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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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皈-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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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对!”

    话虽如此,两人仍是不敢转身,僵若木鸡。

    就在二人强自镇定的时候,黑暗中乍地传来“锵”地一声鸣响,仿佛鼓钟相击之声。二人闻声,两股颤颤,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恐惧和惊惶。

    “将将”声中,幽怨地歌声响起,似烟似雾,缥缈悠远——

    “鼓钟将将,

    淮水汤汤,

    忧心且伤。

    淑人君子,

    怀允不忘——”

    两人听到若近若远,徘徊不定的歌声,对死亡的恐惧超出了一切,终于丢盔弃甲地拔腿就跑,边跑口中还高喊着——“有鬼啊!!”

    晌午,贾无欺倚在城门口的弯脖子树上假寐,就听一阵马蹄声急雨般传来,等他睁开双眼,只见一行背插雁翅刀的队伍已来到城门前。为首那人背插一柄火龙枪,翻身下马后,立刻被城门口等待已久的官员热情拥簇着往城中走,如此穿着打扮,气势派头,除了索卢峥带领的御前司鹰部,不作他想。

    望着一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贾无欺略一思忖,悄无声息地从树上跳了下来,□□片刻之后,如灵猫一般跃上太守府的屋顶,匍匐下去。

    秋夜晚风,最是萧萧。

    屋内烛火一点,远远望去,如蓬窗一萤,跃动摇晃。“吱呀”一声门响,烛火舞动地更加剧烈,带着夜露的寒意,贾无欺闪身而入。

    “如何?”岳沉檀翻着县志,头也不抬地问道,已是笃定来人的身份。

    贾无欺双手罩在灯烛上方搓了搓手,道:“岳兄不抬头看看,若是进了歹人该如何是好?”

    岳沉檀闻言,终于抬起头看向他:“你与旁人的足音不同。”

    贾无欺知道,他这是辨音识人了,但嘴上还是忍不住问道:“如何不同?”

    岳沉檀似笑非笑道:“成精的山魈,走起路来自然不同凡响。”

    贾无欺见他还在打趣自己,哼了一声,一副尾巴快翘到天上的表情道:“要不是我这山魈精,这有的消息还真打听不到。”

    岳沉檀从善如流:“那是自然。”

    提到正事,贾无欺正了正脸色,道:“本以为城中闹鬼一事掀不起什么大风波,没想到连御前司都惊动了,你说这是为何?”

    “御前司乃皇家亲卫,若是他们出马,定然是涉及皇家的大事。”岳沉檀道。

    “可这雁州城府库闹鬼,和皇家又有什么关系?”贾无欺不解道,“我今日听那太守和索卢峥的谈话,不过是交待了一下之前的情况,似乎并未提到别的。”

    “闹鬼……”岳沉檀沉思片刻,“此事可大可小。黎民百姓对鬼神向来存有敬畏之心,若此事是有心人借以影射皇权的由头,恐怕就不仅仅是装神弄鬼这么简单了。”

    “依那太守之言,府库的几次闹鬼,仿佛都是先有响声,然后有一个声音在念诗。”贾无欺道。

    “念诗?”岳沉檀眉头一剔。

    “第一次说是听见钟响,然后有人念什么鼓钟将将……”贾无欺回忆了一下,“第二次也是钟响,念的是鼓钟喈喈,第三次像是鼓响,念的是鼓钟伐鼛……”

    “若我没猜错,这应是《诗经小雅》中的一首诗,名为《鼓钟》,讲的便是钟鼓琴瑟等齐鸣共奏时的景象。”

    “这闹鬼的人为何独独挑了一首和音乐相关的诗来念呢?”贾无欺很是摸不着头脑。

    岳沉檀目光一沉道:“诸多诗词,却独独挑了这一首,已说明了许多问题。”他看向贾无欺,“这诗虽写的是雅南合拍的乐境,但许多先贤认为此诗意在以雅乐正声讽刺周幽王的昏庸无道,大兴淫乐。”

    贾无欺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这幕后之人是将矛头指向了今上?”

