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骑着疾风,行了三天三夜总算是到了地图所示的地界,这时夜色正浓,眼前山高林密只能隐隐的看清些轮廓,但看着却不像是寻常人居住之地。
顾炎正要翻开那张地图细看一下是否是自己走错了,却听着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顾兄,好巧。”
顾炎的眼皮跳了一跳,他为什么听着这句话那么耳熟?
转头向一边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长亭之中,坐着一名身着白色狐裘的男子,顾炎细细一看,这人不是夙槿言还能是谁。
说实话顾炎还是通过他身后的星月二人将夙槿言认出的,别怪他一开始未曾认出夙槿言来,实在是因为夜色太浓而他此时的面貌也略有些惨不忍睹。
映着淡淡的火光,只见他的左右眼角各有一块青肿,额头出也有一块淤青,嘴角破了道口子,红黑色的疤痕实在是有碍观瞻。不用想,顾炎也知道是谁将夙槿言弄成了这样。
“是很巧,夙兄只画了截止到这长亭之中的地图,我若是到了别处地方,只能说明你这地图实在是画比这精深驳杂的武功秘籍还要高深许多。”顾炎一边将地图收起一边下马说道。
“那可不是,既然顾兄出了银钱,我自然会让顾兄觉得物有所值,这九折的地图定是让顾兄感到物超所值了吧。”夙槿言哈哈一笑,脸上的块块青紫随着他的面皮一抖一抖,让顾炎不忍直视。
顾炎近前才看清那道火光原来是从夙槿言面前一只红泥小火炉底透出的,此时他正用铁钩拨弄着炉中的火炭,炉中的火星飞溅,让这充满了寒意的冬夜有了一丝温暖的生机。
顾炎动了动鼻子,壶中的香味还未逸散,似乎是刚刚架上去的,却不知道这壶中究竟是什么。
顾炎在夙槿言对面坐下,挑了挑眉,“夙兄怎么有这般闲情逸致?难不成是什么仙家酒酿?”
“非也,非也,夫人不让我喝酒,临走前送了我一包冬片,这里面不过是汲取的凤凰山的泉水。”说罢,夙槿言吸了吸鼻子,享受一般地闭上了双眼,似乎这无色无味的水汽之中飘着什么诱人的东西似得,只听他口中忽然喃喃道:“一想着能和夫人同饮一泉之水,那些美酒便再没有了滋味。”
“冬片?”顾炎扫了一眼桌上,除了一些点心小食,并无他物。
夙槿言偷偷摸摸地扫了周围一眼,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搭耳对顾炎说道:“夫人亲手交付的,我自然要贴身保管。”
顾炎极为怀疑地看了一眼夙槿言,这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是他自己做了贼一般。
顾炎却不理会这些,抬手捡了一块茯苓膏放入嘴中,唔,不错,甜而不腻,是上品,但是怎么觉得好像不是新制的呢?伸出手正要再捡块糖蒸酥酪,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先他一步将那盘酥酪护在了怀中。
抬眼一眼,却见夙槿言一双凤目正颇为严肃地看着自己,顾炎微微一愣,难不成这酥酪有毒?
“看顾兄这般模样,最近似乎有些发福,吃多了甜食不好。”夙槿言盯着顾炎,很是信誓旦旦地说道。
顾炎低下头打量了一眼自己因为多日不曾好好进食而缩了水的身躯,拧紧了眉头。
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夙槿言挥了挥手,身后的星卫撤下了那些精致的小食糕点,而月卫则不知从何处端上来一套紫砂壶器。
趁着月卫摆紫砂壶器的空当,顾炎忍不住问道:“夙兄可知我家阿影的下落?”他来这里自然要先找到阿影,至于夙槿言为何会在这里他却没有多想,但他必定知道噬影的下落,毕竟萧白便是噬影的族人。
夙槿言倒也不着急回答顾炎的问题,挑了挑眉看了眼顾炎,却是反问起来,“我却不知你究竟和你家那位闹了什么矛盾?我家小白虽然脾气不好,但我可从来都是顺着他让着他。放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碎了,何曾让他向你家那位那般失魂落魄。”
顾炎低下头,眼睛黯了黯,“是我的错。”若是他见到了阿影,自然会将他捧在手掌心,再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夙槿言看到顾炎这般模样,倒也没再说些什么,颇有些同病相怜地拍了拍顾炎的肩膀,“我家小白可不比你家那位,你家那位乃是他们梦隐族的梦隐,在他们族中,那是百年一遇的宝贝一般的存在,想要见到,只怕是难啊难。”
说罢,夙槿言突然又摇了摇头,眼中颇有些畏惧之意,“特别是那萧璃可不是好惹的,武功使得出神入化,动手动的最狠,还专爱打人脸面。”
夙槿言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脸上的青紫此时也略显得有些狰狞,“你看这些全是他的手笔,说是看我不顺眼,就把我弄成了这般,我这究竟是得罪了谁了。”夙槿言略一激动,扯动了嘴上的伤口,立时咝咝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不容易疼意过去,夙槿言这才眼睛晶亮、充满期待地看着顾炎,“当然,顾兄你武功高上他一层,记得一定要帮我报仇啊。”
顾炎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轻叹了一声,“他是阿影之父。”之前他与他交手之时他不知道萧璃的身份,现在知道了,却不可能真正动手了。别说报仇,他现在都要自求多福不步上夙槿言的后尘了。
夙槿言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也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因为顾炎而叹,还是为了自己不能报仇而叹。
这时,炉上的泉水也也差不多到了适宜的温度,夙槿言将壶盖取下,搭眼看了看。随后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硕大的包裹,细细地拆开一根根绑缚在其上的金丝线。
顾炎却是惊讶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对此表示了深深地叹服,将这么大的一个纸包塞进怀中,倒真是难为了夙槿言,至于这一层一层的金丝线究竟是闹哪样?
