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用你都管,娘就偏心眼子一回,就你三弟还没个媳妇,你这个当大哥的,咋地也不能看着他打光棍儿!现在有人不嫌弃咱家成分差、名声臭,愿意嫁进来,咱得赶紧给你三弟把这个婚给结了。现在就差彩礼钱了,你给想想办法吧!”
‘咱家欠着一屁股债呢,我能有啥招儿!‘周春发一听就急了,他可没办法好想,他自个还缺钱缺得直抠手指头呢!
“有招儿没招儿地,你自个知道。你三弟娶不上媳妇是受我这个老婆子连累了,我要是没这个臭名声,他也就不至于非得娶这个薛寡妇。我这个名声咋来地,你心里清楚,为了你,我能咬牙戴上这个坏分子的帽子,为了我三儿子。我也能把它摘下来!”
“这坏分子还能想当就当,想不当人家政府就给你摘了帽子?”王凤英讽刺地看着周老太太,这些天她自己当家做主,又有儿媳妇受她支使。在周老太太面前底气越来越足,说话也没有顾忌了。
“那就看我咋说了。有凭有据的事,就不怕没人信。”周老太太一改往日的脾气,竟然也能安安静静地跟人讲理。
“啥凭据不凭据地,人家公社都定了的事儿!”周春发马上就心惊肉跳。周老太太这是要跟他翻旧账啊。
“老二明天就去公社,再告一回!他不顾念你们兄弟几个,我这个当娘地也不能顾念他了!”周老太太眼泪哗哗地往下流,痛心极了,“手心手背就是肉啊,娘为了他背这么个臭名声,他都不顾念这你们几个点儿,娘也不能对不起你们,只能舍了一个了!”
“唉!娘!”周春喜被周老太太的泪水彻底收服,“我明个就去!那换亲的不是你。是大哥两口子张罗地,你可别再为这事儿遭罪了!”
“啥我们两口子!”王凤英马上急了,“人家公社都听你地,你说谁就是谁呀!”
“我二哥是周平他爹,是,是,是受害人!”周春来这些天批斗会也没白挨批,学会了几个新名词,“他说地就算!你俩去相看,你俩跟老徐家定地亲。来来回回那么多回,看见的人多着呢!再说我和我三哥也能作证!这事儿这就是没人告,有人去告,公社一调查啥不清楚了!”
周春发夫妇当然不能认同这个说法。与周老太太和三个弟弟一番吵闹,最后敌不过人家母子四人抱成一团,又怕把事情闹大,影响了前程,只能消消停停地听周老太太摆布。
首先王凤英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交了出来。虽然只剩下八块五毛钱,可那也是一家子的全部财产啊。
八块五毛钱哪够娶媳妇的。剩下的钱周春发想办法吧!周老太太只要给三儿子娶上媳妇,彩礼钱咋来的就不管了。
周老太太虽然没明说,可话里已经露出来了,你管着好几千人的吃饭和工分,哪里整不出这几十块钱?
周春发急得满嘴起大泡,家里出了两个坏分子,基建队正月十一一开工,他就战战兢兢,就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这会计的差事,哪还敢打工地钱财的注意呀!
