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院长,这是我们应该的!”除了张泽远外的另一位领队赶紧上前握住将近花甲之年的孙院长的手,“其实,更应该是我们替那些孩子谢谢孙院长这片爱心,支撑起这家福利院给孩子们一个容身之地!……”
其他人显然在来之前都做足了功课,知道这位老者是把慈善当成自己一辈子的事业做,看向老院长时都满怀敬意。
倒是赵卫红,注意力大部分都还放在芽儿身上,见芽儿神色越发恍惚,又不好多问,就悄悄跟芽儿咬耳朵闲聊,“萱瑾,你知道吗,王主任在医院就负责儿科的,而每年只附属医院就有不少被父母抛弃的新生儿或者病患儿送到这家福利院!所以,王主任每年都会带人来这里给义诊!”
芽儿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自己曾在这里生活十几年,在车上的时候就依稀认出来上一世曾让自己喝过很多回很苦很苦的药汤子的王叔叔,记得那时候每次看到王主任都害怕的躲起来。
这里承载了上一世杜萱瑾太多的回忆,庄周梦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前世那个疏离的独立的杜萱瑾是自己大梦一场,还是这一世的温暖幸福都是梦中。
更因为下意识的抵触,芽儿从来没想过,在这个时候,这家福利院里是不是还有一个杜萱瑾。
王主任是干实事的人,刚跟老院长寒暄两句,就看到躲在窗后的那一排排的小脑袋,赶紧道,“对了,孙院长,这次我们还给孩子们带了一些水果和月饼,还有一家服装厂特意赞助的童装,都在车里呢!一会我们就拿下来,让孩子们也高高兴兴过中秋!”
老院长眼睛一亮,这发愁怎么面对孩子们那满脸期待的表情呢,“那别的我也不多说,让大家费心了!”老院长骨子里一直保留着一分文人儒雅和清高,心怀感恩,接受一行人的好意却不卑不亢。
倒是一直跟在老院长旁边的副院长,比起老院长要长袖善舞,朝背后大喊道,“孩子们,都过来谢谢好心的叔叔伯伯们!”
哗啦啦,几秒钟的功夫三四十位大大小小的都从被充当小教室的屋子里跑出来。小脸上有的还沾着灰尘,有的还没来得及擦干净鼻涕,却都整整齐齐的站到对面,眼神都亮晶晶的,里面的惊喜显而易见。
一行人被眼前这一双双眼睛看的无措,都说孩子的眼睛最纯真能看透人心,被一双双满脸渴求的眼睛盯着,一行人心软的不可思议,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芽儿却不由蹙眉,感恩两个字固然重要,可是,众人脸上来不及收回的怜悯和同情,对敏感的孩子来讲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
前排那几个还流着口水的孩子脸上的笑容却显得呆板,一行人都是医者,不难看出来那几个孩子应该都是智障儿。有年纪还在襁褓之中的被年纪大点的孩子抱出来,有两个孩子明显双眼眼白过多呆滞无神,还有一位走路需要俩小伙伴搀扶的。
医者父母心,哪怕作为医生众人早学会如何收敛表情,可是,面对这群注定没得到上苍怜爱的天真无辜的孩子,心酸,怜悯,同情,这些情绪统统无法掩饰,这些表情对那些已经不再懵懂早早被迫成长的孩子何其残忍。
芽儿甚至不难察觉到最后面那几个年约十来岁的孩子脸上也有收到礼物的惊喜,但面对众人的打量更多的却是窘迫和无措。怜悯和同情的视线,一次次提醒着他们的与众不同。
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懂得感恩,感谢每份善心,可是,他们不需要怜悯和施舍。
芽儿恍惚间,车上的礼物已经搬了下来,还有一小箱子赠送给福利院的一些常备药品,一些简易医疗器械也都已经安装好。
赵卫红都已经坐到临时征用孩子们就餐的小方桌当诊疗桌的后面了,都拿出病例本准备当护士做记录呢,却发现自己这边的小医生还精神恍惚,“萱瑾,萱瑾,赶紧的,张教授说你脉案把的准,让咱们这组先给年纪最小的孩子诊脉!放心,张教授也说了,一会还要轮换复诊一次,让咱们不要有压力!”
