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阁老听了,不住地冷笑:“谁会有这么好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商人什么来历?”
管家道:“小的打听清楚了。那个燕掌柜正是外城法华寺附近的通天下车马行的大掌柜燕七!”
扑通!曹阁老听了,却是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怎么是他?”
次日早朝的时候,曹阁老在午门前早早地等候着逃禄寺卿许梁。见许梁施施然下了马车,曹阁老顾不得旁人诧意的眼神,急步走到许梁身边,将许梁一把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许梁,你想做什么?别以为送给我儿一栋宅子,老夫便会轻易放过你!老夫与你之争,乃是政见不同!”
许梁听了,却是挣脱了曹阁老紧握住自己的手,轻笑道:“阁老对下官拉拉扯扯的,这是做什么?旁人会误会的!”
曹阁老不由得回头,见几位官员正好奇地朝这边张望,便悻悻地松了手。
许梁微微一笑,这才道:“阁老说的可是燕掌柜送给曹二公子宅院的事情?呵呵,昨天燕掌柜倒与本官说了此事!只是此事乃是燕掌柜自身的行为,本官也不好强加干涉!”
“这定然是你授意的!”曹阁老咬着牙根说道。
许梁微微摇头,靠近了曹阁老,轻声道:“既便是本官授意的,那又如何?阁老上次特意提点了本官琼林宴的事情,本官投桃报李,又有何不可!”
“小恩小惠,休想收买老夫!”曹阁老冷哼道。
“曹阁老真是多想了,本官举手之劳,没有别的意思!”许梁真诚的道。
眼见着朝会的钟声响起,许梁施施然回到上朝的队伍中去,曹阁老不由无奈地摇头。
接连数日,曹阁老对许梁的举动越来越看不懂了。这位年轻的光禄寺卿似乎真的有与自己化干戈为玉帛的迹像!许梁在朝堂上,居然好几次附合了曹阁老的言论,对于曹阁老提出的几个官员任免,许梁这厮居然公然赞成,在朝堂上堂而皇之地站出来大声附合曹阁老,其明显奉承的自己的话语,令诸臣侧目,更令曹阁老脸红!
这厮,做得太明显了!
在内阁值房,其他的内阁大臣见光禄寺卿往曹阁老房内跑得极为勤快,三天两头跑来向曹阁老请教问题,连内阁首辅周延儒见了曹阁老,都不由得感慨道:“曹阁老,这位许大人对阁老当真是恭敬得很哪。”
曹阁老竟然有看不透许梁的感觉。
然而不管如何,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许梁如此奉承曹阁老,朝堂上下俱都看在眼里,这令曹阁老也有些抹不下老脸,原本设计好了要针对许梁的杀招都被搁浅了!
这天,曹阁老把两位心腹官员,顺天府丞马远和山东御史史范叫进了曹府。会客厅里,曹阁老朝看向马府丞和史御史,感慨一声:“老夫纵横朝堂几十年,最大的收获不是身居高位,受人景仰,而是培养出了你们几个好门生。”
原来,马府丞和史御史二人,皆是曹阁老的学生。
如今老师发感慨,两位学生便顺从地恭维道:“我等能有今日的官位,都是老师庇佑的结果。可惜齐大人和陆大人下放到地方上去了,想再见一面就难了。”
史御史口中的齐大人和陆大人,原本也是都察院的御史,却在不久前的地方官员调整中,因吏部考评优异,下放到地方府县任要职去了。
曹阁老想起自己另外的两名得意门生,齐大人和陆大人,如今已然是地方府县的知县,同知一类的要员,原本怀疑是新任佥都御史借吏部的手削弱自己在都察院的势力!然而,两位门生到底是高升了品级,曹阁老怀疑归怀疑,却也不想阻碍得意门生的前程。
史御史和马府丞陪着曹阁老感慨一阵,忽见曹府的管家走了进来。
曹阁老抬眼看着管家,沉声问道:“二公子的宅子退回去了吗?”
