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立刻来了点兴趣,新建立不久的汉国自是有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以桑虞为首的一批中原家族,以王基为首的一批降将出身,再来就是吕议和桓温分别作为领头羊的南方出身之人。
“怎么,他要反戈?”桓温原以为攻下城墙就算是结束,结果很是出乎意料还在持续攻防,要有什么手段能够立刻取胜绝对愿意尝试:“还是什么?”
“张弥已经被那位国丈闲置了。”袁乔扬了扬张弥亲笔手书,讥讽地说:“那位国丈采取了张弥的主张,却是卸磨杀驴。张弥手里只剩下五百余私兵,他在联络同为南方出身的世家子,言明要归附我们。”
桓温却是有一点怀疑:“守城手段是出自张弥手笔?”
“他是这么说。”袁乔在点头:“以乔来看,大约是现实如此。”
“那个国丈……不愧是国丈。”桓温脸上也是出现嘲讽:“大战当前有良将不用,竟然是采取建议而进行闲置。身为国丈似乎不需要抢功吧?”
这个也是袁乔所不理解的地方,褚裒身为主帅,麾下不管是谁立下什么功劳都有这国丈的一份。
桓温狐疑地说:“是不是什么陷阱?”
“乔也有相关的疑虑。”袁乔话是那么说,脸上表情却是雀雀欲试,他做出沉思状,过了一小会才说:“现如今表示归降的人不少,大多是以世家出身的将领居多。”
从汉军围城开始算起,汉军攻打新蔡已经有三个多月,时间上来算还真不算太长。新蔡守军失去城墙优势是发生在十天之内的事情,可汉军也没有能够在城墙上站稳脚跟,总体而言还是一场僵持中的烂仗。
失去城墙的新蔡守军士气肯定是会遭受打击,有人开始想要归降正是出于城墙的失守,毕竟华夏历史上的城池攻防战,讲的就是对城墙的争夺,城墙失陷基本上就代表城池失陷。
问题在于一点,汉军是让新蔡守军放弃了城墙段的坚守,可汉军面对的是一道新形成的障碍线,短期内攻防两军是在那道障碍线来回拉锯。应该是这样才会让守城的晋军恢复了一些信心,褚裒又有足够的守城意志没跑才让晋军能够坚持下去。
“做多种准备吧。”桓温放下手里那一叠的归降信,沉闷地说:“首要是,成功在城墙处站稳脚跟。”
一叠归降信?看来眼见情势不妙在寻找退路的人并不少,甚至还有褚裒那些所谓的知交好友,但桓温基本上看不上那些文人。文人手中没有兵权,归降也就是吆喝几声。
袁乔认同桓温的决定,战局发展到这一步已经算是非常快速,哪怕出现新蔡守军失去城墙依然坚持的意外,可是无论怎么看战局的胜败已经锁定,差别就是会耗费多少时间。
作为汉军指挥的桓温变得沉稳下来,身为晋军主帅的褚裒却是陷入一种焦躁之中。
“诸君!”褚裒相貌还是非常出众,要不也会生出一个能够当皇后的女儿。他没有了沉稳的气度,是焦急地问手底下的那一批人:“四面被围,城墙不足守,新建工事我军与敌军来回拉锯,应该怎么来改变现状?”
应该说褚裒还是保持着清醒,不是说对情势完全抓瞎,是对情势有足够的理解。他用着无比期待的目光扫视下方的众人,却见一个个看着是在冥思苦想,却是没有人开口说些什么。
东晋小朝廷其实并不缺乏人才,诡异就诡异在人才很难有发挥才智的地方。再来是社会环境造成可以培养出大诗人、大书法家、大画家,类似的什么文人骚客基本还都占据高位,对于军事有足够能力的人却远比不上能吟一首好诗的文人。
现如今的文人骚客早不是西汉、东汉或是东汉末年战乱的那些前辈,东晋小朝廷能够作为谋士的文人哪怕是有也不会在新蔡,那个叫物语类聚和人与群分,褚裒本身就是一个喜欢吟诗作对和嗑药的人,身边聚集的当然是有共同爱好之辈。
东晋小朝廷那边对于军事什么的有爱好的人……别说笑了,他们和褚裒不是一路人。因为庾亮理智北伐,再到庾冰和庾翼不断增强军事,懂军事的人是跟随庾氏一族居多。而庾氏一族正在面临清算。
褚裒见没人说话立刻急了:“倒是谁吭一声呀!”
