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发芽了。
说来也是巧上加巧;孟德柱经常忍痛勉强拖着伤腿走动,一来二去的子弹碎片位置也发生了偏移,反倒利于取出子弹碎片了。
那天,孟德柱得了主任医生的确切肯定,心不在整天七上八下了!
这些天,见两家人都忙的脚不点地,孟德柱也不好要求提前手术!难得来一次京城,腰包也有底气,这几天孟德柱和胡添树就陪着老人和孩子们在京城好好转了转。
孟德柱这会正坐在门口伸腿晒太阳,冷不丁听翟耀辉提起这事儿,拍了拍那条伤腿,蛮不好意思的冲芽儿和翟耀辉道谢,“行,啥时候都行!弟妹,老翟,就是麻烦你们了!”
自己和老胡拖家带口的住在这里,又整天好吃好喝的,饶是人常说最深不过战友情,孟德柱也有点过意不去。
“翟叔叔,杜姐姐,俺爸的腿真能治好不?”扎着俩羊角辫的英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眼巴巴的瞅着翟叔叔和杜姐姐。
小孩子心思单纯,没大人那么多顾虑。英子姐弟和小虎子这些天,就是那出笼的小鸟。不过,比起整天带着芽儿家俩小肉墩子疯淘的小鹰和虎子,性子腼腆的英子心思格外细腻。小姑娘懂事的很。
比如说,小鹰和虎子每天吃完午饭都跟着杜爷爷他们遛弯消食,而英子却搬着小板凳坐在孟德柱身边,小手像模像样的帮孟德柱捶腿。
要知道,因为英子这贴心的小动作,胡添树每天晚上在床上都对着自己媳妇的大肚子念叨闺女,闺女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啊!
史蒂芬教授多少能听懂几句中国话,却听不懂东北口音的普通话,老教授一头雾水的看着芽儿,这两天老教授经常都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芽儿看看满脸认真的小姑娘,指了指史蒂芬教授,“孟大哥,你去医院检查时的病例和医学光片都还在吗?教授他也是外科手术的行家!”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中医摸骨,芽儿能够摸出来孟德柱腿伤大概在哪个部位,却没法确认子弹碎片到底藏在哪里。
“在!”孟德柱回答的特别快,“我这就去给你们拿!”
孟德柱心细,如果说以前可能只是把芽儿当成医学院的高材生,那前天参加完婚礼,琢磨明白主座上的那两桌老首长到底什么来头时,孟德柱当时心情可谓是天翻地覆。要知道,那两桌老首长都是享受卫生保健局的专家医生的医疗保健的。
“爸,你坐着,俺知道在哪,俺去拿!”稳重的英子难得嘴快,小手一把摁住孟德柱,自己噔噔噔往西跨院跑。
英子确实是家里的小当家,不大会就噔噔噔的小脸跑的红扑扑的,拿着装在牛皮纸袋里的病例报告和医学光片回来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大家只看到医学光片里腿骨森森,芽儿和史蒂芬教授却讨论的热火朝天,当然,关键是大家都还听不懂。
大家听不懂俩专家讨论什么不要紧,能听懂最后的结论就成。
芽儿晃晃手里的医学光片,“如果手术没意外的话,孟大哥以后照样可以正常走路!”医生讲话,有人习惯先抑后扬,有人习惯先扬后抑,总之就是喜欢吊患者胃口。芽儿多少也沾了一点类似的恶趣味。
“不过,孟大哥,你也知道,你的右小腿这几年都是拖着走路的,肌肉萎缩的厉害,真要恢复正常走路估计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你要有心理准备!”
英子年纪还小,有些话听不大懂,但小姑娘专捡爱听的听。听芽儿讲完,英子早乐的嗷嗷叫着蹦老高,“哦,俺爸的腿能治好了,俺爸的腿能治好了!”
孟德柱这五大三粗的东北汉子,眼眶也有点红,一把抱起来拽着自己胳膊蹦高的闺女,在闺女衣服上偷偷抹了一把泪,重重的点点头,“嗯!弟妹,放心,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不过,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一圈!
