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厚石有爱人也就五十来岁,虽然被称作老婆子,其实是很利索的中年人,她道:“森林这孩子锋芒毕露。跟他爸爸性格一模一样,到了基层,恐怕得罪不少人。今晚你也劝劝他。”
等到杨森林准时来到蒙厚石家里,蒙厚石已经再书房里等着了,空调调至二十六度,屋里一片清凉,茶几上摆了一幅围棋,棋盘是香樟木所做。带着木质的条纹,很有质感。
蒙厚石脸上所有皱纹都舒展开来。平常严肃的老头露出仁和的一面,道:“森林,先摆一盘,过过瘾。”
杨森林也不客气,等蒙厚石落子,便扣着棋子啪地落下,两人撕杀过无数次,相互的套路早就熟悉得紧。中盘,杨森林一不小心,一条大龙被绞杀。
蒙厚石痛快地喝了口茶,道:“森林啊,到益杨半年,棋力下降了。”杨森林苦笑道:“忙得头昏脑胀,哪里有时间下棋。”
蒙厚石对益杨情况很清楚,道:“你是县委书记,与行政首长相比较,应该超脱得多,只要管好人,什么事情都在掌握中。”
这也正是杨森林此行的目的,他禁不住抱怨道:“我只是县委副书记,在益杨说话还算不了数。”
蒙厚石嘿嘿地笑道:“最近调整干部受到了阻力,是不是?”
杨森林知道蒙厚石向来耳报灵通,道:“最近调整的一批干部,新管会主任,城关镇书记,国土房产局长,这几个关键职位,我根本调不动,县委书记管不了干部,那还有什么意思。”
蒙厚石道:“欲速则不达,你以前一直没有在地方独挡一面,这是朱伯伯特意安排的机会,搞得好就会成为事业发展基础,搞不好,嘿,就准备回省城工作。”
杨森林脸色就很是难看,气鼓鼓的。
“这一年,你不必做出成绩,也不必有自己的思想,把局面维持下去,机会自然就来了。”蒙厚石拿着眼镜的手摇了摇,解释道:“祝焱在市里有地位,是周昌全的爱将,党校毕业以后,他要当市委常委,你何必与他较真,得不偿失。”
听到祝焱到提升,杨森林眼睛一亮,“祝焱真的不回益杨了?”
“哼,沙州的事情,计划总没有变化快,这件事,是刘市长无意中说漏了嘴,你心中有数就行了。”
蒙厚石又交待道:“这事你别去问朱伯伯,他是讲原则的人,他给我说过,如果你确实担任不了县委书记,他会重新考虑你的去向,或许就会把你调到省城一个条件好一点的单位。”
杨森林出任县委副书记的时候,朱建国也曾经郑重地说过这话,杨森林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即使在益杨受了挫折,也不愿意轻易向朱建国抱怨。
省委副书记朱建国,沙州市政府秘书长蒙厚石与杨森林的父亲都曾经是沙州机械厂的同事,当年,朱建国是团支部书记,蒙厚石和杨森林则是车间技术骨干,武斗开始以后,三位年轻人都参加了厂里的红旗造反派战斗队。
杨森林父亲锐气十足、敢打敢冲,武斗最激烈的时候,他曾经一个提着冲锋枪就端了对和保皇派的老窝子,是战斗队中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英雄往往和悲剧联系在一起,在一次派系战斗中,杨森林被大口径机枪迎面打中,当场断成了两截,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
这是时代的悲剧,痛苦深深地藏在了朱建国、蒙厚石等人心中,成为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
朱建国、蒙厚石对于杨森林有特殊感情,一直把他当成子侄看待,而蒙厚石与杨父当年在厂里拜的是同一个师傅,两人关系更近一些,杨森林很小就在蒙厚石眼皮下长大,对蒙厚石更亲近一些,说话也随便。
杨森林人聪明,能力很强,但是与其父亲一样,性格急燥,急于求成,这是从政大忌,蒙厚石对此自然看得很清楚,也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参加工作以后,杨森林为了工作的事情,经常与他的领导发生冲突,虽然事后证明他的看法是正确的,却是赢了道理输了感情。
幸好有朱建国和蒙厚石等人关照杨森林,所以他虽然得罪人无数,却一步一步得到提拔。这一次让杨森林担任益杨县委副书记,也是朱建国的安排,如果杨森林把握得好,他极有可能成为岭西最年轻的县委书记。
“森林,你在益杨根基太浅,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一直以来,你只盯着马有财,忽略了祝焱的存在,这是一个大失误,幸好还没有出现大的问题,回益杨以后,赶紧进行补救,记住,逢事多与祝焱沟通,有百益无一害。”
两个月之前,杨森林不一定能够接受蒙厚石的意见,现在他终于认识到事情的复杂性,道:“明天,我就去拜访祝焱,力争取得他的支持。”
