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过举起瓷瓶看了一眼,放入怀中,眼神中显出疑问之色,“兰芷堂主,我不过是一个叛教之人,还害的小七送了性命,你又何必这般待我。”
兰芷轻叹了一口气,“我也想过了,你的身份放在那里本就身不由己,背叛戮天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更何况你在地牢之中时时护着我和小七,并不曾苛责我们,倒也见你的真心。只可以天意弄人……”
“这一瓶……”看着最后那一只瓷瓶,兰芷的嘴微微张了张,似乎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是续命丸。教主有命,让你每半月便含服一颗,可,延长寿命。”
“司过,领……教主之命。”司过几乎用尽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而后紧了紧拳头,最终还是将那只赤红色的瓷瓶接了过来,闭着眼轻笑了一声,“我多希望教主哪一日能赐我一颗毒药,这样我也便不曾违逆了对小七的承诺。”
“抱歉司过,我无能为力。”兰芷收起了药箱,转过身就要离开炼情崖。
“等等,兰芷堂主。”司过睁开双眼忽然喊了一声,看向兰芷,出声口询问道:“小七他,葬在何处?”
兰芷并没有转过身来,半饷只听着她说道:“魂断处便是他的葬身地。”
“魂断处……葬身地……魂断处……葬身地?”司过口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而后断魂崖头便传来了一阵笑声。那笑声凄厉无比,似夜鹰哭啼,声声见血,和着肃冷的山风不知去往何处。
一冬复一春,一年复一年。司过的鬓角已开始花白,面上也被岁月刻上了些许痕迹。他静静地从怀中掏出一只赤红色瓷瓶,从中倒出一颗丹药出来,正要含服,却见眼前出现了一人。
“教主?”司过许久不用的嗓子此时音色沙哑,像极了木匠锯木的声音。他看着眼前之人,指尖微微颤抖,丹药不小心便滚落在脚边。几十年了,这是顾炎第一次来到他这里。
顾炎看着地上那颗丹药,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续命丸千金不换,你就这样糟蹋?”
司过闻声一惊,忙捡起脚边那颗已经布满尘埃的丹药放入自己的口中,随后慌忙地双膝跪地,哀求道:“教主,能否允我到小七的墓前进行拜祭?”
崖石与脑门的碰撞声在炼情崖上响起,猩红的血和着黑陈泥土在崖石上显得触目惊心。
两道白光闪过,只听啪啪两声,而后铁链哗啦坠地,司过腕上只残余了黑沉的铁环,但琵琶骨处依旧残存着早已深入骨髓的铁锁。
司过看着那断裂的锁链双眼睁大,再次对着顾炎深深地俯下身去,“司过谢教主成全。”
一阵风起,眼前的顾炎已经不知去向,司过看了眼琵琶骨处的锁链,从怀中掏出一只乳白色的瓷瓶,将其中的丹药全部倒进口中。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琵琶骨顾摸索了几下,而后双手握住那一根并不十分粗壮的锁链。
一时间血光飞溅,几乎已经长进骨中的铁链顷刻间便被拔下,似乎司过这几十年来积存的力气只是为了今日拔下琵琶骨处的锁链。
司过咬了咬牙,再次忍着剧痛拔出另外一条锁链。所幸这锁链虽与骨头长合却并不粗壮也不是极深,再加上司过主管刑堂多年,对于刑具、骨骼位置了解极深。否则不等他祭拜过小七,他自己便早已魂归地府了。
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只淡绿色瓷瓶,将药膏涂抹在伤处,清凉的药膏缓解了他的疼痛,同样也止住了血流。
司过缓了一缓恢复了些许力气,这才看向眼前的山崖,不过五六米的高度,但对于司过来说,却像极了一道天堑。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满是尘土与鲜血的手掌终于攀上了炼情崖的崖顶,司过爬上炼情崖,入目的便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冢。它的位置距离崖边不远,司过却依旧记得那是几十年前小七曾经躺过的地方。
近乎爬行地到了那座坟冢旁,墓碑上的四个字刺得司过两眼发痛,紧紧地抱住那座墓碑,似乎经过三十多年第一次同爱人再次重逢。
“一万三千一百四十天,小七,你怕是早已经轮回转生了吧。你躲我躲得紧,我却不知你现在究竟到了何处?”
“小七,这些年来我一直数着日子,人只有三万天左右的生命,这世间那么多人想尽办法想要将这三万天延长,但我却那么希望这三万多天快些过去,好让我早些见到你。”
“这些年,除了送饭的人日日给我送饭还有兰芷堂主隔三差五地来给我诊脉,只有这山崖上的鹰雀与我做伴。我天天期盼着有毒虫蛇蚁来咬上一口,好让我就此一命呜呼。可这崖头寸草不生,竟是连他们都不稀罕来。”
“我日日都想着你就在我身边一直跟我斗嘴,否则在这冰冷孤寂的崖头,我捱不过这么些年。”
“我快要忘记你的相貌了,我曾想如果全部消失了也好,是不是这样我的心便不会再痛了,可是每当你的容颜在我脑海中消退半分,我的心便会再次疼上半分。”
“小七,你何时才来接我离开,我怕如果你再晚些,我便当真便认不出你来了。”
“小七……”
“司过,司过……”
朦胧之中,司过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呼唤,闭着双眼,他的嘴唇慢慢弯起,小心翼翼地轻轻呢喃道:“小七,你是来接我了吗?”