芽儿怕孟德柱不大好意思,朝翟耀辉努嘴示意,然后和史蒂芬教授去了西跨院教授住的客房。把史蒂芬教授千里迢迢的请到中国,芽儿可不打算大材小用。
史蒂芬教授很关心自己即将手术的小病人的情况,昨天福利院的马副院长带小晨再次去医院检查时,史蒂芬教授当时也跟着。
虽然有杜清河这个从小在M国长大的陪着,英语难不住杜清河,但是架不住杜清河的中国话一般般,涉及太多的医学专业用语,昨天没把君子如玉的杜清河急出一头汗来!
当然,这些事儿没人跟芽儿讲,芽儿还知道。
当然,史蒂芬教授才是最为难的,昨天在附属医院让教授体会了一把鸡同鸭讲。
这不,回到西跨院自己住的客房,史蒂芬教授把病例递给芽儿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杜,做手术时我需要你做我的助手!你也知道的,一场手术重要的不仅仅是主刀医生,还有主刀医生的助手,我只相信你。”
昨天,史蒂芬教授还顺便提前参观了一下手术室的医疗设备和医疗环境,结果当然是不尽如人意。事实上,如果不是跟芽儿合作多次,史蒂芬教授都没把握做这场手术。
“当然,教授!”芽儿笑笑,简单的翻了几眼病例报告,老院长他们把小晨照顾的很好,身体各项指标都很不错。
“OK!那等会我们先简单讨论一下手术方案!”史蒂芬教授说着从茶几上端了一盘瓜子放到铺开的炕桌上。
史蒂芬教授虽然一直都没学会盘腿,却很中意烧的热乎乎的炕头。教授上次来中国的时候是夏天,睡的是床。只不过,教授当时显然对客厅东侧那一溜火炕很感兴趣。
杜爷爷还记得自己当时给这洋教授老头解释了半天炕是怎么铺的,怎么烧的。这次,杜妈帮史蒂芬教授准备房间的时候,专门给教授留了一间铺炕的。
史蒂芬教授这两天对火炕和瓜子的兴趣,仍是意犹未尽。只不过,教授学不会盘腿,一般不怎么去坐客厅里那一溜宽敞的大火炕。至于嗑瓜子,说句不好听的,老教授嗑瓜子的速度还没杜爷爷挂在回廊下的那两只金刚鹦鹉嗑的快。
跟史蒂芬教授讨论完正事儿,芽儿难免再教老教授怎么盘腿,还有嗑瓜子的小诀窍。
从教授房间出来,帮坐在炕头上懒得下炕的史蒂芬教授虚掩房门时,芽儿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史蒂芬教授窝腿坐在炕头上,嘴里嗑着瓜子,差点没把芽儿逗笑。
回到客厅时,芽儿脑海里教授刚才那幅东北老大爷的形象仍栩栩如生。
“芽儿,偷乐什么呢?小晨的手术你和你教授有多大把握?”杜爷爷见自家芽儿笑的跟小狐狸似的,心里很好奇。
芽儿十分敬重史蒂芬教授,怎么好意思把自己刚才的小发现告诉爷爷他们。抿了抿嘴,坚决否认,“没笑什么!至于手术,预计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不过,百本之八十已经算是相当高的手术成功率了!爷爷,你们要对我们有信心!”
“嗯!”杜爷爷向来对自家芽儿有信心。而且,平时也经常听人说,当医生的人整天跟生老病死打交道,思想压力大,老爷子老太太们平时很少追问芽儿看病的事儿。
客厅里的落地钟不缓不急的正好响了三下,坐在炕头上的杜奶奶看了看小两口,“芽儿,要是困了的话,你和你翟哥哥就先回后院小睡一会。要是不困,坐上来陪奶奶说说话?”
王奶奶也颔首如是表情,上午人多乱糟糟的,都没顾得上跟自家芽儿说两句贴心话!杜家二叔他们都各自回房了,客厅里也就睡醒午觉的老爷子老太太和杜爹杜妈他们。
“哦!我不困!”芽儿应着,就往炕那边走。正好看见旁边炕桌上的棋盘上,翟耀辉啪的一声将了李爷爷一子。
芽儿突然住了脚步,陪着小心来了一句,“爷爷,奶奶,我和翟哥哥还商量着今天去领结婚证呢!”