可是,如果不满足了周老太太,她就得把他给告了,又有三个弟弟帮着,他折腾不过这几个呀!到时候真成了迫害妇女的坏分子,别说基建队的会计,就是大队会计他都别想当了。
远虑和近忧,他只能选择解决一个。
周春发去给周春亮解决彩礼去了。正月十三,薛水芹和王梅花也在杨大脚的带领下来到了周家。
一大早,周晨就为今天的相看做准备了。
周阳和周晚晚的脑袋随着周晨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转了十几个来回了,他还是没忙活完。
“二哥,你不去补课吗?”周晚晚真心觉得周晨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只是一个相看,薛水芹心眼子再多,今天她也得老老实实,不能对他们兄妹几个怎么样的。
“下晌再去,我都跟李老师说好了的。”周晨最后检查了一遍屋里的卫生,还算满意,又看了看哥哥和妹妹,觉得妹妹还是穿那套母亲给做的绣花小衣裳比较好,发型也得换一个,编两个松松的小辫子和那套衣裳配。
周阳看着又开始折腾妹妹的弟弟,又心疼又无奈。来了后妈他们又不麻烦她,也不给她找事儿,还不用她养活,根本没冲突,弟弟不用这么紧张。
可周阳又心疼弟弟妹妹,这要是有母亲在,他们哪用小小年纪操心这样的事儿……
“小二,没事儿,她是来过日子的,自个也有孩子,不能咋地了咱。”周阳只能把说了好几遍的话再拿出来安慰弟弟。
“那也得让她第一天就看明白了,咱自个也能把自个管得利利索索地,啥都用不着她,别以后再拿着小时候伺候过咱说嘴。更得让她知道,咱不好惹,别起啥坏心眼子。”周晨真的是对事不对人,一提起后妈这个词。他就全身戒备,进入战斗状态了。
周晚晚忽然想到,前世,是不是二哥也是这样精明而戒备。所以才让薛水芹倍加忌惮,最后顺水推舟,把他送进了监狱。
“大哥,要是后妈看不上我咋办?”周晚晚力争把大哥也训练得充满危机意识,兄妹齐心。才能确保不让薛水芹钻空子。
“她敢!”周晨马上就炸毛了,“不吃她地也不喝她地,她凭啥给看不上!她要是敢有一点儿欺负你,二哥收拾完她,马上带你走,谁都别想拦着。”最后一句话,周晨是看着周阳说的。
“她要是看不上咱囡囡,咱也看不上她!不搭理她!”周阳看着弟弟妹妹亮晶晶地望着他的眼睛,哪能说一个不字,“有大哥在呢。谁都别想欺负你俩!”
“谁都别想欺负咱仨!”周晚晚纠正周阳。
“对,是咱仨。”周阳笑呵呵地附和妹妹。
周晨满意了,黑亮的眼睛笑意盈盈,可一看周阳的衣服,又开始不满意了,“不是让你换那件蓝外套吗?咋穿上这件黑的了?这件没那件精神!”
“这件是你早上给我找出来的呀。”周阳都被弟弟折腾糊涂了。
“这件不好看,快点换上那件!”周晨手一挥,也不管哥哥怎么解释,反正就是看这身衣服不满意。
周阳无奈地换衣服去了。
薛水芹来相看,不仅带了王梅花。还带来了她姐姐薛麦穗,还有她姐家八岁的小外甥李锁柱。一群人先在周家东屋坐着,主要是杨大脚介绍双方的人品、性格,周老太太又简单地问了薛水芹几句话。有杨大脚和薛麦穗在中间牵线搭桥,谈话进行得非常顺利。
周春亮一直在北炕坐着,头都没怎么抬。薛水芹坐在南炕的炕梢,也没往北炕乱瞟。周老太太很满意,虽说是个寡妇,可看着就是个正经人。
这对相看的男女没说一句话。大家却都心知肚明,这事儿基本上是成了。
最后,杨大脚提议,坐了半天了,去西屋看看吧。去西屋,当然是去周春亮他们住的西里间看看,这也是让薛水芹看看以后结婚要住的房子。
一行人来到西里间,马上被屋里的整洁干净震惊了。
一进来,就觉得眼前一亮,倒不是因为屋子里的摆设有多好,而是处处一尘不染,东西放置得井井有条,就连地上都扫得一根草刺儿没有。
这个年代的东北,冬天都是要烧炕的,在屋子里烧柴草,总是有烟和很大的灰尘。所以绝大多数的人家,一进屋都是灰突突的,墙角和棚顶吊下来一串串的灰串子都是正常,即使特别干净的人家,地上也会有没烧完的柴草或者一些无意中带进来的麦秆儿之类的柴火。
谁都没想到,一个没有了女人,还有三个小孩子的屋子会这么干净。
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没有一件杂乱物品的炕,墙角和箱子上、桌子上错落放置着的红灯笼,甚至桌角的抹布都叠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这个家的干净和在生活细节上用的心思让人过目难忘。
“这老三,这相亲的劲头可挺足。”杨大脚马上笑着说道。她这是在强调周春亮对这次相亲的重视,给薛水芹做脸呢。
薛水芹和薛麦穗的脸上就有了笑容。这个男人不但长得体面,勤快,老实,现在看来,还干净,对薛水芹有心。
薛水芹进屋,周晚晚只看了她一眼,就不再看她了。年轻时候的薛水芹,漂亮,精明,眼睛里满满都是野心。这样的她,前世嫁给周春亮也是跟今生一样迫不得已,有很多不甘心吧?所以后来才会把对生活的郁气都发泄了在他们兄妹身上?