夙槿言取过茶匙,舀出些许冬片,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顾炎,问道:“顾兄可还要尝尝这冬片?”
顾炎挑了挑眉,这夙槿言何时变得这般大方了?点头说道:“有这般好茶,怎能不尝?”
夙槿言目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比量了半天,而后从茶匙中有颠出了一半冬片放进那个包裹之中,细细地包好,又塞到了自己的怀里,这才又将剩余的那部分冬片放进了紫砂壶之中。
顾炎:“……”夙兄,多了我一个你不应该多加一些吗?他果然还是想多了。
夙槿言润了壶,将泉水倒进紫砂壶之中,冲洗了两遍后,终于泡好了茶。茶香从壶中溢出,清香冷冽,混着清冷的风有一股说不出独特风韵。
这套紫砂壶器具有大小不一的七只紫砂杯,夙槿言从中取出一只最大的放在自己面前,倒了七八分满,而后又从中挑出了那最小的一只,只倒了浅浅的半杯。
将那半杯水推到顾炎面前,夙槿言做了个请的动作,“顾兄,你车马劳顿,这高山之茶寒意较重,恐伤了你的身体,还是少饮一些才好。”
顾炎眼睛抽搐地看着只够自己塞牙缝的茶水,又听着夙槿言将这句毫无依据的话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心中不由轻轻叹了一句交友不慎。但依旧是就着杯子尝了茶,既然是上好的冬片,自己自然不能浪费。
除了茶汤颜色偏浅,口味偏淡外,不得不说这冬片之味冷韵甘甜,再加上这山泉之水冲泡,确实比平常的茶好上许多。然而尝着着甘甜的茶,顾炎心中又满满的尽是苦涩,忍不住再次问道:“夙兄,你……”
夙槿言这时忽然摆了摆手,止住了顾炎的话,“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眼巴巴地在这里等了六七日才等到这个时间,顾兄你一来便赶上了这个时候。”说罢便期待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密林。
月上中天,朦胧的月色为凤凰山镀上了一层银纱,那密林之中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隐隐约约看不分明。
夙槿言忽然站起身,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顾炎,“顾兄不是想进入梦隐族吗,跟我来便是。”
夙槿言刚走了几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退回桌边,取过一只广口深底紫砂杯,将紫砂壶中的水尽数倾倒在杯中,而后拿起来慢慢饮尽,只差没有把杯子一并吃进肚中。
顾炎却未在意这些,只是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密林,问道:“夙兄,这梦隐族到底在何处?”
夙槿言先是打了个饱嗝,而后心情颇好地回答道:“当然是在凤凰山中,这密林之后啊。”
看着夙槿言一脸我很嫌弃你的表情,顾炎很是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既然这样,他在这里同他如此有闲情逸致地喝茶究竟是在作甚?
第60章 诡异密林()
顾炎打量了一眼这密不见光的树林,虽不知究竟有多深,但绝对不是一时半刻便能走完的。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却不知什么时辰能到达那梦隐族之中。
星、月二卫似乎并没打算跟上夙槿言,而是将一只翠玉做的酒葫芦交到了夙槿言的手中,夙槿言点了点头,便将它别在了腰间。
“顾兄,且慢,且慢!”夙槿言刚刚转过身便看到正要向密林之中前行的顾炎,慌忙拽住了他的衣角将他拦下,隐隐松了口气,说道:“顾兄莫要着急,这路可不是随随便便便能走的。”
顾炎及时收住了自己的脚步,疑惑地看了看这毫无特色密林,回头问道:“这密林难不成还有什么奇特之处?”
夙槿言却是不答,故作神秘地指了指天上,问道:“顾兄,你看这天上有什么?”
顾炎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天朗气清,天空没有半点云朵,只有一轮明月高悬,于是答道:“月亮啊。”
夙槿言微微一笑,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脚下,“顾兄再看这地上呢?”
顾炎耐着性子照着夙槿言说的看了看地面,“影子,不……”顾炎的目光忽然一凝,从脚下一直看向不远处,开口道:“似乎还有些奇特之处。”
只见一条浅浅淡淡的银色路线渐渐在地面显出,这路弯弯曲曲却又极为连贯,像极了一条月光铺成的小路,从顾炎的不远处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
顾炎眼睛一亮,看向夙槿言,问道:“难不成这条路便是通向梦隐族的路线?”
