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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佃户们都开始急躁起来了，不安地跺着脚，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焦急和后悔。
徐天青不甘心，大声道：“你们家虽富，我们这些人家虽然穷，但是你们也须记得要行善积德！怎么能这么不讲情面地欺负我们这些穷人呢？”又掉转头去问后面的众人：“大家伙儿！你们说是不是啊？”
后面的佃户们神情都颇为激动，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想说话但又怕说了后要后悔，脸膛都被这一口气憋红了，偏偏暂时还都不敢表态，都还在持观望态度。
毛毛的小舅盯着徐天青冷笑，咬牙切齿道：“我们家比别的地主家少要了一箩筐租子，反倒被你红口白牙地说成是不行善积德、是欺负大家伙儿？你倒是摸摸你自个儿的胸口，看里面有没有良心？你说话这么咄咄逼人，莫不是想欺负我们家？欺负我姐夫家只剩下了寡妇和幼小，是不是？徐大哥你口口声声劝别人行善积德，你自己说话行事倒是不行善积德了！哼哼！”
院子里一群人的脸色时而发青，时而发红，都略带羞愧。
徐天青青着脸，厚脸皮地道：“是不是行善积德，自有老天爷决断！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家那秀才大伯和丈夫都年轻早死，这显然就是报应！是恶报！还有你家那六丫头，生来就说话结巴，这更是明明白白的报应！”说完，他直挺挺地伸着手指，往毛毛他们躲藏的地方一指，顿时把院子里众人的目光都引向了珈珈、玲玲、小五和毛毛四人。
原来，那徐天青视力好，眼尖，他一来就发现了毛毛他们蹲在那里，这个时候，正好又把天生存有缺陷的毛毛拿来当了一个咄咄逼人的攻击武器。
大峰和阿亮都握紧了拳头，眼睛呈血红色，怒火滔天地瞪向徐天青，恨得咬牙切齿。
而那些看热闹的人或是皱眉头，表示不认同；或是面带兴奋之色，正幸灾乐祸。
岳娘看向珈珈四人的目光先是惊讶，然后就眉头微皱，对于几个孩子的不听话感到很生气。
珈珈她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一个牵一个地站起身来，然后看到了小舅在朝他们招手，他们遂低着脑袋，慢吞吞地挪动步子，心里小鹿乱撞，非常紧张。
毛毛紧紧牵着珈珈的手，脑中此时紧急地想道：穷和富永远是对立的，这个坏蛋正是用这个矛盾在煽动佃户们的不满情绪，先用示弱来抗衡对手的强项，现在又利用对手的弱点来一石二鸟，既戳中我们一家人心里的痛楚，又误导其他人的想法，目的就是咄咄逼人地把矛头指向我们家比他们富足的这个矛盾点。
毛毛脑中灵光一闪，心生一计：既然他能用弱处来攻击我们家的强处，那我们这一方也能示弱，正好用彼之茅去攻彼之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毛毛于是张开嘴，放声大哭起来，松开珈珈的手，小小的身子跑动起来，朝岳娘的怀里扑了过去，然后转过脸来，挂着亮晶晶的泪珠子，伸出小手指着徐天青，边哭边喊：“坏、蛋！坏蛋！坏！坏！呜呜－－”
毛毛这一闹，把小五心里的委屈和对徐天青的愤恨都勾起来了，他也放声大哭起来。
岳娘最是心疼毛毛，此时更是难过极了，扑簌簌地也掉下泪水来。
院子里的众人，当然除徐天青以外，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各家也都有儿有女，自是明白这份可怜和心疼，那些眼窝浅的此时眼睛里都浸出了闪闪泪花。
院子里的气氛陡然失了剑拔弩张之势，反而增添了凄然和同情。
谁是谁非，在众人的心里已经有了评断。
其中站起了一个健壮的中年妇人，她吸一吸酸酸涩涩的鼻子，大声道：“莫哭了！岳娘子一家都是心善的，我家也不能不识好歹，我这就回去挑租子去！”说完，脚步匆匆地朝院门走去，还自言自语道：“老徐这人真是狠毒，尽指着别人的痛处骂，太欺负人了！”
这个妇人是个大嗓门，这一番话落在了院子里所有人的耳朵里，随即，大家都把谴责的目光对向徐天青。这下子把徐天青的脸都羞成了酱紫色，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陆续续地，众人都站了起来，其他佃户们纷纷表示道：“我们都不是成心要难为你家的，我这就回家去担租子，这就给你家送去！千万别恼，这田我们还接着种，以后再不会想着减租子的事了！”
有的人道：“这都是徐天青和刘安在两个人搞出来的鬼，不干我们的事，是他俩得寸进尺，莫要恼我们！这田，千万别收回去！”说话间，众人陆陆续续地散去了。
混乱之中，那闹事的徐天青急急地溜走了！
大峰和阿亮都只十一二岁，他们被徐天青之前说的那话激起了血性，虽然刚才没有冲上去打人，但是心里都对徐天青恨之入骨，恨他出言侮辱去世的父亲。
一向寡言的阿亮忍不住愤愤道：“娘，小舅！其他人也就算了，只这徐天青——，咱家的田不给他种！”