管家面有难色,朝曹阁老拱手道:“老爷,小的把您交代的话都说给二公子听了,只是二公子铁了心要搬出去,把小的赶了回来。”
“这个逆子!”曹阁老怒骂道。
史御史对于曹阁老的家事也有所耳闻,知道通天下车马行的燕掌柜送了曹家二公子一套宅子,供其居住。他见曹阁老气得不轻,便轻声劝道:“老师不必多虑!既然那宅子是燕掌柜暂借给二公子住的,并非送给二公子,也就说不上贿赂。况且我看这光禄寺卿许梁对老师恭敬了许多,兴许燕掌柜此举,就是出自许梁的授意!”
曹阁老气道:“老夫就是担心这是许梁的圈套!”
史御史道:“呃我看许梁此举,多半是有跟老师缓和关系的意思。”
曹阁老听了,沉吟一阵,想着许梁近来的举动,确实是在想着法子地跟自己套近乎!便也觉得史御史说的有几分道理,况且曹家的二公子搬出去住,从此自己眼不见心不烦,也图个清静!
想了许久,曹阁老长叹一声。抬眼看向马府丞和史御史,缓缓说道:“其实今天把你们二人叫来,是有件事情要你们去做。”(。)
第五百六十六章 坑死阁老【五】()
曹阁老头一天把史御史和马府丞叫进了曹府,许梁第二天便知道了。在客来居的雅间里,黄道周依许梁的意思,把史御史带了过来。
史御史见包间里四名配刀的青衣侍卫虎礼眈眈地看向自己,便知道今日的事情难以善了。
许梁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子旁,笑吟吟地看着史御史,问道:“昨日曹阁老特意把你和顺天府府丞马远叫了过去,又有什么交代呀?”
史御史讪讪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曹阁老因曹家二公子的事情,心情不好,把我和马府丞叫过去饮酒解闷。”
许梁冷笑道:“你们师徒倒真是情深意重哪!”
“曹阁老对下官,倒确实是不错的。”史御史心道:昨天商量的要紧事情,在场的人只有曹阁老,马府丞还有史御史本人,连曹家的管家都被曹阁老支使了出去,是以,客厅里商议的事情,除了在场的三人,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
史御史便是在赌,许梁即便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许梁便紧盯着史御史,嘲讽地道:“史大人在回答本官的话之前,应该想清楚了再说。”
史御史心中一惊,眼光躲闪一下,依旧坚持不改口:“大人明查,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许梁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你们三个把客厅的大门都关了起来,只是为了陪曹阁老饮酒解闷?”
史御史又吃了一惊!商谈的时候确实是关了客厅的大门的,这事居然许梁也知道?
曹府里有许梁的眼线!史御史暗自惊呼。
“是是的。”史御史声音低了许多。双手开始找不到地方安放,头上开始冒细汗。
许梁轻叹一声。道:“看来史大人是想让史家绝后了!”说着,朝屋内一名青主侍卫说道:“传令下去。把那对母子沉到海里去喂鱼!”
侍卫应一声,便朝外走。
史御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呼道:“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许梁怒哼一声,盯着他道:“还想骗我?!昨日你史大人离开曹府回到家里,书房的灯便彻夜未熄!而那马府丞离开曹府后就径直去了郊外!见了一个叫涂千秋的小地主!钦酒解闷,也能喝出这等后遗症出来?本官倒稀奇的紧!”
史御史顿时手脚冰凉,惶然抬头:“你跟踪我?!”
许梁哼哼两声。朝那侍卫点头示意。
侍卫便要出门,史御史见状,惨然跌坐在地,叫道:“且慢!我说,我什么都说!”
