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心,因此又被称为“非天”。相传阿修罗道中有一颗如意果树,树根在阿修罗界,树顶却延至天界,所结之果只供天界众生享用。阿修罗们又生气又嫉妒,便想要用斧头砍掉这棵树。可这棵树只需天界众生洒下一滴甘露,就能复生,阿修罗们无计可施,嗔恶之心愈重。两界矛盾不断,无法转圜,便在树顶交战。
石壁上,描绘的正是这样一番景象。与六凡第一窟相似,本应作为六趣生死轮中一部分的景象,如今被人单独提出,画在了石洞内。石壁凹凸不平,又湿又滑,本应不好上色,可这副壁画却色泽明亮,人物鲜活,画中细节纤毫毕现,不像是壁画,倒像是一副匠心独运的工笔。在火焰的照耀下,阿修罗界的景色熠熠生辉,甚至连阿修罗王的双眼,也闪着幽深的光芒。
如此画作,很难想象是一般匠人所为。
“岳兄,要不要凑近些看?”贾无欺难掩好奇,询问中难免带上了点怂恿的意味。
岳沉檀没有拒绝,从善如流:“好。”
贾无欺立刻推着岳沉檀向石壁走去,嘴里欢快地喊着:“各位让一下,让一下。”各门弟子一看是岳沉檀,都十分小心避开身,让出了一条路来。
壁画前,索卢峥高举着火把,一动不动,宛若门神。
“索卢兄可有何发现?”岳沉檀来到壁画前,仔细端详着,随口问道。
“尚未。”索卢峥摇摇头。
这时,希声从一侧走出来,建议道:“此处相对宽敞,不如先在这休息片刻,再上山。”
大家走了许久的山路,此刻腿脚酸软,浑身发凉。好容易到了一个避风的地方,都想要歇上一歇。听到希声的建议,立刻连连附和。
索卢峥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分了几个火把给各大门派的人。一放松下来,不少一路硬憋着的人纷纷要求找地方放水,拿着火把,成群结队的沿着岔路找暗处解决去了。
洞中人一少,正好给了贾无欺认真观察壁画的机会。他蹲下身来,双手在壁角细细摩挲着,一种光滑柔软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绝不是石壁的触感。
贾无欺目光一闪。
第四十三回()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王沓那臭小子呢?”李吞滔举着火把,从岔路上走回来,对着洞内黑压压的一群人照了又照。
“老大,王沓不是跟你一块儿走的吗?”
“是啊,这小子一直跟在老子身后,可等老子放完水一转身,这小子就不见了。”李吞滔磨了磨后槽牙,没好气道。
“老大,我刚才好像看见王沓跟着一和尚走了。”有人在人群中,小声嘀咕了一句。
偏那李吞滔是耳尖的,一把将那人拎了出来,高举的火把照得说话的人脸庞发红,竟然是瘦猴儿。
“你小子再说一遍,王沓跟和尚走了?”李吞滔粗声粗气道。
瘦猴儿被领口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战战兢兢道:“洞里太黑,小的看的也不真切,就那身形约莫看着像他。”
李吞滔闻言,也不废话,大步踏向在一旁闭目打坐的行正:“行正法师,我帮中有个兄弟不见了,你队中可有人看见?”
“这位施主说话好没道理。”行正还未开口,他身旁一个年纪很小的僧人先张口道,“你帮中人不见了,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慎言。”行正缓缓开口,语带严厉地叫了一声那小和尚的法号,小和尚终究闭上了嘴,不过脸上依旧带着不服气的神色。
行正不紧不慢地看向李吞滔:“李帮主,贫僧一行来到此处后,并未有人离开,自然也不会看到你帮中不见的弟子。”
李吞滔闻言,目光在他身侧的僧人身上一扫:“行正法师,此话当真?”
