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克俭一从地上站起来马上就不顾一切地向沈国栋扑去,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
沈国栋侧身躲过他的拳头,还能冷清地冲警卫排长做手势,示意他不要上前。
郭克俭疯了一样一连打了沈国栋好几拳,拳拳扑空。最后一拳被沈国栋紧紧抓住,“行了!好好说话!就你这点儿能耐还敢跟我比划!你脑子埋矿井里了?!”
沈国栋竟然一点都没动气,声音虽然冷漠,情绪却非常平静。
郭克俭狠狠收回拳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周晚晚,又看看沈国栋和他身边紧张戒备的几个军人,眼里风云变幻,迅速闪过很多情绪,最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郭哥哥!”周晚晚赶紧叫住他。
郭克俭疾走的身形蓦然顿住。却不肯回头。
“郭哥哥,谢谢你回来看我。”周晚晚慢慢向前走了几步,语气里是对郭克俭从没有过的真诚和亲切,“郭哥哥。我一会儿就回家了,你放心吧。”
郭克俭还是不肯回头,只背对着周晚晚点点头,快步走了。
沈国栋摸了摸周晚晚的头,什么都没说,只对郭克俭越走越快的背影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把自行车给他送去。”沈国栋示意警卫排长。“问问他怎么回事。”
“等等。”周晚晚过去捡起郭克俭的眼镜,用手绢仔细擦干净,递给警卫排长。
警卫排长看沈国栋点点头,才接过眼镜推上自行车追了过去。
他在几百米外跟郭克俭说了几句话,郭克俭接过自行车和眼镜,简单跟警卫排长说了两分钟话,一直没有回头,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郭克俭认识造反派司令部里的几个小喽啰,前天那些人就知道刘卫东看上了陵安师专的……”警卫排长看了一眼一脸平静地站在旁边的周晚晚,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囡囡,这么热你穿个花裙子干嘛?去换条白的。”沈国栋扯了扯周晚晚的小辫子,“别穿球鞋了,换凉鞋。”
周晚晚乖乖回宿舍换衣服,“我不换鞋,我喜欢这双。”
“行,不换鞋,去把裙子换了。”沈国栋耐心地把周晚晚哄走,走到偏僻的角落,示意警卫排长继续说。
“他的人前天就知道刘卫东看上陵安师专的两朵花,特别满意,满意,”警卫排长发现这话真是太难传了,最后一咬牙说了出来,“特别满意一朵花骨朵,说要弄回去好好玩儿,准备……”
警卫排长被沈国栋忽然一变的脸色吓得马上住口,一下明白过来,郭克俭这是故意的!就是让他把这些话传给沈国栋听,让沈国栋狠狠地揪心。
“他下矿井体验生活了,”警卫排长询问地看着沈国栋,郭克俭说这也是沈国栋搞的鬼,看沈国栋点头,才接着往下说,“那几个小喽啰一时联系不上他,昨天晚上才找到他,他连夜就赶了回来。”
警卫排长这回学乖了,只简单说经过,再也不肯复述郭克俭的原话了。他的原话太刺激人,他这个外人听着都难受。
沈国栋听完,沉思了好半天,最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向换好衣服出来的周晚晚大步走去。
“走吧,爷爷等我们回家吃饭呢。”(。)
