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与伧仪山不过千里的距离,若是行军速度快的话一日便可到达。
不过顾青源并不打算带疲军应战,如果他估计不错的话,这山匪背后定有京城的大势力做靠山,恐怕他们出兵的消息对方早已得知。
顾青源带的是顾家家将,自然舍不得他们有分毫的耗损,所以宁愿减慢行军的速度。
既然占不到地利,那就尽量占一个天时,再以数倍的兵力围剿,就不信拿不下这一帮土匪。
所以顾家军行兵的速度并不快,夜色刚至时便就地扎营了。
当晚有一人一骑迅速向着伧仪山下的昌州城飞驰而去。
顾青源正坐在安车当中无意识地咬着黑子,忽然觉得自己教小徒弟围棋就是自作自受。
顾家心法修行与琴棋书画息息相关,只要顾大将军在家的时候没事总会揪着顾青源虐他几盘。
熬到现在顾青源收徒弟了,以为终于可以虐别人两盘的时候……
顾青源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真是太甜了。
他真的也就虐了章弈两盘而已,然后就一直是被虐的那一个。
顾青源贴着白子粘了一步棋,很快发现白子只要落于星位便可以立马中断自己的棋路。
顾青源刚把棋子落到棋盘之上,中指捻着棋往前一推,便很快换了一个位置。
章弈拿着白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师尊,落子无悔。”
顾青源眼角一抽,张口便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
章弈敛眉:“师尊教训的是。”
顾青源沉默了一下,忽然有种欺负小孩的局促感,遂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你知道为师派四喜去做什么了吗?”
章弈将下到一半的白子往手心一收:“打探消息。”
“四喜习武多年,最擅长的却是飞鹰步,在阵前可以做斥候。”顾青源笑眯眯地指了指棋盘:“快下、快下到你了。”
章弈对耍无赖的师尊无计可施,随随便便就落了一子。
顾青源像是怕他反悔一样,紧追着便落下一枚黑子,形式很快逆转,黑子一片光明:“所以说行军打仗跟下棋一样,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章弈苦笑了一下,虽然是顾青源悔棋在前,但若是自己不认,或者不心软深思熟虑之后再走最后这步棋,便定是赢局。
原因不提,跟师尊当对手,怎么看他都是输的那一个。
章弈弃子说道:“师尊教训的是。”
第16章 起兵()
顾青源难得用修行代替睡眠打坐了一夜,以他的修为倒是不会感到疲惫反而会很清爽。只是多少会觉得别扭,就像是没休息过一样。
章弈陪着他挺了半宿,他如今才刚刚开始习武,后半宿实在撑不住才睡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顾青源并没有在安车内,章弈愣了一下很快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情急之下将整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师尊?”
“你醒了?”顾青源骑在马上,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懒洋洋的提不起半点精神,如果不是顾及到那三千将士,他大概会直接趴到马上。
章弈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委屈:“师尊。”
“饿了?”顾青源瞥了他一眼,半死不活地拍着马,预想当中的拦路匪徒还不出现,他已经开始后悔一大早跑出来吹风了。
“不……”章弈看到顾青源后总算把心放了回去,应完之后才看向四周,这一看却让他看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来。
顾青源此次离京总共带了三千精兵,章弈这一眼看去浩浩荡荡的铁骑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
“看出什么来了?”顾青源似笑非笑地看了章弈一眼。
章弈指了一下队伍中间的那些披着重甲看不见脸的“士兵”,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那些人……”
顾青源将中指比在嘴前,笑眯眯做了一个禁音的手势。
他刚放下手,密密麻麻地箭雨便冲着他们落了下来,四周的山上同时冒出了许多土匪,杀伐之声顿起。
“退进去。”顾青源勒马后退一步,挡在车前将射向安车的箭斩落了下来,空出的左手按在了章弈的脑袋上,将人直接按了回去。
手段相当的简单粗暴。
章弈皱了下眉,并没有再贸然凑出去。顾青源所带兵马充足,顾家军各个都身着硬甲,而他刚刚打眼看去那些匪徒撑死了不过百人,装备更是远远不如顾家军,那他们是做什么来的?
事实上这帮山匪就是来骚扰的,一轮劲箭射空之后便转头冲向了茫茫大山当中。
一位身披硬甲的小将一直守在顾青源身边,眼见着山匪落荒而逃赶忙问道:“侯爷,我们追还是不追?”