第二天,侯卫东正在召集新管会干部会,新管会与开发区合并以来,突然增加了十来个二级班子正副职,为了整合一、二级班子,会议也就比以前多了一些。
侯卫东正讲得唾液横飞,办公室小刘拿着电话本子走了上来,道:“县委办发的通知,请侯主任十点钟准时到杨书记办公室。”
急匆匆赶到杨森林办公室,杨森林挺客气地站起来,与侯卫东握了握手,这让侯卫东有些受宠若惊。
“侯主任,我看了新管会近期工作报告,你们的工作很有成效,县委很满意,发展银行货款到了以后,如何能将钱用在点子上,如何充分发挥十亿货款的杠杆作用,这是一门大学问,我准备今天下午到岭西去拜访祝书记,请祝书记指点迷津,同时,还想与发展银行的专家会过面,征求他们的意见。”
侯卫东下意识就想:“杨森林做这事,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杨森林继续道:“这是小范围拜访,我带你和大金一起去,你要把相关材料准备充分,与发展银行见面之时,留下好印象。”
接受了这个有些奇怪的任务,侯卫东一路寻思着又回到办公室,急忙给李晶打了电话。
“今天我要跟着县委杨森林书记到岭西来,下午到了先同祝书记见面,晚上同发展银行的专家共进晚餐。”
李晶笑得格外灿烂,道:“你这人也没用良心,这么久了不给我主动打个电话,这个不算,是我主动的,东南亚金融危机,对精工集团也有冲击,这么大的事情,你就让我一个弱女子娇嫩的肩膀来承受,也太狠心了。”
“这样,明天我还是要到益杨来,什么事,一是收帐,交通局的钱还没有打到精工集团帐上来,二是视察我在上青林的条石场,不是信不过你,这可是我的权利,三是听木山董事长说,新管会红红火火,精工集团也想来看看,我可是投资商,你作为新管会主任肯定要亲自接待吧。”
开了几句玩笑,李晶柔声道:“晚上到我这里来吗?”
这句话,弄得侯卫东几乎就要上火。
(第二百九十九章完)(,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百章人和事(下)()
先道歉,昨天没有更新,争取在星期六补回来。
另:没有更新的主要原因是喝得大醉,一天爬不起床,酒,真是害人的东西,
另二:朋友们也要少喝,送一句顺口溜给大家——出门记住老婆的爱,少喝酒来多吃菜。
在岭西省的宴会结束,刚好八点钟,省发展银行高度评价了益杨县在开发新管会方面的所做工作,这里面官场话占了一半,另一半他们也是真话,祝焱和杨森林能亲自来汇报工作进展情况,这至少说明益杨县委态度是端正的,而态度决定着十亿货款的成败。
送走了省发展银行领导,祝焱和杨森林两人在酒店院内的小花园里随意闲聊着,侯卫东和杨大金远远地跟着,并不过于靠近。他抽空给李晶打了电话:“李总,我还在陪祝书记,估计今晚不能过来。”李晶早在屋里翘首等待,闻言很失望,道:“算了,白骨精不等你了,我也出去了。”
祝焱和杨森林在花园里站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告别。
分手之际,杨森林特意交待道:“侯主任,你要将祝书记送回党校。”其实不论杨森林是否交待,侯卫东都要将祝焱送到党校。
到了党校门口,刚到九点,祝焱略有些酒意,他今天不想捧着那本印刷精美的曾国藩家书。这本书适合喝着茶静心阅读,而今天喝了酒,心性乱了。不看也罢。
侯卫东憋着许多话,陪着祝焱到宿舍大楼的门口,道:“祝书记,时间还早,我陪你到那里去坐一坐。”
祝焱看了看腕上手表,道:“你没有到铁塔山去过,我们去喝茶聊天看岭西夜景。”
“你开车技术如何?”
“还不错。”
“喝了酒。没有问题吧。”
“这点酒不算什么。”
祝焱取出一把钥匙,道:“前几天朋友送了一部帕萨特过来。让我平时代步,岭西车多人多,我技术不行,只是晚上出去跑了两趟。今天你来开车。”
侯卫东道:“祝书记,王兵技术好,把留在岭西,就给你当专职驾驶员,用起来方便。”
祝焱摇头道:“没有这个必要,我到党校就想静下来读些书。”他想了想,又道:“没有车确实很不方便,这样办,你让王兵暂时留几天。给我当教练,我出师以后,他就算完成任务。”
铁塔山海拔在一千米左右。山顶有一块平坝,被人承包了,安放了一排小桌子和遮阳伞,挂了些满天星,就成了露天酒吧,虽然东西比山下贵一倍。生意一直很好。
坐在山顶,抬头望天。满天星斗格外壮阔,俯身朝下,则是岭西城璀璨的灯火。
“什么时候沙州能有这么亮的灯光?”祝焱把小椅子搬到平坝边上,下面就是黑不见底的悬崖,阵阵山风从山谷吹来,让暑气一扫而空。
侯卫东敏感地注意到,祝焱说的是沙州而不是益杨,他跟随着祝焱的目光凝视着远处的城市,道:“新管会建成以后,灯光也要这样辉煌。”
祝焱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地捧着茶杯,过了好一会,突然扭头问了一句:“你的石场效益如何?”