“哦!”芽儿被眼前的手晃悠的眼花,也终于从庄生梦蝶的哲学中回过神来。
周围的环境芽儿并不陌生,唯一铺着木地板的几十平米的大屋子里空空荡荡,平时孩子最爱直接坐上面听老院长讲故事。那几只小木马和虽然旧但依旧完整无损的玩具车整整齐齐的还是摆在那个纸箱子里,这是几十个孩子所有的玩具!
角落里的旧书架上还是那十几本上一世的杜萱瑾曾翻过无数次的画册,就连这张换了三条腿的小方桌上都还刻着福利院最调皮的刘小军的名字。
白天,四位护工阿姨很忙,忙着打扫卫生,忙着给孩子们洗衣服,忙着补丁打补丁,还要帮食堂的王伯伯做几十个孩子的饭。白天,除了到年纪上学的大孩子,其他孩子都挤在这间屋子里,听老院长讲故事,跟老院长学怎们带年纪更小的孩子。
一切都那么熟悉,熟悉的如同再一次回到家一样。芽儿把行医箱打开,把脉枕放到桌子上,准备接诊被护工刘阿姨领过来的第一个孩子。却不想,刚才在护工阿姨手里还满脸好奇打量的小姑娘一到俩人跟前却哇的一声抽泣起来,吓得赵卫红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哄。
“哎呦,小妹妹,别哭,别哭!阿姨不是给小朋友打针吃药的坏人,咱们就让这位漂亮的阿姨摸一摸好不好!不打针,不吃苦苦的药!……”哄孩子赵卫红不在行,急的自个差点都要掉眼泪了。
四岁多大的小姑娘原本小脸黑瘦蜡,唯有一双眼睛黝黑,灵动有神,此刻却哭的两眼泪汪汪,连鼻尖都被小手揉的通红,护工阿姨一时没找到手绢,小脸上抹满了鼻涕。
“哎,小晨胆子很大,平时不怎么爱哭啊!”护工阿姨怕俩小医生不耐烦跟着解释。
啊?赵卫红更头大,有问题找萱瑾,“萱瑾,”你家弟弟多,你来哄一哄!后面那句没说,两手嗖的一下子扯到芽儿脸皮上,“原来小朋友都是被你吓哭的啊!板着脸干什么,你倒是笑一笑啊!”
赵卫红还是第一次见芽儿板着脸,一边非要在芽儿脸上扯出笑脸了,一边不依不饶,“你丫的,不是都给多少大佬敲过病了,难道还紧张!放心,张教授都说了,不咱们人多一会还要轮流复诊呢!”
芽儿被赵卫红□□,对面的小姑娘见刚才板着脸的漂亮姐姐脸蛋两边被拧的红扑扑的,就像老院长讲故事常说的红的跟小猴子屁股似的,孩子脸六月天,小姑娘说笑就笑了。
听见小姑娘虽然中气不足却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赵卫红肩膀松了下来,好歹搞定了!不过,萱瑾一会不会找自己翻旧账吧,自己也没使多大劲就觉得滑溜溜的怪好摸,怎么就捏红了呢!
芽儿却是真的笑了,倒是自己杯弓蛇影,纠枉过正了,在孩子们面前太小心翼翼了!
