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湘渝劝住了李太忠,笑呵呵地走回了包间,坐下以后,对侯卫东道:“才把人关到派出所,讲情的人就来了,成津是个小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反而很复杂,侯主任在益杨当过委办主任,最清楚下面的事情。”
如果涉及自己的事,侯卫东多半就让蒋湘渝把人放了,只是此事有吴英在身边,吴英没有说话,他就不表态。
蒋湘渝又对吴英道:“这位大姐怎么称呼?今天让您看成津的笑话了。”
吴英是真的不想暴露身份,道:“我姓吴,小宁和朱小勇是我的女儿女婿。”说到这里,她便停住这个话题,道:“这个清真馆子是百年老店,二十多年了,菜品也没有多大变化。”
听到吴英如此说,蒋湘渝道:“您以前在成津工作过吗?”
“我在成津当过知青,有时候就到这个清真馆子来吃饭,当时这个清真馆子还是两间平房,那个马老板也刚结婚。”
蒋湘渝神情明显放松,他对进来的服务员道:“让你们老板过来一趟,这里有老朋友。”
清真馆子的老板面皮黝黑,看上去比吴英至少大十岁,仔细看了看吴英,不好意思地道:“当时知青都喜欢在我的馆子聚餐,你们人数多,我实在记不起来了,二十多年了。”
吴英道:“我还记得你,有一次我们一个队的知青到你这里来吃饭,还和你摔跤,以后我们来你都要免费送点卤牛筋,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时间过得真快。”
清真馆子老板一拍大腿,道:“我记起来了,你是和项勇一起来的,当时你是一根长辫子,老长。”
提到项勇,吴英神情一黯。
清真馆子老板也不多说,只是搓着手,道:“哎,二十年了,哎。”
当年项勇是知青中名动全县的人物,是飞石镇那几个知青点的头头,每次进城都要带着三朋四友到清真馆子来吃一顿,有钱就花,没有钱就想吃白食。
城里大多数馆子都是国营的,只是这个清真馆子涉及到少数民族,便被留了下来,是唯一的私人馆子。
有一次为了吃白食,项勇就和清真馆子老板的小马老板比赛摔跤,清真馆子有两个家传手艺,一是主业餐馆,二是摔跤,在成津很有名气,此时项勇挑战,当年的马老板年轻力盛,两人就在土坝子里拉开了战场,原来大家都是来看项勇的笑话,孰料清真馆子传人连输了三场,被摔得七荤八素,心服口服。
项勇的事,是吴英心中永远的痛,虽然应该给项勇的政策,蒙豪放早就给了,可是这痛,却如一根刺入肉中的刺,虽然渐渐与身体合在一起,却永远是独立而真实的存在。
吴英想着当年旧事,蒋湘渝心里却惦记着另一回事,尽管周昌全没有来,在侯卫东面前给李永忠使使绊子,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他就对清真馆子老板道:“老马,今天来闹事的人你认识吗?”
李太忠的儿子李东方开有两家磷矿,手下有一群马仔,在成津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名声在外,蒋湘渝如此问,是故意将话题引向李东方。清真馆子马老板自然不清楚蒋湘渝的弯弯绕,道:“我认识,李东方也常到馆子来吃饭。”蒋湘渝道:“县里想请一些发展环境义务监督员,老马是成津县传统餐饮的代表,我派人送监督卡过来。”
酒足饭饱以后,蒋湘渝提议道:“侯主任,我派县委办的同志陪同你们,有人跑个脚,要方便一些。”
侯卫东已经很清楚吴英的态度,道:“不必了,我们吃完饭后,随便转一转就回沙州,蒋县长事情多,别管我们。”
送至车门口,蒋湘渝握着侯卫东的手,道:“今天中午确实是特殊情况,李东方的外公满八十岁,他喝了酒,人又年轻,难免火气大,他爹李太忠是常务副县长,主抓农村工作,天天朝大山里钻,对儿子的管教了少了些,我作为县政府一把手,代表太忠向侯主任道歉,改天我和太忠一道,到市里来亲自给侯主任道歉。”
离开了县城,走了二十来里,水泥路面就变成了泥结石路面,又走了十来分钟,就开始爬山,绕着狭窄的盘山泥结石公路一圈一圈朝上爬,右边是越来越高的山坡,让人看着心惊。
爬了半个小时,上了山顶,顿时豁然开郎,山顶颇为宽阔,倒与上青林有几分神似。
上了山,山坡景色二十多年没有变化,时间在这里走得慢了,吴英心里是五味聚集,朱小勇开车在前面带路,一路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一处叫不出名字的山弯。
吴英从车后拿了一把铲刀和香烛,铲刀和香烛是在岭西买的,当时蒙宁不知母亲为何要买这两样东西,此时便有几分明白。
进了山弯,又沿着山道走了一会,穿了一个林子,吴英走一会看一会,约半个小时以后,终于在一个小山坡前停了下来。
两座墓地,杂草足有一人多高,吴英来到一座墓前,用手拔开杂草,露出一块石墓碑,上面刻着几个大字:“知识青年项勇之墓”。
(第四百二十九章完)(,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四百三十章成津行(下)()
今天发了两章,呵,高兴一下。
吴英亲自用铲刀收拾杂乱的墓地,不让蒙宁等人帮忙,朱小勇和侯卫东干脆走远一些,在一堆乱石旁边抽烟。
经过了清真馆子的合作,侯卫东不禁对朱小勇刮目相看,道:“朱哥,没有看出来,你身手还真是利落。”