    “不错。”岳沉檀一只手在眉骨处摩挲片刻,“索卢峥一行对于此事有何反应?”

    “他们似乎打算今夜亲自去府库查看一番。”

    “我们也去。”岳沉檀微微皱眉,一种不祥之感隐隐出现。

    《鼓钟》的前三段皆已被吟诵,而最后一段乃是——

    “鼓钟钦钦,

    鼓瑟鼓琴,

    笙磬同音。

    以雅以南,

    以龠不僭。”

    何为僭?超越本分,犯上作乱,乃为僭。

    深夜,府库大门前整整齐齐站着六名御前司鹰部的侍卫。冰冷入骨的秋风阵阵吹过,他们却站得笔直,纹丝不动。索卢峥在府库前来回走动,似是在观察四周的情况。

    今夜寂静得可怕。既无萤火,也无虫鸣,只余一轮月亮,挂在天上发着惨白的光。四下里,只有索卢峥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终于,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沉声道:“三更了。”

    “大人,今夜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一个看上去年纪颇小的侍卫忍不住道。他们从太阳落山便站在这里,支撑到现在已是又冷又累,他实在想早些收工,回去歇息了。

    索卢峥冷声道:“对方行事诡秘,不到最后一刻,决不可掉以轻心。”

    小侍卫被他眼锋扫得缩了缩脖子,喃喃应了个是。

    就在侍卫们努力瞪着眼睛,强提精神时,一阵隐秘的笑声从黑暗中传来。笑声又尖又细,雌雄莫变,鹰卫一听,立刻面色一变,“刷”地一声,六柄雁翅刀齐齐出鞘,唯有索卢峥镇定自若,背上的火龙枪,纹丝不动。

    笑声由远及近,一名侍卫终于忍不住喝道:“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回答他的,是徘徊在府库周围的低吟——

    “鼓钟钦钦,鼓瑟敲琴——”

    “琴”字一声未落,只见许多条闪着寒光的软索破空而出,灌着决绝的杀意,铺天盖地地朝鹰卫们攻来。仿佛毒蛇吐信,先发出“嘶嘶”之声,接着便是倾巢而出。

    黑暗之中,鹰卫被这密集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左避右闪了一阵,才看清了死死咬住自己不放的武器——金丝龙筋。

    “是你们!”一名鹰卫咬牙切齿道,“螣部的阴险小人们,敢不敢以真面目来见你爷爷!”

    说来讽刺,螣蛇无足能飞,在许多地方被认为是“龙类”,却究竟无法与真龙相提并论。螣部的人,却偏偏要将自己的武器取名龙筋,此中深意,惹人遐思。

    被鹰卫指明了身份,对方的攻势没有半分迟疑的,这倒是符合螣部无法无天的风格,既然敢将龙筋示人,也自然不惧被对方识破身份。又或者,在螣部人眼中,眼前这些人迟早都是死人。

    一阵尖锐的笑声后,黑暗中的螣卫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也不尽其然。”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点寒星划破黑暗,快如电光一闪,干净利落地刺入自己胸膛。他方才说话时微张的嘴唇甚至未来得及合上,整个人便如沉石一般重重倒了下去。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这迅猛攻势,正是来自“霹雳一枪”索卢峥。索卢峥的这一枪,让鹰卫心中有了底气,手中的雁翅刀也愈发杀气腾腾起来。

    可一个螣卫的死,丝毫未曾影响到其他螣部侍卫的攻击。没有人停下,没有人迟疑,甚至没有人将这螣卫的尸体移到一边,而是径直在他未曾瞑目的脸边辗转腾挪,仿佛他与草木石泥,并未有什么分别。

    双方战了数百回合后,鹰卫中终于有人体力不支,开始气喘吁吁起来。七人,要面对几十名水平相当的对手的围攻,终究还是勉强了些。

    比起鹰卫的左支右绌,螣卫倒显得游刃有余多了,一道冰冷尖细的声音在打斗声中显得格外清晰:“索卢大人,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若还不收手,恐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下,何必呢?”