第55章 山水田园()
眼前的人影与记忆之中的那人重合,司过虽然朦胧着双眼,却立刻认出了这人究竟是谁,“小七,我是到了地狱吗?”司过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轻轻喃道。
见到司过醒来,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小七闻言,直接敲了一下床上之人的脑袋,“你见过这么阳光明媚的地狱吗,我是能下地狱的人吗?!这是九重宫阙,是天阁玉宇,哼!”
影七的声音与额头上的微疼让司过一瞬间清醒开来,犹不相信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望着眼前那熟悉的容颜,司过轻扯了下嘴角,“多少年你都没进入我的梦中了,小七,你这是原谅我了,才会入了我的梦吗?”
影七双眼怒睁,单手在司过的腰间狠狠地拧了一把,“臭司过,我让你还以为这是做梦。”
“呲——”司过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身上酸软地又倒了下去,头也如炸裂一般的疼痛。待身体的酸疼过去,司过却不说话,眼睛只是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影七。
“喂,司过。”影七抬手在司过的眼前晃了几下,没有反应。
“司过,你没事吧。”影七摸了摸司过的额头,温度很正常啊。
“天呢,你不会是睡觉睡出了什么后遗症了吧。”影七抓住司过的肩膀晃了晃,司过的手掌忽然捉住了影七的手,将他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胸口被撞击的很疼,但怀中确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温度,“真的是你,小七,我不是在做梦,你还活着是不是。”颤抖着双手抚上上方之人的发丝,一直抚到这人的后背,真实的触感让他明白这并不是一个梦境。
影七一时不查被司过扯进怀中,撞在他的胸口,“咳咳,司过你确信你的武功已经没了……怎么还有那么大的力气。”身下之人双手的力度让他心惊,几近勒的影七喘不过气来。
司过闻言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将自己的头埋进影七的发间,呼吸着熟悉的气息,眼中不由地酸胀,“小七。”司过轻声喊道。
“是我。”小七应了一句。
“小七。”
“我不是鬼,你不是做梦,我还活着,你也没事。”小七按捺住自己的不耐向司过解释道。
“小七。”
“司过,你还真上瘾了是不。”影七刚想要挣脱,但身下之人掌心又是一紧,让他再次撞在司过的身上。
“三十六年了,小七。”司过的声音略有些哽咽,他不敢放手,他怕放手了怀中的这个人就会凭空消失,他怕放手了自己又回到了炼情崖那座坟冢之旁,他怕放手了自己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
司过的声音瞬间熄灭了影七心中的怒火,抬起手轻轻拍了怕身下之人的肩膀,轻声说道:“那不过,是一个梦境。”
“梦境?”司过错愕地抬起头,对上影七的双眼。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境,那梦中的疼痛,那梦中的孤寂,现在想起还让他记忆犹新、惊心动魄。
身下之人的呼吸让影七的鼻尖微微发痒,出口解释道:“影哥哥是梦隐族的梦隐,他因为血脉开启术法到了入虚的境界,可让人陷入虚幻的梦境之中。所以他使用了术法,给了你一个机会。”
影七侧过脸,紧紧贴在司过的胸膛上,听着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只感觉心中满满胀胀的,“如果你在他的制造的幻境中坚持下来,影哥哥便将你从炼情崖救下,但你若在幻境之中动了轻生的念头,那么你就会陷入梦境之中永远地沉睡,所幸……”所幸你没有事,司过。
“小七,那你?”你是如何解了绝地毒,是如何活了下来,那时的小七明明已经……
“那时我并没有死,教主用真气让我的身体陷入了沉睡,而兰芷姐姐用了金针封穴之法加上一些珍贵的药材替我解了体内的毒,本来以为这一身的内力便要失去了,但影哥哥将血参给了我用来续筋接脉,最后不仅保住了内力,竟然还因祸得福精进了几分。”
司过还想开口询问其它,身上的影七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趁他一时不查,从他的手中脱出,“对了,兰芷姐姐送了我好些药呢。”说着,影七从一旁抱过一只木盒,从其中取出一只只色彩斑斓的瓷瓶展示在司过面前,“你看这一瓶是碧玉膏,这一瓶是回天玉露丸,这一瓶是续命丹……”
司过一脸苦涩地看着这些五颜六色的瓷瓶,胃中也觉得一阵翻腾,那场梦太过真实,他能告诉小七他已经吃这些丹药,用这些药膏,吃了、用了整整三十六年吗?左护法、兰芷堂主,你们一定是故意的对不对。
“咦?”影七忽然从盒子中取出了一只瓷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疑惑地说道:“这是什么来着?”
