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点头,脸色一变,正色道:“好,两位果然不愧为风水大师,说出的地方连我们这些人都觉着好。现在,本官告诉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大人请讲。”两位先生道。
“听好了,”许梁神色看上去都有些凶狠,恶狠狠地道:“本官要你们想办法,将云山上的好地段都给我说出点不宜之处来,怎么不吉利怎么说,懂了吗?”
“啊?这……”两风水先生惊道,林先生为难地道:“许大人,这不太好办哪,这风水一说,懂得可不止咱们两个,我们要是乱说,别人懂行的很容易就看出来的。”
“这个我不管!”许梁道,“办法总是人想的,你们听着,这事若办成了,本官每人赏银千两,搞砸了,哼哼,你们可都是有家有室的人!”
“啊……大人饶命啊。”两先生一听,吓得连连讨饶。
“哼!怎么选择,你们看着办吧。”
两风水先生苦着脸,讨饶不已。
燕七看不下去了,道:“哪有这么麻烦,风水风水,本来就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到时你们随更说就两个似是而非的缺陷出来,难道还有人说你们的不是?”
又是一番威逼利诱加恐吓,那两可怜的风水先生这才苦着脸答应下来。许梁和燕七先离开城隍庙,两风水先生又单独在庙里商讨一番,觉着一切兴许妥当了之后,两人才准备离去。
忽听得身后枯草堆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惊得两风水先生胆战心惊地回头看去,瞬间又放下心来,只见又脏又乱的枯草堆中,露出来一个蓬头垢面,脏兮兮地脑袋,睁着无神的眼睛打量着外面,看样子像是熟睡中被人惊醒了。
“原来是个乞丐,真是晦气。”两风水先生啐了口晦气,并肩走了。
第九十五章 不宜建祠()
今日的真如寺热闹非凡。
建昌一县的知县,主簿,典史官带了一大帮子衙役捕快,哦,还有两位眉须飘飘的风水先生,大张旗鼓地到了真如寺。
一县主要官员,就差个县丞,不然就全齐了。
真如寺住持常慧禅师带着两名长老,一名执事僧亲自出山门迎接,这么大规模的官方拜访,算起来还是二百多年前当时的大明燕王殿下到真如寺的时候才有这规模。
激动啊,长脸啊,常慧禅师乐得都快看不见眼珠子了,从真如寺的山门一路到了大雄宝殿前,他是忙前忙后,里外张罗,生怕有一点不周全搅了诸位建昌父母官的雅兴。
许梁看着,不由替老和尚悲哀起来,一会他要是知道这一帮子人其实根本不是来礼佛上香,而是来验证把好好的真如寺改建成某位活着的人物的祠堂,他该是怎样一副表情。
在常慧禅师等人看来,今日这建昌的官员似乎对真如寺格外关注,前后左右,林林总总,一群人在王知县的带领下看了个遍,更让常慧禅师等人纳闷的是,那两个与官员们一起来的风水先生装模作样,手里拿个罗盘看得比任何人都要仔细,边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番怪异的举动把陪着的一众大小和尚看得稀罕不已,把常慧禅师看得是心惊肉跳。
别人不懂,常慧毕竟是当了多年的住持,见识要多上一些的。待一群人回到大雄宝殿前,常慧忐忑不安地上前陪着笑脸对王知县问道:“咳,王施……王大人,这两位先生是要做什么?”
王知县打个哈哈,看着常慧,带着恭喜的神色说道:“哦,你说他们两个啊?咳,说起来本官都要提前恭喜大师你了。”王知县朝天上一拱手,接着道:“当朝魏公公,鄞勉体国,圣上甚喜,着令各地择一风水宝地,为魏公公建祠立碑以铭记魏公的功业,各地已然建了许多处了,咱们江西也不能落与人后,这不,上头杨抚台说了,要在云山上为魏公公建一处祠堂。刚刚本官也仔细看过了,你这真如寺地段着实不错,哈,要是两位风水先生也觉着风水大吉,呵呵,到时这魏公祠建起来,大师你可是大功一件哪。”
王知县笑吟吟,常慧禅师却是骇得面无人色。他手足无措地道:“王大人,这真如寺乃是千年古寺,佛门重地,岂可毁了建祠,这,这样做佛祖定要怪罪的呀!”
王知县摇头笑道:“大师说得哪里话,魏公乃不世人杰,为其建祠,乃是圣上金笔允许,朝中无不称赞的大善举,就算佛祖他老人家知道了,也定会欣然允许,拍手称赞的。”
“这……王大人,这不妥啊,真如寺香火传了上千年,可不能就这么断了啊?王大人?”常慧听王知县居然说出这样一番强辞夺理的歪理来,简直鼻子都快气歪了,生生忍下怒气,转而求道。
王知县一甩袍裾,不再理会他。
常慧见状,转而求许梁。
“许大人,您是与人佛最有缘的人,几天前老衲还亲自为大人解签来着,许大人,您替老衲向县太爷说一说,佛门重地,岂能建祠堂?”