朱小勇口才亦不错,道:“手无缚鸡之力是对读书人的偏见,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某种程度上也是培养文武之全才,我倒不敢称文武全才,不是书呆了而已。”
“哪一个书呆子敢独自架车游西藏。”
初到沙州之时,朱小勇完全掩在刘明明、沈浩等人身后,似乎有些木纳,此时侯卫东再看朱小勇,与初见之时印象完全不同,身体瘦得矫健、瘦得有力量,两只眼睛黑亮如漆。
侯卫东暗道:“蒙宁毕竟是省委书记的女儿,眼力还真是不错,朱小勇头脑聪明,又有行动能力,是个人物,兼有蒙豪放在背后撑腰,恐怕非是池中之物。”
有了这个认识,再看陪着母亲在收拾墓地的蒙宁,感觉也是是不同,蒙宁初看并不漂亮,亦不显眼,如果不姓蒙,给人的印象一定会很普通,只是蒙宁待人接物很平和,做事很淡泊,很有些亲和力。
“这是最有味道的一对太子党。”侯卫东得出了结论。
吴英到底是久未动过体力。墓地杂草还剩下一半,手掌上已磨出来一个小水泡,腰也累得直不起来。额头上沁出些汗滴,她对蒙宁道:“老了,以前在山上做这些活还是小菜一碟。”
蒙宁道:“妈,我帮你铲吧。”吴英将铲刀递给了蒙宁,道:“也好,你帮项叔叔铲一铲,他这人虽然最喜欢打架。其实是很爱整洁的,当年我们洗衣服的时候。他总是趁着我们不注意,将他的脏衣服塞到我们的盆子里。”
回首看着已经风化的墓碑,她心道:“在项勇心里,我永远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可是人总归是要老的,是要死的。”
关于项勇的事情,蒙宁还是在小时候听到过一些,这些年来,全家人都忙来忙去,二十年前的往事已经很少被人提起,她看着墓碑上漂亮公正的楷书“知识青年项勇之墓”,想道:“也不知项勇是从哪里到飞石镇插队,一个年轻生命就永远地凋谢在山地间。只有他的父母和极少数人,才会记起曾经这位充满青春梦想和生命活力的年轻人。”
既然蒙宁接了手,侯卫东与朱小勇就没有闲着。他们三人一起,很快就将另一座墓一起打扫出来,这也是一座知青的墓,吴英也认识此人,她给两座坟都上了香烛纸钱,又单独在项勇墓上插了些香烟。倒了整整一瓶茅台。
吴英不胜唏嘘地对蒙宁道:“你项叔叔当年最大理想就是能喝到一瓶茅台酒,他练过武。最崇拜许世友,可惜,到死都没有喝成。”
蒙宁对项勇的事情也很是好奇,见母亲神态,还是忍住没有问,她对于当年知青时代的故事很有兴趣,也曾经专门到重庆歌乐山看过武斗致死者公墓,虽然两者不太相同,却同属于那一个激情、梦想、血泪、苦难交织难分的时代。
不知不觉就在墓地呆了三个多小时,项勇墓地被整理出来,反而将其破败显露无疑,吴英在墓地站了一会,道:“如果下一次还能够抽出时间,就找个小施工队,将墓地彻底修缮,现在这样破败下去,这墓,迟早会被淹没在草丛中。”
她心里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项勇已经没有多少朋友了,尽管当初他在成津知青点上一呼百应,可是随着时光流逝,在多数知青的印象中,他只能是一个遥远的背景。
下山之时遇到了麻烦,车上装的全是矿石,连车带货好几十吨,一路上都需要用水冲淋轮胎,这才能将车刹住,因此,右侧公路有很多稀泥,很不好走。
走了一半,一辆货车在路上抛锚,将公路堵得死死的,必须得有修理工才能解决问题,又拉着司机问了问,得知这是下山的唯一公路,大家也就没有办法,只得眼巴巴地等着修理工。
吴英有些乏了,看到一时半会无法开车,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将座椅放下来,拿了一床薄被单盖上,安心地睡觉。
侯卫东、朱小勇和蒙宁就下了车,站在公路边聊天,货车坏掉的地方正好是一个高坎,距下面有二、三百米,高坎下只有些矮树,遮不住视线,山下的乱石很有些吓人。
此镇名为飞石镇,恐怕与山下这些石头很有些关系。
陆续有货车从山上下来,很快就沿着盘山公路形成了车队,除了朱小勇和侯卫东的两辆越野车,全部是清一色的货车。
朱小勇道:“没有想到小小的飞石镇,居然有这么多货车,这山上是多半是产什么矿石吧。”
侯卫东道:“朱老师眼光利害,飞石镇这座山属于海山山脉,磷矿藏量丰富,品质最高的就属于茂云市与沙州市交接的这一段,若没有这矿,这山就是穷山恶水,当年吴阿姨在山上当知青,应该是最苦的地方,但是自从开采了磷矿以后,这山就是变成了宝山,这和当年美国的淘金热差不多。”
朱小勇仔细观察了一会,道:“这些车是五花八门,说明整个矿业开采很有可能处于无序状态,当然,我这个说法很主观,主要是个人感受,我见到现代化的矿业开采,绝大多数车辆都是统一型号的。”
侯卫东的经济最初就来源于石头,因此对于矿山开采很有感情,道:“沙州各县经济水平低,典型的靠资源吃饭,现在这个状况各地相差不多。”
朱小勇是从学者的眼光看问题,道:“这种搞法对环境影响大,对资源更是掠夺性开采,迟早有一天要被国家制止。”
两人一边抽烟,一边随意聊着,蒙宁抱着手,站在岩边看远处的风景。
许多驾驶员都等得不耐烦,纷纷跑下来查看情况,秦敢也在飞石镇弄到一个小矿,正随着驾驶员一起下山,他突然见到侯卫东见在山下,连忙跑了过去,先喝了一声“疯子”,又觉得不对,再喝了一声“侯叔,你怎么在这里?”