第三五九章 善后(三)()
周晚晚在沈爷爷的小楼前一下车,小汪就猛扑了过来。
沈国栋早有准备,一边护住周晚晚,一边把小汪一下挡出去好远。
“你这小子,怎么没轻没重的!”沈爷爷在旁边看不过去了,小汪一来就把沈爷爷哄高兴了,现在正得宠呢。
沈国栋装作没听见,把周晚晚往他爷爷面前一放,老头儿果然马上就忘了那条傻狗了。
“沈爷爷,您的兵好厉害!哗啦啦一举枪,特别干净利索,动作真漂亮!”周晚晚笑得甜美又乖巧,一句话就把沈爷爷哄乐了。
“哪天咱们再到靶场打几枪!动作标准了枪法才能漂亮!这可不是光用来摆花架子的!”沈爷爷拍拍周晚晚扶着自己的手,把她往院子里带。
“就是!那些只知道摆花架子的哪能想到这个!那么干脆利落可都是平时苦练出来的!”周晚晚低头摸摸又凑过来的小汪,跟着沈爷爷走。
祖孙俩都不提今天的事,好像周晚晚只是出门去上了一周学,沈爷爷也只是跟平常一样,出来接回家过周末的小孙女。
小张叔叔早就打电话回来交代好了,大家都不会随便提起这件事。
周阳和周晨站在门口看着妹妹,脸上也是笑笑的,把她回来前的焦灼掩藏得干干净净。
沈爷爷拍拍周晚晚的手,示意她过去找哥哥们。
周晚晚慢慢走过去,本想对周阳和周晨笑一下,却忽然控制不住自己,一下扑进了周阳怀里。
“大哥。”周晚晚把脸埋在周阳的衣服里,眼泪哗一下就流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情绪和身体差一点就完全崩溃。
在周阳的怀里,她前世今生都是最那个全心依赖他的小妹妹,从来学不会对他隐藏自己。
周阳抱着妹妹小心地拍哄着,像她小时候睡醒了午觉闹脾气。只要他耐心地抱一抱,她一会儿就能眉开眼笑。
可惜,现在她的世界变得太大了,不是只要他肯耐心陪伴就能解决她一切的烦恼了。
可是。无论到什么时候,最能安定周晚晚情绪的,都是大哥怀里永远无边丰沛的爱和关怀。
周晨摸摸周晚晚的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
从来都是他的小妹妹受一分苦,在他心里就会替她疼十分。周晨控制不住自己替妹妹委屈心疼。
“二哥。”周晚晚向周晨伸出一只手,把周晨拉过来,三个人抱在一起。
像他们无数次这样抱在一起,互相支撑着走过的那些疼痛和欢笑一样。虽然长大了,有时候不得不隐瞒一些事,可是这份能给彼此支撑和依靠的力量永远不会变。
周阳冲沈国栋看过去,也冲他伸出手,他们的家人不止有三个。
沈国栋走过去,紧紧跟他们抱在一起。
风尘仆仆飞车千里赶回来的墩子来到沈爷爷家门前,第一眼看到就的是他的家人紧紧抱在一起。
墩子大步走过去。跟他们紧紧拥抱。
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他们却从来不缺爱。在他们最懵懂的年纪,他们凭着善良和本能自己找亲人,全心付出,也得到了世界上最纯粹最丰沛的情感。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今天他们更觉得自己幸运。他们五个,一个都不能有事,如果缺了一个,那不是剩下四个,而是全部被毁灭。
小张阿姨在旁边看得直掉眼泪,沈爷爷摸着小汪毛茸茸的大脑袋欣慰地微笑。
小汪却不肯老老实实当观众。这么好玩儿的事怎么能不带它呢?它跑过去又扑又钻,非要给自己找到一席之地,几下就把几个人冲散。
“小汪你找揍是不是?!”
“操!别舔老子!”
“啊!去找墩子哥哥!你好几个月没见他了不想吗?!”