“追啊,为什么不追?”顾青源拍了下马漫不经心地道:“通令全军,全速追击。”
“是。”小将应了一声掉马便要去传告侯爷的口令。
“等一下。”顾青源将那小将唤住,懒洋洋地说道:“也不用太全速,别跟丢了就成。”
小将:“……”
于是伧仪山脉当中出现了一副“壮丽”的景观,前面的土匪都在全力以赴的跑,后面的军队正在不紧不慢地追……
就这样莫(乱)名(七)其(八)妙(糟)地跑出了近百里的路程,等到山林茂密的地方,那些匪寇才终于放弃了你追我赶的状态,一头扎进了大山当中。
最后时还不忘回头放几个暗箭挑衅,以免这些正规军放弃追逐。
“侯爷我们已经到了伧仪山脉主峰脚下,前面山高路险已不利于战马通行,贸然追捕恐怕会入了对方的圈套。”小将翻身下马,单膝跪在顾青源身前神态恭敬。
他们都是顾家军,从来只服从于顾家。即便顾青源纨绔之称威名远播,对顾家军来说他都是未来唯一的主人。
“本侯知道了。”顾青源极目看向不远处的伧仪山,这里的山绵延有数百里之远,大小峰头林立。“先在此地扎营,派几个人继续跟着,小心一点别漏了行踪,争取挖出他们的老巢。”
“是。”小将领命之后便很快去挑选合适的人马,上山打探情况。
章弈早在途中便已经换了匹幼马,此时很快御马到顾青源身边:“师尊,我们是要在这里等四喜回来吗?”
“嗯。”顾青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将视线转回到不远处的皇道上面。他们追了这些匪寇这么久,其实都没有偏离皇道多远,虽然这里跟昌州城是相反的路。
这条皇道是前朝洪武年修成的,如今已有七百三十一年的历史,始祖时重新修缮,成为商贾通行的要路。
在这条皇道上拦路抢劫,等于是截断了全天下最富庶的商路,不发的流油才怪。
四喜昨日夜里便单骑离开打探消息,如今已经过了午后。虽然绕了一点远,但以四喜的脚程应该快回来了才是。
一路上追击的同时顾青源还派人将与四喜联络的记号留下,以便四喜循记号找来。
如他意料当中一般,扎营不过半个多时辰之后四喜便顶着一身风尘赶了回来。
“侯爷。”四喜下马之后便直接行跪拜礼,这附近风沙较大,四喜原本还算俊俏的脸被刮得有些沧桑,还沾了一道一道的泥土。
“起来回话吧。”顾青源皱了下眉,发现自从收了章弈为徒之后,对别人的忍耐度都宽容了很多。
“是。”四喜一向知道自家侯爷的规(毛)矩(病),站起来之后先擦了擦脸。“侯爷,小的昨夜跑了一趟昌州城,果然城里面的百姓都不肯提起有关于山匪的事情,即便是那些路过的商旅传言,也没有匪寇窝的具体位置。”
“他们不肯提是因为……很可能那些真正的山匪就藏在他们之中。”
按照正常的情况那群匪寇定然藏在这大山之中,甚至狡兔三窟这片山脉都是匪窝。
但顾青源早在上次途中遭遇悍匪的时候就有猜测,朝廷没有半点关于匪患的消息,会不会因为那些匪寇本来就不在山中?
“师尊。”章弈一直安静地呆在旁边,趁着顾青源说话的空档给他递水润喉。
四喜面色复杂地看了章弈一眼,总觉得自己的活计都要被这小子抢去了,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感,暗自下了好好伺候侯爷的决心:“那侯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青源想了想直接下令道:“带五百精兵进城,剩余的人继续在此地扎寨。”他说着笑了一下,将后面几个字咬得极轻:“继续在山中寻找那些躲起来的土匪们。”
昌州城在伧仪山脉中环山而建,整座城本身不大。顾青源虽然只带了五百精兵,但举兵过去还是颇有大军压境的气势。
小将骑着马跟在安车旁,颇为忧虑地说道:“侯爷你说这山里的土匪真的跟这城有关?”
“谁知道呢。”顾青源一早就缩回了安车当中,眼看到了昌州城边才爬了出来:“我们先进去再说。”
永安侯这般声势浩大,没等到兵临城下时城中的几名官吏便全都迎了出来,面上的表情都是一致的诚惶诚恐。
官职最大但同样年岁最高的太守,没等顾青源的安车停下便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下官张铁之,恭迎永安侯。”
“张大人请起。”顾青源懒洋洋地靠在车边实在不爱动弹:“本侯这次奉皇命来此地剿匪,不知张大人对这些悍匪可有了解?”
张铁之在身后的年轻官吏搀扶下总算站了起来,闻言颇为犹豫地说道:“这……回侯爷的话,本地向来风调雨顺,并未听说过有匪患。”
“那你的意思是……”顾青源瞥了张铁之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圣上乱下了旨意不成?”
“下官不敢。”可怜张铁之年逾古稀又无甚修为傍身,被顾青源一吓便再次跪了下来。
顾青源也怕一不小心把这个眼看着已经风烛残年了的老人给直接吓死了,回去之后不好交代,挥挥手说道:“行了,我们进城。”
“侯爷这……”张铁之这一回是铁了心不肯起来,后面的官吏拽了一下没拽动,只好跟着跪了下来。“恐怕城中放不下这么多兵马。”
顾青源彻底乐了:“难不成还要让本侯带着人在这城外风餐露宿?”
