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容卑职说几句,”三成躬身道,“殿下怎可凭樱姬夫人一人之言便笃定是我等想刺杀殿下,卑职虽与殿下不睦,但最起码的武士精神还是有的,怎会采取如此拙劣卑鄙的行径?”
没等他说完秀保便挥手打住了:“你有没有武士精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挟樱姬,意图置我于死地。”
一听秀保提到樱姬,三成顿时来了想法:“既然这些都是樱姬夫人告诉您的,那能否请她出来,与我等当面对质?”
“请她出来?”秀保苦笑道,“早就被我家法处置了,现在连嘴都张不开,怎么和你对质?”
“既然不能对质,那还有何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三成终于明白了秀保的用意,今天在这郡山城想不死都难啊。可是活人不能说话,那就让死人来说吧,三成嘴角流过一丝微笑,冲着秀保理直气壮道:“即便樱姬夫人言之凿凿,可您又如何证明当晚入府行刺的忍者,是在下派来的呢?”
秀保早就料得三成会拿忍者说事,当即命人将从忍者身上搜出的,印有家纹的手里剑交予三成和长盛辨别。
“手里剑?”长盛嗤之一笑,向三成使了个眼色,三成心领神会,故作好奇地从小姓手中接了过来,凑到长盛跟前一同查看。长盛早就知道秀保会发现这柄手里剑,故而事先在上面印上了德川家的家纹,目的便是希望侦查失败后可以将此事嫁祸给家康,此乃金蝉脱壳之计。
然而看到手里剑的一刹那,三成和长盛都愣住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三成小声责问着。
长盛惊慌失措地反复观察着,不禁恼羞成怒,冲着秀保吼道:“这上面怎么会有治部大人的家纹,一定是你们故意陷害,当初明明是内府家的三叶葵!”
“长盛!”三成猛地一拍脑门,可是为时已晚,秀保和坐在堂下的高虎等人相视而笑,不怪好意地反问道:“增田大人,你是怎么知道这上面应该是三叶葵呢?”
“噗通”一声,长盛跪倒在地,三成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垂头叹气道:“没错,忍者是我派的,但不管您是否相信,他绝对不是刺客,当初以世子之事要挟樱姬,只是希望她能为我提供有关您的情报,仅此而已,绝没有加害您的想法。夫人之所以写这封信,想必是您的意思吧?”
对于三成的疑问,秀保不置可否,只是将佩刀解下,扔到了三成面前,淡淡说道:“我凭生最讨厌别人威胁,即便是威胁我的家人也不能饶恕,既然你们有胆这样做了,就应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还请您将刀收回去吧,”三成用脚将佩刀向旁边踢了踢,悠悠地说道:“您现在还杀不得我。”
见三成如此骄横,高虎终于忍不住斥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公允你自尽已是天大的恩典了,休要不知好歹,难道连武士精神都不顾了吗?”
“武士精神?”三成莞尔一笑,反问道:“难道诬陷他人这种龌龊之事就符合武士精神么?”
秀保倒是来了兴趣,示意高虎打住,微笑道:“都说治部殿下是块硬骨头,这次总算见识到了,那就请你说说,为什么杀不得你吧?”
三成踱步到侧席,稳稳坐下,正色言道:“第一,就像刚才说的,即便我等有罪,但毕竟是太阁的直臣,您若是不经太阁同意便将我等斩杀,哪怕太阁嘴上不说什么,您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呢?第二,是我和樱姬夫人说过的,世子之事一旦传到太阁的耳朵里,那便不是只处罚她一人那么简单了,不论是浅野家,还是帮她隐瞒的菊御前都要受到太阁的严惩,这样的后果您可曾想过了?第三,您杀了我又有何用呢,这样就能化解两派的矛盾么,恐怕您自己都不能相信吧?”
听完三成这么一说,堂下众人皆不言语了,再看秀保,只见他眉头紧锁,一脸失落地摇着头,过了好半天才叹息道:“看来治部殿下还是不理解自身的处境啊,痛失爱子已让樱姬懊悔不已,你还以此要挟她背弃本家为你提供消息,就算我饶得了你,北政所和浅野弹正会放过你么?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栽赃德川家,就算我饶得了你,内府殿下会放过你么?以太阁之名动用忍军,且未经太阁同意便遣忍者出入大名居城,意图不轨,就算我饶得了你,太阁会放过你么?综上所述,你觉得就算我不杀你,你就能平安无事么?”
