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贪吃留了那果子,俺妈一直骂我呢,说我原本好意送飒飒两剂药,现又收人家谢礼,这不辱没我原本的心意么,说什么也让我送来,正好我大哥前天去县城玩儿带了几封回来,都是咱们不常吃的,来来,都尝尝鲜儿。”
王笑颜不顾阻拦把其中一封打开,推到众人面前,李婶子、柳嫂子乐的给王笑颜面子,更乐意打刘桃花的脸,皆捏了两个,吃完都赞不绝口。
吃了果子,看完笑话,俩人肩并肩离开,心里都酝酿着如何把这些话传的精彩,顺便给刘桃花扬扬名。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稍一日,刘桃花磨挫殴打继女的光荣事迹传遍整个柳家堡,并气势汹汹的朝外村扩散。
一来这事的确精彩,二者大过年的人都在家,人多嘴多,传播速度自然惊悚。
刘桃花头一次吃败仗,气的午饭都没吃,“挺尸”到傍晚没起。王笑颜强行留下的那两封果子自然收入她的囊中,没开启的那封连带着她之前买的被藏的严严实实,开启的那封全部落入曲啸天腹中,曲家姐妹一口没落着。
曲三宁坐小床上骂了许久不觉解气,被曲二顺往嘴里连塞三颗水果糖才止住。
下午,雪落的更大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扫都来不及。姐妹四人窝在床上没怎么出屋,曲二顺用白纱布裹了两个冰蛋子让双胞胎敷脸消肿,到晚上,均见效果,几人这才松口气。
初二一早,刘桃花在厨房里摔盆儿撂碗弄得叮咣响,却半天没见人来,心下一恼想冲进东厢房找事儿,可旋即一想,里面有姐妹四个,其中三个牙尖嘴利的,她现在说什么都落不了好,只好悻悻回堂屋继续躺着。
到底闲了这么些年,别说做饭,就是扫地、擦桌子的活儿也不轻易做,刘桃花非常不习惯,冲曲安国吼了两嗓子,就见老汉走到院儿里小心翼翼说了句,“咋还不做饭。”
没人理,又悻悻回了屋。刘桃花骂了声“没用的东西”,气的在床上打滚儿。
原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贵妃娘娘一般的生活,突然天翻地覆,刘桃花心中又气又怒,隐隐发痒,同时,又纳罕。
事情到底过去一晚,背后缘由她不是没深思过,到底谁给了那些丫头反抗的勇气,她百思不得其解。
等厨房没了动静,曲二顺这才带着曲四静进厨房做饭,也不多做,只做姐妹四人的。吃完立马把锅碗刷干净,回屋。曲四静想着老爹还没吃早饭,要不要给他做些,结果只小心翼翼说了半句便被曲三宁瞪回去,昨儿他使劲儿扇她耳光给刘桃花出气时,可没想过她是他亲闺女。
三顿没吃,刘桃花饿的胃抽抽,加上曲啸天哭闹,便又重生进了厨房,结果灶台、案板上溜光干净连个热馍馍都不见,气的几乎吐血,照着蹲在门角晒太阳的曲安国骂道:“等死呢你,还不过来烧火,想饿死俺们娘俩不成?”
曲安国讪讪笑笑,照做。
一家三口简单做一些,早饭对付过去。
初二一整天都是在这种模式中度过,吃完饭曲安国就蹲在门口儿晒太阳,时不时的望着东厢房唉声叹气,几次冲动站起来想走过去说些什么,可最终又不知说什么,复又蹲下。
初三,刘桃花起个大早,猫腰进厨房做了一家三口的早饭,吃完便挎着长篮子带着曲啸天走娘家去了。
人一走,曲家姐妹便觉院子里的空气清新不少。今天的太阳比昨儿还要灿烂,半晌的时候,小院儿暖暖的。曲二顺搬个小椅子放门口让曲飒出来透风、晒太阳,而自己收拾收拾骑着那老掉牙的自行车去村口接曲大婉。
双胞胎抱着箩筐一左一右坐在曲飒旁边,给她剥花生,嗑瓜子儿。曲安国见曲二顺不在,仿佛找到机会,便有心说几句,刚走到三人跟前便对上曲飒冰冷警惕的眼神儿,心下一怔。
他怎么就给忘了,走了老二,还有个难缠的老五呢。唉,造的什么孽,咋就养了这么一群不听话的闺女?
