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那根刺终于连根拔起了。
张泽远的一番变化惊动了兴奋不已的杜爷爷他们。好奇的杜爹忍不住,接过张泽远递过来的东西一看,高兴的连声叫好。结果,张泽远心情平静了,杜奶奶他们倒是替张泽远高兴的流泪了。
“孩子,你总算是苦尽甘来啦。俺就说,这上头咋能随便乱冤枉好人呢”,杜奶奶这几年可是把张泽远当成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看了。
一时间一家人围着这个话题,又哭又笑。当然,笑的是杜爷爷他们一帮男子汉,哭的就是杜奶奶这一帮的娘子军。芽儿见爷爷他们都头大的看着流泪的杜奶奶,只好出声帮爷爷他们解围。
“奶奶,怎么不见小叔啊,我还给小叔带礼物了呢”,芽儿一直纳闷来着,小叔怎么不在家。
本来哭哭笑笑的跟王奶奶嘀咕张泽远的事情的杜奶奶,一听小孙女的话,就想起自己那个犟性子的小儿子,“别跟奶奶提他,那个臭小子老大不小的了,竟然还不想着赶紧成家。我说找人给他介绍个对象吧,他倒好,早跑到县城去了”。
杜奶奶一提起儿子就是一肚子的气,“儿大不由娘,那个臭小子念了两年书,竟然说什么婚姻自由,非要找个什么志同道合的媳妇。这村子里谁家不是找人介绍的,小日子照样过的甜甜美美。哼,我看他就是翅膀硬了、长本事了,看不起乡下人喽”。
“人家现在是工人了,快吃上商品粮了。哼,反正奶奶现在有孙子,有孙女,也不指望他”。
杜奶奶说起小儿子,是一肚子的话。这哭是不哭了,可杜爷爷是一天三遍听老伴唠叨这个事,这会比刚才还头大。赶紧再朝小孙女使眼色,不过芽儿这会也爱莫能助了。
等吃过晚饭,一家人才算是镇定下来。收到惊喜虽然开心,但这惊喜实在是够惊的,杜爷爷他们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
“翟小子,这又是表扬信,又是收音机和自行车的,你家老爷子没少费心吧?”杜爷爷问出了众人都想问的问题。
翟耀辉也知道杜爷爷他们的顾虑,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当然全部的功劳都是芽儿的。“其实还是咱们家芽儿厉害,爷爷也只是掏掏腰包,我也只是跑跑腿罢了”。
翟耀辉虽然说得简单,但依旧把杜爷爷和李爷爷两个老头给乐坏了。李清源这次抢先一步,抱住孙女狠狠的亲了一口,然后跟杜爷爷俩人异口同声的喊道,“真不愧是我老李(老杜)的孙女”。两人喊完,还彼此哼了一声,一副你怎么学我说话的表情。
“不过,这次翟老哥帮你存的老婆本估计花个差不多了吧”,杜爷爷不知道翟家的具体情况,还是有点不安,这可不是便宜货。这两台收音机,自己家就是不吃不喝也得好几年才买得起。
翟耀辉听了杜爷爷的话,要不是自制力好,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要不让芽儿以身相许吧”。当然,这会他还依旧把芽儿当成妹妹看,但自己这个哥哥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刚才这一家人都能抱抱芽儿,亲亲芽儿,而自己只能在旁边看着眼热,压根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不过翟耀辉也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后果,估计自己只要露一丝口风,从此以后自己就成杜家的据绝来往户。
“杜爷爷,你就放心吧,家里的老爷子私房钱厚着呢,你们帮着老爷子花一些,说不定奶奶还要谢谢你们呢”。
既然翟耀辉这么说了,杜爷爷也不客套,爽爽快快的收下,大不了往后每年多邮寄点山货过去。不过,细心的李清源也有自己的担心。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自己已经长住清河湾了,这要是自己两家把这些东西都占了,即使乡亲们都厚道朴实,也难免会有人说酸话。李清源把自己的顾虑跟杜爷爷一说,正好杜爷爷也有这方面的担心。
最后,到了第二天晚上,本来早早休息的村民,都搬着小马扎跑到大队部听收音机去了。据说个个听的聚精会神,整个大队部鸦雀无声。而且,第三天,杜爹就跟村长两个人,一人推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回来。
过了没几天,清河湾的乡亲们,差不多人人都能哼上几句东方红,唱上几句沙家浜。村子里多了辆新自行车,周末的时候那些半大小子现在终于被允许摸摸那辆旧的了。就见三五一群,大呼小叫的整天在那小广场上骑着车子遛弯。
不得不说杜爷爷他们的做法很明智,虽然杜家多了一台收音机,一辆自行车,还真的没有说酸话的。而且,提起杜家和新搬来的李清源老两口,个个都竖起大拇指,两个字,厚道。他们都清楚这是占了人家的光了,要不然人家小翟和小冯同志怎么会送村子里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过,这上门给小叔介绍对象的人好像更多了。杜奶奶更爱唠叨了,本来每周都要回家的小叔就更不敢回家了。