周晚晚在心里冷笑,今生,你薛水芹无论无辜与否,我都不会放过你了。
“这都是我大哥、二哥收拾的,我爹从来不干家里的活儿。”周晚晚可不能让周春亮得个好名声,把她哥哥们的劳动给窃取了。也是在向所有人说明,我们三个自个生活得好着呢,你薛水芹以后可别像前世一样,到处宣扬照顾我们付出了多少辛苦了。
“呦!这小丫头长的这个俊儿!”杨大脚当了那么多年媒婆,这点转移话题的本事还是有的。
屋里的人又把注意力转到北炕上坐着的三个孩子身上。这一看,一行人又是一惊。
这三个孩子,长得太水灵太精神了!
两个男孩身型挺拔、四肢修长,像两棵生机勃勃的小树。一个小女孩白嫩嫩粉团团,比那电影里的小明星还漂亮!
再看他们的衣裳,半新不旧的,都洗得干干净净,一根多余的线头都没有,穿着就透出一股妥帖、舒服,比今天特意换了最好的衣裳出门的王梅花和李锁柱看着顺眼了不知道多少。
这哪像三个没妈的孩子呀!这方圆百里,县长家也养不出这么齐整、好看的孩子!
看到周阳三兄妹,不知道为什么,李锁柱就想把自个磨得露了棉花的棉袄袖子和鼓出一大块的膝盖藏起来。
王梅花一直害羞地躲在薛水芹的后面,现在也忍不住探出头去看周晚晚头上漂亮的玻璃纱发带和衣服上精致的绣花。
薛水芹也非常惊讶,她怎么都没想到,会看见这样干净整洁的屋子和这么出色的几个孩子。
“你们还没见过你薛婶子和你薛家大姨吧!快来见见!”杨大脚说着就要去抱周晚晚,一是这小姑娘长得太招人稀罕了,她想抱抱,二是想着小孩子容易跟人亲近,让她先跟薛水芹搭上话,混个面子情,以后结婚场面上也好看。
“杨大娘,你们快坐吧,大老远来的,路上挺冷的吧?”周晨不着痕迹地挡住杨大脚去抱周晚晚的胳膊,把她往南炕上让,周阳也冲众人笑了笑,抱起周晚晚就不放下了。
周晨礼貌地把杨大脚让到南炕,既招呼了客人,又躲过了跟薛水芹打招呼。
“老三这几个孩子养活地,可真好!”杨大脚真心诚意地夸着这三个孩子,长得好,干净利索,会说话,有礼貌,谁家要是有这么三个孩子,那睡觉都得乐醒了!
