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秀保正拿着《源氏物语》来回翻阅着,说实话,对于日本平安时期的文化秀保还真是不感兴趣,要不是出于和公卿之间套近乎,他是绝不可能看这种书的。而阿万则浑身发抖地跪在堂下,等待着秀保的处置。
“待会,把这个交给增田长盛。”说着,秀保将一封信掷到了阿万跟前。
“回禀殿下,奴婢这次出门为了采办些生活用品,并不认识什么增田长盛…”阿万硬着头皮反驳道。
“你想死么?”秀保双眼依旧停留在书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阿万终于崩溃了,赶忙拜服认罪,但仍是竭力为樱姬辩护:“奴婢罪该万死,还请殿下饶命,但夫人对您却是忠心耿耿,若不是被小人要挟,也不会做出这等悖逆主家之事,请殿下休要责怪夫人。”
“你先起来。”秀保放下书,温和地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我定会既往不咎。”说完,秀保让阿万凑近些,耳语了几句便让她出去了。
傍晚时分,阿万终于抵达了信贵山的宿场,也就是设置在信贵山的驿站,天正五年(公元一五七七年),松永久秀兵败身死后,信贵山城便被废弃了,现如今在山的南麓也就是信贵越附近修建了宿场,供来往的行人休息住宿,这里四周环山,靠近大和边界,是最佳的联络点。
见到阿万姗姗来迟,长盛甚是不悦,威胁道:“互通联络之事又不是我求你家夫人的,她要是不愿意,大可告诉我,怎敢让我等这么久。”
阿万像往常一样唯唯诺诺,恭敬地赔罪道:“大人切莫生气,奴婢临行前,夫人重新为您制作的郡山城地图尚未完成,这才耽误了时间,还请您见谅。”说着,阿万便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长盛。
长盛结果信封,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满意地说道“辛苦樱姬夫人了,上次那张图太过简略,实在有些不足,这张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见阿万不说话,长盛便自顾自地拆开了信封。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由高及低,很快便充斥了整个山谷,只见数百名背插五三桐旗指物的足轻赫然出现在了四周的山林中,犹如山间飞瀑,倾泻而下,瞬间便将增田长盛以及四名侍从团团包围。
长盛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尚不至于惊慌失措,手下的武士也保护在他的周围,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增田大人,好久不见了。”一名头戴“卐”字前立法性兜的青年武士从足轻中走了出来,没错,此人就是秀保麾下北大和军团总大将,多闻山城城主,福岛出云守高吉。
“是福岛大人啊,”长盛轻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劳烦您亲率大军前来?”
高吉故作惆怅地回答道:“哎呀,作为侍中殿下钦命的北大和军团总大将,抓捕刺客乃是分内之事,大人无需在意。”
“刺客?”长盛眉头一皱,紧张道:“大人此话怎讲,这里就只有我和几位侍从,以及这位侍女,哪来的什么刺客?”
高吉没有说话,只是命令长盛身边的武士放下武器,否则后果自负。长盛也是个狠角色,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容不得他嚣张跋扈,没办法,只好乖乖就范,但却依旧嘴硬,死活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刺客。
这时,高吉注意到了长盛手中的信封,冷冷地问道:“敢问大人手上拿的是什么?”
长盛下意识地将信封攥紧了些,吱唔道:“没什么,只是封信罢了。”
高吉也没跟他废话,向侧近使了个眼色,数名武士立即上前将长盛按倒在地,强行将信封夺了过来。
“福岛小儿,你别欺人太甚!”长盛掩不住内心的怒火,开口大骂道。
高吉身在军营,听惯了军中的各色脏话,相比之下,这种叫骂根本连空气都算不上。
高吉利索地拆看信封,然而当看到信中内容的那一刻,表情便凝固了。周围侧近见状也凑上前瞟了几眼,很多人和高吉一样当场怔住了,还有一些人则是怒目圆瞪,像是饥饿的老虎,死死盯着长盛。
长盛没没有被这些眼神震慑住,依旧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旦高吉问起这幅图的来历,就把所有的脏水往樱姬身上泼,为了保守少主夭折之事,她定不会否认,这样一来自己便可以金蝉脱壳了。
正当他沾沾自喜之时,高吉走到他跟前,一脚踩在他脸上,狠狠地蹂躏着,开口大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刺杀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看我今天不替主公好好收拾你!”说完,便命人将长盛拽起来,死死地捆绑在树上,举起太刀便向他的头颅砍去。
“且慢!”长盛已这场景吓得尿裤子了,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哭咽道:“只不过是一张地图,你能凭此斩杀我?!”
