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主公将藤堂民部的五千人调遣到了本阵侧翼?”青木久矩问道。
秀保微微颔首:“你看本阵周围一片平原,若是有骑兵突袭。很难说会不会遭受重创,不过夜晚行军势必要点燃火把,内府不会如此愚钝,因此。若是想突袭,最佳的时间便是傍晚,也就是现在,此刻不行。就只能坐等明日我军的全面进攻了。”
“听闻会津中纳言已经向本家投降了,不知主公准备如何处置?”青木久矩不无担心的问道。他的妹妹乃是上杉氏大将岩井信能的正室,为其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照理说,青木久矩这样的侧近是不能过问军国大事的,可出于对他的信任,秀保还是给了他一丝点拨:“毕竟迷途知返,倒戈了本家,只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尽力,应该是能保住大名的地位的;至于阿九。你就不用担心了。出身青木一族。后半辈子都会无忧吧。”
“臣替舍妹多谢主公!”青木久矩猛然跪拜,他就是这样一个重情义的人,这也是秀保对其信赖有加的原因。忠臣义士,谁家都不会嫌多的。
“无需如此。”秀保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你们青木一族对本家忠心耿耿,我又岂能辜负汝等,等此战结束,自会另行封赏。”
“多谢主公,主公之恩,臣没齿难忘!”说着,青木久矩再次跪拜下去,连磕三个响头,直到秀保拉住方才罢休。
天色渐暗,忙碌一天的秀保也有些疲惫,他转身返回本阵,准备利用这没有太大变动的闲暇之余小憩片刻。他在青木久矩的陪护下,悠悠地返回本阵,殊不知对面的一支八千人的奇袭部队严阵以待,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给自己一记绝杀。
此刻的吉川广家,通过南蛮镜确定秀保正在本阵,兴奋之余想起大久保忠佐的话:“务必在太阳下山之前发动袭击,炊烟升起,便是敌军最松懈之时;先发制人,若是能突入本阵诛杀秀保自然最好,若是难以突入,便转身撤退,将丰臣军引离本阵,由我从侧翼再次突袭本阵,定能一战取胜!”
大久保忠佐的话很明白,就是让吉川广家作为诱饵,引诱丰臣军离开本阵,好让德川军有可乘之机。吉川广家不是傻瓜,以三千突袭一万,即便对方正在做饭,也会有不亚于己的兵力负责防守,根本不能取胜;引诱丰臣军追击,进而给大久保忠佐创造机会,这听起来功劳很大,可最终诛杀秀保的还是德川家,自己与大久保完全不能比,不仅如此,威胁系数更是比大久保高上数倍,秀保本阵有霸王备的精锐骑兵和御马廻的精锐铁炮手,仅凭这两支强力备队,吉川军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兴许连自己的命都得搭上,若是如此,就真是有命拿没命享了。
想到这,吉川广家最初的坚定意志开始动摇,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大久保忠佐派来的监军的监视下,吉川广家只得命令全军以必死的决心迎战,只待对面阵营升起炊烟,便全军出击,尽力突破秀保本阵。
约莫下午四时,吉川广家终于等到了出击的信号。本阵之中,一口口大锅中的水开始沸腾起来,柴火燃烧的浓烟夹杂着水蒸气的白烟袅袅飘向空中,前线战事吃紧,士兵们当然没机会坐下来享用美食,只能靠随身携带的饭团充饥,可坚守本阵的军势就不同了,他们远离战场,完全没必要吃随身携带的干粮,鲜美的汤汁、香喷喷的米饭便是战场上难得的“特权”。
虽说到了做饭时间,可坚守本阵的精锐之师并未向大久保忠佐料想的那样放松警惕,反而在秀保的有意指示下加强戒备,频繁在军营外巡视。这让吉川广家有些难办:“敌军既然加强戒备,奇袭便不会达到预期效果,是否仍要硬着头皮出击?”