    “哪里来的阉狗在乱吠!”一名鹰卫“呸”地吐了一口血沫,单手一扬,雪白的刀光直直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挥去。

    就在那刀光闪过的一刹,九条龙筋电也似的朝他鹤口、期门等九处穴位钻去,他“哼”了声,反手抄刀一挡,只听“咣咣”数声,本来犹如活物龙筋真像被抽筋剥皮一般,瘫软地趴在了地上。又听“刷”地一声哑响,他脚底在地上一溜,正好避过了朝他后门袭来的几条龙筋。

    “雕虫小技。”他稳了稳身形,手腕一挑,欲如法炮制,用刀面抵挡龙筋的攻击。可只听得“咣当”一声,原本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雁翅刀竟然不受控制地掉在了地上。刀与地面相撞的声音,让鹰卫纷纷掉转了视线,只见方才还胜券在握的人,心口和双眼齐齐插入三条龙筋,汩汩地流出了鲜血。

    突然的变故让鹰卫们一愣,连索卢峥也不由眉头一皱。可惜,在他们尚未弄清同伴突然失手的缘由时,他们持刀的手腕也蓦地垂下,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连手指弯曲也做不到了。

    “咣当——”

    “咣当——”

    “咣当——”

    他们的心情,随着武器的脱手坠入深渊,金石相击之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提醒。

    “咣当——”

    最后一声响起,索卢峥半跪在了地上,他的火龙枪是最后落的地,但他脱力的程度却比其他鹰卫要大上许多。

    “索卢大人!!”鹰卫们此刻万念俱灭,汇集着他们全部希望的人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失去了武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已与死人无异。

    看着索卢峥青筋毕露的双手,隐身在黑暗中的螣卫冷笑一声道:“索卢大人,我劝您还是少费些力气,这断筋卸骨散的厉害,您不是不知道吧。”

    断筋卸骨散乃是江湖中最为霸道的一种散功□□,不仅会令食入者浑身乏力,随着时间的流逝,食入者本身的内力也会渐渐流失,直至散尽一身功力。

    听到螣卫的话,倒在地上的鹰卫面色大骇——这断筋卸骨散是如何在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呢?

    莫非是——

    有叛徒!

    鹰卫们咬牙切齿地看着彼此,面对着出生入死的兄弟,眼中竟都流露出几分杀意。

    “行了,别装了,还不快过来!刀子不长眼,你若继续躺下去,把你误砍了,可不怪咱们。”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最先倒下的那名年纪颇小的侍卫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了,埋着头逃也似的朝螣卫们跑去,连看一眼自己曾经同伴的勇气都没有。

    “居然是你!”与小侍卫最相熟的鹰卫发出一声低吼,他看小侍卫年纪尚轻,平日里只把最简单的饮食起居方面的活派给他,没想到一番好意,却遭到了如此践踏。

    “索,索卢大人……”小侍卫在黑暗中隐身,像是终于找回了些勇气,战战兢兢道,“您,您别怪小的。小的也是没办法,一家子性命,全系在小的一人身上……”

    索卢峥朝他所在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行啦,少说点废话。”一名螣卫凌空甩了甩龙筋,发出“嗡”的一声,“时辰到了,该送他们上路了。”

第一百一一回() 
听到此话,伏在暗处的岳沉檀略一沉肩,似是准备好出手相助。贾无欺注意到他的动作,一手在他肩上按了按,压低声音道:“眼下这情形,不宜正面冲撞,还是智取的好。”

    螣卫大多隐在黑暗之中,具体人数尤未可知,鹰卫则大都失去了战斗力。若他二人上场直取,恐怕还是寡不敌众,凶大于吉。

    岳沉檀闻言,侧脸看了贾无欺一眼,似乎在问:如何智取?