在史家唯一的血脉威胁面前,史御史终于无奈地妥协了!史御史心里长叹一声:恩师,对不起了!便低着头,神情沮丧地将曹阁老的安排的事情说了出来。
据史御史所说,曹阁老终于决定要对诏狱里的袁崇焕用绝招了。这次构陷袁崇焕。与以往的道听途说,子虚乌有的罪名不同,这次曹阁老是下了血本的。
依曹阁老的计策,由史御史上书弹劾袁崇焕。用三万两白银贿赂前内阁大臣钱龙锡,为了坐实这次的罪名,曹阁老费尽心思。找来了一名证人:钱龙锡的管家涂千秋,也就是顺天府丞马远昨天去找的那名住在京郊的小地主。
袁崇焕是边将。钱龙锡是内阁大臣,天子近臣。边将勾结近臣。形同谋反!这宗罪名若是坐实了,袁崇焕和钱龙锡必定完蛋!
史御史说完,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呈给许梁,道:“这便是下官拟定的弹劾奏折。”
许梁接过仔细看了看,又扔给黄道周阅览。
黄道周读完,将奏折还给史御史。
“大人,从奏折上看,如果坐实罪名,确实能够将袁崇焕和钱龙锡致于死地。”黄道周分析道:“只是,下官还是不明白:袁崇焕已经是蹲在诏狱里的囚犯,而那钱龙锡早在去年十二月便罢官归田。这两个人,一个是囚犯,一个是无权无势的庶民,曹阁老构隐他俩,有什么好处?”
许梁凝神想了想,盯着史范,沉声问道:“曹阁老老谋深算,这事没那么简单,肯定还有后招!是什么?”
史御史很无辜地看着许梁,摇头道:“昨天曹阁老只是要我写这样一封奏折,然后就让我先离开了。至于大人所说的后招,我不清楚,曹阁老应当是交待给马府丞了。马府丞比我后离开曹府。”
许梁想起青衣卫的报告,那史御史和马府丞,确实是一前一后地离开曹府的。两人离开时相隔的时间,也近半个时辰。
许梁缓缓点头。
史御史小心地问道:“大人,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曹阁老的安排,那我手上这封奏折,还要不要呈上去?或者,大人需要改动一些地方?”
许梁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单凭你这封奏折,还动不了袁崇焕。曹阁老要你什么时候呈上去?”
史御史道:“曹阁老吩咐的急,要我明天早朝就呈上去。”
许梁道:“奏折的内容不用改动,只是你得设法推迟五天再呈上去。”
“哦。”史御史无奈地应下了。
黄道周带着史御史返回都察院,许梁在包间里仔细想了好一阵子,吩咐一名青衣卫:“传令铁头,设法弄清楚那个涂千秋什么来历,马府丞找他做什么。”
青衣卫领命而去。
晚间时候,铁头回到了东江别院,附在许梁耳边,小声地咕嘀了好了阵子。许梁顿时恍然大悟。
“少爷,曹阁老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铁头道,“咱们怎么办?”
许梁皱眉思索一阵。抬头看向铁头,神色狠厉地道:“青衣卫在京师布局近三年时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青衣卫的布下去的棋子,也该发挥点作用了!”
铁头心知许梁已经有了决定,胸膛挺直,朗声道:“少爷放心,青衣卫从不下软蛋!”