许梁很为难。老和尚其实真算个得道高僧,自己还承了人家的情,现在却要拆了人家的真如禅寺,怎么说都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建祠这件事却不是许梁能左右的,想了想,许梁硬着头皮安慰常慧禅师道:“老禅师先不要着急,上峰也只是有这个想法,具体会不会在这建还得看风水合不合。”
正说着,林,秦两位建昌有名的风水大师查看完地段,捧着罗盘回到了王知县面前。
王知县问道:“两位大师,怎么说?”
常慧老和尚心得提到了嗓子眼了,紧盯着两位先生。
只听秦先生手抚长须,摇头晃脑地说道:“几位大人,常慧大师,此地外高内低,群峰环绕,一水盈池,直如众星拱月,实在是难得的宝地。”
常慧老和尚听得身形一晃,险些栽下地去,幸得边上执事僧人扶住。
“秦先生说得甚是。”边上林先生眼睛余光瞟一眼端立的许梁,接口说道:“真如寺这块地方确实风水宝地,宜家宜宅宜寺却不宜祠……”
常慧老和尚一听,眼睛猛地一睁,就如溺水的人最要溺亡之际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水草,紧张地问道:“此话当真?”
王知县也是吓了一跳,急问道:“林先生,这是为何?”
林先生手端罗盘,闭目沉吟一阵,睁眼朝四周拱卫的群峰一指,道:“诸位请看,这真如禅寺群峰环饶,原本是呈众星捧月之势,只是,大人请看,这一峰峰,一山山,连绵不绝,将真如禅寺围得是水泄不通,小的所说宜家宜宅宜寺不宜祠,缘由便在这里,建一般祠堂尚可,若是建生祠,那是万万不可,若强行建祠,刚气运郁积于内,难以通达于外,恐怕……”
“怎样?”一番话说得王知县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急问道。
“恐怕祸及生祠主人!”林先生一字一顿地说道。
王知县倒吸了口凉气,常慧禅师却是大松了口气,许梁眉眼一抬,心里暗笑这林先生倒会编瞎话。
王知县看向秦先生,问道:“先生也这么认为?”
秦先生点头道:“正是,林先生所言小的也赞同。”
王知县听罢,兴趣索然地一摆手,道:“既然两位先生都这么说,那便算了,许大人,下一处候选地点在什么地方?”
常慧禅师听了心里又是一惊,还,还有下一处?
许梁道:“县尊,下一处距此地不远,乃是一处叫百花谷的地方。”
王知县听了,也不看常慧禅师了,大手一摆,“走,咱们去那里瞧瞧。”
一众官员衙役簇拥了王知县便去了那所谓的百花谷。常慧禅师眼瞅着人群走远,身形一晃,对边上执事僧道:“扶我一把。”
执事僧连忙上前扶住常慧禅师,关心地道:“方丈,您没事吧?”
常慧手抚前额,抚了把子虚汗,道:“可吓死老衲了。你别管我,你去紧跟着他们,探听了结果再回报于我,快去。”
百花谷也是好地方,王知县在这景色怡人的山谷中看得是眉气色舞,兴至高涨。那两风水先生又装模作样地查控一番,回报给王知县的说法居然也是不宜建祠。按林,秦两人的说法,真如寺那地方是山势围得太满,气运不畅,不宜建祠,而这百花谷呢,却是山居两侧,前后贯通,气运无法停留,一攒即空,是以也不宜建祠!
王知县听了,一时愣愣地不知作何感想。再问许梁还有什么备用地点,许梁却摇头说最好的地段也就真如寺和这百花谷了,其他的,都规格太小,难以入眼。
王知县听了,便也不作他想,招呼众人一路不歇地回了建昌县城。
执事僧人得知了结果,眼见县衙的人直直地下了山去,便一溜烟地跑回真如寺去向常慧禅师报告。
常慧禅师听了,眉眼眨动,若有所悟。
执事僧从常慧禅师那里出来,便将官府替魏公公建生祠选址的事情向几个前来打听消息的僧人说了,不久,这消息便在真如寺内传开了。
寺门前一个坐地乞讨的乞丐向几个进出的僧人打听了一番,冷笑一声,连要饭的家伙什都不要了,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地下了山。
三天后,江西巡抚杨邦宪,布政使司左参政黄维中如期到了建昌,南康知府孙一平亲自陪着,也到了建昌。
杨抚台原想到了建昌立马就上山,将先址的事给落实了再说,不料黄参政却建议说大家伙车马劳顿,还是在建昌歇息一晚,洗一洗风尘,隔日再上山。
杨抚台一想,便也就点头答应了。
上官到来,王知县和陆县丞忙得不可开交,许梁却左右都没什么事情,在县衙里呆着别扭,便早早地回到了许府。
深夜,许府的大门被人拍响。下人开门一看,急急地去叫醒了自家老爷。
许梁和衣出来一看,不由吓了一大跳,急步上前,惊道:“黄大人……呃,伯父大人,您怎么来了?”
江西左参政,从三品大员黄维中一身锦袍,端立在许府前院中,身后十几名护卫拱立左右。
黄维中眉眼一抬,冷哼一声:“老夫这会要是不来,你这小命可就危险了!”