“像他妈,能干活。”周春亮站在一行人的最后,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薛水芹的眼睛眯了一下,看三个孩子的目光也复杂起来。
屋里一时间有些冷场。在薛水芹面前提起前妻,这怎么都像是在打她的脸。
“要说能干活呀,我们梅花也能勤快着呢!来,梅花,见见两个哥哥和妹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害臊呀!”杨大脚赶紧打圆场,把躲在薛水芹身后的王梅花拉出来,往北炕的方向推。(。)
ps:今天三更,分别是在八点、十二点和十八点~
未来一周如果没有另外通知,也都是这个时间,每天三更~
第一一三章 见血()
王梅花迟疑地站子地当间儿,回头看着她娘,不敢往前走。
周晚晚看着王梅花,今年她应该是六岁,黑瘦,头发稀疏枯干,衣服单薄破旧,神情畏畏缩缩,脏污龟裂的手里捏着几块地瓜干,应该是刚才周老太太给的零食。
这个王梅花,还不是以后的周梅花,今生,周晚晚不会再让她有机会指着她的鼻子说“你和你大哥就得给我和我娘当牛马使唤”,也不会让她有机会大冬天地往她的棉鞋里灌满凉水,就为了不让她去上学,省下学费给她买新衣服。更不会让她在周晚晚上大学以后,折腾着说什么有周阳这个大男人在家,她不方便,联合周霞几个把周阳撵去了潮湿的生产队饲料室,导致他病情加重……
“娘,她的花衣裳以后真的都是我的吗?”王梅花盯着周晚晚的衣服看了好几眼,忍不住回头问薛水芹。
薛水芹一愣,刚要呵斥王梅花,周晚晚已经抢在她前面开口:
“你娘说,以后我们家的好衣裳都是你的?”
周晚晚带着小孩子的无辜和懵懂,问得顺口极了。因为这是前世薛水芹的口头禅,“咱家的好衣裳都是梅花的”,“咱家好吃的都是铁柱的”。
“嗯!我娘说以后好衣裳都给我穿,让你们挣钱养活我们!”王梅花仰起头,对北炕那三个整洁、漂亮的孩子羡慕又嫉妒,还有着隐隐的挑衅与敌意。
“这孩子!瞎说啥!”薛麦穗一巴掌打在王梅花的脑袋上,啪一声脆响,王梅花哇地就哭了出来。
“我没瞎说!是我娘跟我说的……”王梅花的嘴被薛麦穗捂上了,只能委屈得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儿!是我昨儿逗她,说以后有了爹,给她买好衣裳,挣钱养活他们娘俩,这孩子不知道咋地就给听拧巴了。”薛麦穗赶紧打圆场。把王梅花的话给圆回去。
“孩子没爹了,一直说想要个爹,没爹的孩子可怜呐……我也嘴笨,不会哄孩子。让孩子听差了……”薛水芹嘴角有一颗小巧的红痣,衬得嘴唇红艳艳的,哭起来更显凄楚,让人觉得这娘俩可怜极了。
杨大脚在旁边赶紧打圆场,再加上不走心的周老太太和周春亮。这个话题很快就被揭过去了。
他们南炕是把这事儿揭过去了,北炕周阳兄弟俩的眼里都有了明显的厌恶和防备。兄弟俩交换了两个眼神,最后目光都落在了乖乖坐在周阳怀里的周晚晚身上。
以后,他们更得好好照顾妹妹了,这个薛水芹,绝不是善茬,必须得防备着她。
大人们在南炕说得热闹,王梅花和李锁柱把注意力放到了周家屋里错落放着的红灯笼上。
因为这几盏灯笼做得小巧细致,周晚晚又和哥哥们在灯笼上画了小动物、花草,有两盏还写了字。就更显得别致。李锁柱先试探着拿了一盏在手里,看没人阻止,就抱了两盏在怀里不撒手,一看就是要据为己有的意思。
王梅花也想要,她在屋子里踅摸了一圈,看只有墙角那有一盏小兔子灯她能够着,就赶紧跑了过去。
然后王梅花就发现了刚吃完胡萝卜,在窝里抱着脑袋洗脸的雪花。
王梅花一把揪起雪花的两只长耳朵,高兴得冲薛水芹喊过去:“娘!我找到一只兔子!你给我杀了吃肉!”
雪花是周晚晚专程给周晨训练的宠物兔,小小巧巧的。浑身毛茸茸胖嘟嘟,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爱得不行,估计也只有王梅花这种馋肉馋疯了的小孩子才会想吃了它。
周晨一看,马上就急了。“你给我放下!”
雪花是周晨一个人的兔子,这是兄妹三人的默契。连周晚晚每次说起它,都是“二哥的雪花”。
雪花虽然也跟周阳和周晚晚玩儿,可它只认周晨,只跟着周晨走,平时周晨出门回来。雪花都会跳过去趴在他腿上,亲热得不得了。只要有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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