到底没勇气说什么,只讪讪一笑,从箩筐里捏一块水果糖放嘴里,而后掂着扫把出门扫雪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曲二顺领着曲大婉以及两个外甥女,妮妮和妞妞进门。见到大姐的瞬间曲飒只觉恍惚,正值风华正茂的大姐与记忆中的影子完全重合。
曲飒母亲去世时,她只有三岁,是曲大婉把她拉扯大的,长姐如母,幼时的曲飒对她极为依恋。后来渐渐长大,曲大婉于四年前出了阁,嫁给了朱子镇李家沟的李开盛,这门亲当年由刘桃花做主定下,只为对方给的彩礼诱人。订婚前曲飒早就听说李开盛的老娘不是个省油的灯,李开盛是独子,性格霸道,她是怎么也不同意这门亲的,可是曲大婉告诉她,这是父母的决定,她违抗不得。
记得出嫁那天,雨下的极大,送亲的和迎亲的都很狼狈。曲二顺望着远去的送亲队伍,泣不成声。她告诉曲飒,老人们都说女子嫁人时若是下雨,就预示着她的命不好。
后来,果然应验。曲大婉进李家第一年生了个女儿,隔一年又生了个女儿,从此在李家的地位跌落谷底。并且这个时间段国家对人口控制严格,他们第二胎已经是冒着风声偷生的,每逢阴天下雨,李开盛就喜欢喝两口小酒儿,醉了就拿曲大婉出气,非打即骂。
而婆婆沈桂兰更是没给过曲大婉好脸,四年的婚姻生活将曲大婉磨挫的身心俱疲。
到第四年,曲大婉又怀了个,结果八个月大时上面的小分队来捕人,曲大婉慌慌张张的跑到地里躲避,跨小沟渠时滑了一跤滚落沟渠,一尸两命。
死的时候,刚刚二十三岁。
第9章 生男生女的关键()
曲大婉的葬礼上,曲飒刚进门便被二姐轰出去,她扬言大姐有话,早就和她这个害死亲爹的畜。生分道扬镳,所以,她也不配过来吊唁。曲飒恼怒不已,当场和曲二顺扭打在一起,更有李家以及其亲戚上前撕扯,最后也不知谁向着谁,总之当时场面极其混乱。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每每想起那一幕都心痛万分。她曾怀疑过二姐话中真假,也怀疑过大姐是否真的那般狠心撂话,但是一想到大姐骨子里对老爹的维护和敬畏,她便没勇气再想下去。
“小五,你咋啦?”曲大婉和曲安国打完招呼,目光殷切的走向曲飒,正准备和小妹好好说叨两句,谁料小妹突然浑身僵硬,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吓的魂都飞了半个。
曲二顺和双胞胎也慌了,纷纷围着曲飒摇晃、叫喊。
过了好几秒曲飒回神,明白自己太过陷入回忆中失态了,忙摇头解释说自己无事,待她慢条斯理的和大姐说好几句话,众人才长舒一口气。
“开盛咋没来?”曲安国也被小闺女的模样唬住,半天才想起自己要问的问题。
提起丈夫李开盛曲大婉低了头,轻轻回了句,“家里来了亲戚,人多,走不开。”
实际上是因为年三十的时候那男人又喝的烂醉,俩人因为孩子的事大吵一架,最后李开盛恼羞成怒动粗,抡起皮带对她狂抽不已,曲大婉挨不住便抄起擀面杖子还手,刚两下便被沈桂兰看到,这可了不得,老婆子登时寻死腻活。曲大婉哪里是他母子的对手,最后被逼的走投无路要上吊……后来,事态愈演愈烈轰动整个村庄,整个过程比刘桃花和四姐妹的大战激烈的多。