大峰咬牙切齿道：“我和他不共戴天！以后就是仇人！”
岳娘伤心得说不出话，小舅对大峰和阿亮叹气道：“只结善，不结仇！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头上多把刀。公道自在人心，咱不要争这口闲气。把田收回来岂是容易的事？这样的歹人，咱们不怕他，可也别去招他，只能远着！至于那些恶言恶语，在当时可以同他分辨，事后就当他放臭屁好了！还记得它做什么？莫要心胸狭隘了，你们家寡妇幼子的，不能多招麻烦！”
热闹落幕，毛毛被岳娘抱着，他们一家人默默地走路回家，一路上小五在哭个不停，大峰、阿亮、珈珈和玲玲也都不停地抹眼睛下方的眼泪。
虽然这场对抗，他们家赢了，但是一家人此时的心里全然没有一丝欢喜，大家都沉浸在悲痛里，只因为亲人逝去的悲痛太深刻，而此时又被别人不怀好意地指出来侮辱了一番，令那渐渐下沉的伤悲又在心里翻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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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斗志（）
到了下午，总算是把二十户佃户的租子都收齐了。于是，小舅凯旋而归。
毛毛松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思量：原来这个小小的村子里要是吵起架来，这么多人才！那刘安在擅长耍赖皮，那徐天青心狠嘴巴也狠，就连自家小舅也是气场强大，大哥也会委婉地骂人“不厚道”，还有很多不爱出头，但是很会推卸责任的！要是嘴皮子不利索的话，那吵架还能占上风吗？
突然被激起了忧患意识，毛毛瞬间就燃起了斗志，顶着朝天辫，用心声对天长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为了我以后也能吵架吵赢，从现在开始，我要练习嘴上功夫了！学习林肯，先克服结巴！说话结巴的林肯为了当律师而每天对着大海朗读，我为了吵架，每天对着稻田背书好了！
“啪！”
毛毛的后背突然被打了一下，她满脸无辜地回过头去，毫无意外地看到是小五在眯着眼睛笑。
此时也算是：刚想瞌睡，正好遇到了枕头！
毛毛懒得和他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开门见山道：“教、我、背、三、字、经！”
小五愣了愣，眼神惊讶，声音稚嫩地问：“毛毛，你这么小就想念书了？”
毛毛冷静地看着小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同时心里在吐槽道：你这个小屁孩才四岁！我的实际年龄都奔三了！就算我现在只有两岁，那也只比你小两岁罢了！莫要瞧不起我的年龄！
忽然，小五的模样像是一下子想通了似的，他蹲下身子，和坐着的毛毛一般高度，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毛毛看，突然点着下巴做决定道：“好吧！以后我就是毛毛的老师！你要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不？”
毛毛瞪圆了眼睛，忍住了心里的反抗意识，轻轻点头。
小五偏着脑袋想了想，又增添道：“还有，学生都是要给老师送年节礼的！毛毛，你打算送给我什么啊？不如就送糖吧！娘给你的糖比我多！”
毛毛的表情哭笑不得，十分爽快地点头答道：“好！”
小五又转动眼珠子，似乎还不满足于这几样要求，又开始打主意。
毛毛不满了，伸出小手拍拍小五的肩膀，没好气地催道：“开、始！三、字、经！”
收到提醒，小五忽的站直了，学着大峰的严肃神情，故意清了清嗓子，铿锵有力地开腔道：“毛毛！我今天教你念三字经！对了，我得去拿本书来！”说完，撒腿就跑。
很快，小五捧了本薄薄的书来，毛毛求知若渴地凑过去看，只见满纸都是特大、特复杂的繁体字，毛毛一脸的苦恼，她觉得自己头上又多了一顶帽子——“文盲”帽，叠在了那“结巴”帽和“失父”帽的上面。
小五一脸得意地道：“毛毛，别急，这书上的字我也不认得，但是我会背诵！现在我就开始教你背书，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知道不？”
毛毛刚才受了一个重重的打击，此时抱着万分沮丧的心情，乖乖点头。
小五摇头晃脑的模样，背道：“人之初！”
毛毛一字一顿地跟着道：“人、之、初！”
小五摇头晃脑：“性本善！”
毛毛一字一顿：“性、本、善！”
……
岳娘听到声音，好奇地把头探出窗外来看，然后忍不住满脸笑容。
玲玲也好奇得不得了，从书房里跑了出来，目光定定地盯着毛毛和小五看。
玲玲一来，小五就分心了，他停下了背三字经，而得意地转头朝玲玲炫耀道：“我现在是毛毛的老师了！毛毛答应要送糖给我呢！”
玲玲表情嫉妒，语气不屑，道：“哼！馋猫，就知道吃！”撒腿跑回书房去了。
小五气恼地也哼了哼，然后继续教毛毛念书。