张铁之诚惶诚恐地回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
“你什么都不敢是怎么当的太守?”顾青源懒得再跟他废话,给四喜使了个眼色,让他架着这位势将挡道挡到底的老人家到一旁去,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不过张铁之其实并未说错,这昌州城本就是个小城,原本的居民就不足万人,安顿这五百精兵也确实不太容易。
昌州城虽然离京城不过千里,但因位处山地所以本身要落后许多。若非有皇路通过此地,恐怕只是一个未开荒的不毛之地。
城中少有武者,即便有修为也不会太高。顾青源带兵入城,城中行人纷纷避让,不大一会儿整个街道都空了。
这一次顾青源倒是没有坐安车反而骑到他那匹白马上,章弈也捞到了一匹神骏的小马,慢悠悠地跟在顾青源旁边,观察着四周落荒而逃的百姓。
“张大人,本侯在何处扎营比较方便?”顾青源含笑看向一旁被四喜和那个穿着硬甲的小将架着的张铁之,像是完全忘了是他自己硬要入城的一般。
张铁之被两个人拽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知道劝说顾小侯爷离开无望了,便干脆说道:“下官府邸附近有一处练兵场,只是条件相对简陋,可能要委屈众位将士了。至于侯爷您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下榻在下官宅邸……”
他说完还顺手指了下方向,期待能快点结束现在的“酷刑”。
“那就麻烦张大人了。”顾青源笑了一下,领头跑向了张大人的府邸,压根都没有给张大人说不麻烦的机会。
第17章 压境()
顾青源先按着张铁之所指的方向,将那五百精兵先全部安顿好,随即才带着十几个亲兵来到了张铁之的宅邸。
张铁之的宅邸建在昌州城北,三进制的院落,并不算大但颇具江南风味儿。
张铁之恭恭敬敬地将顾青源引进最好的院落当中,这里本就做接待贵客之用,整个庭院错落有致,还自旁边的山上引了山泉水下来。泉水清冽甘甜,很适合泡茶。
顾青源自无不满意之处,挥挥手让四喜跟小将放开了张铁之。
张铁之被顾青源放行时已经出了满头的大汗,整个人看上去都快要虚脱了。他告了声罪便迅速离开了这里,速度快得就好像身后追了洪水猛兽一样。
“侯爷,若无其他事情,老夫先进去了。”乾伯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证顾青源的安全,其余俗事一概不理,他到了这座别院之后便径自挑选了一间挨着主室的厢房,打算进去修炼。
“乾伯。”顾青源快步走上前凑到乾伯身边耳语了几句后方才说道:“那就不打扰乾伯休息了。”
芸锦和四喜早就趁着他们谈话的空隙率先进到屋内,将所有的饰品全部换了一遍。此时正在煮泉水,等顾青源进来之后方便沏茶。
章弈则一直守在屋门口等顾青源,手上还抱着那只经常将自己滚成一个球,随时准备着扎人的小刺猬,见顾青源与乾伯谈完之后便快步走上前道:“师尊。”
顾青源掀了一下眼皮,总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颇有粘人的习惯,非要同食同寝不说,还寸步不愿意离开自已。不过想来他年纪还小,喜欢亲近长辈也实属正常。
“刚刚在街上你可有看出什么?”顾青源漫不经心地问道,从进城开始他就发现自己这个小徒弟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章弈想了想很快将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这城中的百姓对师尊过于畏惧,按照常理来说百姓一般都爱看热闹。除非特意肃清街道,否则有身着铁甲的正规军路过应该夹道围观才对,而不是仓皇逃窜。”
“仓皇逃窜这个词用的不错,你的观察力也相当不错。”顾青源伸手按了一下章弈的脑袋,颇有种养成徒弟的欣慰感:“我朝风气清正,没听说过普通老百姓会怕官兵的,除非他们根本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悍匪。”
“侯爷。”四喜见顾青源进屋,眼明手快地用袖口擦了下红衫木座椅请顾青源坐下,芸锦则用煮的温度适宜的泉水浸泡好茶叶放在了顾青源的手边上。
这帮人在侯府时早被顾青源训练习惯了,此时伺候起来自然是面面俱到。
章弈一直跟在顾青源身后根本插不上手,徒然多了一种不被需要的失落感。他的手指下意识捏上掌心当中那只团成一团的刺猬,理所应当地被扎了一手的红点。
“你这是在做什么?”顾青源将章弈的手掰开,清俊的眉紧紧地蹙在一起:“若是不喜欢,扔了便是。”
那刺猬像是感受到了危机,也不再缩成一团了,吱吱叫了两声用它自己柔软的腹部蹭着章弈的手心。
章弈敛眉将小刺猬收了起来,这是他师尊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自然是舍不得丢弃的:“不是,徒儿只是觉得自己帮不上师尊什么忙。”
顾青源闻言松了口气,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刚刚不就已经帮为师确认了这城中百姓的身份?”
章弈本不是因此郁闷,但是他那点小心思实在不好说出口,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可是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
顾青源抬手止住了章弈后面想说的话:“那些就不是你这个年纪该考虑的问题了,这两日一直在坐车,即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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