发生这样的事儿,李开盛自然不愿跟来,这里的习俗闺女走娘家女婿无故不跟着,就等于打女方的脸。
李开盛自然乐的打她的脸。
曲二顺是知道内情的,她骑着破车一下子到李家沟附近的小路才停下,姐妹相见恨不得一口气把各自内心藏的话全倒出来,俩人嘟囔一路,临进村时才觉说个差不多。
“来不来的都一样,大姐来了就好。”曲二顺帮曲大婉遮掩,说完,忙着给妮妮、妞妞拿零嘴吃,借以转移注意力。
中午,曲二顺掌勺,曲飒在厨房转悠几圈儿,悄悄在炉子上做了一道小鱼汤,滴了香油,放了辣子,味道鲜美。
曲二顺等人注意时,鱼汤快要出锅了。
“小妹什么时候会的这手艺?”曲大婉惊奇,看向二妹,曲二顺才叫一个吃惊呢,曲飒随口编个理由解释,说这道汤是她偶然机会跟学校灶上的师傅学的,姐妹不再疑虑。
小五是她们家最聪慧的,小学时跳一级,中学时又跳一级,如今才十五已经读到高三,是班里年纪最小的,却是成绩最棒的,在她们眼中,只要小妹愿意,学什么像什么,且都是最好的。
午饭,一盆白菜炖肥肉片,一盆干菜烧豆腐,一碟子凉拌粉丝,一碟子腌萝卜,再加上曲飒炖的小鱼汤,摆了满满一桌子。菜上齐后,曲二顺又端来一箩筐白面馒头,笑道:“今儿都吃白面,放开肚子吃!”
没有刘桃花和李开盛这两个渣女渣男,曲二顺只觉呼吸顺畅,笑容直达眼底。
唯有曲安国看着不太高兴。
那酥炸小鱼是曲啸天的零嘴,结果被小五烧成汤,那满满一箩筐白面馒头的分量更是惊人,刘桃花留的那些白面没有用光,也剩不了多少,这回来,咋跟她们交代?
再说,女婿又没跟来,闺女顶多算半个客,而他们曲家例外,闺女连半个客都不算,犯得着弄这样丰盛?
简直糟蹋东西!
曲飒瞄一眼便知老爹的想法,习以为常的她连讽刺都懒得费那劲,只又说又笑的活跃气氛,曲安国那副德性权当没看见。
大姐受苦受难一整年,今儿好不容易逃出牢笼,曲二顺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让大姐吃,更是没注意曲安国的脸色。一家子吃的欢畅,曲安国吃了几口菜便闷头喝汤,第一口,嗯?好喝!第二口,呀,鲜美!
忍不住问道:“这鱼汤谁烧的?”
“是小五!刚刚我还惊讶呢,小小年纪有这手艺,不过咱家小五是最聪明的,学什么像什么,有这手艺天经地义。将来啊,一个状元是跑不了的。”曲大婉笑盈盈看向小妹,跟着又道:“汤好喝,爸多喝两碗,一锅呢。”
曲安国咧嘴笑笑,继续喝汤,趁曲飒不注意瞄了一眼,心中叹息,当年李叔给这孩子算命,说将来定然是个大富大贵的,别管真假,这话听着就顺耳,何况他这小闺女脑袋瓜是真管用,只是可惜,到底不是个男孩儿。
饭吃的最后,曲安国瞅着曲大婉突然道:“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说的众人一愣,旋即明白,他指的是李开盛。
曲安国木讷老实懦弱,但不是个傻子,自曲大婉进门到现在,什么光景什么心情他早就察觉到。曲大婉不说话,他叹口气又道:“大过年的,吵啥吵呢!”
