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绰其实是一个谦谦君子,唔,这个是比较好听的说法,实际上既是性格偏软。他在面对阳裕这个五姓家奴的步步紧逼下只能是一脸尴尬的笑容,还得硬撑着等待酒宴结束才离去,不然觉得提前退席会显得很失礼。
有了一次之后,孙绰就再也不参加谁的邀请,毕竟个性谦和不代表就是个傻子。
“嗯?为什么?”孙绰刚从梅苑归回,直接被庾翼邀请过去:“蔡优蔡德才?”
对了,表字可不是乱取而来,一般是与自己的名有直接的关联,比如“优”就需要配上“德”“益”之类好的字,就像是蔡优的表字称德才,然后吕议因为名是“议”则叫“言之”,纪昌因为是“昌”就有了“泰安”。
另外,不一样的名有相同表字的人非常多,就是因为什么名需要与之相配的表字。要是不懂得怎么取表字,明明叫李白,可表字取了个“黑人”,那可就是丢人丢到家了。
“羊敦羊元礼也会在。”庾翼并不知道孙绰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难堪的话,他甚至都没有看孙绰,是埋头在一堆文牍之中:“那些时节在开始发力了。”
“什么?”孙绰一脸的莫名其妙:“发什么力?”
庾翼总算是抬头看向孙绰,脸色不难看,就是显得有些麻木,谁让越是名士就越潇洒,潇洒到根本不用去理会什么正事,只光游山玩水外加饮酒吃喝就够了。
孙绰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就是一个副使,正事有庾翼这个正使去干,他就是一个做一些类似于公关的人,理直气壮地说:“稚恭可要派人好好给绰说叨说叨。”
庾翼麻木地点头,没有去批评孙绰好好的公关不是针对汉部或是其余国家,是跟着一帮世家子弟胡天胡地。大家的身份在这里,主要也并非是熟稔到可以互相劝谏的地步,该办的事情办,不该说的话说了反而伤感情。
“总体而言,是以冉闵为首,张骏为辅,希望刘彦可以在来岁开春后主动发起进攻,为潼关与晓关那边减轻压力。”谢安就是给孙绰讲解的人,他很认真地看着神情略略恍惚的孙绰,说道:“兴公,可有在听?”
孙绰立刻露出抱歉的表情,他还真的是没有认真在听,一切只因为五姓家奴阳裕写了封信,说是不管孙绰答不答应,反正大宴那一天肯定会有来自慕容鲜卑的勇士找东晋这边的人愉快玩耍,数量可以是一对一,也能是数十上百人。
就像是文明总是会屈服于野蛮那样,孙绰很“文明”则是有些缺少“野蛮”。别看他腰间老是悬着一柄剑,可那根本就是装饰物,倒是对于射箭有着不错的准头,毕竟君子六艺里面有射艺这一个,却没有剑术。
“安石,你有部曲可以借给我吗?”孙绰露出一脸的恳求:“与宴上……或许用得上。”
为什么不安排随行的晋军将士去对战?孙绰至少明白一点,让晋军结阵而战可以与胡人一较高下,但要单对单则是显得有些堪忧。
“部曲?”谢安有些愣神:“安只带来一名随从和两名武士。武士是有些勇力,可……”
“那刘公麾下肯定是有猛士的吧?”孙绰可怜巴巴地说:“安石前去商量,肯定能够借来猛士。”
谢安就不得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包括为什么孙绰觉得刘彦会借猛士给他。
很多时候文士就是缺根筋,孙绰就直白说出答案,是谢安离开之后,桑虞派人统治庾翼的那些话,也就是谢安被掳了。
“……”谢安懵了,他没有感觉自己受到监控,一直以来也是自由得很:“刘公是善待于我,可是没有提出招揽。”
这个时候,桓温和袁乔来了,他俩一来就被谢安给逼上去。
“啊?”桓温听了谢安的话就是一脸的错愕,至于是真的愣了还是装的,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赶忙给袁乔打眼色,一边对着孙绰招呼上。
袁乔是很不容易才抽出时间,过来这边纯粹就是熟人之间打个招呼,没有想过要卷入什么麻烦事,支支吾吾了一小会,苦笑对谢安说:“兴公说的是真的。”
有那么一刹那谢安差点眼前一黑,他答应过来青州就是为了辞官有个由头,是有想过家族里分出一个旁支过来刘彦这边发展,但不是要把自己坑进去。
失神得有些久的谢安回过神来看了看桓温和袁乔,艰难地问:“可有人在监视安?”