同时，书房里还坐着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峰，他正发奋读书，心中存着一个坚定而强烈的念头：我要做秀才！绝不让旁人欺负我家里！
另外，阿亮正在河边放牛并钓鱼，珈珈也跟在阿亮身边一起放牛和钓鱼。
吃过晚饭后，毛毛就不肯听岳娘讲故事了，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小声地背诵着三字经，乐此不疲。岳娘为此高兴得合不拢嘴，想着小女儿这么小就主动要念书，可见是早早地懂事和开窍了，心里颇为惊奇！
次日一早，岳娘带着玲玲在厨房里做早饭，毛毛又跟着小五在院子里念三字经。
玲玲听着那重复的背书声，想起昨天小五的炫耀话语来，于是嘟着嘴巴，大声朝岳娘告状：“娘！小五抢毛毛的糖吃！”
岳娘和蔼地笑着问：“是怎么一回事？”
玲玲懊恼道：“小五说，他是毛毛的老师，让毛毛把得的糖都送给他吃呢！”忽然语气铿锵、愤愤不平地下结论道：“小五仗着毛毛不懂事，就欺负毛毛！”
岳娘和蔼地点头，轻声道：“这事是小五不好，待会儿我去说他！”
玲玲立马重重地连连点头，心里非常乐意。
小五还不知道，他又被玲玲告了一记黑状！此时，他正在逞做老师的威风，手里拿着一根短树枝，当作戒尺，装模作样地在轻轻敲着毛毛的手掌心。
毛毛感觉手心像是在被搔痒痒似的，很无语，很想翻白眼。
“打”完了学生，小五这个小老师才言归正传地来给毛毛纠正她刚才背书背错的地方，那神情装得颇为老道。
毛毛知道自己又背错了书，这会子心服口服地听着小五的教导。于是，小小学生和小小老师相处融洽！
早饭后，小五被岳娘叫去了屋里，单独说了关于“毛毛献糖”的问题。岳娘告诫道：“小五，你是哥哥，不准抢妹妹的糖吃，知道吗？”
小五皱起小脸，一副憨憨的苦恼模样，理直气壮地答道：“我是毛毛的老师！要收礼的！”
岳娘脸上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扯起小五的耳朵，道：“莫要强词夺理！你是哥哥，教毛毛念书是应该的！不许问毛毛要糖吃！亏你还比毛毛大了两岁呢，还没有毛毛懂事！”
小五委屈地撅起嘴巴，小声答应道：“娘，我知道了，毛毛送糖给我，我再还给她就是了！”接着，又忍不住吃醋地嘀咕道：“娘对毛毛最好！最疼的是毛毛！”
岳娘被小五的小受气包模样给逗笑了，把他搂在怀里，道：“难道娘对你就不好了？老一辈说的，女孩子要娇养，男孩子要贱养。”接着，神态亲昵地用手指轻推小五的额头，揶揄道：“要是你也是个女娃，娘也多给你糖吃！谁叫你偏偏生来是男娃呢？”
小五这会子已经不委屈了，亲昵地窝在岳娘的怀里撒娇，憨憨地道：“我现在还小，等我长大哥、二哥那么大了，我就不想糖吃了！现在还要想！”
岳娘轻笑着，手在小五的背上拍抚，答应道：“你好好地教毛毛念书，娘就多给你糖！好不好？”
“好！”小五瞬间来了精神，猛然站直身子，亮晶晶的目光注视着岳娘的眼睛，迫不及待地表示：“我现在就去教毛毛了！娘要说话算话！”喊完，转身就跑了！
静静看着小五的背影，岳娘忍不住一脸的笑意，眼睛里既有无奈，又有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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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叙家史（）
一上午很快就过完，吃过午饭，玲玲和小五又跟在大峰身后，朝书房走去，因为又到他们该读书练字的时候了！
毛毛羡慕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偏偏她自己不能去。
岳娘突然温柔地对毛毛道：“毛毛，你现在懂事多了，娘准你去书房了！”
毛毛心里存着好奇，立马撒腿朝书房跑。
所幸书房的门只是虚掩着，毛毛用小手一推就推开了，她欢喜地抬脚迈过门槛，步了进去。
发现别有洞天！
毛毛目光闪闪发亮，惊叹地看着那些高大的书架，只见上面的书本整整齐齐、满满当当。毛毛在之前根本不会想到，自家这个农户居然会拥有这么多的书！
大峰很快就发现了毛毛，把她牵到身边，抱在腿上坐着，然后拿起手边的一本册子，翻开第一页，轻快地对毛毛道：“我没想到你这个小家伙这么快也要念书了，我今天先给你讲讲咱家的家史。”
毛毛表情疑惑不解，脑子里稀里糊涂的。家史？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大峰伸手在毛毛的小脑袋上轻轻地拍拍，然后模样一本正经地照着册子开始讲解了，语气平缓地道：“咱家祖籍新疆，那里有很多地方是不毛之地。后来，咱们的祖先－－也就是这本家史上记载的第一个先人，他应征从军，在打仗时战功累累，被提拔做了将军。”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毛毛，见她并没有打瞌睡，而是很认真的模样，于是他带着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