行正低呼一声佛号:“出家人不打诳语。”
李吞滔无法,只得向公门大员求助,他望向站在一侧的索卢峥:“索卢大人,我帮中有一名兄弟方才出去之后到现在还没回来,有兄弟看见他和一名僧人同行,可如今这洞里,除了行正法师一行,哪里又有别的僧人……行正法师又说他们没人离开此洞……”
他面上一片狐疑,不住的往行正身上看,行正倒是正襟危坐,面目一派自然。
索卢峥听完他的话,无甚表情道:“行正法师所言属实,本人可以作证。至于贵帮弟子,或许是一时迷路,也未可知。”
“这……”李吞滔挠挠头,这洞中岔路很多,一时走岔也不是不可能。但他与王沓同行时,找的暗洞离这里并不远,王沓手中也有火把,再怎么迷路此刻也应该回来了。而且若行正所言非虚,王沓又是和从哪里跑来和尚一道,难道是他帮中的人看岔眼了?
就在这时,靠近洞口的位置,有人突然喊道:“王沓就在前面路口,我刚好像看见了!”
众人闻言,纷纷站起身来,索卢峥二话不说,抄起火把,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小憩的洞窟,贾无欺眼疾手快,推着岳沉檀跟在他了身后。
贾无欺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刚才确实有人影一闪而过,而且那穿着打扮,正与王沓一致。跟着索卢峥的步伐,一行人沿着洞中的山道摸黑向前,终于,最前方停下了脚步。
难道人找到了?李吞滔心中一喜,立刻从队尾往前挤。
贾无欺紧紧跟在索卢峥身后,不用往前挤,也看得十分真切——人确实是找到了。
索卢峥刚在山道拐角处发现一个侧影,立刻虎步一跃,扣住了那个人的手腕,用力一拽,将隐在黑暗中的人拉了出来。
的确是王沓。
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半个王沓。
他的身体被拦腰砍断,与索卢峥手拉手的,只是他的上半身。他双目怒瞪,嘴角含讽,与壁画上阿修罗的表情无异,被砍断的腰间鲜血淋漓,筋骨外翻,不少人看到这幅景象,都忍不住捂住嘴,几欲作呕。
李吞滔面带喜色的挤到最前方,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情景。他面色煞白,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冲到王沓的尸体旁回望众人,厉声道:“这是谁干的!是谁!”
索卢峥举着火把冷冷站在一侧:“李帮主节哀顺变。”
他冷淡的话语完全没起到安慰效果,李吞滔望着表情各异的众人,睚眦欲裂:“是谁!有本事干没本事承认,龟孙子!当着老子的面杀老子兄弟,是欺负我铁鲨帮没人吗!”
这时,行正双掌合十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李帮主,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当务之急是将这位施主的遗体妥善处理。”
“呸,用不着你这和尚假好心。”李吞滔怒发冲冠,“这么着急埋了他,岂非是怕露出什么马脚?”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慎言跟在行正身后,没好气的反驳他。
“帮主莫急,王舵主身死已成定局,现下最重要的是查明他的死因,找出凶手。”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拥挤的人群中施施然走了出来。
李吞滔虽然怒火滔天,但理智尚存,看了看来人,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点点头:“乐小子,我信得过你。你来看看,他是怎么死的。”说完,他抬头看向索卢峥,“索卢大人,我想让帮中兄弟查看尸体,没问题吧?”
索卢峥颔首道:“自然。”
辜一酩走到王沓的半截身体边,蹲下身端详了片刻,了然道:“原来如此。”
李吞滔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乐小子,你知道谁是凶手了?”
辜一酩不动声色的从他手中抽出衣袖:“虽然尚且无法确定凶手,但王舵主的死因,却是**不离十。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小可人微言轻,恐难以服众,不若请岳少侠与希声道长也来探察一番,也好做个见证。”说着,他站起身来,朝人群拱手道,“还请岳少侠与希声道长前来一看,还我铁鲨帮一个公道。”
被点到名的两个人,自然不好拒绝。双双察看完尸体后,都陷入了沉默。
李吞滔看没人说话,立刻急了,大声道:“如何?二位怎么不说话了?”