让桓温和袁乔怎么回答啊?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好吧!
孙绰则是恍恍惚惚的神态,他知道自己再一次闯祸了,也就是说了一些知道但不能说的话,可怎么后悔都晚了。难道他要奉劝谢安就在刘彦麾下发展?说那是长江以南众多世家共同的意思?
对,安排一些人来汉部任职就是庾翼和孙绰出发前,整个长江以南的门阀和世家共同商议的结果,哪怕是谢氏一族当代家族的家主谢裒都同意,甚至是默认了谢安到刘彦麾下发展,只是默认归默认,但不能诸于口舌或文字,就是一个心照不宣。
谢安会失神那么就就是在捋清楚思绪,以他的智慧不难推测得出来,庾翼来后没有联络,甚至是没有带来谢氏一族的什么信息,其余世家子也没有来进行联络,倒是尽显名士风范的孙绰傻乎乎的来了。不过考虑到越是名士,说是呆也罢傻也行,越不在乎人情世故,孙绰会干这种事情真不让谢安感到意外。
“安……会在刘公麾下任何职?”谢安像是接受了命运那样,脸上挂着平淡的笑容:“听闻刘公麾下的官职可不是随意授受,要有相应的功勋或功劳?”
桓温和袁乔立刻就是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些来自长江以南的群体日后必定是要结成一股绳,要不他们在为刘彦效力的时间上已经晚了那么多,再不团结可怎么比肩那些元老?两人早就该过来找谢安,拖到现在其实就是得知孙绰来了,以孙绰的大嘴巴肯定是用捅破那一张纸,谈一些话的时机也就到了。
孙绰有些破罐子破摔,或者是觉得既然已经说了一件事,那么说再多也无妨的心态,再次发挥大嘴巴的特性,说道:“庾公在与纪泰安商谈迎娶公主事宜,似乎已经谈妥了。”
这件事情桓温、袁乔、谢安可都不知道,一听脸色虽然不同,但都是陷入了沉思,又异口同声道:“好事!”
可不是好事吗?以司马家公主的身份,要是嫁给刘彦就必须是正妻的位置,等待刘彦立国就是一国王后。
“有王后,我等就算是有了公平竞争的地位。”桓温就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实话实说道:“君上目前仅有一妾,来自拓跋代国。此前君上与拓跋代国进行交易可是资助良多,代国国主还欠着君上一大笔帐,也没有被追究。”
“那是因为拓跋什翼犍现在被慕容一族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孙绰真的什么都敢说:“一直在逃亡,有风闻曰,今次拓跋代国的来使是要约汉军相助,从辽东直接攻击慕容的龙城。”
桓温和袁乔在面面相觑,他们的内心是无语的心态。
一旁的谢安一脸淡淡微笑,就是那么一直的微笑,眼瞳则是没有焦距的状态。
大嘴巴没关系,但孙绰的嘴巴出奇的大,可也说明这一次几个国家来下密并不是抱着相同的目的。
四个人当晚进行了小宴,孙绰算是编外人员,桓温、谢安、袁乔是有许多应该商议和合计的事情,但孙绰在场也就谈不了。偏偏孙绰就是一个好像情商很迟钝的人不懂告辞,结果是他们喝到了天亮,该谈的一点没谈,屁话和废话说了不少。其中就包括孙绰即兴赋诗一首,是在抱怨同为文人的阳裕怎么可以不讲节操,不谈文采约武斗。
“兴公,放心吧!”桓温像是喝多了,大着舌头:“慕容鲜卑要是敢在下密仗势,君上必定站在同族一边!”