“我呸!”高吉猛地将一口痰吐到长盛脸上,将信放他眼前,一边拍着他的脸一边说道:“什么地图,你看清楚这是什么,老子让你死个明白。”
长盛被高吉拍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拼命地摇了摇头以甩开脸上的污垢,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信,一字一顿地念道:“治部大人亲启:月前行刺失败实乃意外,还请大人息怒,此次定不负大人重托,全力配合大人成事。樱姬敬上”
长盛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痴痴地伸直脖子,绝望地咒骂道:“臭女人,竟敢反咬老子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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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正面交锋()
看着长盛那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嘴脸,高吉心情别提多好了,自秀长死后,本家便被这些近江人肆意打压,先是矿山,后是港口,秀长生前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死后全被褫夺了,一想到这里,家臣们无不痛心疾首,愤懑不已。现在好了,这一年多来,在秀保的带领下,本家的事业蒸蒸日上,在政权内的地位也是节节攀升,大有东山再起的势头。
想到这里,即便事先不知道此计,高吉也觉得这次刺杀事件是顺理成章的,不论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增田长盛怎么解释,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狡辩。
“增田大人没话说了吧?”高吉冷笑着举起了太刀。
“且慢,”长盛扯着嗓子喊道,“我乃是太阁钦命的普请奉行,是五奉行之一,你不过是个从五位下出云守,怎敢擅自处决我?”
“啊呸!”高吉又是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用刀尖抵着他的下巴,嘲讽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我是从五位下出云守,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右卫门少尉大人?”
右卫门少尉是长盛的官职,一般来说对应的位阶应该是从六位下或者正七位上,但是由于三成的保举再加上甚为五奉行之一,位阶便升至从五位下,就这一点来看,高吉和他是可以平起平坐的。
“匹夫就是匹夫,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枉费了侍中为你讨要了这个上国守官职。”长盛不顾高吉的威胁仰天大笑起来,颇有些舍生取义的意味,“我是文官,你是武官,我是太阁手下的从五位,你是侍中手下的从五位,孰轻孰重,孰高孰低你还不清楚么?”
被长盛这么一忽悠,高吉还真是有些犹豫了,他倒不是在乎自己的生死,而是怕因此给秀保带来麻烦,再说了,秀保只是让他抓人,并没有让他直接将长盛处死,要是因此坏了秀保的大计,自己可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想到这里,高吉将刀收回了刀鞘,一边拍打长盛的脸颊,一边不甘地说道:“奸佞之徒,杀你我怕脏了手,暂且留你一条狗命,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高吉吩咐黑田利则道:“黑田修理,请立即去伏见通知治部大人,就说主公有急事请他到郡山城一叙。”利则领命后便率四骑沿着大和街道绝尘而去。
一听到要请三成去郡山城,长盛心头不禁一紧,请求道:“此事和治部没有半点关系,皆是樱姬这个贱人肆意诬蔑,有什么事记在我头上便可,请不要为难治部大人。”
“呦,没想到你这小人还挺讲义气。”高吉挖苦道,“不过现在由不得你做主,一切还要看我家主公的心情。”说完,高虎转过身,向身旁一个年龄与之相仿的年轻人微微颔首道:“兄长,此人便交由你押解回郡山城了,我回多闻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被高吉称作“兄长”的这个人便是他的同胞哥哥,宇陀松山城城主福岛高晴的嫡子福岛正晴,虽说过继给了高虎,但习惯上仍称作福岛高吉而非藤堂高吉,作为其生父的高晴自是想沾他点光(此时只有三万石知行),令嫡子正晴进入高吉的军中予以辅佐。毕竟是自己的哥哥,高吉开始时还不甚习惯,可是正晴却丝毫不介意,处处唯高吉马首是瞻,竭诚奉公,时间久了,兄弟俩竟也相处得十分融洽。在这个下克上的时代,这段“兄侍弟”的典范竟在领内传为了佳话,正晴的品行也受到畿内大名的交口称赞。
正晴恭敬地应了一声,立即命足轻将长盛从树上松绑,将其双手反绑押向了郡山城。
在去郡山城的路上,正晴对长盛还算客气,也不像高吉那般粗鲁,这让长盛觉得有机可乘,趁着中途休息的功夫,他凑到正晴跟前笑眯眯地问道:“福岛大人,若我真是刺杀的主谋,出云守大人为何不亲自押我回去面见侍中,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你以为大人不想么,”正晴随意地回答道,“你没听说他回去有要事要办么?”
“要事?有什么事比抓捕刺客还重要啊?”长盛死皮赖脸地追问道。
“你这人烦不烦啊,”正晴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非得我们兄弟俩一同押送么,侍从大人不比你官大,人家同样是五奉行之一,就比你识时务多了。”
一听道“侍从”、“五奉行”,长盛立即警觉起来:“您说的可是长束正家大人?”
“是又怎么样?人家官居从四位下,也不见有你这般傲慢。”正晴不耐烦地回答着。
“识时务?”长盛不禁咬了咬牙,强颜欢笑道:“您可知长束大人为何事找出云守么?”