芽儿心结稍解,接下来的问诊倒也顺顺利利。不过,小儿方术,号曰哑科,口不能言,脉无可施,惟行色为凭,等芽儿接诊完自己的小患者已经将近中午。
而前面那些脉案早已经被其他人拿走重新复诊去了,毕竟,虽然大家都从张泽远那知道小姑娘是那几位中医泰斗的入门弟子,但儿科被称为四诊之首,当然是最难也最考验医生的医术水平的。大多数人,对芽儿并不像张泽远这个当启蒙老师兼干爹的那么有信心。
更何况,有不少孩子本来就身患疾病被送到福利院的!而且福利院资金和人手都不足,护工们有时候也都是有心无力,这些孩子虽然不至于受什么虐待但悉心照料也是强人所难,身体状况并不是太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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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卫红爱玩也会玩;孩子缘向来都很好;义诊完,不大会就跟孩子们打成一片。
倒是芽儿,因为心结未解一时间矫枉过正,在孩子们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尤其是好像还吓哭了一位小姑娘。所以;不少孩子看芽儿都怯生生的;让芽儿心里很堵,也很酸。
赵卫红算是玩里的行家;一会领着几个胆大的去墙角捉蛐蛐;一会教人斗鸡;一会又带人去“祸祸”福利院后面那半亩多地的菜园子;整个福利院一时间人仰马翻。
这家福利院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除了年纪大些的已经上学去了;剩下的孩子几乎全都跟在赵卫红屁股后面,赵卫红赫然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老院长难得见孩子们笑的这么肆意,极力挽留一行人在福利院吃过午饭之后再离开。带队的王主任和张泽远也没多做推辞,此刻孩子们脸上的笑容能融化一切,他们也想让笑容在孩子们脸上绽放的再久一些。
王主任和张泽远自掏腰包,派了两个年轻力壮派赶紧去附近菜市场买些鸡鸭鱼肉回来,中午给孩子们加餐。至于他们,趁这会还有时间,给那十几位身体健康存在严重问题的孩子建一份病例档案,以后他们可以常来看看这些孩子。
张泽远忙的不可开交,却见芽儿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孩子出神,“萱瑾,你过来帮着整理一下病例!”
“啊?好!”芽儿从孩子们璀璨的笑容中回过神来,封尘在心灵最深处的那块禁地似乎某个角落轰然坍塌。
芽儿整理病例的速度很快,间或还跟王主任和张泽远他们讨论治疗方案。
“王主任,小石头的脑瘫症能不能再辅以外物刺激,例如推拿和按摩?他年纪还小,症状又是外因引起的,现在正好是他治疗的黄金期!”
“萱瑾,小儿肺腑娇嫩,形气未充,按摩手法易轻快柔和。咱们这些人当中,大部分都是搞临床医学的,有这个能力也就泽远和你你们父女俩了!”王主任捏了捏眉间,福利院这些孩子的健康状况确实不容乐观。
泽远同志的最拿手的就是针灸推拿之术,在医院里人称张一针!至于杜萱瑾,王主任算是半个知情人,当然知道小姑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刚才那个提议是很好,但是需要长期不间断的治疗,考虑到福利院的情况,王主任很为难。
芽儿知道王主任在为难什么,提议道,“王主任,如果你同意我刚才的提议,那我以后每周都抽时间过来一趟!另外几起病例,其实我同样也推荐中医治疗,毕竟中医治本。”
“王主任,只需要你做个证明,其他的,以后我们爷俩尽量朝这边多跑两趟就是了!”张泽远也是医者仁心,当然无条件支持芽儿。张泽远一生起起伏伏,时至今日能好好的坐在这里,更珍惜与人为善。
王主任见父女俩都愿意揽下这桩苦差事,眼睛一亮,随之沉吟道,“那这样!既然你们爷俩出力了,我跑跑腿,尽量帮你们争取一些常用药品!”
芽儿有一颗类似小星球的随身空间,当然不缺药材,不过,芽儿也不会拒绝王主任的这番用心。张泽远虽然知道自家芽儿财大气粗,可也不好显摆,“谢谢你,王主任!”