按年龄,侯卫东也只比秦敢大几岁,只是侯卫东一直称呼秦敢父亲秦大江为“大哥”,秦大江过世以后,侯卫东每年也要到上青林数次,每次都要去看秦大江爱人,因此,在正式场合秦敢就得称呼侯卫东为“侯叔。”
侯卫东倒有些惊奇,道:“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你不是在这边。”
“在那边没有站住脚,最开始找了一个矿,贫矿,开采起来没有意思,富矿又夺不下来,后来听说飞石镇的资源也还行,我和曾宪勇就过来了,已经承包了一个小矿,今年应该能赚钱,就是这里地方保护主义严重,我们外来户生存起来不容易。”
侯卫东想到成津宾馆众车云集,心中一动,道:“有没有县领导参与磷矿?”
秦敢道:“怎么没有,常务副县长李太忠的儿子李东方就是最大的磷矿老板,他占的全是好矿,我和曾宪勇买的矿是一个要死不活的矿,只是我们运气好,买下来以后,无意又发现一枝矿脉,发现这个矿脉以后,我们运输量开始增大,已经有人开始骚扰我们了。”
想着秦大江的事情,侯卫东表情有些凝重,道:“你要注意安全,我看李东方也不是善茬,脑瓜子也好使,一定要注意安全,现在赚钱的生意多,不必非要在这矿上打主意。”
“我们是误打误撞搞到了一个富矿,现在都投了二百多万了,根本撤不了,这个矿开采完,我和曾宪勇就收山,够吃一辈子。”秦敢原本就是胆大之辈,此时见有巨大利润,自然不肯放手。
盘山公路已经有一长溜在货车,不少司机都跑下来看情况,秦敢说着说着话,脸色就不对了,他对侯卫东说了句:“侯叔,这里情况复杂,我要回到货车哪边,免得被人弄了手脚。”他腰里还插着一柄仿造的五四手机,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被人欺负,只是现在的货车都是重车,在下坡之时如果被人弄了手脚就是大麻烦,所以他要回去看着与司机一起守着车。
朱小勇听了秦敢一席话,有些惊讶地道:“成津的社会治安怎么这样差,看来我们中午的遭遇虽然是偶然,却也有必然性,你是市委办副主任,回去以后要将这方面的情况反映给周书记。”又问道:“你们市委难道不下基层,深入调查研究,密切联系群众,这可是优良传统。”
侯卫东当过县委办副主任,此时又是市委办副主任,对此最有发言权,“现在领导下基层,路线都是事先确定好,很难了解基层的实际情况,真要掌握一手情况,还需要如今天这般的轻车简从。”
朱小勇道:“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侯卫东挠了挠头,道:“说起来还真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做起来很难,我是周书记秘书,对他的情况最了解,每天一到办公室,周书记就忙得团团转,几百万人口的大市,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
“我记得美国总统每年必须要去休假,难道市委书记的事情比美国总统的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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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车祸(上)()
晚上六点钟,侯卫东一行还被困在成津县飞石镇,周昌全担心得紧,推掉了晚上的应酬,就在小招待所等待。
秘书长洪昂考察学习回来,不少部门的头头都打来电话,要为他接风洗尘,洪昂一一推掉,来到了小招待所,汇报了考察心得,并陪着周昌全吃了晚饭,他也认识吴英,听说吴英被困在了成津县飞石镇的半山腰,“周书记不用着急,侯卫东办事能力很强,有他在就不会出什么事情。”
等到了六点,眼见着夕阳出现在天边,周昌全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当断不断,自食其乱,秘书长,你立刻给成津县打电话,让他们派人去飞石镇接人,必须在天黑之前安全地将人接下山。”做完决定,他又给吴英打了电话,道:“如果天黑了,成津的路恐怕不好走,我已经给成津县政府打了电话,让他们派车在前面接你们。”又道:“吴英,我可要对豪放书记负责,更要对你负责。”
吴英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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