被长盛如此一番追问,正晴顿时警惕起来,脸色一沉,斥责道:“什么长束大人,刚才是我胡说罢了,你别再问了,天色不早了还有路要赶呢。”没等长盛反应过来,正晴便命人将他驾到了马上,继续向郡山城行去。
而在另一边,黑田利则也到达了伏见城的三成屋敷。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和这个利则素无瓜葛,而他又是秀保的家臣,稍一联想便知道准没好事了。
果然,两人刚一见面利则便直奔主题:“治部大人,我家主公说是有要事,还请您到郡山城一趟,哦,对了,增田大人已经先过去了。”
“长盛已经过去了啊。”三成眉头微蹙地咕哝道,“好吧,还劳烦你先回去通禀侍中殿下,就说三成收拾一下,随后就到。”
“既然如此,外臣就先行告退了。”利则深施一礼退出了客厅。
“舞兵库,”三成对身旁的家臣吩咐道:“你去将从樱姬那里获得的书信整理一下,待会随我一起去郡山城。”
“遵命。”一个中年模样的魁梧武士应答道。这名“舞兵库”本名前野忠康,其妻是前野长康之女,曾入仕丰臣秀次成为若江八人众之一转战各地,当年秀次受到丰臣秀吉责难处置时他依然高称“秀次公无罪”,最后为了感谢为秀次请愿的石田三成,投入了他的麾下。在关原之战中他担任石田三成队的前卫部队,与黑田长政、田中吉政激战,但因为小早川秀秋倒戈,西军大败,最终尽忠死力作战阵亡,可以说是三成为数不多的几名心腹。
时至傍晚,三成带着矶野平三郎以及前野忠康来到了郡山城。自从秀长死后,三成便没有来过这座大和丰臣家的居城,现如今看到繁荣空前城下町,雄伟恢弘的天守阁,不禁发出“侍中之才远胜关白”的感叹。
刚抵达柳门,青木久矩便急忙迎了上去,恭敬地为三成掀开竹帘将他请下了肩舆。
在久矩的引领下,三成等人来到了大广间,此时秀保坐在主位,正和堂下的高虎、崇传等人谈笑风生,而主位另一侧的增田长盛则是瘫坐在蒲团上,脸上充斥着愤怒和绝望,好在秀保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梳洗打扮了一番,勉强维持了这位奉行应有的尊严。
看到三成跨步走进房间,秀保整了整衣冠,笑语相迎道:“治部殿下可算来了,在下正要派人去催呢。”三成态度依旧恭敬,鞠躬答道:“殿下的邀请来得突然,卑职稍作准备便迟到了,还请见谅。”
“治部大人!”长盛早已激动得热泪盈眶,顾不得同僚的关系,竟伏身行起了君臣大礼。三成赶忙上前将他扶起,看到他脸上的伤痕时不禁怒火中烧,转身质问秀保:“侍中殿下,究竟发生了何事,增田大人为何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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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城下之盟()
自己还没说话便被三成质问一通,秀保不禁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道:“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长盛此刻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好不容易见到亲人,也不顾及什么颜面了,嚎啕大哭道:“都怪樱姬那贱人,她竟然反咬我一口,诬陷我们派遣刺客刺杀侍中,这才被福岛出云守折磨成这般模样。”
“大人不可无礼,”三成提醒道:“樱姬夫人说什么也是侍中殿下的侧室,万不能这般咒骂。”
三成嘴上责怪长盛,实则希望以此打消秀保的怒气,使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秀保完全没有轻饶他的意思,冷笑道:“随他说好了,将死之人,逞口头之快也是可以理解的。”
“殿下真的打算处死长盛大人?”三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提醒秀保:“先不说长盛大人有没有派人刺杀殿下,即便是有,作为太阁钦命的五奉行之一,貌似也轮不到您处置吧。”
这些话早就在秀保的意料之中了,他抬起头斥责道:“治部殿下还是先替自己想想吧,现如今,你们不就是仗着太阁的宠爱才能为所欲为么,我秀保今天既然敢将汝等抓来,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绝不会再让你们这些奸佞继续蛀蚀太阁霸业的根基。”
“卑职果真小瞧殿下了,”三成将长盛扶起来,平静地说道:“您想杀我,我肯定是不能幸免了,不过万事皆要有个说法,动手之前也得告诉我原因吧?”
“原因?”秀保不禁大笑起来,“你派人刺杀我不就是原因么?”说完,秀保便命久矩将从长盛手中缴获的信交给了三成。
虽说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但每个字都如尖刀般深深刺进三成的胸膛,他此刻的性情比当初的长盛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隐忍着没有发火罢了。
“请容卑职说几句,”三成躬身道,“殿下怎可凭樱姬夫人一人之言便笃定是我等想刺杀殿下,卑职虽与殿下不睦,但最起码的武士精神还是有的,怎会采取如此拙劣卑鄙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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