还真有人应景地嘴中发出“吭”的一声,出声的人还笑嘻嘻地看向褚裒,后面又看向周遭的人,脸上表情甚是有趣和得意。
一阵的嘻嘻之声就随后出现,过惯了散漫的人,他们疯狂的行为没少干,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在情势不利的现状下嬉闹,传出去怎么也能够得到一个“处于险境而浑然不俱”的美名。
要说神经病会不会传染,接下来的一幕充分演示了出来。有人带头,然后各种学鸡鸣、学狗叫、学猪、学驴、学蟋蟀……乱七八糟的声音就充斥着大堂,让真的急到不讲什么雅趣的褚裒脸色变得锅底一般黑。
武将群体中,他们看着听着那些病发了的文人,一些是面无表情,一些是蹙眉以对,少不得是有人觉得有趣。
作为文人领袖之一,褚裒暴怒之下还要保持风度,他基本也知道一切都是自己交友类型的错。他藏在长袖中的手已经成为拳状攥得紧紧,甚至是不断抖,是手和脸颊的皮都在抖,一个脏字都骂不出去。
【或许去问张弥会好一些?】褚裒念头刚起又自己掐熄灭:【不行!老夫是堂堂国丈,亦是那竖子的上司,应该是由他眼巴巴地来认错,来讨好老夫,老夫或许会原谅他。】
这个时候,有传声校尉来报,他进来大堂之前已经听到那些“乌烟瘴气”的怪声,进来后看到是一帮疯子,可也算是让褚裒有了让那些人闭嘴的机会。
“禀告主帅!”传声校尉恭恭敬敬地单膝行礼,说道:“南侧汉军似乎发生内讧,攻击部队已经撤下。”
褚裒听了先是大喜,而后又将信将疑:“内讧?”
传声校尉就真的是一个传声的人,不会有自己的判断,只是将前线发生的事情如实禀告。
刚好褚裒就受不了那些知交好友战时发神经,比较严肃地扫视了一圈,点了几个人的名,要亲自前去查看一番。
南面的汉军是不是发生内讧不好得知,然而褚裒带人来到可视距离内时,他们发现原本还真是没有了汉军的身影。
接下来就不止是南面,西面是第二个汉军停止进攻的区域,随后仅仅是东面的汉军还在发动攻势,连带北面的汉军也撤了回去。
【发生什么情况?】褚裒不傻呀,汉军突然三面撤退,理所当然会思考:【南边的援军来了?还是汉军真的发生内功?】
晋军与汉军交战那么久,至少是知道汉军扫荡周边,还不知道搜罗了多少战俘用来在攻城战中消耗。
褚裒那么一想下来,再根据亲眼看到汉军对待战俘异常苛刻,是有点相信汉军那边发生内部暴动了。
相信归相信,褚裒却是极度为难应该干点什么,结果是他没想出来应该怎么办,又有人来报,说是西面有友军突破汉军的重重堵截进城了。
是真的有晋军这一方的人成功进城,来的是谢石派出的敢死锐士,将近五百冒充汉军的轻骑损失惨重突破重重截杀和堵截,仅仅是十人不到成功进入新蔡城内。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褚裒没忘记城门被堵死的事情,他用着万分怀疑的目光看那状态凄惨的疑是友军:“别告诉老夫是从城门冲进来的!”
谢石派出敢死之士,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什么,属于谢氏私兵的人一个都没有存货,进城的是地方豪强那边的人。
“国丈……”一个精瘦却是看着剽悍的中年人,他说:“在下乃是北宜春亮氏族人,奉谢侍郎—建威将军之命,冒死前来禀告国丈。”
侍郎前面还要加上“黄门”两个字,黄门侍郎在东晋小朝廷是一个镀金用的官。而振建威将军要是在西汉或者东汉还是一个职权很高的实权将军,到了东晋小朝廷时变成用来安置显赫世家子的杂号将军。
“谁?谢石奴?!”褚裒依然狐疑,他看着身穿汉军服侍的那些人,问:“可有什么凭证?”
