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看来,许梁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又有三边总督,朝庭正二品的大员向崇祯皇帝举荐,许梁升任平凉知府一职,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提前恭喜一番,锦上添花之举,虽廉价,但效果却很不错。
许梁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决定趁热打铁,再立一大功,郑重地拱手说道:“武大人。洪大人,朱子健狼子野心。身为皇亲却公然领兵造反,如今我梁军已占领了虎头关。夺回汉中府指日可待。下官想,打铁须趁热,趁着我军大获全胜,连战连捷的大好形势,尽起我梁军兵力,直取汉中府,生摛朱子健!”
许梁豪言壮语,听得武总督连连赞叹着点头,兴致高涨地道:“好,国忠有如此大志气,本督十分欣慰!倘若国忠你当真夺回汉中府,本官必定保举你为陕西巡抚!”
“哈哈,”许梁听得眉飞色舞,朝武总督叫道“君子一言?”
武总督接道:“快马一鞭!”
两人双双放声大笑。
洪参政,李游击附合着笑。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官道尽头出现一支明军队伍,当头一杆军旗被烧得破破烂烂,依稀可以辩认出来,那是个贺字。
延绥总兵贺虎臣的贺字。
武总督等人都收起笑意,翻身下马,朝那支走近来的队伍走去。
渐渐的,两支人马走近了。许梁看清了当先走过来的几人,分别是延绥总兵贺虎臣,宁夏总兵王恩,庆阳守备贺人龙,梁军副将邢中山。
几位将军个个满脸倦容,军装早已破旧,上面残留着暗红的血迹和泥印,他们身后,是几千名相互搀扶着走来的明军伤兵,远远地还能看到队伍中间一排简易的担架,担架上露出重伤士兵的一角。
贺总兵等人走近,齐齐地在三边总督武之望跟前跪倒,抱拳哽咽着说道:“末将参见总督大人!末将领兵两万出征,不但未能收复汉中,反倒损兵折将,仅带着四千重伤将士返回,末将领兵无方,罪该万死,请总督大人责罚!”
贺总兵身后,其他将士紧跟着沉声叫道:“请总督大人责罚!”
几员将军身后,互相搀扶的伤兵们闻言不约而同地站费劲地站直了身躯,仰起苍白,沾满污物的脸,沉默地看着三边总督武之望。
回归的队伍里顿时安全下来,连伤兵的哼声都听不到了,只有偶尔的几声马嘶声。安静异常。
这种安静却让许梁觉得不安。
沉默,其实是种可怕的力量。
不在沉默中暴发,便在沉默中死亡。
这支回归的队伍尚有四千余人,虽然几乎个个带伤,但却远未到死亡的境界。
不会死亡,那么,等待着的,便只能是暴发。
许梁脑中回想起,虎头关下,四五百尚未来得及进入关内的伤兵,毅然决然地回头,用血肉之躯,以视死如归的态度迎向踏马而来的起义军。
许梁紧张地看着三边总督武之望。两支队伍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三边总督武之望身上。万众瞩目。
武总督的目光悲悯地看着贺总兵身后,排成长队的伤兵队伍。看了良久,他收回目光,蹲下身去,伸出双手将贺总兵扶了起来,又对其余几位将军说道:“起来,都起来。”
待几位将军疑惑地站起身,武总督声调哽咽,嘶声说道:“此次出征,几位将军浴血撕杀,众将士用心用命,虽然吃了败仗,但绝对不是诸位将军的原因,大势如此,非人力可为。若说有罪,也全是本督的罪过,与尔等无关!”
“督台”贺总兵感动地叫道。
武总督摇头道:“贺总兵什么都不要说了。诸军长途跋涉,已经到了极限。本督已在平凉府里备下了酒菜,更换的衣裳,诸位将军快起程,赶到平凉府去再歇息吧。”
几位将军齐齐向武总督拱手道:“多谢大人。”
武总督点点头,向官道旁边走开几步,又朝身后一挥手,令亲兵们让开官道大道,给这支回归的队伍让路。
然而几位将军却没有急着起程,他们走到许梁面前,朝许梁弯腰拱手,深深施礼。
许梁连连摆手,叫道:“几位将军,这是做什么?”
贺总兵直起身,看着许梁,郑重地说道:“此次我等身陷虎头关,全靠许大人冒死突围出来,又尽起三万梁军星夜兼程赶回,保住虎头关,我等才能安然返回。如此大恩大德,我等没齿不忘!大恩不言谢,日后许大人如有差遣,我等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许梁心中一热,暗道总算没枉我救你们一场。
“诸位将军言重了!”许梁赶忙说道:“许某与诸位并肩做战,是为袍泽兄弟!兄弟有难,许某岂能见死不救!”
庆阳守备贺人龙双手乱舞地道:“许达银,偶贺某系个粗银但你的达恩偶系也定飞报达的!”