周末难得回家的杜家兄弟几个,见到新自行车很高兴,见到宝贝妹妹更高兴。没等他们带上妹妹骑自行车出去兜风,就被妹妹送给他们的惊喜给吓着了,这妹妹也太疼他们了吧,这一摞摞的参考书啥时候才能看完啊。
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耳熏目染下杜家兄弟几个鬼主意也不少。跑到外面,呼啦啦喊来一群伙伴,一人一本,大家也别玩了,一起看书吧。最后这些参考资料,可是让清河湾再不久的将来,一下子就冒出来十几个大学生。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随着贵如油的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清河湾的乡亲们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搬着小马扎去大队部听收音机外,又开始了年复一年的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转眼间芽儿正好十岁了,这一年也可以称为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年到来了。
100天崩地裂()
七六年这年;这是及其不平凡的一年;曾经有人用天崩地裂、惊心动魄这两个成语来形容。而随着时光流逝;新年的帷幕慢慢拉开;芽儿也越来越沉默。一想到这一年即将发生的天灾人祸,内心深处不由的涌出深深的无力感和内疚。
有时候她会痛恨自己有比别人重活一世的记忆;即使她拥有空间这逆天的法宝;即使她很清楚历史的进程;知道即将有二十多万人在那场地裂中丧生,她却什么也不做不了。
个人的力量在历史的滚滚洪流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渺小。而且;就是真的能做些什么,芽儿也不敢做!有时候,她内疚与自己的冷漠与自私,但更知道什么叫怀璧其罪。芽儿不想打破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沉溺这浓浓的亲情,享受这无私的宠爱中。现在的芽儿是低落无助的,心中的秘密压的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翟耀辉发现一直是大家的开心果的芽儿,最近似乎是心事重重,虽然她在尽力掩藏自己的情绪。但敏锐的翟耀辉还是发现了,当芽儿只有一个人时,会发呆,会迷茫,那小小的身影看的他心脏好像是被什么紧紧捏住一样,很疼、很涩。
这天,吃过早饭,芽儿的几个哥哥难得放假在家,碗筷一放下就拉着芽儿去找翟耀辉他们练拳。他们看出来妹妹精神头不好,就想给妹妹表演一番。
其实,男孩子对运动之类的活动一向都很有兴趣。自从几年前有人见过翟耀辉他们练拳,村子里有不少男孩子一向崇尚武力,慢慢的开始热衷于这种运动,隔三差五的去找翟耀辉他们指点。杜家的几个兄弟更是如此,他们可是肩负着要好好保护妹妹的重大责任呢。
那边杜家几个兄弟跟冯凯正在练拳,翟耀辉见旁边的芽儿又开始发呆,不由走了过来。
“芽儿,能陪着翟哥哥去后面的小山坡晒晒太阳,休息一会不?刚才翟哥哥陪那几个小子练拳可是累坏了。”说着难得态度强硬的的拉着芽儿出去了。
翟耀辉看着乖乖的跟自己出门的芽儿,跟以前那古灵精怪的样子截然不同,不由得柔声问道:“芽儿,能告诉翟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翟哥哥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就当咱们两个的小秘密。”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只是这几天没睡好而已。”芽儿扯着嘴角故意做了一个调皮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那么勉强,看在翟耀辉眼里更加心疼。
“还骗翟哥哥,看这小脸给皱的。”翟耀辉假意不悦的说道,但眼神里那浓浓的担心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翟哥哥,你说有没有人相信梦到的事情会真的发生?”看着翟耀辉坚定的眼神和浓浓的担忧,芽儿不由的松口问到。翟耀辉在芽儿心中同样是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他的地位,并没有翟耀辉自怨自艾的想的那么低。
翟耀辉见芽儿愿意开口,继续诱导道:“芽儿都梦到什么了,可以跟翟哥哥说一声吗?”