要真的有凭证也会是在谢氏私兵身上,谢石怎么可能交给不熟悉的地方豪强武装人员,结果是历经千辛万难的那些地方武装有一个算一个全懵逼了,甚至有两个身受重伤的人直接给昏了过去。
城内的褚裒在困顿要不要相信来人真的是友军,城外的桓温却是在发火。
“混账东西,是嫌弃命长啊啊啊!”桓温说的是真有奴隶兵暴动的事,他近乎是咬牙切齿地怒吼:“杀掉,杀掉,统统杀掉!”
刚才还真就是进攻中的奴隶兵突然杀掉监视的仆从军,问题是奴隶兵要过去投靠晋军的时候,晋军先是用箭雨招待,后面更是惊惧之下不管不问反正就是杀。
袁乔立即劝道:“仅仅是十天不到就有两万奴隶兵葬送在进攻之中,该是他们认为无论如何都会死,所以……”
“也罢。”桓温极力压制怒气,他将手先是握成拳状,两手相捏就是一阵骨骼的响动,后面也不知道是被气笑还是真笑:“没想到会有贼子冒充我军,还给他们突进了城内。不过这样也好,估计会让那个老乌龟相信不会有援军到来,失去理智的老乌龟怎么也该尝试突围了吧?”
桓温这边有着美好期盼,褚裒那边陷入了深度迟疑。
关于长江被封锁,南阳郡被汉军攻占,等等一些消息再次进入褚裒的耳朵。这一次他是相信,原因在于那些地方武装人员能够将当地说得十分详细,他就是因为这样才确定来的不是汉军死士。
“不会有援军了啊?”褚裒像是丢了魂一般:“怎么可能呢?老夫是国丈,是当今朝廷皇后的父亲,是陛下的外公,他们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老夫殉国而不派援军!”
由于没有什么保密意识,相关传闻先是文人骚客大嘴巴乱传,最后当然是传得人尽皆知。
褚裒懵了足足一天,醒过神来总算不再是一个迟钝的人,是果决地进行突围,结果才刚一下令要突围,片刻之后新蔡城内的守军竟是士气崩溃,张弥等等一批人趁势反戈,一直被压制的城中居民亦是凑热闹。
应该是在新蔡失守和褚裒被俘后的第七天,由于桓温的手段,导致谢石才得知新蔡那边发生了什么。他是一脸发白,万分惊惧地呢喃:“那样说,新蔡的失陷是我造成的?”
第425章:今时不同往日()
桓温将新蔡失守和国丈被俘的锅丢给谢石当然是在挖坑,原因是东晋小朝廷现在是以谢氏和褚氏两个门阀为首,褚裒倒霉了而谢石还在逍遥也许能够给谢氏和褚氏造成间隙,那样的话对于汉国来说是一件好事。
新蔡攻下并不算完,汉军接下来就是拿出全力席卷周边,对于地方豪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攻,直至南阳郡那边的汉军有回转,收到来自奉高王令的桓温才重新召集麾下将校。
“王上命本将接管南阳的我军,与当前本部回合后,大军开赴北方进攻陈留郡。”桓温有着一种难以压制的兴奋劲头,他也没打算掩饰,大笑着说:“介时本将会统率接近六万大军参与濮阳之战。”
攻夺南阳郡的汉军是整编自冉闵军,他们出发时是八万,攻击南阳郡的过程中折损掉一些,留下两万人留守南阳郡,余下的四万开拔向新蔡郡与桓温本部会合。
进攻三郡之地的汉军本部有三万,战事爆发之后三万汉军基本是作为督战使用,直至新蔡城被攻下也仅是折损千人不到。
“彦叔会留在三郡之地。”桓温说的是来自刘彦的命令:“作为三郡都督继续清扫地方豪强。”
二十万仆从军在征战三郡之地时折损众多,袁乔手底下会有一万汉军本部,余下的是接近十四万的仆从军外加九万多的奴隶军,他们将负责在西北面继续威胁东晋小朝廷。
