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宏伟哪不知道这小子得意什么?瞥了他一眼,方沉声道:“原来竟是我误会了?我这族长当的还真不值当,聚了这么多人,怎不是大事?可还有什么,比当年逃难的事儿更大的?你们倒是来同我说说,这到底出了什么样天大的事情,竟叫你们如此齐全的,聚在一起!”
有人一咬牙,道:“侄儿们过来,不过是想来同展明求个人情,想让他按排族里没生计的族兄弟,来他作坊里做事罢了。本是一族之人,您老不常教我们,该守望相助,相互帮扶么?展明兄弟倒好,宁可用外头雇来的人,也不肯用同族兄弟子侄,难道同族人倒不如外人合心可信?可不叫人寒心?”
“寒心,呵呵,寒心,的确是叫人寒心。可叫人寒心的不是老九,是你们这些失了良心的东西,我燕家怎出了你们这样的子侄后辈,是我这个族长失德啊,竟教了了你们这些东西来。展昂,展旦,展星,当时你们昱四哥,救过你们的命吧!没有他,你们早就死在外头了,如今倒有脸在这里说老九叫你们寒心!”
“既然昂侄儿对这族人守望相助的意义,理解的比我这族长还要透彻,就照着你的意思办吧。我记得你家在清江府和广陵府也是有铺子的,在外头也有田庄,你明九弟令你们寒心自有我这个做长辈的慢慢教导他,你这做兄长的,也要带个好头,展明这油坊,一年有一成利是给族里公中置祭田的,你这不让族人寒心的怎好叫做弟弟的专美于前?你该给比你小的族弟们带个好头才是!从今儿起,你家的铺子田庄,也给族里的公中一成利吧。否则,在外头就别打着我燕氏子弟的名头做生意,我燕氏不认。还有,既是你来提要求,让展明经营的这油铺,不能用外人,不能用雇来的人,而该用族人,你提的好啊,你家的产业也须得一样,往后也全部用族人吧,把你家铺子男庄原有的伙计掌柜还有佃户,明儿起,全部给我辞了。今儿这话你若不应下……”
说到这里,燕宏伟叫了燕展昌:“展昌,若你展昂兄弟不应,他家的铺子,你去广陵府和清江府的商行里递个贴子,就说燕展昂已非我燕宛若族人,他家那铺子与咱燕氏无关。还有他那县城北的田庄,也给衙门和同城的乡绅说一声,那田庄与我燕家没一子儿关系。”
燕展昌恭敬的应道:“是,父亲,儿子定会去办的。”
燕展昂的脸色白而转红,急的一头一脸的汗,一双眼不时瞄向燕宏伟身后的燕宏宇。
燕宏宇倒是垂着眼睑,老僧入定一般。
一边的燕宏敬便道:“昂大侄子,你族长大伯与你说话呢,你只看你宇四叔做甚?莫不成,老四还能当得你家的家不成?你族长大伯的话,你是应还是不应?”
燕展昂别说舍不得那一成的利,他就是舍得,也不能答应,身后跪着的一群人里,可不只有他家有铺子有田产,他若是敢应下这个条件,就成了众矢之的,得罪了合族大半人家。可,族长的意思,他若不应,这是要出族的意思啊。
可他如何能真的把自己铺子里的伙计和佃户都辞了,用族里的人族人,那以后这铺子田庄,是他家的,还是别人家的?他鼓动人来燕展明这油坊,打的不就是这样的主意?
如今真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进退维谷间,见燕宏宇不肯帮他说话,再瞥了一下族长燕宏伟,竟从未发现,这位族长的目光,也可以冷到让人恨不得消失在他眼前,燕展昂一狠心,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爬到燕宏伟的脚下,一把抱住燕宏伟的大腿,大哭道:“族长大伯,是侄儿糊涂呀,可侄儿原也没想那么多,侄儿半辈子活狗身上了,侄儿也是受了别人的挑唆,这才来明九弟这里说了些糊涂话。您就原谅侄儿吧。”
身后的一群人听了这话,也忙求道:“是啊,族长,是我们糊涂了。您就原谅我们吧!”