芽儿张了张嘴,不过在看到翟耀辉眼神里不可错辨的疼惜后,又继续说道:“如果我梦到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会死很多人,而且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历历在目。翟哥哥,你说如果我说出来,会不会有人相信?”
“你个傻丫头,梦毕竟是梦,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翟耀辉见芽儿要开口,拍了拍自家小姑娘单薄的后背,“即使翟哥哥会相信你的话,可别人并不会。况且,芽儿真的说出来,也会被认为流言惑众,动摇民心。再者,即使芽儿梦到的一切,将来真的会发生,也不能随便说出来知道吗?这样的话谁也不能说,当然了,可以找翟哥哥商量。”
翟耀辉比芽儿更清楚这个年代的生存法则,慎言慎行。见小丫头似乎还没完全想明白,翟耀辉拍着芽儿的后背,继续开解道““芽儿,你要知道在大自然面前,个人的力量很薄弱。天灾人祸是我们无法预测和避免的,所以芽儿不要庸人自扰。而且即使是真的,那也不是芽儿造成的,芽儿不用内疚的。芽儿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保护好自己。”
“要知道,有时候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泯然大众……不明白也没关系,你还小,只要记得翟哥哥的话就好!不过,以后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对翟哥哥讲,千万不要在埋在心里。”翟耀辉颇有些亦父亦兄的自觉,忍不住再沉声叮嘱几句,却久久不见芽儿回应。一低头,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着自己身上睡着了。
明媚耀眼的冬阳下,小丫头的脸色苍白的吓人,在淡淡的黑眼圈衬托下,只有巴掌大的小脸显得愈发楚楚可怜。智多近妖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玲珑剔透的小丫头多了满腔的愁肠苦绪。
小山坡虽然向阳背风,但这天到底有几分寒意,翟耀辉疼惜把芽儿抱到自己怀里,见小姑娘紧皱的眉头似乎稍稍舒缓了一些,放心了不少,这个善良敏感的小丫头啊。
翟耀辉在芽儿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的亲了一口,并没有一丝杂念,只带丝丝的心疼。这是这一亲,那柔软感觉仿佛一根羽毛轻轻拂过一样,心顿时软成一片,像是鸦片上了瘾一般。
翟耀辉清冷强势的人生里,第一次知道有一种感觉叫柔软!因为这种让人甘之若饴的柔软,似乎
可以为怀里的小丫头撑起整个世界,让她的世界里从此没有任何阴霾。
翟耀辉压下心底莫名的异样,打横抱起酣睡中的小姑娘,把甜美的睡公主送回她的城堡。只是,此时的翟耀辉远没意识到心田间仿佛悄然洒落了一颗种子,等意识到的时候,那颗种子早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等将来这层薄薄的纱纸捅破时,它已经深深的驻扎的翟耀辉心底最柔软处,成为翟耀辉最珍惜的存在。
杜爷爷他们见自己小宝贝出去了一趟,竟然睡着了被翟耀辉抱了回来,连怎么放回炕上的都不知道,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服。
家里就芽儿一个女孩儿,平时她也跟她几个哥哥打闹惯了,没人教她男女大防,如今看来,自家芽儿也长大了,得开始提点着点了!这幸亏自家芽儿还小,要不然他们才不管是不是翟耀辉帮他们开解了自家小宝贝,直接当成耍流氓的先打一顿再说。