许梁听了,只见这位边说边做手势,但声音却极为怪异,吐字模模糊糊的,一时没听清这位贺守备说什么,不由愕然地看着贺守备。
贺总兵见状,苦笑着解释道:“许大人,贺守备在守城过程中被流矢射中了嘴巴,喉咙里受了伤,是以说话不清楚。方才贺宁备是想说,他一定会报答你的。”
只见贺守备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苦着脸色朝许梁猛点头。
许梁这才发现,贺守备嘴巴上方的两颗大门牙没了,他一露齿,便像一排白墙中间开了两扇小门。(。。)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再领兵进汉中()
许梁客气一番,让到一边。回归的队伍再次起程。
平凉城里,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早命人准备好了酒肉饭菜,轻伤的明军接接应着入席,重伤的明军也由专人用担架担着去了平凉游击军营,在那里,几十幢营房已被清空,改造成了伤员病房,平凉府境内稍有名气的外伤大夫早就等候在这里。
许府,许梁的书房里,随伤兵们一道回来的梁军副将邢中山双手抱着一只用红布裹紧的瓮,轻轻放到桌上。
许梁上前,轻轻抚摸着那瓮,神情悲痛。
良久,许梁问道:“戴将军怎么没有回来?”
“大人,”邢中山轻声说道:“戴将军说,二夫人既然已经嫁入许府,便是许府的人。二夫人的身后事,大人您拿主意即可。戴将军说,汉中府仍在起义军的掌控之中,某些人不死,戴将军心中难安。”
许梁黯然,他知道戴风所说的某些人,是指害死戴莺莺的黄子仁,朱子健等人。虽然起义军在戴风的连番打击之下,连连退缩,主力部队已经被压制在汉中府附近,然而黄子仁,朱子健等人却一直未死。
杀害女儿的仇人未死,戴将军岂肯善罢干休。
许梁长叹一声,道:“戴将军要报仇,随他去吧。邢将军你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是,大人保重!”邢中山拱手道。说完,便退了出去。
许梁坐在书桌后面,眼光落到那红瓮之上。
昔日俏佳人。今日一抔土。
痛,痛彻心扉。
平凉城北郊。一座新坟悄然落成。
十几名青衣侍卫此刻换上黑衣黑裤,散立四周。许梁,冯素琴,楼仙儿,铁头等人皆是一身素服。
“莺莺,此处山水清秀,地势开阔,是平凉府内最有名的风水师选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许梁低深着声调说道:“最主要的是,自此地回头看去。一眼便能看到许府。而我在府里的阁楼上,举目远眺,也能一眼就看见你。”
“你的父亲仍在汉中府领兵作战,他托人给我带话,那些人不死,他是不会回师的。你看着吧,梁军新招募的三万人马已经集训了半个月,我准备亲自带兵,杀入汉中去。替你报仇。”
“天色不早了,你歇息吧。”
许梁说完,当先转身,朝山下走去。身后。冯素琴,楼仙儿等人默默地跟着。
回到城里,平凉推官黄道周候在许府里。见着许梁,迎上前拱手道:“大人。延绥总兵贺虎臣,宁夏总兵王恩和庆阳守备贺人龙等几位将军已经带着轻伤的明军返回驻地去了。平凉游击军营里。尚有两千多重伤明军在接受治疗,不便随几位将军返回驻地。”
许梁道:“那些重伤士兵,让那些大夫们好生医治。”
黄道周道:“大人,那些重伤士兵们,即便是治好了伤,也不能再上战场了。朝庭的抚恤银两原本就少,且多半不能足额发放。”
“你想说什么?”许梁道。
“大人,”黄道周郑重地朝许梁拱手施礼,沉声说道:“下官的意思是,这两千多伤兵,若是放任他们遣返回故里,世道艰难,他们的日子必定会过得极为艰难,甚至是朝不保夕,下官想代这两千伤兵向大人求情,收容他们,也好让他们日后的生活有些保障。”
许梁长叹一声,道:“道周,你可知道我梁军的日子也不宽裕。戴将军在汉中与起义军打了半个月,朝庭可没提供一兵一饷,全靠着许府的生意在勉力维持。如果要再负担起两千人的口粮,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黄道周沉默着,叹息道:“下官明白。可是说到底这些人都是为保我大明的江山,才负伤的。朝庭若就此放任不管,未免让将士们寒心。”
许梁道:“本官如今也只是平凉同知,我们之上,有陕西三司,有三边总督府,即便要管,也轮不到我们来插手揽事。”
“可是”黄道周艰难地道,“武总督眼下为应付汉中府的战乱都已经是焦头烂额,至于陕西三司,已经被起义军吓破了胆,缩在西安府中,毫无作为。大人,若将这两千伤兵的生计寄希望于这些人身上,下官很担心。”
你担心?你担心什么?许梁斜了眼黄道周,暗道,你无非就是担心这两方官员都不想管这些人,便同情心泛烂,想将这个包袱接过来!