。。。
第367章 节()
“好一个挑唆!好一个糊涂!好一个原谅!你们倒与我说说,是谁挑唆的你们,个个都是有子有女的人了,也好意思说是受了别人的挑唆!再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个湖涂?又叫我如何原谅你们?”
若是不消了族长心头的怒气,那本就没几样家当的人还好,可那家里恒产不薄的,要么,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真的让族里的人干涉起自己家的生意,要么,就得从此不再受族中的保护,这和去族何异?
这里的人,哪个也不接受不起这样的结果。
“族长,侄儿这是,这是前些天与宇族叔闲聊,宇族叔说起这油坊的生意,如今红火的很,宇族叔提醒侄儿,可让明九弟也拉侄儿一把,沾沾明九弟的光,也给家里再添些进项呀。后来与族里几个兄弟一提,大家也都有这想法,可……可之前昌族兄早就说过,这油坊的事儿,不许咱们掺和,侄儿这才糊涂的,约了些人来,想和明九弟求一回……就算不叫咱们参股,好歹也按排几个家里生计没着落的进去赚点儿工钱。是侄儿糊涂,不该做这样的事。族长大伯,您就原谅侄儿们这一次吧。”
燕宏伟气的都想笑,这燕展昂,到现在还不死心,都到了这时候了,他话里话外的,还想给燕展明添堵呢。自作聪明的东西!
“我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还是觉得,老九这油坊,不让族里人参股,不让族里生活难的来做工,就是他不仁义?”
燕展昂忙道:“侄儿……万没这意思啊。”
燕宏伟徒然一声喝:“没有就好!”
然后沉着脸,问一边正心虚着的燕宏宇道:“四弟,燕展昂这些话,可都是真的?他来油坊里闹,是受了你的挑唆?”
“他是一派胡言!族长,我岂能说这样的话?”燕宏宇忙撇清自己。
燕宏伟便问燕展昂:“你这作死的东西,自己做错了事不认也还罢了,竟连族里的族老也敢污蔑,我燕家留不得你这样的子孙……”
“族长大伯,族长大伯,侄儿说的是真的啊,您不信问问他们,侄儿说的是不是真的。”燕展昂忙指着身后的人道。
他身后的燕展旦几人也忙附和:“昂大哥说的都是真的,当时我们也在呢。”
燕展昂这才用恨毒的眼光,看着燕宏宇:“四叔,我平时也敬你是长辈,没想到遇上事情,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自己说过的话,却也不认么?你倒是说,那些话是不是你说的?你若是死不承认,那也别怪族侄我把你说的更难听的话,都给兜出来,到时候咱们谁都落不了好!”
燕宏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一步。
他若这会儿再不承认燕展昂说的事情,等燕展昂真把他说过的更见不得人的那些话,给说出来,他一辈子的脸丢了不说,作为族老,兴许还得被族规处罚。
偷得榨油的技术,自己偷偷在外头开油坊,这窥覤族人财产的罪,可不是轻的,到时候若燕展明这死拧死拧的小子若真不让,他一家被出族都有可能。
再则,现在燕宏扬还没出面呢,事情已然如此难办,真等那老东西出面……怕是越发不好收拾。
罢了,终日打雁,倒是雁啄了眼!
“这个,我确实是说了展明这油坊,该帮扶族人的话,可我也没让他们找来啊。再说了,我那话也没错,哪里想到你们几个东西,也几十岁的人了,竟真找了来呢。族长,这可就不是我的错了。”
燕宏伟还没说什么,燕展昂却呸的一声,心里气恨的要死,这老东西,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们无义!