“二位不是不想说,而是此话不好说。”辜一酩悠悠道,“既然如此,就由小可代劳吧。”他长身而立,目光炯炯,“王舵主的身体是被人用刀法拦腰砍断。此刀先往下砍入数寸,再用力往上切去,用劲法门独特,世无其二。”他捂嘴咳嗽一声,慢慢道,“除了少林荡魔刀法,小可再也想不出还有哪门哪派能留下如此刀伤。”
第四十四回()
此话一出,洞中陷入一片寂静。
少林荡魔刀法,非嫡传弟子不可学得。如今这洞中,亦只有一行少林僧人,凶手系何门何派,不言自明。
在良久的沉默中,行正低呼佛号,走到队伍最前坦然道:“铁鲨帮弟子死于荡魔刀法之下,我少林难免嫌疑。但自入洞以来,贫僧一行无一人擅自离开,凶手虽与少林有所干系,但绝不在贫僧一行人中。”
他目光清明,话音朗朗,一身浩然正气,很难让人把凶手与他扯上关系。再加上他所说之言已有索卢峥证实,只要稍一思索,就能排除他门下弟子的嫌疑。
但理可论,情难解。
虽然知道行正一行人与王沓的身死没有关系,但铁鲨帮帮众依旧难以平复心中的怨恨。不少于王沓交好的人纷纷道:“你说与你们无关,这洞里又哪来的别的少林弟子?难不成杀死王舵主的是鬼不成?!”
“阿弥陀佛。”行正双手合十,不欲再继续辩解。
倒是辜一酩听到此话,开口道:“众位兄弟,其实除了行正法师一行外,这里还有一支少林旁脉。”
“是哪一支?”李吞滔猛地抬起头,面目有些狰狞。
“辜施主所言,莫非是六凡寺一脉?”行正望向辜一酩,有些意外道。
“正是。”辜一酩懒懒靠在石壁上,“听闻六凡寺住持无忧大师,出身少林,其寺中弟子,是否修习荡魔刀法,也未可知。”
听到他的话,众人面上的神色都是变了又变。虽然不愿将六凡寺与此等凶案联系起来,但如今山中,除了行正一行,有可能习得少林刀法的,也只有六凡寺一干人等。但若此案是六凡寺所为,那五名知事僧,又是被何人所害呢?
古怪的天气,古怪的壁画,古怪的死法,古怪的尸体。
众人疑窦丛生的同时,不免也觉得背后一阵发凉。若此事真与六凡寺脱不了干系,那接下来的山路,必然不会好走。
“管他娘的。”李吞滔低吼一声,站起身来,“等咱们上了六凡寺,把那老秃驴抓起来,老子还不信问不出来了。”
行正闻言,眉头微蹙,却是没有再开口。
“既如此,各位请加快脚程,随我尽快上山。”索卢峥举起火把,转过身。
“是啊,等到了山顶,就真相大白了。”
“赶紧走,赶紧走,我可不想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了。”
议论纷纷中,队伍开始移动,向着山体深处行进。等走出冰洞时,迎接他们的不只是春天般的温暖,还有王沓的下半身。
芳草碧茵间,王沓的下半身靠在树前,像一个安静的赏花者,只是缺了半具躯体。
“王舵主——”看到此番景象,不少与王沓交好的帮众都擦了擦眼角。众人合力,把王沓的尸体拼齐,葬在了树下。
“兄弟,等我上山为你报了仇,再来看你。”李吞滔在他的墓前插上木碑,咬牙道。说话间,一道炸雷声“轰”地一下,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你们看!”