孙绰眼神迷离,没有任何意识地看了桓温一眼,很干脆地脑袋一歪趴在案几之上。
等待了一小会,谢安的那一个忙得满头是汗的随从才反应过来,随从去喊两名武士来将孙绰扶下去休息。事实上这名随从还挺能干,一个人要忙着伺候四个人,期间还面面俱到,可见是有经过良好的家风教育。
孙绰被抬头,刚才还显得醉意的三个人,也就是谢安、桓温和袁乔,三个人对视了几眼,桓温露出苦笑:“越是名士越是糊涂?昨晚暗示了那么多次,他怎么就听不出来呢。”
魏晋风度嘛!孙绰还算是好的了……不,应该说昨晚还算是好的,谢安没有准备五石散,在下密这边更是没有美娇娘,要不场面会显得很疯狂。
“我们需要做什么?”谢安或许是因为酒喝多了,也许是因为心里有失落感,嗓音有些沙哑:“能够做到什么?”
桓温与袁乔不留痕迹地互视了一眼,由袁乔说道:“安石,都为世家出身,现在该是我们应该能为君上做到什么。”
谢安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世家吗?是啊,世家!”
“安石……”袁乔倒是很想劝解一些什么话,终究还是开不了口,要说委屈,他和桓温才是真的委屈,两人都是当代家主,谢安才是家族的嫡系,该向谁说理去?
“如今是特殊时期!”桓温是熬了一夜才得到可以说事的机会,真不想拖拖拉拉,径直说道:“大事有两件,其一是君上有了立国的想法,其二便是关于将来是主动出击或是被动防御。”
“早该立国,只是立国称汉不妥。”谢安继续扯了一下嘴角:“以汉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是无惧于举世皆敌,事实上也早就举世皆敌,但立国称汉的步子太大。不谈已经敌对的石碣,刘公先称齐,以稳朝廷和其余诸方,日后时机到了称什么不过是一句话。”
“安石……”袁乔有些郁郁地说:“这件事情没得谈了,肯定会称汉。”
谢安不解道:“哪怕是称汉之后朝廷会进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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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名士是什么?()
说实在话,桓温和袁乔原本也是那样的思考方向,但是两人随着越来越了解汉部,知晓汉部目前几块领地的发展,再去了解汉军的构造,似乎也染上了属于汉军该有的傲气……或者说霸气。
“甲骑具装过三千,突骑逾万,轻骑接近三万。”桓温扳着手指头在算:“精锐步军三万,郡县兵级别的士卒接近六万,再有十余万可堪一战的士卒。安石,这便是君上手头如今能用的军力。”
“这么多的甲骑具装?”谢安深深感到吃惊:“石碣赵国举全国之力才练出三千甲骑具装,汉军才发展四年,青州占了又弃,仅有几处列岛与辽1东一块狭隘领地,怎么可能……”
“真的有那么多。”袁乔极为肯定地说:“乔现在的职位有牵扯到辎重运输,后勤划分上也是参与,元子所说那些绝对是真相。”
谢安真的感到无比吃惊。据他所知的话,能够拥有甲骑具装的国家也就那么几个,数量能够达到三千的似乎只有石碣赵国和慕容燕国,两个国家依靠甲骑具装才能一个成为中原霸主,另一个成了辽东霸主后正在拳打扶余脚踢高句丽。
“冉闵那边亦是有甲骑具装,数量该有两千左右。”桓温苦笑着说:“甲胄与兵器大多是我们这边早期提供过去。长史(纪昌)无意中透露过,要是甲胄和兵器足够,冉闵能够整编起一支数量过万的具装骑兵。”
“那么就是说,汉部在兵甲器械上根本不缺,只要有合适的兵源就能够列装成为具装重骑?”谢安吃惊到有些麻木的状态,一脸的失神:“怎么可能会拥有这样的生产力,又为什么仅仅是有三千甲骑具装?”