……
周晚晚被小张阿姨带走洗澡换衣服吃小灶去了,沈国栋几个走进沈爷爷的书房。开始商量今天的事。
周晚晚对此不置一词。秋雅的仇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报了,接下来的事太大,不是她能参与得了的。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一个懵懂的妹妹和活泼的孙女,她的家人需要她健康快乐起来。
她也要让自己真正健康快乐地继续生活下去。逝者已矣,她会在心里一直纪念秋雅,也会替她好好活下去。
傍晚的时候。周晚晚在院子里一边跟小汪扔球玩儿,一边听着书房里周晨和沈国栋断断续续吵架的声音。
她带着小汪走远点,不用听都能猜到,肯定是因为她。
周晨的教育理念从来都是让她自立,知道世间险恶,有自保能力,沈国栋却觉得根本没必要,有他在,她只要看到阳光鲜花就好,他能把她保护好。
周晚晚摇头,看来今天沈国栋又是得输了。墩子回来了,周小二如虎添翼。
果然,过了一会儿,周晨气定神闲地出来,身后跟着气急败坏的沈国栋,和优哉游哉看热闹的沈爷爷。
“墩子,过来,杀一盘!”沈爷爷摆好军棋叫墩子。
墩子走过去应战,周阳笑眯眯地去看热闹。沈国栋气呼呼地坐到周晚晚身边,黑着脸不说话。
周晨也走过来坐下,瞪了好几眼沈国栋他也不肯走,只能当他不存在,把周晚晚抓过来上课。
周晚晚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好孩子模样。
周晨讲了一通危机意识和自我保护,到具体事例的时候卡克了。
他试了好几次,对着妹妹清澈的眼睛,怎么都说不出来那些人对她和她的朋友抱有怎样龌龊的心思,也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宋秋雅遭受了什么。
“二哥,你到底要说什么?”周晚晚歪头看周晨,俏皮又懵懂,“你很热吗?脸都红了。”
周晨狠狠瞪了一眼已经无声地笑了他好半天的沈国栋,狠狠地把小汪的球扔了出去。
小汪嗷一声踩着沈爷爷刚栽好的花苗,硬生生地直接穿过葡萄架,冲着它的目标飞奔而去,留下一地残花败叶。
沈国栋哈哈大笑,终于出了一口郁气。二十四孝好大哥周阳赶紧去给弟弟善后,也摇头笑,他早就知道弟弟面对妹妹的时候说不出来那些事。
周阳太了解弟弟了,他比谁都渴望保护妹妹,所以他一定能意识到,这些东西不是妹妹应该在这样的情况下了解的,她不应该被这样逼着长大。
沈爷爷冲墩子吹胡子瞪眼睛,“你小子专心点儿!这局敢输就给我越野十公里去!”
周晨一肚子闷气终于找到了出口,跑过去给墩子助阵,把沈爷爷杀了个丢盔弃甲。
周晚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握着,她闭着眼睛动了动手指,声音软软地抱怨,“周小二你这样打扰人家睡觉很不好。”
周晨竟然没反驳她,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周晚晚猛地睁开眼睛,赶紧抬头就去看墙上的日历,还好,她只睡了一晚,而不是几天。
“你再睡午觉都过去了。”周晨把手腕放到周晚晚面前给她看表,笑得有点不自然,“我就说沈国栋做饭的手艺差劲,午饭做了那么多菜都没把你勾起来。”
“二哥,你不要担心,我没事。”周晚晚不跟周晨绕弯子,坐起来抱住他。
她不想看见周晨脸上那种小心翼翼的表情,他们家最敏感心思最多的周小二让她给吓坏了。
周晨摸着周晚晚的头发,好半天才声音沙哑地教训她,“这么大的事儿,你哭都不肯哭一下,让我怎么相信你没事?”