有人惊叫一声,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众人看到了十分怪异的景象。此处春风和煦,不过数丈之外,就是夏雨倾盆,再过一段路途,是秋风萧瑟,通往山洞的最后一段路程,则是白雪皑皑。
短短一段山路,却饱含春夏秋冬四季之景,不可谓不壮观,不可谓不奇异。
山中异色横生,但山路却并不难走。虽有春露秋风,夏雨冬雪一路相伴,但走起来还算顺畅,一行人没费什么功夫就走到了挂着“六凡第三窟”木牌的石窟前。
“进。”索卢峥简短道,先行探入了石窟。
外面虽大雪纷飞,石窟内却温暖干燥,十分安逸。与前两个石窟类似,石窟腹部最大洞穴中,画着一副巨大的佛画。画中是一派人间景象,有夫妻举案齐眉,有牛羊尽情驰骋,有文人戴冠着袍,持物而立,也有武士跨马提枪,纵横跅弛。
贾无欺远远看着壁画,自言自语道:“春暖夏热,秋凉冬冷,苦辣酸甜,皆是人间。把人道画在这里,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岳沉檀抬眼看他:“伍兄此话颇有禅意,不像一般江湖人所言。”
贾无欺嘿嘿一笑:“我一届粗人,闲来发酸,做不得数。”
岳沉檀垂下眼帘,片刻后,道:“贵帮弟子死于少林刀法之下,伍兄还愿与我同行,此等心胸气度,绝不是什么粗人。”
贾无欺挠挠头,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作答。岳沉檀若是冷言冷语,他倒能应对自如,只是现下这人不知为何改了性,一个劲儿的夸他,这可让他有些不适应了。
他狐疑地瞟了岳沉檀一眼,难道此人喜欢矮黑胖?
怪不得以前自己不招他待见了。
贾无欺了然。
岳沉檀见这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十分精彩。他静静看着,也不出言提醒。人说画人画皮难画骨,其实除了骨相,最难改变的,还有神情。
可惜这样的风景他未来得及完全欣赏完,就被一个不识趣的人打断了。
“岳兄,可否借一步说话?”辜一酩走到岳沉檀面前,拱手施礼,翩翩有礼道。
“师——咳,乐兄,你找岳兄有什么事吗?”贾无欺站在岳沉檀的轮椅后,看着他师兄的笑脸,十分摸不着头脑。
“有些事想要跟岳兄商量。”辜一酩伸出手,越过岳沉檀的身体,揉了揉贾无欺的脑袋,“怎么,伍儿不放心我吗?”
他明知道贾无欺不是放心不下他,可偏就要这样问,果不其然,被他手臂越过的人唇线又绷紧了几分。
辜一酩眯了眯眼,收回手,笑得十分荡漾。
贾无欺理着自己被揉乱的头发,有些郁闷道:“不是。方才索卢大人说今晚就在这落脚,为防意外发生,大家还是别乱走的好。”
“放心。”辜一酩完全没把索卢峥的警告放在心上,“有我和岳兄在,能有什么事发生。”
洞外,风雪飘摇。
辜一酩率先跳出洞口,站在厚厚的落雪上,转身回望:“早就听闻岳兄大名,如今有幸一见,小可心痒难耐。不知可否有幸请岳兄指教一二?”
莫名其妙的比武邀约,岳沉檀却答应了。对方自然不是因为久闻大名才想与他较量,他也不是从善如流才答应与他比试。
一种心思,两处思量。
岳沉檀从轮椅上缓缓起身,一步一步,镇定而沉默,走入冰天雪地之中。天地苍茫,两人相对而立,眉间发梢,全是落雪。
“如何比?”岳沉檀看向对方,眉目冷淡。
“九宫格。”辜一酩也不废话,脚下一划,一个九宫格就出现在两人脚下。九宫格三尺见方,两人各踞一角,位于对角之上。
九宫格乃是江湖上双方较量,最常用的方法之一。双方自入格的那一刻起,先踏出九宫格的人就算落败。各门各派,招数万千,到了九宫格中,能施展的却十分有限。长度限制,远攻无法,宽度限制,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