三成本以为自己深思熟虑的“救命三条”能震慑住秀保,可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秀保精心罗列的三大杀招,正如秀保所言,只要这件事泄露出去,即便他不动手,自己也会九死一生,就算太阁怜悯,也定会被排挤出中枢,成为各大名的眼中钉肉中刺,太阁百年之后,还是难逃一死啊。
想到这里,三成终于缴械了,绝望地朝秀保拜服下去,恳请秀保的原谅。
“治部殿下请起,”秀保温和地说道,“我深知你对太阁忠心耿耿,绝无私心,只是方法欠缺,秀保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能在此立下誓书,我大可既往不咎。”
“誓书?万万不可!”三成坐直了身子,严肃地反驳道:“我乃太阁直臣,怎能向您递交誓书,这不是置太阁于不顾么。”
“治部何必紧张,先看看誓书再做决定也不迟。”说着,秀保令小姓将誓书递交给了三成。
三成先是犹豫了一阵,但终究还是拿起誓书,仔细地读了起来:“第一,从今以后绝不忤逆侍中殿下;第二,自即日起与樱姬夫人断绝往来;第三,立即撤销对侍中殿下之监视;第四,绝不结党营私垄断,中枢;第五,绝不阳奉阴违,僭越行事;第六,绝不联合文官,压制武官。若违此誓,人神共弃。庆长元年四月初六。”
“二到六条我都能接受,只是这第一条…”三成双手微颤,强忍着内心的悲愤,极力做最后的挣扎。
“你不同意就别谈了,”秀保猛捶桌子,语气低沉地威胁道:“让你今后不准忤逆,又不是让你臣从于我,有什么好犹豫的?若是应允,今后你还是太阁的宠臣,五奉行之首;若是拒绝,现在就可以带着增田大人滚出郡山城,秀保决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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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棋逢对手()
纵使三成平时再怎么强横,现如今面对秀保的威逼利诱也只能乖乖就范,强迫增田长盛与他一同在誓书上按上血印并且画押。
秀保将誓书拿在手中,好生端详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对三成说道:“我相信治部殿下绝不会违背誓言的,这样一来,不就是皆大欢喜了么,天色已晚,不知您是否愿意和增田大人留下来与我等共进晚餐?”
受此奇耻大辱,怎还能吃得下饭?三成果断拒绝了秀保的“邀请”,拖着长盛径直离开了御殿。
看到两人就这么离开了,高虎甚是不甘心,埋怨秀保道:“主公,这也太便宜他们俩了,誓书对这种人来说,当草纸都嫌硬,怎会真心遵守呢,您这么做恐怕是徒劳无功啊。”
“我又何尝不想对他们赶尽杀绝呢,”秀保摇了摇头,不乏失落地说道,“刚才治部所列的三条也不无道理,他们两人都是太阁的近臣,且同为近江派,如果我真的将他斩杀了,便是破坏了政权内部的平衡,即便是师出有名,太阁也会因此对我心生芥蒂,事后恐怕也会殃及自己啊。”
“此外,你觉得我刚才所说的三条真的能站得住脚么?”秀保侧身反问高虎。
高虎略一思考,点了点头:“在臣看来,您说的这三条全都是有理有据,顺理成章的,只要此事泄露出去,不论是在北政所、德川内府还是太阁那里,治部都讨不到好果子吃,他不也是害怕四面楚歌才立下誓书的么?”
“这些只不过障眼法罢了,”秀保苦笑道,“刚才他是因为嫁祸之事被我揭穿,所提的三条也被我无视,这才会一时紧张,被我接二连三的质问所震慑住,进而被迫立下誓书的。从刚才的谈话中,我有正面回答他所提出的三个提问么?”
听到这里,高虎不说话了,三成提出的三个问题看似简单,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崇传在一旁沉默了好久,这时终于开口了,只见他双手合十向秀保微笑道:“阿弥陀佛,依臣之见,主公与治部可谓是棋逢对手啊。”
“是啊,”秀保叹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心有不甘地说道:“他提的三个问题我解决不了,我提的三个问题他也回答不上来,听起来还真是讽刺,不过这就是做臣子的悲哀喽。”
“臣子的悲哀?”高虎一头雾水,“这和臣子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崇传转过身,对高虎提问道:“藤堂大人,您觉得如果我们俩相互诋毁,主公会偏袒谁呢?”
高虎心里一怔,挠了挠头回答道:“主公的心思做臣子的怎会知晓,大师这么问在下还真是回答不上来…”
说到这里,高虎不禁“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大师的意思是…”
崇传微微颔首,和蔼地说道:“藤堂大人和在下的关系,就如同主公和治部大人的关系,两人闹矛盾时,你会觉得我是奸人,我也会认为你是佞臣,谁都不会妥协,每当这时,便是主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正是如此,”秀保敬佩地点了点头:“正如大师所言,高虎你想想,如果你们俩发生争执,我会将你放逐而独用崇传么,又或者是将崇传流放而让你独揽大权么?”