“二哥……”周晚晚望着周晨关切的黑眼睛,忽然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永远不可能在周晨这样的目光下撒谎。
“你回家了,知道吗?”周晨温柔地摸摸妹妹的头,“小傻瓜,你回到家里人身边了。”
周晚晚把脸埋在周晨的衣服里,眼泪慢慢流了出来,“二哥,秋雅死了。”
周晨抱着妹妹抖得不成样子的细瘦脊背,也陪着她流泪,“嗯,二哥知道,二哥知道。哭出声儿来,乖,哭出来就好了。二哥陪着你。”
周阳几个人站在窗下听着屋里周晚晚终于大声哭了出来,齐齐松了一口气。
从来没有一次,他们能这么渴望听到妹妹的哭声。
这大半天,她一直沉睡不醒,他们几乎以为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噩梦。
“沈国栋!鸡蛋羹!”过了好一会儿,周晚晚的哭声渐弱,周晨的声音传了出来。
沈国栋如接圣旨,飞跑而去。
小汪第一次没在别人跑的时候跟过去凑热闹,而是一直站在窗口,安静地守着周晚晚。
“进去吧!乖一点。”周阳揉揉小汪的脑袋,让它去逗妹妹高兴。
果然,只过了一会儿,屋里就传来周晚晚的笑声,小汪又一次光荣地完成重任。
周晚晚吃完饭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哭得太投入,眼睛和嗓子都肿了。
周阳拿出手绢给周晚晚擦手,笑着安慰她,“好了,待会儿凉快了我们去散步,回来眼睛就不肿了。”
周晚晚却一把抓住周阳的手绢不撒手,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周阳笑着对她点点头,“我和石云商量好了,你放暑假我们就订婚。所以,”周阳摸了摸周晚晚的头,笑得温暖极了,“你得快点打起精神来。”
周晚晚使劲儿点头,把石云的手绢小心折好,慎重地放回周阳手里。(。)
ps:晚上还有一章月票加更,可能得十点左右~
第三六零章 善后(四)(月票300加更)()
“宋秋雅和她爸爸的遗体已经送回去了,有人过去帮助她母亲料理丧事。”沈国栋仔细跟周晚晚交代,“她跳楼的案子也查清楚了,证据确凿,邱大峰已经全交代了,刘卫东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周晚晚点头,没有细问案子的事,既然沈国栋他们要管,就肯定能管明白,她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跟她交代详情。
秋雅的葬礼她没去参加。她已经跟秋雅好好告过别了,她们彼此心里都明白。
她要去葬礼,哥哥们就得又是一番担忧和周折,而且秋雅的母亲也不一定会愿意看到她。
她去,只能提醒这位苦命的母亲她的女儿曾经如何的鲜活可爱,却一点安慰的作用都不会有。
周晚晚自己失去过至亲,明白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绝望。谁都安慰不了。什么话都苍白无力。
她已经打算好了,以后每年都会匿名给秋雅家一笔钱,足够她母亲和弟弟丰衣足食。她能为秋雅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能让人好好看着秋雅的母亲吗?我怕她受不了打击出事。”周晚晚现在最怕的是宋秋雅的母亲自杀或者精神崩溃。
秋雅家里还有一个十岁的弟弟,如果她母亲再出事,这个孩子就更可怜了。
沈国栋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他不想告诉周晚晚,他派去的人已经把宋秋雅的母亲救下来两次了,这个女人几乎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
“我调去陵安工作好不好?等你毕业我们就一起去省里。”周晚晚在干休所待了快一周了,沈国栋一直试探着跟她说这件事,她都不同意,今天终于是挑明了。
“你先去省里,我毕业了也过去。”周晚晚不想让沈国栋为了自己耽误四五年的时间。
他这个年纪,无论是做什么,都是最关键的时候,他不能一直围绕着她生活,那对他太不公平。
“如果我不跟你商量。直接过去,你会不会生气?”沈国栋说完就后悔了,他自己都知道这话不该问,他根本不会这么做。
明知道让周晚晚同意自己去陪她很不容易。他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说服她,而不是瞒着她自己做决定。
“不会生气,”周晚晚笑着看沈国栋,“我知道沈哥哥是为了我好。”
“我不想你过去,你会不会生气?”周晚晚歪着头反问沈国栋。皎洁月光下,她的脸晶莹如玉,眼睛如月下深潭,泛着幽幽波光。
“不会生气,”沈国栋也笑着看周晚晚,“我知道我们家囡囡是为了我好。”
沈爷爷坐在书房里听老唱片,偶尔抬头就能看见院子里花影下一对小儿女在偶偶私语。
他目光温柔地看向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