“好你个族叔族老。这是要逼的我们非得实话实说了?当日是不是你挑唆我们按排人进油坊,说是让我们偷师这榨油的技术,然后另开一个油坊的?是不是你说,凭什么燕展明一个未及冠的小子都能做得的事情,咱们就做不了的?是不是你说他得了失心疯,才会白给族里一成利的?是不是你说,村西五老太爷这一支,惯会假人假面,做些收买人心的事情,叫我们别上当受骗的?是不是你说一成利分到各家,又能有多少好处,何不自己开了油坊自己争富贵的?是不是你说,到时候必定逼着展明,叫我们如愿的?”
“你,你血口喷人,污蔑长辈,该当何罪?”
“呸,我有没有血口喷人污蔑你,你心里清楚的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可不是我一个人听见的。展旦,你们说说,我有没有信口开河污蔑咱们这位族老?”
“我们作证,我们作证,昂大哥说的句句是真,当时我们都在。要不是他燕宏宇说动我们,我们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若没他的保证帮大家如愿,我们哪里敢?族长大伯,您可一定要相信我们啊。”
燕宏伟冷冷的盯着燕宏宇,沉声道:“四弟,这些话是不是真的,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族长自有判断,你也别说你没说过这样的话!我只问你,你可对得起咱们燕氏的祖宗?对得起族人对你的敬重信任?对得起你这议事族老的身份?你不寻思着教他们正道,倒打起子侄后辈的财产的主意,我都替你觉得脸烧的慌!宇四弟,你糊涂啊!”
燕宏宇用淬了毒一样的眼光扫了燕展昂几人一眼,这才一脸羞愧的对燕宏伟道:“是我糊涂了,族长骂的对,我……实在不配再做这族老,从此族中之事,我亦没脸再过问,族长要如何罚我,我都认了。”
燕宏伟叹了口气,才看着四围的族人,朗声道:“你们以为,这油坊只是用来赚钱的一群目光短浅的东西!别说展明这小子有点儿硬骨头,没有应下你们,就是应下了,我也绝不答应这油坊里用自己的族人,到时候,你让老九这孩子是管你们,还是不管你们?管,不好管,不管,这油坊还开得下去?我今儿就把话给你们撂明白了!这油坊,关乎的不是那一成给族里的利,关乎的,是咱们一族的荣兴,谁要是再敢打这油坊的主意,我必亲手拿棒子打死他!”
。。。
第368章 节()
有那不服气的人小声嘀咕道:“就一个小油坊罢了,赚钱是赚钱,可哪里就能扯上什么一族兴旺?”
这话落到燕宏伟耳中,他原本就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说清楚油坊对族中的重要性,便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心里不明白,那今儿我就说个明白,这油坊的油,主要用的是大豆。大豆是什么?那是给畜生吃的贱物,除了做豆腐,几乎就只能用作饲料,除了荒年,实在没有吃的,谁吃豆子?可现在有了油坊,这豆子能榨油,往后咱们百姓种豆子,再也不愁卖不出去。且因着能榨油,豆子不愁卖不说,价格也能卖得上,这对全天下的百姓,都是好事儿啊。这豆子榨油的技术,出自咱们燕氏,往后谁提起豆油来,不会夸一声咱们燕家做了件好事?有了豆油,豆油价格又便宜,全天下多少人家,一年里能多吃几口油?这能不是好事?有了好名声,咱们燕氏的子弟往后在官场上,是不是能走的更容易些?你们眼里只看到银子,可曾想过这些?”
那些家里已经有人做官的,还有家中子弟书读的好,将来有希望能考中进士为官的,都不住点头,深悔自己今日的鲁莽行径。又不住庆幸,还好有族长这样的明白人过来,把这件事情给止住了。
燕宏伟见不少人都变了脸色,才道:“这里头的厉害,我和你们也都说清楚了。往后谁再来油坊闹事,那就是和我们全族过不去,是咱们燕氏的罪人,我也不再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去族,我们燕氏,没有这样不孝不义的子孙!好了,今儿这事,你们错了,该罚的还是得罚,就罚这所有来的人,去跪三天祠堂,好好在的去我燕氏的祖宗面前,忏悔几天,往后可不许再犯。”
哪怕就算心里有不服气的人,被老族长这几句狠话一放,也不敢再说什么。
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自老族长训话后一直没有出声的燕展明这会儿却开了口,道:“慢着,族长大伯,小九有几句话要讲!”