“好!”许梁满意地拍着铁头,沉声道:“接下来,咱们这么做”
仔细吩咐了铁头一阵,铁头顿时如同打了鸡血。兴冲冲地出去布置任务去了。
再一次朝会上,许梁力挺曹阁老的提议。待散朝之后,许梁追上曹阁老,摆出最真诚,最亲切的笑脸,陪着曹阁老返回内阁值房。
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在过道里,再一次看见许梁一脸谦卑地笑脸,从曹阁老的值房里走出来,不由站到了过道中间。挡住了许梁的去路。
“徐阁老!”许梁无奈,只得停步,拱手问候。
徐阁老打量着许梁,面色极其复杂。良久,长叹一声,道:“许大人。朝庭是大明的朝庭,即便曹阁老为难你。曹阁老之上,还有首辅。次辅,还有当今陛下为你做主。许大人实在不必如此在曹阁老面前委曲求全的。”
许梁一阵错愕,才明白过来,徐光启这是看见自己费力地巴结讨好这位曹阁老,只当自己是迫于曹阁老的淫威,委曲求全呢。
徐光启这是在替自己鸣不平哪!许梁心中有些感动,然而他这样做的缘由又不便对这位关心自己的内阁大学士明说,想了想,便走近了徐阁老,轻声说道:“下官多谢徐阁老厚爱。兵法有云:欲先取之,必先与之。下官这样做,自然有不为外人道的原因,阁老静观其变就是。”
说罢,许梁趁着徐阁老仍在思索许梁这句话的意思,便拱拱手,绕过徐阁老走了。
曹阁老的心情很好,今日在朝堂上,他的几项提议再一次得到了崇祯皇帝的赞赏。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得意门生史范迟迟不见上奏折弹劾袁崇焕!曹阁老麻利地处理了堆积在桌案上的政务,便抽身回了趟都察院。
把史范叫到房内,曹阁老劈脸就问道:“老夫让你上的奏折,怎么到现在还毫无动静?”
史范心中忐忑,回答的时候便不怎么顺溜:“恩师,这道奏子事关重大,我担心有失,这两天又仔细改动了一下奏折用词,是以才晚了些。”
曹阁老不悦地道:“一道普通的弹劾奏折,用不着讲究用词!你写好了没有?给老夫看看。”
史范受了一场训斥,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快,闻言便取出那份随身藏好的奏折,交给曹阁老。
曹阁老有些老花眼,便将那份奏折端远了,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交还给史御史,满意地点头道:“这样就好!”又居高临下地指示道:“明天早朝,你便将奏折呈报上去!然后按计划行事!”
史范点点头,语气低沉地拱手道:“是,学生全凭恩师吩咐。”
得意门生如此顺从自己,令曹阁老老怀甚慰。抬头看看天色,见已临近傍晚,曹阁老便吩咐史御史道:“今晚到老师府上去吃晚饭,再把马府丞一道叫上,一会老夫有些事情,还得交待你们。”
史范在曹阁老面前,只有听话点头的份。于是两人出了都察院,往曹府方面而去。
曹阁老的官轿到了曹府门前,闻讯的曹府管家带着几名下人迎出大门外,见着曹阁老从官轿内出来,管家躬身道:“老爷回来了。”
曹阁老轻嗯一声,点点头,语气淡然地问道:“马府丞到了吗?”
管家点头哈腰地道:“回老爷,马大人也刚到,小的领他去了客厅。”
曹阁老听了,便朝史范一招手两人准备进府去,忽见不远处的曹府的厨房侧门处,前后两辆马车上面装满了成筐的萝卜青菜,正准备往里送去。三名厨房的下人们正在帮着扶着马车。
曹阁老惊咦一声,问管家道:“管家,那里购置这么两大车菜,是要做什么?”
管家循着曹阁老的目光看去,见了侧门的情景,便陪着笑脸说道:“老爷,这是二公子托人送回来的,听说是二公子做事的商号里匀余出来的菜,二公子知道老夫人喜欢吃酸菜,特意让人送回来给府上做酸菜用的。”
曹阁老闻言一愣,曹阁老的结发妻子喜欢吃酸菜,曹府上下无人不知。听得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摆弄回来的东西,曹阁老便心中有气,轻哼一声道:“谁稀罕这个逆子送回来的东西!管家,给我扔出去。”
管家听了,面有难色,苦着脸朝曹阁老道:“老爷,那些青菜小的去查验过了,都很新鲜!况且怎么说这也是二公子对老夫人的一片心意,老夫人知道了,心底多半也会很高兴的。”
管家打量着曹阁老的脸色,小心地建议道:“老爷,您看,这东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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