
“马什么风?”我问。
义婶瞪我:“不懂自己去查。”她给我一串电话号,让我和这个号码联系。
打通电话,里面是很凄婉的女孩声,我介绍自己是祥云殡葬公司的,她给我地址,让我到那里。
我兴匆匆开着金杯车,按照地址过去。这是我的第一单业务,一定要好好做,我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着义婶告诉我的信息。死者叫王桥,是本市晚报的大编,生前声名显赫,是有个身份的上流精英,可惜啊,晚节不保,死的不怎么光彩。
我用手机百度了马上风,知道是怎么回事,挺让人面红耳赤的。马上风就是男女干那事,有一方突然猝死。这件事就值得玩味了,王桥死时被发现房间里只有他自己,说明还应该有个女人,这女人一定是看他猝死,自己先溜了。王桥挺大岁数,应该成家立业,半夜三更的开房,又死在床上,这会的是哪路的狐狸精。
地址挺好找的,在高档的花园小区,进门有门岗登记,车辆要停放在统一的地下停车场。我停好车,拿着地址,按图索骥找到一户公寓前。
楼道口的电子对讲机里和上面住户验证身份,打开电子门走了进去。我暗暗吸口气,这单业务只能靠自己,一定不要掉链子。我回忆着义叔带我办的那些丧事,从头到尾的流程。
公寓太高档了,一层楼就住一户,走廊门口还封着铁门。我敲了敲,时间不长有个女孩过来开门。等开了门,我顿时愣住,没想到是她。
这女孩是初中时的同桌,我记得叫王思燕,学习成绩特别好,全年级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毕业后考入重点高中。从那时起,我就没见过她,我们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路。后来参加初中同学聚会时听说,她又到了北京念书,大学没毕业直接去欧美留学,成为同学们口口相传的一个传说。
这么多年没见,这丫头洋气了不少,还挺有女人味,真是女大十八变。
我尝试着跟她打招呼:“王思燕?”
她看了我半天,想起来:“齐翔!你就是殡葬公司的工作人员?”
殡葬这个活儿好说不好听,在她这个留学生面前我有点自惭形秽,支支吾吾点点头。
王思燕看看我,好像不怎么信任我,说:“进来吧。”
我跟她来到里面的房子,一进门就镇住了,三室两厅的大房子,一水欧式风格,铺着地板,头顶是吊灯,还有小跃层,橡木楼梯螺旋盘旋向上,直通二楼,曲径通幽。家里来了不少客人,一个个都是西服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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