燕宏伟心头一禀,他这连骂带罚的,看似全是为油坊好,可也是为了防着燕展明这小子不依不饶啊。果然,这小子最后关头开始发力了。
燕宏伟很不想让他说话,可他总不能捂住这小子的嘴,只好道:“好,说起来,今天这事,受委屈的是你,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不过他们虽然有错,到底是你的族人,打着骨头连着筋呢,你且宽心些,也给他们个改错的机会!”
燕展明笑道:“族长大伯的话,我自是要听的。不过今儿这事,确实也叫侄子是真寒了心。这世上,果然好人是不能做的么?善义之举,就是断自己活路么?今儿这事且不说,往前我那五叔,为族里的读书子弟,不敢说鞠躬尽瘁,却也是花了无数心血的,我那短命的四哥,为了救燕展昂等人,连命都丢了,可得到了什么?老父病妻幼子,不得不离了族人自寻活路,结果我那可怜的四嫂子,在逃难的路上便没了。报幸留下几个孩子和我那五叔都安然回了乡,这也是我那四哥四嫂在天上护佑着他们啊。”
“族长大伯您处事公允,当年逼我的那为族中子弟用尽心血的五叔,还有几个可怜孩子自寻活路这事儿,您就一点都没什么话说?今儿既然人来的齐,族长大伯,您就把这事儿一道处置了吧。还有我这油坊,当初也是五叔发的话,说不能只管着自家赚银子,自己家日子好,也别忘了族人,得分一成利给公中,每年添些祭田,用于族中子弟的读书,科考,还有族里孩子们的婚嫁,五叔的话,我们做后辈的不敢不听,便允了下来,找了昌族兄把这事儿给办了,可如今得到的是什么?是合族的人兄弟们来逼我,想要坏了我油坊的生意,偷得这榨油的技术,自己去开油坊呢。这种不义之事,也亏得他们有脸做出来!这样的族人,我们要不起。族长大伯,法不责众,他们聚了这么多人过来逼迫我,所仗不过如此。我们也不想叫族长大伯您为难,可这样的族人,也恕我们家真的要不起,您还是主持一下,就把我们这一支,给分了宗吧。分宗之后,我们自寻地儿搬出古庄,从此和古庄燕氏,再无关系!”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没有人会想到,燕展明这小子,竟然能说出要分宗的话来。
“你这混帐小子,分宗的话你也敢说!”燕宏伟愣了半响,方骂出一句。
燕展明沉声道:“侄儿提出分宗,自是侄儿混帐,可也好过哪一天落得我四哥燕展昱的下场,命都为族人舍了,结果老父病妻幼子还要被族人逼的去死。这样的族人,侄儿不敢要!侄儿宁愿做个没有族人庇护的人,叫外人害死,侄儿没什么好怨的,叫自己血亲族人害死,死都闭不了眼。侄儿那没福的四哥,只怕眼就没闭上,这会儿说不定,正在睁着眼看着他的这些族人呢。”
话说到这一步,满场好几十口人,竟没一人敢再说一句的。
一时场中静可闻落针之声。
半响,还是四叔公燕宏敬叹了口气,道:“该去祠堂里跪着的,都去跪着吧。至于明九侄你提的分宗之事,这……不是小事儿,也不是你一个后辈能当家的事儿。且等我们几个族老,再和你五叔七叔谈谈,就算真要分宗,也还得你远在京城的大伯,还有金陵那边的四叔在,这分宗才好议定。今儿且就这样吧。”
说完,又叫了族长和几位族老:“咱们先去瞧瞧老五哥去。”
这会儿再没有人提关于油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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