李爷爷手里的棋子差点没放到翟耀辉棋局的地盘上,杜爷爷都惊得吆喝出来了,“啥?你们还没领结婚证?”
翟耀辉早下炕陪芽儿站好,芽儿陪着笑脸,“爷爷,这不是我一直都没抽出来时间嘛!再说了,以前想领我年龄也不够啊!今天去领结婚证,户口本上的年龄刚刚合适!”
芽儿是大年初一的生日,报户口本时填的是一月一日。结婚的那天是元旦一月一号,真算起来,芽儿年龄还差一个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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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车后补票;杜爷爷他们当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句贴切的俗语!不过;一听说小两口还没打结婚证;众位长辈在炕头上坐不住了!
婚事是两家老人操办的,隆重圆满,可千虑一失,竟忘了提醒小两口打结婚证的事儿了。这又不是在以前乡下,办场酒席就成!没扯结婚证;算哪门子两口子!
杜爷爷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没打结婚证,自家芽儿就是没名没分的跟了翟耀辉,这不吃亏了嘛!
杜爷爷下意识的就想抄起炕头上的笤帚疙瘩朝翟耀辉膀子上抽。老爷子脑子转的不慢;这会也琢磨明白了,这臭小子明知道自己心软;整天催着结婚,敢情自家芽儿年纪还不到呢!家里论年纪的时候,都是算虚岁。自家芽儿大年初一的生,自己一直想着芽儿二十二岁了,到86年春节还有一个多月呢,芽儿实际上还不到二十周岁呢!
杜爷爷越想越觉得自己上翟家老少的当,受骗了!
笤帚疙瘩杜爷爷也就是想想,再说了,想抽也来不及了。杜爹早下炕推着小两口的胳膊催着赶紧去打结婚证。
“你们俩糟心的孩子,还愣着干啥,趁人家民政局还没下班不赶紧去打结婚证!对了,带户口本还有单位的介绍信没?”杜爹一边帮闺女和女婿拿外套,一边数落小两口。
老爷子老太太都心急的数落小两口,杜妈虽然没火上浇油,帮芽儿扣大衣的扣子的时候,也哭笑不得的剜了芽儿两眼。杜妈心里有一本账,年龄不够是一回事,自家芽儿结婚前一直都不在国内才是原因。
“是啊!芽儿还得去B大开介绍信吧?她现在还是学生呢,也不知道学校给不给开?老李,要不你给她校长打个电话!”杜奶奶不大清楚结婚介绍信什么的,王奶奶心里门清,以前想干什么事,如果没单位的介绍信寸步难行!
王奶奶说着,人已经心急的要下炕帮老伴拿电话机。
“王奶奶,介绍信什么的我都带上了!”翟耀辉赶紧叫住了老太太,“芽儿他们医学院的老院长参加婚礼的时候,专门带介绍信过去的!”
“哦!”老太太干脆坐在炕沿上一样样的帮小两口数需要准备的材料,“户口本,介绍信,对了,耀辉,你是军人是不是还得带上军官证?”
“王奶奶,证件资料我早就准备齐了!”翟耀辉从杜妈手里接过来芽儿的皮包,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牛皮纸袋,“证件什么的都在里面呢!”
“既然都带着了,那你们赶紧去吧!”着急上火的老爷子老太太们一看人家小两口啥都不用他们操心,顿时有点意兴阑珊。
芽儿低了低头方便自家娘亲大人帮自己系好围巾,啪的一声在娘亲大人脸上亲了一口,“爷爷,奶奶,爹,娘,那我们出去了!晚上回家吃饭!”
杜妈看着还跟小时候一样就喜欢猴在女婿身上的闺女,哭笑不得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杜奶奶正好从小套间提了一塑料袋喜糖出来,踩着小脚在小两口后面叫,“哎!你这性急的小丫头片子,说走几走,怎么也得带几包喜糖发给办事员啊!”
跟杜奶奶的小脚相比,翟耀辉和芽儿俩人高腿长,老太太在后面喊的时候,俩人都已经出了屋门,听见老太太在后面喊,芽儿赶紧折回来。
见老太太火急火燎的提着一兜子喜糖,芽儿赶紧接过去喜糖,在杜奶奶脸上亲了一口,拍马屁道,“还是咱家老太太想得周到!”
