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过尴尬之色也只是一闪即逝,稳住心境,迈步踏入院内,相和和尚对天远微微行礼之后,道:“小僧相和,奉一灯师伯之言,邀请两位前去一聚!”
“阿弥陀佛,那就麻烦相和大师前面带路了!”瞥了一眼黄昏脸上玩味的微笑,心中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天远和尚点点头,轻声道。
“请···”
跟随着相和和尚,师兄弟两人穿过层层院落,才是来到一方和周围建筑比,看起来甚是朴素的院子前。
虽然这几天来过此处并不止一次,可是平时都是一灯大师座下的渔樵耕读中的一位带自己过来。可今天,领路的却是今天在论佛中败于空明师弟手中的无妄,他的师傅相和亲自带路,那今天带自己两人过来的目的,恐怕不会再是和平常那般简单的交流佛法了吧!
白天空明师弟和无妄的论佛,不过只是前戏,不管是空明师弟,还是无妄和尚,都只不过是年轻僧人。空明师弟辈分不低,虽然是空字辈的弟子,但是入门不过半年多,而且还是俗家弟子,根本就代表不了少林。而无妄更是不用多说,年纪比空明大,却只是现在天龙寺的六代弟子,即便是六代弟子中的领头羊,以他的身份也没有资格代替天龙寺。
所以说,仅仅只是一场论文境界的论佛,不论空明和无妄谁胜谁负,对于两方的关系,都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可是自己不同,作为少林方丈的弟子,在这种情况下,前来天龙寺观礼,本来就是代表整个少林的。自己如果和天龙寺的高僧来一场论佛,暂且不论结果输赢,仅仅是各自的身份,代表的恐怕都是两方的脸面。
即便是自己对于论佛没有什么好胜之心,可是自己身上担负的却是整个少林的脸面,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如何敢放松警惕,敢不全力以赴,因为自己明白,现在的少林,已经输不起了!
再输,恐怕少林连禅宗祖庭的地位都要丢掉了!
深深的看了一眼院子,在相和的示意下,轻吐一口郁气,在黄昏惊异的目光中,天远和尚平复心中的诸多想法,身上的气势突然一凌,缓步踏入院内。
来吧,就让自己代表少林,和天龙寺的高僧,来上一场真真正正的论禅吧!
…
论禅,是论佛的第四个境界,也是论佛中,最琢磨不定、难以形容的论辩境界。
和文、义、理三论不同,文、义、理再怎么辩论,归根结底,赖以争辩的啊
源头是佛经,是经文。不论是论文、论义,还是论理,总是无法逃脱经文的拘泥,总是在经文的基础上,加以论证、向外延伸。
但是论禅呢?
论文,论的是佛经之文,论义,论的是经文之义,论理,论的是义中之理,那论禅又是论的什么!
想要论禅,首先要知道什么是禅!
十方无影像,六道绝行踪。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一著高一著,一步阔一步。
坐断佛祖关,迷却来时路。
有人说,“禅”就是静虑,依体立名,其禅那之体,寂静而具审虑之用者,故谓之静虑。
也有人说,“禅”就是思维,依因立名,意指一心思维研修为因,得以定心,故谓之思维修。
所以他们说,“禅”即是“心”,修禅就是修心,坐禅就是坐心,礼禅就是礼心,那论禅,论的就是那颗佛陀之心。
可是,说到这,那“心”,又该是什么呢!
僧人说,他的“心”是“佛”,道士说,他的“心”是“道”,书生说,他的“心”是“儒”,君王说,他的“心”是“民”,女子说,出嫁之前,她的“心”是“父”,待嫁之后,她的“心”是“夫”,人之暮年,她的心又变成了“子”···
或许,我们也可以这么说:
渔翁的“心”,在川河江湖之中;
樵夫的“心”,在山间草木之中;
农夫的“心”,在一片黄土之中;
书生的“心”,在于修身,在于齐家,在于治国,在于平天下···
同样,我们可以说,江湖中人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心”。
山贼强盗的“心”,在于“爽”,方丈掌门的心,在于“扬”,武者侠客的心,在于“侠”,江湖草莽的心,在于“狂”···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当然,那不同的人,对于他们来说,也有不同的“禅”…
第三十五章 所谓禅()
于是乎,青灯古佛是“禅”,清静无为是“禅”,寒窗苦读是“禅”,黎明百姓是“禅”,三从四德,或许也是“禅”···
有人看那江河湖泊,秀美之水,可以是“禅”;
有人看那奇峰峻岭,壮丽之山,可以是“禅”;
有人看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以是“禅”;
有人看那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可能也是“禅”···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些人说这就是“禅”;
振兴门派,发扬光大,有些人说这就是“禅”;
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有些人说这就是“禅”;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有些人说这也是“禅”···
所以说,不同的人对于“禅”的认知,也是不同的!
