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没说话,看着他。
“二龙兄弟,我劝你一句,莫不如留下来,你我联手。而今我父亲太阴炼形即将大成,一旦他突破关口,成就仙体,回头再帮帮我们,哪怕随口指点两句,足够我们受用一生。”王时玮抱着婴儿,诚恳无比地说:“留下来吧。你以前有机缘得到道家南宗的秘传。实属难得,说明你有仙缘。黄九婴黄老祖的东西那是随便让人得的吗?你的每一步发展其实都在大道的大象之中,或许很多年前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指派为黄老祖的接班人了。”
王时玮这么一说,我陡然想起一件事。曾经在探索颠倒世界的时候。耳神通在一间密室中看到二龙面对黄九婴的牌位,手里拿着一本古册子,当时我没当回事,现在一想,果然有玄机。
这小册子难道是黄九婴的什么修行秘籍?当时我们三个人,除了我,还有姚君君和二龙。而那间密室,除了二龙,我们两人谁也没进去过。
现如今联系起王时玮说的话,其中的关联似乎呼之欲出。二龙果然得到了什么秘典,很有可能他已经照此修行,踏上另外一条修行路。
这条路让他与我们渐行渐远,今天或许就是岔路口。
其中种种细节无法猜测,现在只能知道王时玮和二龙应该早有沟通,早有默契,早有约定。
从我们决定今晚入古楼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输了,有内鬼什么都藏不住。我们一开始就进入了套路,被王时玮层层利用,帮二叔渡劫大成。
二龙没有说话。背手站在栏杆前,夜风起兮吹动衣角。夜空下,他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很大改变,犹如一代宗师。
只看他的背影,还以为这人已经六十开外,那种岁月的厚重感无法言说。
黄九婴秘籍真的那么厉害?王子美成就仙缘,而今又轮到了二龙?
“二龙。”我喃喃,眼前越来越模糊。
天台上大风又起,王时玮再次把襁褓举过头顶,孩子哇哇大哭,风声中刺耳犀利。
我勉强看向天空,一道道闪电充盈,却听不到雷声。黑云密布,巨大的旋涡形成锥形下垂,越往下越细,一直落到天台。
二叔抬起头,疯狂吸着这股黑气,在全身萦绕。
天台上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聚精会神看着。
王时玮举着婴儿,嘴里快速唱经。经文通透,响彻四野,风中是凄厉的鬼哭狼嚎。
所有一切都预兆着二叔很有可能在今夜破关,修为大成,或许真的可以修行成仙。
“仙人”这个词汇对我来说非常遥远。理解这个词和当初少不更事时已经不一样了。在我的感觉里,“仙人”一词现在代表着逆天、破坏和黑暗,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二叔一脉,为了自己修仙,已经歇斯底里到了极致。杀人、藏私、最后居然疯狂到吸食老祖僵尸的生机,断了王子美的修行大道。
为了一己成道,可以偷取天下所有的资源。哪怕是亲情,友情和爱情。
“二龙……”我喊了一声,声音在嗓子里转悠。
我们几个伤的伤,残的残。谁也无法阻止王时玮。
大风中,王时玮的头发全飘了起来,婴儿哭声不绝,黑气充盈二叔,把他重重包裹。
二叔张着嘴。“嗨嗨”怪叫不停,不断吸食着天空中的乌云之气。
没有管我们的人了,道士们都跪在地上,见证这难得一见的景象。若二叔今日修行大成,将是在场每个人的缘法。日后谈起来都是资本。能吹一辈子。
王时玮停下唱经,呵呵笑:“我父亲要破天劫,需要一个人祭血。”
二龙本来背身而立,听到这话回过头,王时玮笑:“放心。我不会动你的兄弟,我要这个人死!”