翟耀辉能注意到的事情,杜爷爷他们同样发现了。那越来越低落的小脸,每天晚上的辗转反侧,莫名的发呆,杜爷爷他们都早已发现。可是,每次不等他们旁敲侧击的想开口问一问时,贴心的芽儿就已经强作笑颜的插科打诨过去了。
这会杜家人见自家最近精神不好的芽儿,竟难得在一个外人怀里睡熟了,心里的情绪相当复杂。所以现在,看向翟耀辉的眼神有打量,有审视,还有丝丝的防备。
本来就心虚的翟耀辉,再对上杜家人这审视的目光,饶是他一向镇定自若,这会也不由的紧张。再一想到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异样,赶紧轻手轻脚的放下小姑娘,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芽儿心底的事有了宣泄口,难得酣睡一觉。等她一觉醒来时,内心的矛盾和担忧已经稍稍放下。确实如翟哥哥说的那样,即使自己跟别人说别人也不相信。在滚滚历史洪流前面,自己既然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那只有坦然面对。自己要是再继续纠结下去,就真的成了矫情和庸人自扰了。
芽儿慢慢的又恢复原来开朗爱笑的样子,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没等大家注意到翟耀辉最近怎么很少登门时,沿着历史既定的轨迹,这天崩地裂的一年,随着那位伟人去世的消息传来,已经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月八日晚上,跟往常一样,清河湾的乡亲们吃完晚饭都搬着马扎,继续每天晚上听收音机的活动。一个震惊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噩耗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那位可亲、可敬的全国人民的总理在这日逝世了。
一时间整个大队部是一片压抑的死寂,直到收音机里不断传出来的哀乐,所有的乡亲霎时泪流满面,先是低声的呜咽,然后是放声痛哭。呜咽声、痛哭声给这寥寂的冬夜蒙上一层哀伤。
杜家,饶是早早做好心理准备的芽儿,在听到这个噩耗时,也无法控制的哭了出来。连杜爷爷、李爷爷他们这些家里的顶梁柱们,眼泪也不由的从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留下。杜奶奶他们更是放声痛哭,老百姓的天瞬间坍塌了一半。
那天晚上,全民哀痛,举国致哀。
可是,没等人们走出这哀痛,各地的天灾接二连三的传来。三月八日,大东北的J省发生了极为罕见的陨石雨,五月二十九日地处西南的YN先后两次发生强烈地震。
现在清河湾的乡亲们对这收音机既恨又爱,每天都是不敢听而又不得不听。其实,不光各地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连清河湾的日子也不好过。
从五月份开始,绵绵阴雨就下个不停。这个时候正是地里的庄稼灌浆成熟的关键时期,这一场接一场的阴雨下个不停,尤其是清河湾又处于群山之中,外面暴雨成河,这地里的水压根无处可排,乡亲们半年的心血眼看就要泡汤了。
杜爷爷和杜爹两个人天天扛着铁锹,去地里观察试图想法排水。但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愁眉苦脸,杜爷爷连戒了好几年的大烟袋又重新抽了起来,沧桑的脸上写满了空洞的悲哀,这老天爷真的要变了吗?
“哎,现在地里的雨水已经快要把庄稼淹没了,这地里的水又排不出去。要是按照这个劲头再下上几天,这庄稼就不是减产,而是绝产了。”杜爷爷狠狠的抽了一口烟,一脸的沧桑和无耐,这地里的庄稼可是乡亲们的命根子啊。
“这老天爷就看不得老百姓过上几年安心日子,这天怕是要变了。”李清源情绪也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