侯卫东实事求是地道:“益杨建设任务不小,石场效益还不错。”
办石场之事,侯卫东很早就给祝焱坦白了,祝焱从内心深处并不反感此事,反而对侯卫东的头脑感到欣赏,道:“你们这一代人恰好身逢改革开放年代,比我们幸运得多,我在你这个年龄,就拿着三十多块钱的工资,住的是单位寝室,骑一辆二手自行车,每天还兴高采烈。”
“通过你这件事情,我也得到些启发,沙州这样的内陆城市,必须要有超常规的手段才能赶上沿海地区,总体说来,在沙州,干部是素质较高的一群人,应该出台宽松的政策,让他们能带头干企业。”
“我在党校看到一份资料,讲的是顺德企业群的发展史,全国家电产量的三分之一在广东,而顺德占去了半壁江山,它是全国最大的冰箱、空调、热水器和消毒碗柜的生产基地,是全国最大的电风扇、微波炉和电饭煲的制造中心,容声、美的、万家乐和格兰仕,都成了全国名牌。”
祝焱显然研究过这事,说起来如数家珍。
“顺德企业为什么能发展,机关干部起了大作用,如珠江冰箱厂潘宁是顺德桂镇工交办副主任,全球最大微波炉企业格兰仕的梁庆德是顺德桂川镇工交办副主任,乐百氏的何伯权是小榄镇团委书记,沙州必须要解放思想,放手让机关干部经商,这样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你是如何看待这事,这是私下讨论问题,尽管大胆说。”
侯卫东有多年企业经验,他的体验与祝焱稍有不同,“如今情况与前些年不一样了,现行政策已经不充许县乡政府投资办企业,而机关干部本身极度缺乏办企业的启动资金,所以即使有政策,难度也不小。”
祝焱不以为然,道:“我相信干部中藏龙卧虎,只要真正把政策放活,他们总有办法的,这一点我有信心,关键是看领导层的态度,还是有政策的操作性,比如干部准许干部离职几年,保留公职,专心发展企业,当然这需要一整套制度,我在党校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指了指脑袋,道:“新管会地理位置也没有太明显优势,比起省城以及地区城市来说还有劣势,要在全省众多开发区中脱颖而出,很难,你是新管会一把手,更要大胆解放思想,否则新管会很难冲出一条血路。”
两人看着遥远的星空和美丽的灯火,吹着山风,聊着形而上的问题,从精神到*都很轻松,侯卫东也将祝焱看成知识丰富的前辈,而不是大权在握的县委书记。
到十一点,两人才慢慢下山。
分手之际,祝焱道:“你要尽快想办法到岭西大学拿一个硕士文凭,越往大机关走,对文凭要求越高,你要早做好准备。”又道:“这次学习结束,我估计不回益杨了,到何处任职还不清楚。”
出了党校大门,侯卫东也不想麻烦王兵将车开过来,坐着出租车回酒店,他脑中一直琢磨着祝焱所说:“祝焱多半有带着我的意思,我是否跟着他?”
在新管会当了一把手,基本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意志,这比当秘书为领导服务舒服得太多,不过,祝焱毕业以后肯定是任市一级领导,跟着他发展前途肯定要大一些,所以,侯卫东对此事还颇为犹豫。
边想边想着,只听到大厅里有人喊了一声:“侯卫东。”
循着声音看去,侯卫东吃惊地见到曾宪刚,他和另一位壮实的男子也正在朝电梯走。
曾宪刚急忙给壮实男子介绍道:“这就是益杨新管会侯主任,我的铁哥们。”
“这是我的福建战友何柱,我就在帮他卖建材,开发区的厂就是他的。”
侯卫东客气地道:“欢迎何总到新管会投资,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宪刚都有。”
何柱脖子上挂了一根粗大的金项链,皮肤很黑,身材敦实,与侯卫东握手以后,道:“侯主任还要多多地关照,我隔几天要到益杨,到时请侯主任吃饭。”
他话也不多,寒暄几句便没有了语言。
曾宪刚眉眼间的悲伤气息淡了许多,道:“我们在岭西的销售中心建成了,就由我来负责,前天开业,赚了一个满堂红。”又问:“你怎么也在岭西,开会?”
侯卫东点点头,含糊地道:“现在我负责招商,经常四处跑。”
曾宪刚用手往楼上指了指,低声道:“楼上有按摩中心,都是三点式服务,妹儿乖得很,累了一天,我们一起去放松放松。”
侯卫东如今是新管会党组书记、主任,是很有前途的年轻干部,也就比刚刚参加工作时要警惕得多,他总觉得何柱很有些江湖气,便自然不肯跟着去按摩中心,推脱道:“楼上还有人等我,我要先上去。”此话半真半假,杨大金也是住在金星酒店,只是并没有等侯卫东。
进了电梯,曾宪刚按了七楼,侯卫东眼见着七楼的说明,正是按摩中心。
“宪刚,你到了岭西,益杨的店谁来管?”
“我把益杨店交给曾宪勇,我定期回来看一看就行了。”曾宪刚递了一张名片,道:“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地址,明天你一定要到我店里来看一看,中午一起吃午饭。”
“我把儿子也弄到岭西了,给他换个环境。”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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