“一切依大久保大人的指示行事!”作为监军的酒井忠世语气不容置疑地回答道。他心里也明白这样做的结果,可除此之外便再无机会袭击秀保本阵,为汤原的神原康政争取时间,作为康政的女婿,于情于理都使得他必须坚定吉川广家的意志,让他毫不迟疑地率军出阵。
在酒井忠世的一再催促下,吉川广家只好披挂上阵,他骑上战马来到军前,不失慷慨激昂的一番动员,让麾下军士的士气有所提升。
“前方便是右府叛军的本阵,毛利家的兴亡在此一举,众人切莫退缩,否则军法处置!”吉川广家见众人面色铁青,便话锋一转,平和地说道:“诸位也无需紧张,此番内府派遣大久保大人前来支援,一定能奇袭成功!到战场上大家只管奋力杀敌便是,不论多少,战后都会有赏!”
“吼吼嘿!”
听到“有赏”,这些毛利军才算是提起些士气,吉川广家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调转马头正对前方,深吸一口气,抽出马鞭向前一挥,大声呼喊道:“将士们听令,全军出击!目标,叛军本阵!”
第三二八章 那人便是吉川广家()
在吉川广家和酒井忠世的率领下,三千军士以骑兵为先锋,足轻为中军,弓足轻和少许铁炮足轻为殿军,快速冲入方丈原,目标直指原北的秀保本阵。
大量军势突然由树林中冒出,在方丈原上摆开进攻阵势朝己方袭来,本阵箭橹之上的丰臣哨兵立即吹响法螺号,号声响彻天际,瞬间传遍整个阵地,不论是营外巡逻的足轻,还是正准备用膳的武士家臣,全都返回各自营地,在大将的呵斥声中迅速整顿队形,以鱼鳞阵集结在本阵辕门之外严阵以待。
嘹亮的号角声也将刚刚进入梦乡的秀保从睡梦中惊醒,他接过青木久矩递过的佩刀,大步走出本阵,在霸王备的前拥后簇下策马来到辕门处,定睛注视着不远处尘土飞扬的方丈原。
“可知是哪家的军势?”秀保表情庄重地询问道。
福岛正则之弟福岛正赖急忙回答道:“看军旗和旗指物,应是毛利吉川之军。”
“吉川民部卷土重来了么?”秀保此前便听说,吉川广家放弃小桧山逃往德川家康本阵,没想到竟会杀个回马枪,直接突袭自己的本阵,这让秀保哭笑不得。
“有多少军势?一万还是两万?”秀保调侃道。
福岛正赖听罢一笑:“看这阵势不足五千,待离近些便能看个清楚了。”
“还要等他靠近?”秀保反问道,“汝等不是应该先发制人么?”
福岛正赖虽说是福岛正则的弟弟,但是勇猛有余、资质一般。长期在福岛高吉麾下混迹,若非秀保无将可用。也不会让他统领一军,守卫本阵。听到他准备与吉川军打白刃战,秀保立即不悦,要求他将枪足轻撤后,以铁炮足轻在前。对迎面而来的吉川骑马队进行三段击轮射。
既然是秀保发话,福岛正赖只好遵命,他将霸王备和御马廻中的两千余铁炮足轻调至阵前,在吉川军抵达射程后发起密集射击。
这一击确实取得了惊人的战果,出于对秀保本阵铁炮保有量的低估,吉川广家决定以速度较快的骑兵为先导,一举冲破本阵防线,冲入本阵内捕杀秀保。可事实是。丰臣五色备中尤以秀保直属的霸王备铁炮数量最多,并且其中还有一千人的骑马铁炮队,这些骁勇善战的直属武士,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军时,丝毫没有慌张混乱,他们在秀保的注视下,按照日常训练的模式快速移动到发射阵地,在吉川军进入射程后。立即整齐划一地密集射击。
三段击配合“早入”,使得霸王备的射击频率较一般备队高出两到三倍,加之庞大的基数。密集的炮火一瞬间便将吉川骑马队打得人仰马翻,不论是具足还是头兜,在这些弹丸面前都显得无比脆弱,多少久经战场的精锐武士未出一刀便死在流弹之下。飞驰在大军中间的吉川广家也被打得猝不及防,头兜中弹并未受伤,可战马却中弹倒地。他不得不匆匆下马,随便骑上一匹无主战马继续冲击。
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勇猛,虽是策马冲锋,但面对雨点般的弹丸,他选择减慢速度,让足轻冲在最前面,自己与铁炮足轻殿后,美其名曰“顾全大局”。