若是其他人仗着个人的好恶,要许梁干这干那,许梁一准会火冒三丈,好在许梁深知黄道周的为人,知道他向来就是以天下苍生为已任,胸怀坦荡,刚正不阿。
许梁欣赏他这一点,却也苦恼他这一点。
看着黄道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下决心,许梁沉吟良久,才无奈地说道:“好罢,本官身为平凉同知,也不能见死不救。这两千伤兵伤好之后,黄大人你去给他们解释清楚,愿意返回故里的,知府衙门发放路费,不愿意回去的,将分到梁军中的各个军屯基地和平凉皂膏厂去做事。升官发财是别想了,至少有碗饱饭吃。”
黄道周听得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连连代那些伤兵们很是称赞了一番许梁的仁义,便喜滋滋地回去落实去了。
三边总督武之望和陕西参政洪承畴在随后的两天,也先后离开平凉,各自返回驻地。武总督临走之前,特意召见了许梁,一来是嘱咐许梁好生照料这些伤兵,二来催促许梁尽早发兵,增援平凉游击戴风,尽早平息汉中府的起义军。谈话的最后,武总督若隐若现地暗示着,许梁的平凉知府的位置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许梁再一次见识到了武总督的恩威并施!打一鞭子揉三揉,既能督促着许梁干事情,也能给许梁些盼头。
许梁不由感叹,武总督的驭下之术果然高超,至少许梁听到从武总督嘴里说出许梁当这个平凉知府差不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话后,许梁那自认久经风雨的心,不由得漏跳了半拍。
武总督走后,许梁将平凉府的事务安排妥当,规定自己离开平凉之后,平凉府的事务由平凉同知陆一发和平凉推官黄道周二人共同打理。知府衙门的事情安排妥当,许梁便开始从固原,镇原,泾州和平凉等四地的军屯基地里抽调新兵,准备亲征汉中府。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许梁此次抽调的三万梁军新兵,从下达军令到诸事准备齐全,全军开拔,前后也耗去了将近十天时间。
梁军总管罗百贯在交付最后一部分粮草的时间,脸上肉疼得就像是别人在他身上剐了几斤肉走一般,不住地跟在许梁的马车后,喃喃叫道:“大人哪,这是最后一次了哈,可别再打了,再打下去,许府的生意可就要全部关门歇业了!”
许梁自马车上探出头来,哭笑不得地怒喝道:“罗会计,你就不能盼着点好事情?许府垮了,你一家老小上大街上喝西北风去?”
罗百贯低了头,小声地嘀咕什么,显然很不服气,许梁却没听清,也不想过多理会这个守财奴。
三万大军开拔,虽然多是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队伍行进过程中也少了那股子肃杀的气场。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平凉百姓对梁军推崇。
许梁坐在马车里,自许府到城门口的路上,时不时地听到沿路的百姓在议论梁军的此次出征。
“看哪,梁军又开拔出去打起义军了!”
“可不是吗,自前几天便看到城外有军队在集结。”
“你们不知道吧,听说此次出征,乃是许大人亲自挂帅!嘿,许大人出马,汉中府的那些起义军还能坚持几天?”
“是啊,听说许大人带兵打仗,功夫可利害了!”
许梁听着马车外这些百姓的议论,没想到能听到百姓议论自己!听评论,平凉府的百姓、们似乎还很推崇自己,对自己很有信心?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许梁想着,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了些许笑容。
三万梁军的行进速度并不是特别快,许梁走了一阵便有些乏了,这时候便开始怀念起戴莺莺在时的好处来,戴莺莺若在,此时多半便会在一旁捏着粉拳替许梁捶背。
许梁想着,又伤感一阵,困意袭来,渐渐沉睡。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许梁被一阵叩车门声惊醒,不悦地掀开车门,看着马车旁那名敬畏地拱手站在马车边上的青衣卫,问道:“什么事?”
“大人,平凉城急件!”青衣侍卫说着,双手呈上一封加急的密信。
许梁接过看了眼笔迹,认得是平凉推官黄道周的笔迹,不由暗自猜想道,这队伍刚离开平凉城没几天,黄道周便派人送来紧急密件,难道平凉城里又出了什么纰漏不成?
如此想着,许梁检查了密信的封漆,见无误之后,拆开看了,只一眼,脸色便变得极为难看,猛地朝马车外喝道:“停!”
随护在马车周边的青衣卫们便齐声大喊道:“大人有令,停止前进!”(。。)
第三百七十八号 大问号()
梁军缓缓停止了前进,静立着等待下一个命令。
随许梁一同出征的邢中山纵马奔回许梁身边,惊疑地问道:“大人,怎么了?”
许梁指着前方道:“我军到了什么地方?”
邢中山道:“我军已经进入凤翔府境内,前方不足五里便是五丈原了。”
许梁心中一动,目光落到远处群山之中,忽然幽幽地问邢中山道:“当年诸葛孔明五次北伐而未果,最后得病逝世的地方,可正是五丈原?”
邢中山闻言一愣,不明白许梁为何有如何一问。邢中山捕头出身,四书五经没读过几本,但三国的事故倒听人说过不少,本身也极为津津乐道,对于其中的典故知之甚详。遂点头说道:“是五丈原。”
又奇怪地问道:“大人好端端的为何这样问?”
许梁没有立马回答邢中山,慨叹道:“五丈原,大凶之地,于我军不吉利啊。传令下去,后队变前队,全军撤回平凉。”
“啊?”邢中山惊讶地抬头,茫然道:“大人,过了五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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