夙槿言这才点了点头,“顾兄猜的没错,这条路正是通往梦隐族的必经之路。只有每月的月圆之夜月上中天之时入林,才能看清这条路,而这条路通常只会存在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这条路线就会慢慢变淡,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夙槿言向前迈了一步踏进这密林之中,回身看向顾炎,“若不知路线,开头走错上一步,那便是一步错、步步错,再也别想从这密林之中走出了。”
说罢,夙槿言不再耽搁,抬步向前方走去,“顾兄,我们边走边说。”三个时辰看似很多,但是这座密林若要走出也要费上差不多的时间。
顾炎二人沿着这条迷一般的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只听夙槿言颇有些心有馀悸地开口说道:“我第一次来这里找小白的时候直接进到了里面,最后被困在这里五天五夜,若不是小白,我险些便见了阎王。”
顾炎的脚步一顿,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树木,“那为何不将这条路线记住?”武者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如果记住这条路线应该不会十分困难。
夙槿言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我也曾想着将这条路记住,但却发现下一次再按照这条线路进入的时候走了三个时辰最终却返回到了原点。”
“那他们梦隐族的人又是怎么回族的,难不成还要等到每月月圆之时才可?”顾炎虽然这样问着,却也知道不太可能,毕竟若当真是这样,也不可能如今只剩下夙槿言一人留在这里了。
夙槿言摇了摇头,“当然不会。他们梦隐族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辨认能力,并非是小白不告诉我能够进入的路线,只是除了他们梦隐族有这种识路的能力,其余的人都不行。”
“所以,如果我们想要进入,要么有梦隐族的人带领,要么就必须等到十五之夜月上中天之时,这还是小白告诉我的,为此他还受到了族中的惩罚。”
走了片刻时间,周围密林的形态忽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空气中似乎也开始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让顾炎嘴中微微发苦。这苦意甚至还有蔓延的趋势,从他的喉头进入到他的身躯,一直到达他的心底最深处,几乎令他窒息。
顾炎身形一滞,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仍然没有将心中的苦涩压下,“刚刚那些明明是些松柏类的普通树木,但这片树林却很是怪异,不知是什么树种,闻着怎的有些许苦涩的味道。”
夙槿言歪了歪头,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苦涩?可不就是苦涩,第一次我来的时候倒是没有察觉到什么苦涩的味道,之后几次不知怎的这气息之中就夹杂了些许的苦味,大概是季节不同的缘故吧。只是这树究竟是什么类别我却是不知,也不曾询问过小白。”
“我只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刚开始是稀稀拉拉的一排松柏,随后便是这茂密的怪木林,到最后则是成行的桃林,若是顾兄能在春天的时候来这里,便能看到落英缤纷的景象了,那梦隐族当真是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那里的人本性十分淳朴,就是对外族人的态度略有些凶狠,想当初小白也是那种性子,若不是我死皮……”夙槿言及时止住了口中的话,话音一转接着说道:“若不是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用我宽广的胸怀包容了他,只怕是也不能把他追到手中。”
夙槿言及时止住了自己的话,看向一旁的顾炎,犹豫了一番仍是问道:“顾兄,恕我好奇,却不知道你是如何将你家那位追到手的,记得第一次见影兄,他可不是一个懂得谈情说爱的人,不过上一次在你们教中所见却是大有不同。”
“阿影吗?”听到夙槿言的询问,顾炎立时怔在了原地,好半饷,才听得他口中喃喃道:“似乎没有怎么追,便到手了……”说完这句话,顾炎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从头到脚似乎冷到了骨子里。
他得到噬影得到的太过容易,他一直以为噬影是自己的,无论前世今生任何人都不可能抢得走夺得去。却忘记了最容易将噬影推离的便是自己,而噬影同样也能够因为自己这不经意间的动作而走上一条与自己永远不会相交的路,从此萧郎便成了路人。
顾炎恍恍惚惚地走着,夙槿言之后在他身边究竟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他早已记不大清,直到夙槿言喊着他们就快要走出桃林了,顾炎才堪堪清醒,只是眼中带上了一抹极为浅淡的脆弱与担忧。
这时天还没有大亮,哗啦啦的流水声从不远处响起,顾炎抬眼看去,却见着前方竟然是一条小河,河水泛着微微的波光,自西向东缓缓而流。
一只竹筏系在岸边的木桩之上,随着水流而不停地来回摇摆。一名身形修长的中年男子正懒懒散散地躺在水面上的竹筏上,他的身体随着竹筏来回摆动,左臂枕在头下,右手举着一只酒葫芦往口中哗哗地灌着酒。
酒水沾湿了他的大胡子,从他的脖颈一直淌进了他的夹袄,他却依旧未觉一般,似乎这天地只剩下了这一壶酒,甚至连他自己也只不过是这壶酒的一部分罢了。
夙槿言拍了拍顾炎,抬手指向不远处竹筏之上的男子,向顾炎介绍道:“那是九叔,贯爱喝酒,但有趣的是他越喝却越是清醒,而更有趣的则是他并不是什么梦隐族的人,而是和我们一样都是来自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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