他一手举着襁褓,一手指向了坐在地上的王馆长。
王馆长惊愕地看着他,王时玮拿出一个铃铛,轻轻摇晃。黑雾中二叔不断怪叫。
二叔猛地纵身一跃,落到王馆长的面前,俯下身一把抓住王馆长。
此时的王馆长就跟小鸡崽差不多,被一拎而起,毫无反抗的能力。看到了二叔,他也没有了反抗的心气。
二叔和王馆长时隔多年终于相逢,一个已经封棺修行成了不知所谓的怪物,一个寡居多年,隐姓埋名,毁了自己一生。
两人此时终于面对面,其中恩怨波折,就在这一视之中。
王馆长看着二叔,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泪。二叔“嗨嗨”怪叫着,缓缓抬起手,手握成爪状,对准王馆长的心脏。
多年恩怨,两代人的沉浮,今日一瞬间之后,就要尘埃落定。
我悄悄把手摸向怀里,其实还有最后一道护身符,一直没用。
很久之前,傻活佛曾经交待给我三个锦囊,告诉我到了生死危难之际才能打开。在办公室救鬼上身的小陈时,我用了第一个。现在还剩下两个。
开哪个随缘,抓到哪个是哪个。
我深吸口气,从怀里随机掏出一个锦囊,借着阴暗的夜色悄悄打开,手伸进锦囊去摸,竟摸出一道黑色的符咒。
我愣了,这道符咒非常诡异,大概成人的一掌之长,周身漆黑如墨,上面用金线细细的描绘了很多图案。
一看图案我就傻眼了。画的竟然是地狱众生相。细细金线勾勒成简笔画,是尸山血海,一些小鬼正在折磨阴间的阴魂。又是刀割,又是火烧,还有的在用磨盘磨人,惨叫表情历历在目,似乎要透纸而出。
我翻到符咒后面,上面用很细的笔触龙飞凤舞写着一句话:妙妙妙,解铃到,长生没有不死药,血落无常全通晓,千流万脉归大道!
我心念一动,把符咒翻到正面,细细摩挲上面的金线图案。我想了想,拿出小刀把自己的中指割破,然后把指尖的血挤在黑色的符咒上。
符咒无火自燃,冒出青烟,我颤抖捏着一个角,看它的烟雾越冒越大。
这时有个道士发现了,喊:“这小子搞什么鬼?”
王时玮看着我,大吼:“快,阻止他。”
几个道士跑过来,我把符咒往天上一扔。符咒随风而起,如黑灯漂浮,在这个瞬间发生了很多事:二叔一掌伸了出来,直直插向王馆长的心脏;天空毫无征兆突然落了大雨;二龙和王时玮惊愕看向天空的黑符咒。
大雨中符咒周围的空气抖动,形成一个类似太极鱼的图案。
天空中隐隐有佛号传来。
伴随着佛号,抖动的空气中,凭空走出一人。他提着一盏古灯,留着光头,正是解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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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无边火海火海无边()
解铃,真的出现了?!
我大叫一声:“解铃。%d7%cf%d3%c4%b8%f3”
解铃回头看我,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穿着短袖的黑色古衣,露出的双臂上布满了金色细密的纹身,看不清是什么,密密麻麻一大片。不光胳膊上有,他的脸上也全是这种纹身,遍布整个脸颊、额头,甚至眼皮上都有。
看上去他现在竟然有了几分狰狞之气,像是从山里来的原始部落战士。
我颤抖着说:“解铃,你怎么了?”
他摆摆手,示意我不要说话,缓缓走向王时玮。王时玮愕然在那:“哪来的这么一个怪物。来人啊,把他擒下!”