高虎果断地回答道:“当然不会,一家独大可是为君者的大忌啊。”
见两人都明白了,秀保便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太阁又怎会像我说的那样冷落治部而独用我呢,同样的,治部的那番话也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我和他分别代表的是不同的势力,太阁正是通过维持两派的平衡来达到政权的稳定,通过这种政策还能将外样大名隔离在决策层之外,将政权牢牢地把握在丰臣一族的手中。从这一点来说,治部也是杀不得的。”
“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近江派在大阪呼风唤雨么?”高虎不满地咕哝着。
“目前看来只能这样了,这也是我执意让他们俩立下誓书的原因。”秀保指着誓书解释道:“就像你说的,誓书这东西在这个年代形同废纸,只是弱者祈求心理慰藉的表现(想起临终前的秀吉,唉),但我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三成不仅代表近江派,也是太阁属意的能够托付拾丸殿下的重臣之一,我们尾张派不论和他怎么闹,最后掌权的都会是丰臣家的自己人;反之,如果治部倒台了,那么他麾下的那些近江派大名便会群龙无首,很可能会被外样大名趁机拉拢过去。因此,仅从本家的角度来讲,是愿意三成下野的,但是从维系政权稳定上来讲,是决不能对他赶尽杀绝的,这就好比驱狼引虎,走了一个三成,可能就会引来更大的威胁,这是得不偿失啊。”
“那这封誓书还有什么用啊,您精心设计的这个计划不就白费了么。”高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地埋怨道。
“也不能说毫无用处,”秀保安慰他道,“至少在气势上位本家扳回了一局。我尾张派主要以武将为主,对于内政方面大多是一窍不通,这就给了近江人控制中枢的机会,本来一派主外,一派主内倒也相安无事,但是自文禄之役以来,近江派对尾张派的打压日趋残酷,严重破坏了政权内部的平衡,引起了包括加藤、福岛等人在内的诸多武将的不满。但他们毕竟是武将,打仗在行,一轮到争权夺利、阴谋诡计就一窍不通了,长此以往,只能是打消他们的士气,助长治部等人的气焰,我要做的便是扭转这种局面。”
“就凭这封誓书?”高虎好奇地问道。
“这只是个开头罢了,”秀保笑了笑,将誓书递给了久矩,继续说道:“待会命人将它誊抄个十余份,分别送到加藤、福岛、浅野等大名的府上,让他们瞧瞧,平时耀武扬威的石田治部,是怎么卑躬屈膝地为我立下这样一封誓书的,好好给尾张派长长脸,今后在近江人面前也不用心怀胆怯了。”
“听上去还不错,加藤大人他们一定会对殿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啊。”高虎有些兴奋了。
秀保继续说道:“近江派靠内政上的才能博得太阁的宠爱,这一点我还是不能改变的,但是我们尾张派也可以通过屡立战功与其分庭抗礼,这便是下一步该考虑的事了。”
“难道您指的是出阵朝鲜?”这是高虎唯一能想到的了,国内久无战事,唯一能立下战功的地点只能是朝鲜了。
“没错,”秀保捋了捋胡须,激动地说道,“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汝等就要随我渡海西征了。”
“明国不是已经遣使议和了么?”高虎不解道。
秀保笑着摇了摇头,高虎根本不会想到,这次议和根本就是个闹剧,而秀吉也巴不得议和失败,可以借此机会再度征韩。
事情到这里也就点到为止了,秀保在此事中稍占上风,确实让三成等人收敛了些日子,尾张派的武将也托秀保的福着实扬眉吐气了一番,当然,按照秀保的吩咐,誓书的事情并没有对外张扬,以免引起秀吉的疑虑。此后不久,秀保也按照此前的约定,将菊亭晴季的女儿持子纳为侧室,正式与菊亭家建立了姻亲关系。
(今天是元旦啊,大家有什么庆祝活动不?不会都和小熊一样窝在宿舍宅上一整天吧?有空的话还是要陪陪家人和朋友,宅男宅女也出去转转吧,希望大家2013年一年到头都有个好心情,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第六十八章 西国之行()
这位持子公主年方十七,早在去年婚事便已由晴季做主定下来了,很遗憾,她的才气与大名家的公主相差无几,相貌也是一般,非要说她与武家的公主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便是省心。
从进入郡山城那一天起,便将三从四德牢记在心,不像阿江那样时常揣测他人心思,不像驹姬那样性格刚烈,更不像樱姬那般孤芳自赏,作为家中新进的侧室,对菊姬也是言听计从,对于政事也从不敢过问,而且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嗜好,没事的时候会到智云院的禅房小坐一会,又或者去菊姬那里逗逗小公主,实在无聊时,拿上一本和歌集倒也能在房中静静地呆上一整天。用秀保的话说,她就像是冬季里的一杯热水,看上去平淡无奇,喝下去却能感受到浑身都充满了温馨。
这段日子里,秀保将政事交给家臣去处理,自己则几乎每天都在几个妻妾的寝室间来回穿梭,不辞辛苦地奋斗着。由于解除了心头的忧虑,樱姬也逐渐开朗起来,每天都要到菊姬那里帮忙照顾小公主,除了赔罪的心理外,也是发自内心地喜爱这个小生命。菊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这个单纯但又执拗的公主不禁多了几分好感,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地缓和着,心头的冰雪也开始慢慢消融。
按照此前和秀吉的约定,六月初的时候,趁着秀赖元服的吉日,秀保也带着菊姬和公主到伏见拜访秀吉,同时也将阿江捎带过去,让她和淀姬好好叙叙旧。至于驹姬,自从上次在陆奥一番**之后,现已怀有近五个月的身孕,望着她渐渐隆起肚子,智云院说什么也不让她一同前去,这可急坏了这个东北来的野丫头,好在樱姬也是有了兰梦之征,经大夫诊脉竟也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只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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