八百骑兵真正能冲到本阵前的不及十分之一,这些孤兵已经不能产生集团冲锋所带来的震撼效果,相反,在密集的枪阵面前,这仅有的数十名骑兵也难以幸存,纷纷死在丰臣军士的长枪和铁炮之下,这一幕让远处的中军足轻胆寒心颤。
“新八郎,咱们还是逃吧,武兵卫大人都战死了,咱们更不可能取胜的!”冲锋途中,一名手持竹枪的足轻向身旁的同乡“建议”道。
那名老乡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这场仗根本打不赢,主公想送死,可我不想啊,只求能回家与妻儿团聚便行啊!”说到这,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改变行进方向,朝着方丈原东侧撒腿而去。
这一幕被紧随其后的剃刀武士看见,他大步追上两人,二话不说便是一刀,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砍下二人的首级。武士捡起首级怒目圆瞪,咆哮道:“都给我冲,胆敢临阵退缩者,下场如此二贼!”
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农兵见状全都心肝俱颤,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表示自己“绝无二心”,仓惶哆嗦地持着竹枪向前冲锋。这般“表忠心”虽能逃脱武士的诛杀,却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失去了骑兵的遮挡,这些身着御贷具足的农兵以肉身出现在丰臣军的枪口之下,速度慢、防御差,这些劣势使得枪足轻的损失数倍于骑兵,那些被弹丸击伤的足轻倒在地上四处打滚、痛苦呻吟,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后续军势冲锋的脚步。望着脚下表情痛苦的战友,后续的军士心里再次打起了退堂鼓。
“哎呀我不行了!”一名足轻突然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说道。在旁人看来他不过是被流弹击中受伤的军士中的一员,可这名足轻却在“痛苦之余”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他并未受伤,这不过是害怕成为肉盾而采取的权宜之计。
这种神奇的剧情在冲锋路上不断上演,到最后甚至连跟在吉川广家身后的铁炮足轻也有不少“应声倒地”,这一幕虽让吉川广家有所怀疑,可战事吃紧,实在由不得他多想。
“丢下伤员,其他人继续冲锋!”吉川广家和酒井忠世大声命令道。
听到这句话,“影帝”的数量立即多了起来,尤其是冲在中部的足轻,眼见战友白白牺牲性命,毫不犹豫地选择“倒地死亡”。战后发现,这些假死军士竟然有五百人之众,几乎和铁炮足轻的数量相当。
吉川广家策马奔驰在战阵之中,望着身旁军士一个个地倒下,痛苦之情油然而生,由于骑马速度较快,很快吉川便来到了队伍的前部——当然不是最前头,总得有几个替死鬼给自己挡几发弹丸。
“那人便是吉川广家!”
突然间,福岛正赖发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吉川广家,立即命令一个小队的铁炮足轻朝向其展开射击。
“呯呯呯!”
一阵密集的枪声后,吉川广家表情痛苦地晃悠了几下,“噗通”一声,连人带马倒在了血泊中。
毛利军的东征大将就此玉碎方丈原。
第三二九章 鸣金收兵()
“主公!”
吉川广家倒下那一刻,毛利军上下陷入群龙无首的恐慌,冲锋的士卒放缓了脚步,殿后的军士是停滞不前,吉川广家周围的武士则是慌乱地围在他身旁,妄想自己的主公不过是受了点轻伤。
可是,这一丝妄想伴随着吉川广家气息全无,瞬间化为乌有,绝望和茫然如毒气般在大军中弥散开来。
“主公死了,我们还打什么?”