“还不是因为孩子。”曲大婉赌气,头扭到一边,悄然落泪。
“唉……”老汉怅然叹息,末了低道:“是我们对不起李家,没给人家续上香火。”
这话听着就让人恶心,曲飒只觉饭都吃不下,搁下碗冷道:“生男生女关键在男人,和我大姐有什么关系?!”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曲大婉惊的连泪都顾不得擦拭,怔怔的望着小妹。曲安国先是一惊,后来拉下脸训斥,“胡说啥呢,瞎扯。”
曲飒忍不住要来一段精子、卵子以及X、Y染色体论,然而想想,在座的除了她谁能听懂,便干脆道:“书上讲的。高二年级生物教科书,不信你们可以去翻书,也可以问老师……这是科学家早鉴定的真理,真的不能再真,说不定今年高考还能考着这道题呢,我若答关键在女人,说不定一个状元都没了……”
到此,屋里静的落针可闻。
第10章 伤()
“这么说是李开盛那混蛋没本事,生不出儿子,却把错处归到大姐身上,这太不公平了!”曲三宁恨恨然。
不知不觉间,曲大婉泪流成线,哽咽道:“这世间不公平的事多了去,这算什么。”
显然姐妹几人信了曲飒的话,就连沉默不言的曲安国也有所触动,嘴唇动了动,不过终究没说出什么。
曲飒眉眼一挑,淡然瞥了曲安国一眼,语气带着三分嘲讽,“这世间不公平的事情是多,在我看来,最不公平的就是男人迁怒女人,自己生不出儿子,却一次又一次让女人遭罪不说,还让她抬不起头,这样的人,活该断子绝孙。”
曲二顺最先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冷气,怔怔看向小妹。这话,真够恶毒,并且这种恶毒效果只有将来才能显出。啸天不是爹的儿子,可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自然意识不到小妹话中恶意,若是将来某天他知道真相,再回想起今天小妹所言,该有多痛心……
其实这些天曲二顺早有察觉,小妹对爹似乎有种若有若无的敌意,她并不像她们,虽然有时候对爹十分不满,可是骨子里,她们是敬畏爹,维护爹的。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很快都明白过来,曲大婉面色苍白,一会儿看看曲飒,一会儿望望曲安国,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张不开口,那些话别说不能说,就是现在可以说,她也不知从何说起。
指责小妹?可是她说的对啊,当年娘为了她们几个,可是受尽了人世磨难。可怜爹?爹是可怜,然而这一切都是命,可怜有什么用呢?
曲安国还以为众姐妹很为曲大婉伤感,叹口气指指菜盘子,嘱咐大家快吃,曲大婉等人连忙端起饭碗,埋头吃饭,直到结束再也没人挑起这个话题。
曲飒心情安好,晚饭又露了一手,做了一道酸溜醋里白,满满一盆大白菜不稍十分钟下去大半。曲安国一口气吃了三个窝窝头,汤都没顾上喝一口。曲大婉看的直心疼,“爸,您慢点儿,喝口汤,不伤胃。”
老汉顾不上说话,直点头,并照吩咐喝了几口汤,好一会儿才赞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白菜,二丫头,你咋做的?”
“咳咳。”曲二顺眨眨眼,“这是小五做的。”
啊,这就很让人惊讶了,中午的小鱼汤鲜美可口,他喝了三碗都没知足,可是那汤锅已经见底,大女儿光顾伤心都没喝几口,便不好意思和闺女抢嘴才作罢,没想到这醋里白竟然也是出自小丫头之手。
“这也是跟灶上师傅学的,去年学校组织一次活动,我被分到校食堂帮工,那些师傅看我年龄小,不仅照顾我,见我对做菜感兴趣,教我不少,当然,耳濡目染也很重要。”曲飒自动解释,且比较详细。
众人点头,原来如此。
“我看脑瓜子管用最重要!”曲大婉与有荣焉的夸赞。
曲飒笑笑,装作不经意的道:“大姐多住几天,我好好给你做几道拿手的。”
曲大婉迅速瞄了曲安国一眼,一则她和李家大闹一场,二则她想会会刘桃花,自然有心留下,就是不知老爹啥意见。曲安国反应慢半拍,好一阵儿才开口,“你不走亲戚啦?”
一般来说,年初一走干亲,初二初三走娘家,初三往后开始走一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今儿初三,曲大婉婆家的亲戚还没开始走,她这样留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当然,曲安国只猜出女儿、女婿闹别扭,并不知内幕。
“走什么亲戚,李开盛都不过来,大姐为什么要跟着他四处走亲戚?再者,就冲现在这情形,跟出去也是被人家说三道四,羞的抬不起头。依我看大姐就留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至于以后的事情,再说。”
曲飒语气十分强硬,那种冰冷强大的气场瞬间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