天外云卷云舒,庭前花开花落,我们可以把它看做是“禅”;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沼水无痕,我们也可把它看作是“禅”···
“禅”可以是春风,“禅”可以是夏雨,“禅”可以是秋霜,“禅”可以是冬雪,“禅”,或许就在四时流转之中;
当然,“禅”也可以是春日之花开,“禅”也可以是夏日之木茂,“禅”也可以是秋日之叶落,“禅”也可以是冬日之草枯,“禅”,同样也可能是在四时草木变化之中;
于是有了,山青是“禅”,水秀是“禅”,风花是“禅”,雪月也是“禅”;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是“禅”!
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是“禅”!
悟道修禅明本性,人生几何也匆匆,是“禅”!
睡起有茶饥有饭,形看流水坐看云,也是“禅”···
于是有了,打坐是“禅”,耕作是“禅”,悟道是“禅”,睡觉也是“禅”···
有人说,智者看山,是“禅”,仁者看水,也是“禅”,佛祖看世人,是“禅”,世人看名利,同样也是“禅”。
壮丽之山是“禅”,秀美之水,是“禅”,世人熙攘,是“禅”,名利权财,是“禅”。
所以他们认为,“禅”有色,“禅”有声,“禅”有形,“禅”有意···
于是有了: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
可是···
我们不能说,“禅”就是入山修行,但是我们可以说,入山修行是“禅”;
我们不能说,“禅”就是浪迹红尘,但是我们可以说,浪迹红尘是“禅”;
我们不能说,“禅”必须青灯古卷,但是我们可以说,青灯古卷是“禅”;
我们不能说,“禅”必须四大皆空,但是我们可以说,四大皆空也是“禅”···
六祖慧能明心见性是“禅”,迦叶尊者拈花一笑也是“禅”…
所以同样,我们也可以说,“禅”无形,“禅”无意,“禅”无声,“禅”无色···
于是也有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佛门弟子修“禅”,可以是一盏青灯,一卷古经,一串佛珠,一杯香茗;
当然,也可以是一缕烛火,一阵清风,一方蒲团,一心空明···
所以,我们说修“禅”,简单的来讲,就是修心。
云开空自阔,叶落即归根。回首烟波里,渔歌过远村。
修“禅”,可以修春花秋月,可以修夏雨冬雪,可以修山川草木,也可以修鸟兽虫鱼。
一卷佛经,可以修“禅”,万丈红尘,也可以修“禅”。
静坐空明,可以修“禅”,浪荡无形,也可以修“禅”。
青山绿水间,一醉五百年,可以修“禅”。
枯树云充叶,凋梅雪作花,可以修“禅”。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可以修“禅”。
当然,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们也可以说是修“禅”。
我们不能说修禅必须做到“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其实,“饥来要吃饭,寒到即添衣。困时伸脚睡,热处爱风吹”,同样也是修“禅”。
我们不能说修禅必须做到“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其实,“身世悠悠不系舟,得随流处且随流。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钱明日愁”,同样也是修“禅”。
修“禅”时,我们既可以做到“僧家亦有芳春兴,自是禅心无滞境。君看吹水湛然时,何曾不受花枝影”,也可以做到“散尽浮云落尽花,到头明月是生涯。天垂六幕千山外,何处清风不旧家”。
心中有“禅”,不管身在何地,人处何方,都可以修“禅”。
修“禅”如此,那论“禅”呢!
论“禅”亦然。
论“禅”,可以论山之壮丽,可以论水之秀美,可以论世人之熙熙攘攘,可以论红尘之名利权财。
于是,春风可以论“禅”,夏雨可以论“禅”,秋霜可以论“禅”,冬雪也可以论“禅”;
于是,花开可以论“禅”,木茂可以论“禅”,叶落可以论“禅”,草枯同样可以论“禅”···
我们可以论云卷云舒,我们可以论花开花落,我们可以论风花雪月,我们也可以论青灯古佛···
密室开锁门,闲不下松门。谩将无孔笛,吹出凤游云。这是论“禅”!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这也是论“禅”!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同样是论“禅”···
生老病死可论,喜怒哀乐可论,青云直上可论,日落西山也可论。
有形可论,无形可论,有意可论,无意同样可论···
这,就是论佛的第四境界,也就是所谓的“论禅”!
···
吃惊的望着步履稳健、如剑出匣的天远师兄,黄昏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看起来似乎什么时候都淡然出尘、好似不是人间烟火的师兄身上,竟然能够感受到这么一丝凌厉如刀、坚韧如石,可以说是锋芒半敛的气势。
这还是藏经阁内,那个不为外物所动、宁静淡泊的天远师兄吗!