“是啊,赶紧逃跑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本就濒临崩溃的士气终究在吉川倒下的那一刻土崩瓦解。冲锋伤亡惨重,主公又中途阵亡,这番打击使得大批军势开始逃离,可就在这时,酒井忠世迎面赶来,一枪将两名逃兵挑死于马下,他环视四周惊慌失措的毛利军,大声呵斥道:“民部罹难,其麾下军势此刻起由我指挥,若有临阵退缩者,军阀处置!”说罢,酒井忠世命令护旗马廻挥舞战旗,向身在西南侧的大久保忠佐部请求支援。
按照事先约定,只有毛利军突破秀保本阵,或者将丰臣大部兵力引出本阵后,大久保忠佐才会出兵响应,可实际情况比事先谋划的恶劣许多,别说突破本阵,就是依靠现在的兵力冲到本阵前方,都成为一种奢望。望着军势的不断减少,酒井忠世不得已只好打乱计划,提前向大久保忠佐的奇袭部队请求支援,希望他能立即出兵,会同毛利军一同进攻秀保本阵。
旗语很快被隐藏在一旁树林中的大久保忠佐获悉,可出人意料的是,大久保忠佐并未立即出兵,相反。他命令军势偃旗息鼓,没有他的指令不得轻举妄动。
见此情形,诸将皆不得解,纷纷围上前去希望大久保忠佐说明原因。
大久保忠佐神情严峻,指着不远处正在冲锋的毛利军说道:“你们觉得酒井雅乐能突破丰臣军么?”
“丰臣军火力强大,兵力充足,以吉川家的残兵败将。别说是酒井大人,即便是军神在世,也难以扭转局面…要不然,酒井大人也不会向主公您求援了。”
“可是你觉得我出兵又能有多大改观呢?”大久保忠佐反问道,“本以为吉川民部能调虎离山,或者突破防线,为我军奇袭创造条件。可结果呢,最具战力的骑兵队十不存一,民部自己也被流弹射杀。三千人的军势,能冲到阵前的恐怕不足百人,在这种情况下,本家出兵岂不是白白送死?”
“那大人您的意思是…放弃支援酒井雅乐(雅乐:出自雅乐头,为日本古代一官职)?!”一名武将惊恐地反问道。
大久保忠佐既无奈又悲愤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次奇袭已经失败。投入越多损失越惨重,既然无力回天,倒不如就此返回本阵。尽量保存实力,为明天的大战积聚力量。”
“那酒井大人呢?您就不管他了么?!”武将们惊惶地询问大久保忠佐,忠佐微微颔首,无奈道:“若是没有雅乐竭力冲锋,本家五千军士又岂能全身而退?传令下去,大军开拔,急行军沿原路返回本阵!”
即便有一千个不愿意,可军令如山,诸将只好率领自己的备队离开伏击地点原路返回家康本阵,大久保忠佐觉得此番奇袭失败是自己低估了秀保的实力。出于内疚,执意要求担当殿后。
就这样,以三千毛利军和酒井忠世为挡箭牌。大久保忠佐率领五千军士沿原路全身而退,于天黑前抵达德川家康本阵,家康得知战况后并未处罚忠佐,而是对其表示谅解,仍让他率领五千旗本守卫本阵,等待前锋传来消息。
回望方丈原,大久保忠佐的见死不救让酒井忠世的威望大幅下降,既然德川军不愿送死,毛利军又岂能白白牺牲?在这种思想的充斥下,越来越多的毛利军选择逃亡,更有中上级的武士谋划兵变,以酒井忠世的首级换取秀保的宽恕。
三波冲锋下来天色已暗,毛利全军上下不足一千二百人,可酒井忠世仍旧命令毛利军冲锋,并且向他们承诺,只要突破秀保本阵,大久保忠佐便会按照约定前来支援,与其合兵一处诛杀秀保。
他的这番陈词滥调已经敷衍不了行将崩溃的毛利武士,一支以吉川家臣为首的武士队从侧面将酒井忠世的小队加以包抄,在被砍伤了数人后,一鼓作气斩杀了包括酒井忠世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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