除开袁乔这一部分外,徐州方向是以江都为主要屯兵点,等于是漫长的边境线分成了两个部分,由袁乔和伏伟分别从西北和东北方向压制东晋小朝廷。
汉军在三郡之地消灭和俘虏的东晋正规军应该是有三万左右,将世家私兵和民伕算进去合计是九万。东晋小朝廷的正规军拢共也就二十万,等于是在三郡之地折损掉差不多六分之一,要是连带损失的水军则更多。
四个月左右的时间,汉军可以说是狠狠地给了东晋小朝廷一次重重的教训,却不知道东晋小朝廷会是退缩还是选择爆发。
桓温很快就等来了南阳方向的部队,他让部队停下来休整三天,亦是了解那些原本是冉氏秦国的将校,随后开拔行军。
国丈褚裒与诸多被俘的人,他们被桓温安排将会押送前往刘彦所在的奉高,一直是到抵达奉高时,刘彦了解到褚裒在途中至少六次尝试自杀没有成功。
时间进入到春季末尾,长江以北所发生的的事情才传回长江以南,由于多是民间的道听途说,可以说信息上以撰记居多,可以肯定的是国丈褚裒真的被俘,连带军队也成建制被消灭。
有传闻说,东晋小朝廷的皇后褚蒜子听到消息后在朝堂上直接昏了过去,被她抱在怀中不到两岁的小皇帝摔在地上大哭不止,引得在进行的朝会是一片混乱。
东晋小朝廷的官至中书监、骠骑将军、录尚书事,封都乡侯……也就是另一个辅国的人,何充。他在朝会上亦是昏厥,醒来后却是染上大病。
褚蒜子和何充一块不能理政,东晋小朝廷一度陷入停摆和混乱之中,汉军会趁势渡江进行灭国之战的言论一度甚嚣,危机时刻还是谢尚站了出来。
谢尚的举动是与庾翼尝试和解,甚至是请带病中的褚蒜子出面,小朝廷亦是一通官职给弄到庾翼头上,问题是庾翼以戴孝为由推辞官职。
守孝不为官是从西汉就传下来的习俗,守孝有长有短,长可以是十来年,短怎么也要三年,变通一下三个月其实也行。
庾氏一族前一刻还在被以谢氏和褚氏为首的那些人打压,等待褚裒完蛋,东晋小朝廷的情势变得极度不利,倒是想起了庾氏一族的好,然而以庾翼为首的庾氏一族早就下令决心淡出官场。
谢尚求不来庾氏一族的支持,后面发现长江尽管是被汉军掌握,可汉军并没有渡江南下的趋头,他们一众人在漫长的商议中决定大肆建设防御纵深,一方面派出众多的使节团前往各国,少不得是要派人务必赎回被俘的国丈褚裒。
将国丈褚裒赎回去是东晋小朝廷上上下下的共同意愿,不止因为褚裒是当今皇后的父亲、小皇帝的外公,主要是因为谢氏不想独大,连带其余门阀和世家也害怕谢氏独大。
汉军之所以发动对东晋小朝廷在长江以北的进攻,还不是出自晋军有北上的趋势。桓温率军攻下三郡之地,南阳郡那边也重新夺取,给东晋小朝廷留下的是荆州那边的突出部。
谢尚比较担心汉军会不会连荆州的突出部也吃掉,他命殷浩率军屯驻寿春,以寿春为中心布防淮南局部,同时又命令王龛率军进驻江夏郡,摆出了严防死守的阵势。
大概是在桓温率领大军北上时,袁乔开始了自己的恐吓行动。
袁乔主要是摆出大举逼近寿春的姿态,有那么点像是要一举攻下东晋小朝廷在长江以南的所有土地。他率军抵近寿春百里之内,孙绰后一脚到了。
孙绰带来的是小皇帝司马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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