杜奶奶原本板着脸,被宝贝孙女这么一亲,差点没老脸一红,伸手就往芽儿屁股上拍了一下,“你这个小马屁精!”
芽儿嘻嘻笑两声,拎着喜糖三两步小跑到在门口等着的翟耀辉身边。
开心果一走,客厅里老爷子老太太们就觉得连空气都顿时冷落三分。
听见院子里嬉笑声,忍不住从窗棂处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自家丫头挽着翟耀辉的胳膊,就跟小皮猴似的挂在他身上,光看背影小两口就甜蜜的很。
直到小两口穿过垂月门,拐弯才看不见了,杜爷爷才收回眼神。
杜爷爷接手了翟耀辉刚才一片形势大好的棋局,啪的一声将了李爷爷一子,吸了口气,皱了皱眉,有点不大确定的问道,“我怎么觉得芽儿好像很高兴出去似的!”
李爷爷趁杜爷爷愣神的功夫,单枪匹马杀出一卒,才慢里斯条的回道,“你才觉得啊!我刚才这么觉得了!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丫头,刚才话里话外都是帮翟小子开解!说不定啊,小两口想逛逛街,约约会,不愿意在这里陪咱们呢!”
李爷爷说话时语气不温不火,可怎么听怎么像在煽风点火!
杜爷爷忍不住去看就在旁边下围棋的杜季诚和杜仲义老哥俩。见俩兄弟也都意有所指的点头赞同,杜爷爷顿时气的虎目一瞪,重重的喘了一口气,看也没看就啪的一声又下一子,“这小丫头,白疼她这么些年了,有了翟耀辉那小王八蛋,竟然不要爷爷了!”
杜爷爷光顾着吃醋了,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炮早深陷重围!当然,更没看见对面李爷爷看着形势骤转的棋局,脸上一闪而逝的奸笑。
刚才深入敌军的小卒直接擒了杜爷爷的帅,“将军!你输了!”
“啊?输了?”杜爷爷一听自己输了,赶紧回神,自己就走了几步,棋盘上刚才翟耀辉攻下的一片大好江山顿时落到对方手里。杜爷爷看着翻身无望的棋局,愣了愣,突然大叫,“老哥哥,你耍诈!”刚才那话明显煽风点火,扰乱自己的心绪!
“兵不厌诈,此乃博弈之道,愿赌服输!下次还是你负责清洗鱼缸!”
“老哥哥,你,你!”杜爷爷又急又气,“下次,下次我让翟耀辉那小兔崽子帮我赢回来!”
李爷爷依旧不温不火,“你确信那小子敢赢我?”
杜爷爷顿时蔫了,翟耀辉那小兔崽子一肚子心眼,当然知道家里谁最得罪不起!
除了杜爹和杜妈俩人不敢笑话杜爷爷外,杜奶奶他们早就笑的眼泪快流出来了!
翟耀辉和芽儿虽然不知道客厅里的俩老顽童的闹剧,但刚走出胡同口,俩人就不约而同的打了一声喷嚏,至少芽儿心里多少也有点心虚。
胡同口,斜阳的余晖正好洒到俩人身上,但已经没有了上午的温暖。翟耀辉伸手帮芽儿系了系围巾,“冷吗?要不改天去办?”
“不冷!就今天吧!爷爷刚才肯定在数落我,胳膊肘往外拐呢!”芽儿自家事自家知,自家老爷子的心眼可不大!
翟耀辉当然不会拂了小媳妇的好意,与其回家从老爷子老太太们手里抢自己的小媳妇,还不如安心享受与小媳妇独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难得悠闲,俩人一点都不着急,一路散步过去,平时民政局最喜庆热闹的婚姻登记处也只有小猫两三只。
说实在的,民政局算不上什么油水足的部门。芽儿从眼前这栋颇有些年份的二层小楼,得出这么一条结论!不过,婚姻登记处即使没挂门牌,芽儿也不会认错,就数这里的人脸上笑容最喜庆,最关键的是还成双成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