第九十六章 伯父救我()
许梁又惊了一下,陪着笑脸吃吃地道:“伯父您可别吓我,我这好好的呢,能有什么危险?”
黄维中斜了许梁一眼,又哼了一声,道:“老夫这一大把年纪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巴巴地跑你这来吓唬你?小子,我问你,我听说云山上没选着好地方,这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黄伯父这话从何说起?”许梁大惊失色,连连叫屈道:“这云山选址,乃是经过两位有名的风水先生看定的,他们说不行,这……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黄维中盯着许梁久久不言,半晌摆手道:“成,你小子嘴硬,老夫多虑了,我走。”说完,黄维中转身就走。
许梁慌了,几步绕到黄维中面前,拦住道:“伯父留步,侄儿知错了!”
黄维中顿住脚,又问:“是不是你干的?”
“是。”许梁点头道。
黄维中伸出手指直点着许梁,骂道:“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又朝门外喊道:“带进来。”
两名护卫押着个布袋罩着的人走了进来,一名护卫将那人头上布袋一揭,露出个蓬头垢面的脑袋,嘴里塞了布团,恶狠狠地眼睛死盯着许梁,神情愤怒。许梁定盯一看,大惊失色:“这是……谭志胜?”
黄维中问:“这么说你认得这个人?”
“是,这是已死的谭志成的弟弟,谭志胜,县衙里一直在捉拿他,想不到他会变成了乞丐,呃,他怎么落到伯父您手里?”
黄维中道:“他落在老夫手里才好呢,不然,天都帮不了你了。你跟我过来。”
许梁见到了谭志胜,自然明白肯定有出大事了。当下也不打岔,小心地将干伯父黄维中迎进正堂,又让人上了精致的点心,热茶,自己陪坐了,小心地问道:“伯父,这是怎么回事?”
黄维中喝了口热茶,摸着热茶杯,沉思会抬头问道:“老夫问你,你得仔细回答我。”
“伯父您说。”
黄维中一指屋外,道:“那个乞丐谭志胜下午曾偷偷地靠近县衙,想向抚台大人告状,幸好被老夫半道给拦了,他说,是你让那两个风水先生作假证,把大好的真如寺地界说得一无是处?”
“是……”许梁垂头道。
黄维中见了,沉思阵,点头道:“老夫明白了,你小子是不是想着咱们为了给一个太监立祠,对自身的声誉有损,日后为人垢病,所以才想方设法要搅黄了?”
“是……”许梁头垂得更低了。
黄维中半晌未说话,又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能这么想,老夫也能理解。只是许梁啊,你还年轻,有许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的,你要学会妥协,学会变通,不然,迟早会害了你自己的。”
许梁内心就更加不安了,身起长揖一礼,诚肯地道:“请伯父教我!”
黄维中见状,神色稍缓,摆手道:“你起来吧。”
许梁起身,看向黄维中,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黄维中道:“说到底老夫还是个念旧的人,你又是老夫亲自推举到建昌来的人,老夫心软,看不得你受委屈。”
黄维中神色一整,正色说道:“许梁,明日上山,无论如何,你得想办法将建祠的地点给定下来,而且这个地方还得让抚台大人满意,理由还得说得过去,哼,别想着随便指个地方糊弄人,抚台大人可是带了懂风水的人来的。”
“啊?这,这是为何?”许梁道。
“为了救你的命!”黄维中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几天前你私自带兵剿灭了建昌的那个什么猛虎帮,有人已经向朝**奏了,要查你。”
“可是,这谭志成事后被发现私藏兵器,图谋不诡啊。”许梁争辩道。
黄维中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骂道:“少在老夫面前提那些子虚乌有的证据,人死之后找出来的证据,里面有什么猫腻,你当朝庭里的那些子文武大臣都是聋子瞎子,会不明白?据可靠消息,事发五日之内,从江西一地呈上去的奏章有五份之多,有保你的,也有查你的。”
许梁瞬间面无人色,内心狂呼:五份?怎么会有五份?自己上了一份,王知县和陆县丞一份?还有另两份是哪个王八蛋上的?还要查老子?
黄维中眼看着许梁惨白着脸色,呼出口气,道:“别在那眼珠子乱转瞎猜了,你也猜不到。建昌上了三份想必你是知道的,另两份,南康知府上了一份,江西按察使司也跟着上了一份!而这两分奏折,无一例外全都是要严查你的!嘿嘿,你小子也真长本事,居然劳动了四品知府和按察使司一块上折!”
黄维中猛地一拍桌子,骂道:“你自己掂量掂量,有几个脑袋经得住四品知府和一省按察使的查!”
许梁瘫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沿着脸往下淌,他拜伏在地,泣声道:“伯父救我!”
黄维中叹了口气,摆手道:“给我起来,看你那点出息!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这德行!”
许梁抬起泪眼,又伸出长袖抹了把子泪,泪汪汪地道:“伯父,侄儿不能死啊,侄儿年方十八,还尚有娇妻未娶,大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行了!别嚎了!”黄维中骂道:“要想活命,你就得听老夫的!”
“伯父请讲,侄儿全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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