“虎贲军对兵源的要求异常严格,不光是骑术与搏杀技巧,还要出身有迹可循,再来便是限定数量采取优劣淘汰之法。”桓温认为自己说得比较清楚,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转为一开始的讨论:“所以,不惧朝廷的进攻是理所当然,并不是虚张声势。”
“其实我们又何尝不知一点?”袁乔满是苦涩地说:“若真能够北伐,怎么会对徐州的空虚视而不见。如今看来,有使节团来到下密,恐怕不用过多言语。”
三人都是来自长江以南的世家子,其中两个还是家族的家主,桓温更是长江以南四大门阀之一的桓氏族长,对于东晋小~朝~廷说不了解属于不可能。
正是因为知道长江以南是个什么状况,他们才深深知道刘彦不尊重司马皇室并不奇怪,长江以南那些有实力的世家谁又尊重司马皇室了?
“不瞒安石,温是真的想要在君上麾下好好效力。”桓温说出了绝对劲爆的消息:“桓氏在长江以南虽为四大门阀之一,但温敢于确定一点,温在中原新立的桓家在未来必定会比南方的主家更加强大,甚至到后面南方的主家反而要对中原的桓家仰承鼻息。”
谢安一脸的懵,门阀之所以是门阀,不止是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是因为常人难以想象的人脉,更是有诸多世家依附其发展。他听桓温说什么,中原的桓家会成为南方桓家的救星,那是不是说终有一天汉军会南下,介时会是横扫之势?
四年的时间从无到有,竟然有接近二十万的部队,说出去谁敢信?偏偏不是那种类似于流民一般的乌合之众,是那种有战斗力且有组织度的部队,着实令人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前一段时间我军攻彭城,主要是用于练兵。”桓温现在对于说‘我军’就没有半点的心理障碍:“温立下功勋,如今已经是领校尉衔,爵簪袅。”
桓温在东晋小~朝~廷那边的官职就是个琅邪内使(相当于太守),爵位为县男。得说一句像是玩笑一样的话,琅邪所指就是琅邪郡,而琅邪郡是被石碣赵国占领。
桓温这个琅邪内使就是个虚领,以至于他尚了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后,朝廷提起晋升为辅国将军,但辅国将军其实就是一个杂号的将军。
东晋小~朝~廷的将军不值钱,只要是世家子弟出身投入军旅基本上就是一个将军,差别就是能不能实际领兵,偏偏不是谁都能领兵。
于爵位上面的话,东晋小~朝~廷的爵位更加不值钱,别说是县男,就是一个侯爵又怎么样?要真切的知道一点,司马氏篡位的时候可是撒出去几百个侯爵来拉拢各门阀和世家,近乎就是一个人人有份的境地。
桓温是实领的万宁县男,继承自父亲,于东晋那边该说说县男的爵位很不值钱,要不是实领有两百户的食邑,就真完全不入流。
袁乔在东晋那边是侯爵,不过是个乡侯,也就是长合乡侯。侯爵听上去挺像回事,问题就是个乡侯,就是那种一听是侯爵好像听屌,得知是乡侯以后一愣神,类似的爵位。
没有错,司马氏当初篡位撒出去的爵位就是那么个回事,许多侯爵拥有的食邑还没有男爵的多,那也就是为什么桓氏一族明明是四大门阀之一,当家的家主却是县男的原因。那是看食邑,不是看爵位。
“与之玩笑话一般的爵位相比,这里的爵位乃是实打实。”桓温一脸的沉着和冷静:“该是什么等级的爵位就享受什么样的待遇,再则是有能力就能上!”
袁乔笑呵呵地说:“正是因为这样的环境,人人奋力争先,人人对未来充满了期望,与之长江以南的一潭死水有明显区别。安石应当很明白这个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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