那些道士蜂拥而上想抓解铃。解铃看似走得很慢。高抬腿轻落足,可每一步落下去,就往前窜了一大截的距离。似乎他行走在另外一个时间体系里,和现实世界不一样。
最怪的是,他身上冒着浓浓的黑雾。向前每走一步,附着在身上的黑雾,便会在身后留下残影,看上去就像他自带着水墨画效果,活在另一个水墨画的世界里。
他手里的那盏古灯。微微放着绿光,光亮不大,可在黑雾中极为显眼。整个人带着绿色荧光,散发着迫人心肺的诡异。
道士们一拥而上,想去抓解铃,刚接触到黑雾,只听雾里传来千万人的惨嚎,像是有一个巨大的万人坑,把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埋葬。里面混杂着老人、孩童、妇女的声音,叫声之惨,让人不忍再听第二次。
那些道士一接触到这些声音,顿时崩溃,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往楼下跑,有的甚至哭了,迎风流泪,双眼血红。
解铃几个起落逼近王时玮,王时玮也有点害怕,拼命摇动铃铛,原本对付王馆长的二叔突然动了,把王馆长扔在一边,直直跳进解铃的黑雾里。雾气中隐约看到他出手如电,出手即是死招,直抓解铃的心脏。
解铃的黑雾如潮水般涌动,纠缠住二叔。可二叔攻势不减,丝毫没受到黑雾的影响。
“你不是人?”解铃惊疑。
“是僵尸啊。”我喊:“他已经死了。”
王时玮看着解铃愕然:“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旁边二龙淡淡道:“他不是怪物,他是我的师父。他一直在中阴苦界修行,今日终于现身。”
王时玮陡然醒悟过来,倒退一步做好防御姿态:“二龙兄弟,你不会也对付我吧……”
“师父是师父,我是我。”二龙道:“你怕什么。”
二龙现在这气场大了。倒背双手,矗立在风中,淡看解铃而来。
二叔缠住解铃,王时玮抓紧时间赶紧念咒,天空异象更加强烈。阴风大作,他取出一柄刀,把婴儿抱在怀里,举起刀:“孩子,谁让你是高人转世呢,出生就不平凡。我也不想这么对你,可你身在局中,生来就是受苦的。”
王时玮真不是人,居然要对一个吃奶的孩子下刀。
我大吼一声:“二龙,阻止他!”
二龙看看我,又看看王时玮,背着手没有动,眼神深邃如井。
“他还不是僵尸。”解铃一边对付二叔,一边冲我眨眨眼睛:“此人还残留一丝神识,没有死绝,只要不是彻底没了人性,我就有办法对付他。”
解铃把手里的灯冲着二叔晃动,绿光照在二叔的脸上,二叔侧了下头似有所觉,下意识躲避绿色灯光。
解铃身边所有的黑气都喷薄到二叔的身上。黑雾犹如黑蛇顺着他的四肢爬动,紧紧缠绕住。
困住了二叔,解铃也没了黑雾的保护层,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奔向王时玮。
王时玮已经进行到作法的关键时刻,他高高举刀对准了婴儿的心脏,就要扎下去。
这时解铃到了,王时玮大喊一声:“二龙兄弟,上!”
二龙看看他,又看看解铃,终于做出了选择。悠忽间他挡在王时玮的身前,拦住解铃,没有丝毫犹豫,遂出一掌打向解铃。
解铃双手合十,那盏古灯的灯杆架在他弯曲的手臂弯儿处。合十后。他也变掌,猛然出击。和二龙掌心相对,正击在一起。
一掌之后,两人分开,解铃看着他,欣慰一笑:“二龙,你变强了。”
二龙伸出舌头,上清宗的玉牌此时已成粉末。他缩回舌头,喉头动了动,居然把玉牌粉末都咽进肚子里:“师父,不好意思,我窃取了上清宗祖师爷的神通,还有道家南宗的秘典,如今江湖同道中无出左右。师父,请你理解我。八家将太小了,原来的二龙太小了,我想不当二龙,想换种活法。”
解铃并未答话,眼神飘过二龙。看向后面的王时玮:“你把孩子放下,一切都有回头的可能。”
王时玮举着刀笑:“你先过了你徒弟那关再说。”
“放下屠刀,此刻佛门仍开。过了这一念,你再想放下就晚了。一念间,立地成佛,一念间万劫不复。”解铃看着他说。
王时玮笑:“我对佛不感兴趣,我只对成仙感兴趣。我这一刀下去,圣婴便以身挡劫,父亲熬过最大的天劫便突破关口成仙在望,到时候你们全都得死!”