王主任摆摆手,“先别谢我,你还不知道咱们医院的情况,能不能争取到还是一说呢!不过,要是实在争取不到,咱们这些人就凑凑。”
“王主任,张医生,还有这位萱瑾同学,如果争取不到,我们福利院这边会想办法!只要孩子还有治疗的希望,我们就不会放弃!”刚才大家在讨论病例的时候,老院长一直都在一边旁听,孩子都是他亲手领进福利院的,老院长跟孩子的感情也最深。
不过,福利院只能给孩子们提供一个清贫但安稳的童年生活,可福利院却不能给那些身有残疾或者重患的孩子一个崭新的未来。刚才听这些人讨论,那几个身有残疾的孩子好像还有好转的可能,老院长当然不会放弃这一线的希望,有希望才有将来!
年近花甲的老院长,激动的手隐隐打颤,“我替孩子们再次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把上苍从他们身上夺走的健康重新还给那群无辜的孩子!”
临时充当诊所的房间里,老院长的失态让大家都有所触动,停下了手中的笔,心中的怜悯和同情因为老院长这一句话而变成了怜惜,是的,怜惜那些无辜的孩子!孩子何其无辜,上苍从他们身边夺走太多!
“孙院长,我们一起为这些孩子们努力!”王主任紧紧回握住院长的手,替大家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芽儿忍不住偷偷别过头去,眼眶早已泛红,健康曾经是上一世的杜萱瑾一求而不得的!不过,芽儿知道心中那块不敢触摸的禁地似乎片片皴裂。
“老院长,所有孩子的病例档案都在这里吗?有没有身体不好而没有问诊到的孩子!”芽儿鼓起自己所有的勇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平时那般和缓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被那叠病例挡住的手在发颤。
老院长见开口的是那个说每周都来给孩子们义诊的年轻女孩,仔细想了想,才肯定道,“都在这里了!那几个身体不好的学龄孩子,我特意让他们今天都请了假!”
“哦!”芽儿说不上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上一世的杜萱瑾是在1984年的冬天被人丢弃在福利院门口的。而去年那个时候,芽儿还在国外,没有人知道那一整天她把自己紧紧裹在被窝里什么都不敢想。
今天早上之前,芽儿心里还曾打过退堂鼓。而心中的那个结,芽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寻找什么样的答案。
不过,芽儿知道自己今天想要那个答案,也顾不上旁边干爹张泽远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失态而心有疑惑,继续咄咄逼人追问道,“那,院长,福利院有没有收养过别的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
张泽远本能的看了一眼芽儿,这丫头今天一天好像都有点不对劲啊!患有先天心脏病的病例这里就有两个,怎么又追问起以前的情况来。
老院长心中也不解,不过,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有!收养过!”心脏病几乎相当于绝症,不少给孩子看不起病的家长都会把孩子悄悄丢到福利院门口!
芽儿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玄终于绷不住了,“什么时候?那孩子呢?男孩还是女孩?”声调本能的就尖锐起来,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来里面的颤音。
张泽远终于发现小丫头情绪不对,上前揽住芽儿的肩膀,发现小姑娘脸色白的吓人,眼神都惶恐有不安,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芽儿,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这会大家都注意到芽儿的失态了,刚才小姑娘还侃侃而谈呢!
老院长心里更纳闷,不过,看芽儿的反应知道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去年冬天收养的!不过孩子开春就没了!”每一个接进来,又送走的孩子,老院长都记得清清楚楚。
“没了?!”芽儿脸上一下子褪去所有血色,那种冰冷是来自灵魂的战栗!
张泽远就站在芽儿旁边,没错过芽儿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惧和难懂,赶紧搂住小姑娘,一声声的学着以前杜奶奶的样子呼喊道,“芽儿,芽儿?”
身边的怀抱如同记忆里父亲的怀抱那样温暖,耳边的声音慈爱而又温和,一点点驱逐走芽儿心中的冰冷和复杂,“干爹!”
张泽远听见几不可闻这声干爹,忍不住把人搂的更紧,“干爹在这里呢,别怕,别怕!”张泽远能感受到芽儿的那种战栗,从来都是无神论的人第一次想要相信自家芽儿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其他人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听说小姑娘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都上过手术台,按理来说不该这么胆小!
倒是老院长想的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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