    贾无欺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我都准备好了。他们不是喜欢用毒雾神烟炮吗,我也让他们尝尝这‘毒雾’的滋味!”

    说着,他扬臂一挥,衣袖在黑暗中发窸窣声,不远处的螣卫立刻察觉到了动静,怒喝一声:“什么人?!”

    正要扬鞭扫来时,只听“轰”“轰”几声爆炸声响起,四周霎时烟雾弥漫,还有一股螣卫们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毒雾神烟——怎么会——”

    几名螣卫惊讶道,但来不及深思,求生的本能大过了一切,雾散得不慢,螣卫比雾要散得更快,不过眨眼功夫,原本刀光剑影的府库门口,只剩下一片弥散的烟雾,和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鹰卫。

    毒雾的威力鹰卫们早有耳闻,然而现下力气尽散,光是屏住鼻息已是难上加难。呛人的味道不断涌入鼻中,鹰卫们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今日恐怕就要折在这里了。

    就在他们万念俱灭之时,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一个轻快的声音:“你看,他们都被吓跑了吧!”

    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皴裂的脸,不少地方都起了干皮,在黑夜中看着让人十分不舒服。鹰卫于是又闭上了眼。

    贾无欺:“……”

    索卢峥看到来人的面孔,一向冷静自持的面容上也出现了几分讶异:“岳兄?”

    岳沉檀伸手封住他的几个穴道,将他扶起:“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索卢兄随我来。”

    贾无欺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挠挠头:“那剩下的人怎么办?”

    “自己想办法。”说完,岳沉檀的身影已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贾无欺蹲下身,看了看地上几名跟没骨头似的鹰卫,深深叹了口气道:“各位小哥,委屈你们了。”说完,他从腰间抽出一条长绳,将几名鹰卫像是捆蚂蚱一般地串在一起,自己手中拎着绳的另一段。

    “考验我轻功的时候到了。”

    贾无欺吐纳了几次,脑中回想着和扫帚老人见面的那个雨夜,对方只是在他肘下轻轻一托,便能带他疾行千里,自己的修为虽远不及老人,但行了数十里路应该没有问题。

    当贾无欺筋疲力尽地回到客栈时,才深刻地领悟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绳子的另一头的几个鹰卫也并不好过,这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一路,让每个人都脸色发白,嘴唇发乌,仿佛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直接去见阎王。

    不过濒死比死已经好了不少,索卢峥虽此刻无法起身,还是真心实意地朝贾无欺道了谢。

    贾无欺将几名因为安置好后,向索卢峥询问道:“索卢大人可知螣部的人为何要将你们置之死地?”

    索卢峥浓鸷的眉眼染上了些沉重:“恐怕与今上遇袭一事脱不了干系。”他顿了顿,继续道,“圣上宝津楼遇袭之后,许多民间传言甚嚣尘上。一说九月初三理应宜祭祀,百戏本也是祭祀中的一环,可天子却在这一日遇袭,可见上天对这为人间天子不甚满意。再后来不知为何,雁州城闹鬼一事竟被传到了京城,鼓乐本因可‘以乐通神’在祭祀中备受器重,如今能够传达上天旨意的神鼓却与不详联系起来,可见上天对今上的不喜厌弃。”

    “这两件事虽将矛头直指今上,可并未伤及螣部的利益,为何……”贾无欺道。

    “恐怕螣部的人与这些传言,乃至刺杀、闹鬼一事都脱不了干系。”岳沉檀冷冷道。

    “宝津楼一案的刺客由螣部负责审讯,可不出几日,便全都死在了大牢中。”索卢峥沉声道,“最先在京城传出雁州城闹鬼的说书先生,也被螣部抓进了大牢,逼供致死。圣上见在京城再无线索可寻,便令我等前往雁州城一查究竟,没想到……”

    “螣部已是胆大妄为了吗!”贾无欺咬牙道,“如此明目张胆,难道就不怕今上责罚吗?”

    “圣上如今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索卢峥沉默片刻,像是不愿提及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本来螣部与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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