感受到从天远师兄身上传来的气势,心中疑惑的黄昏忍不住的收起嬉皮笑脸,面色变得肃然,扫了一眼透露出些许烛火的大堂,黄昏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师兄突然会变成这样。
看来自己猜测的并没有错啊!
苍穹如盖,笼罩四海,夜色如水,悠然徘徊。
灿烂的星光之中,伴随着清凉的夜风,做好心理准备的师兄弟二人,就这么跟随着相和,进入了灯火通明的大堂···
第三十六章 一尘()
清风悠然闪过,撩动了几许堂内的烛火。
一灯大师盘腿坐在首位,在他两旁,则是分别盘坐了两名老僧,面色或肃,面色或静,面色或冷,面色或善。
在大堂两边,两排相对一灯大师五人比较年轻的僧人,安静的盘坐在两排烛火前,不言不语,气氛紧张。而在一个角落里,无妄也是面色疲惫的坐在在哪儿,有点郁郁寡欢,显然还没有完全从今天的失利中走出来。
在大堂之中,众人面对的位置,则是摆放着两方蒲团,在两方蒲团前面,是一个小小的茶几,茶几上放了一个红萤小火炉和一套茶具,而火炉上,则正烧着一壶水。
只见水水壶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声啸,迷蒙的水汽随着夜风袅袅漂浮,如烟如雾,看起来很是飘渺虚幻。
相和将天远师兄弟两人领到堂内后,便安静的走到一旁,坐在无妄身前空余的蒲团上。
“一灯大师,诸位大师···”微微行了一礼,天远和尚轻声问道:“不知深夜叫贫僧师兄弟二人来,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微微一笑,一灯大师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四位老僧,解释道:“只是四位师弟知道天远大师你是来自于少林寺,所以想要见识一下···”
一灯大师话暂时未说透,但是不管是天远还是黄昏,心中都明白一灯大师的意思,看来今夜是不能善了。
果然,感受到堂内略微沉重的氛围,黄昏撇了撇嘴,自己还是没有猜错,这群老和尚对自己师兄弟两人还真不全是抱有善意的。
“来,贫僧给你介绍一下···”似乎没有感受到堂内有点压抑的气氛,一灯大师依旧笑容满面的依次介绍着自己的四位师弟:“一因、一叶、一尘、一秋!”
“阿弥陀佛···”微微黔首,天远和尚面色沉静的道。
“阿弥陀佛···”四位安坐的禅师也没有托大,轻轻回礼。
“坐吧···”示意了一下堂中的蒲团,一灯大师示意道。
“多谢!”领着空明师弟坐下之后,天远和尚望着对面的五位禅师,轻声道谢。
见两人已经安坐,一灯大师也没有再继续绕圈子,开口便道:“今日请天远大师过来,一方面是四位师弟想要见识一下少林高僧···”另一方面,扭头看了一眼一叶和一尘两位师弟,一灯大师才是继续说道:“一叶和一尘师弟想要请教天远大师一下!”
“可···”目光一闪,天远和尚明白了一灯大师的提醒,目光微微一动,对一因和一秋禅师点头之后,才是望向一尘和一叶禅师,没有谦虚,直接就是道了一声可。
看来针对自己师兄弟两人的,应该只有一尘和一叶两个老僧了,打量着因为天远师兄弟话,脸色变得有点难看的两个老僧,黄昏心中暗自偷笑,一灯大师大师只是客气一下,可谁想到师兄今夜竟然不在似平日那般,谦虚虚让。刚才虽然没有咄咄逼人,但是至少没有再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
不过想想也是啊,说起来,天远师兄比一灯大师等人低上半辈,那主要是师兄自己主动放低的。
一灯大师在天龙寺能够有如此地位,是因为一灯大师的身份和在江湖中的威望。师兄自降半辈,是出于对一灯大师的敬重。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以一灯大师这个年纪,其实还应该呆在大理皇宫,而不是遁入空门。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一灯大师提前禅位出家,导致天龙寺三代寂字辈的僧人大多都选择半归隐的状态,而一字辈的僧人提前主政天龙寺。
如果真的算起来,要是正式论佛,很显然,天远师兄肯定不会在把自己的辈分放到天龙寺一字辈的下面,再加上自己现在代表着少林,天远师兄用今天这种不卑不亢的应对方式,面对两人的挑战,也在意料之内。
只是,没想到平日里淡然如水的天远师兄严肃起来,还是挺有威严的啊!来打酱油的黄昏心中吐槽。
天远和尚的回答让堂内的气氛又是一紧,很显然,一尘和一叶禅师都没有想到,在自己的主场,这个来自于少林的和尚,还能这么的肆无忌惮。没错,本来就对少林僧人抱有一些敌意的僧人,此刻认为天远和尚的态度有点肆无忌惮了。
既然已经说明了情况,一灯大师也没有在搀和接下来的事,轻叹一声佛号之后,就和一因和一秋两位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