“司过,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小七将瓷罐托到了司过面前,他记得好像兰芷姐姐送给他的时候一脸的怪异之色,只告诉他这是她新调制出来的药膏,并没有说具体的疗效。
司过从他的手中接过那只瓷罐,用手指舀出些许白色膏体,放在鼻下嗅了嗅,正要放在嘴中尝尝。忽然手指一僵,脸上也微微泛红,哑着嗓子对影七说道:“小七,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
“是什么?”影七将脑袋凑过去,鼻子闻了闻司过指尖的药膏,温热的呼吸打在司过的手指上,伴着药膏的微微凉意,让司过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喂,臭司过,你脱我裤子做什么?!”
“你不是说想知道这瓷罐之中的药膏有什么作用吗?我们现在就来试试药效。”
“那你干什么也脱裤子……咦,凉凉的,好舒服。”
“嗯,这是有效果了,兰芷堂主倒是有心。”
“啊,臭司过,你做什么……疼!”
“没事,过一会便不疼了,这药的效果不错。”
“你就会骗我……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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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过,司过,司过……”一大早司过就被耳边嘁嘁喳喳的声音吵醒。
司过半睁着双眼,下意识地揽过身边之人,埋在他身上吸了一口熟悉的气息,心中便安定了下来。睁开眼看着身边犹在兴奋之中的影七,心中不禁产生了一股深深的挫败感,“小七,你怎么还那么有精神。”
影七看到司过已经睡醒,从床上坐起,把自己的衣服从地上一堆的凌乱之中翻找出来穿上,又将司过的衣服扔给他,“司过,吃完饭我带你出去转一转,这里好着呢。”
影七的厨艺之好大大超过了司过的想象,几乎是噎着泪水吃过了早餐,司过便被影七连拖带拽地出了房门。
刚刚迈出房门,一股清新之气便扑面而来,让本来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司过立时神清气爽。
门外是一条浅溪,溪水潺潺,静静地滑过底部的鹅卵石,却因到了冬日,并未见着游鱼。
此时日头已高,周围的松树林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伸展着枝桠,半遮着远处连绵的群山,让司过不由地想到了一句话——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这是哪里?”司过情不自禁地出声问道。
“隐居山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你说的这样?”影七张开手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胸脯向司过保证道:“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地当个武林高手的老婆,捕鱼打猎的事交给我就好。”
司过被影七口中老婆二字说的一怔,眼中露出激动的色彩,“小七,你这是……答应……”
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影七脸色刷的一红,别过头去结结巴巴地说道:“答……答应你什么,我以后一定会娶三妻四妾,后宫三千,你想独占我一人,想也别想。”
司过轻笑出了声,揽过影七的腰侧,“后宫三千也罢,三妻四妾也好,只要你没事……”
“司过。”影七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转头看了眼司过,“你现在不和我斗嘴,我倒是不习惯了。”
司过揽住影七腰侧的手上移到他的肩膀,扳过他的身子,眼中的温柔几乎溢了出来,“我发过誓,若你活着,我便顺着你、依着你,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好,只要你活着。”
影七听他这般说法,眼睛忽然一亮让司过忽然生出些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只听身前之人出声说道:“那好,以后那药膏不许抹在我那里,太疼了。抹你那,我试试效果。”
司过:“……”
二人在门前的石阶上相伴而坐,说不出的悠闲自在。望着那连绵的群山,原本眉眼弯弯的影七面上却忽然闪过一抹忧色,却被细心的司过所捕捉。
“小七,怎么了?”伸手揉了揉影七拧着的眉心,司过不禁担忧的问道。影七向来都是个乐天的性子,除了那些日子将影七关在地牢之中才见他这般,他何时见到小七露出这般忧心之色。
影七转过身担忧地看着司过,“我只是有些担心,教主会不会派人来抓我们,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怕教主会为难你。”说着又指了指眼前的那些山峰,“这里距教中不远,那些日子你一直昏迷不醒,我的身子也刚好,所以便没有赶太远的路,只让影哥哥帮忙找了这个偏僻的地方。”
司过听着影七的话双眼慢慢睁大,“左护法放我们出来并未得到教主的准许?你也是偷偷跑出来的?”他本以为自己仍是在戮天教之中,而自己被从炼情崖放出也是教主看在小七的面子上饶恕了他。却不想如今他自己不仅仅是叛教之徒,还连累的小七也要跟着他脱离了教中。怪不得,司过轻叹一声,以教主的性子怎么会就此轻饶了他的罪过。
影七略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不敢抬头看司过,“是影哥哥偷偷将你放出来的,这件事教主并不知晓。”
“若是教主怪罪,他岂不是很危险,而你若被抓住也将受到教规的惩罚。”司过过去主管刑罚,自然知道这种罪名的量刑是他们所难以承受的。他自己倒无所谓,若是小七和左护法……司过想到这,身子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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