解铃走向他,王时玮大吼:“二龙挡住他!”
二龙拦在解铃身前:“师父,莫往前走了,再走一步我就要出手。”
解铃缓步向前没有停下的意思:“二龙,你就像孩子突然长大,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就是会思辨‘我是谁’。你现在已行至修行的关口,此关名为‘胎动’。你对原来的‘你’和以后的‘你’都感觉茫然,不知‘我是谁’,不知我该怎么办。修行,仅靠师父传法是不行的,弟子本人的机缘和悟性更重要。你行至此关,能过去便是修行大成。你可知道突破此关口的关键是什么吗?”
解铃向前走,二龙向后退,两人步履缓慢,气氛剑拔弩张。
这种紧张到的时刻里,解铃竟然一边走还一边为徒弟传法。
“关键是什么?”二龙问。
“每个人行至‘我是谁’的成长关口时。所面对的情况都不一样。你现在的情况如同小儿无意中拾得黄金万两。”解铃说。
二龙有所动,眉头挑了挑,他站住,把双掌立在胸前:“师父,你莫要往前走了,我要出招了。”
解铃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向前,两人相距不过两步。解铃边走边说:“世人常有这般机缘,突然暴富得万贯家财,突然暴名一朝大红,突然暴得美人青睐,和从来不敢想象的女神谈了恋爱。这时候你该怎么办?是秉持本心,还是向美人向钱财卑躬屈膝?”
二龙身体在发抖:“我只想做出成为符合我神通的身份,做出符合我神通的行为。”
“因为得到了枪,你就要杀人?二龙。枪,不是这么用的。”解铃道。
“至少先让我明白枪能干什么,再谈其他的用途。”二龙紧紧盯着解铃:“我以前的格局太小了,自从那次李大民用幻境惑我,我在迷幻之境经历种种,包括见到师父你,我忽然有所启悟,觉得自己应该换种活法。”
解铃看他:“这说明你现在仍在幻境中而不自知。”
“那你就让我任性一回吧,等我破幻出关的那一天。”二龙说。
“可惜这里不是幻境而是现实,你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后悔药。如果你有回头那天,恐怕身后只剩下一片废墟。”解铃道。
“那我该怎么办?”二龙问。
解铃走到他的面前,两人离王时玮只有一步之遥。
王时玮举着刀没扎下去,他低头看着济慈转世的圣婴,此时婴儿没有哭没有闹,反而蹬着小腿瞅着王时玮咯咯乐。
王时玮手里的刀重似千斤。动了几动,始终没有捅下去。他不是犹豫的人,可这时候不知怎么了,全无平时的杀伐果决。
此刻天台上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来,这一刻犹如画卷般凝固。
冥冥之中,王时玮动了,他猛地朝着婴儿下了刀子。解铃几乎同时也动了,直扑王时玮。
解铃一动,二龙像是下意识一般双掌发出正打在解铃的身上。
就看到解铃的黑色古衣陡然膨胀起来,像是被大风鼓动,而后突然破碎,上衣在空中化成无数黑色蝴蝶般的碎片,随风飘舞。
我看到解铃的上半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身,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映着月光,我终于看清这些纹身是什么了。
他身上纹着地狱受难图。
能看到阎王殿,无数的刀山剑树,熊熊一片大火,天空中飞舞着卍字形墨点的黑烟和火花。无数的罪魂在地狱中受难,被卷在浓烟烈火中,受到鬼卒的虐待,种种惨绝人寰,种种痛苦嚎叫,都在解铃的身上。
解铃的胸前是清晰的双掌掌印,那是二龙的致命一击。这一掌,正印在地狱的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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