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笑得愈发和气,仿佛只是一个疼爱孙女的祖母。
“你回去收拾收拾罢,一会儿车准备好了,吴妈妈会去叫你。”
安然高高兴兴的走了。
太夫人这样做,应该是要补偿自己那日没能见到安沐和安汐吧!怎么看自己也算是帮了三娘,太夫人和嫡母赵氏想来也都看自己会顺眼些吧!
回到凝雪院,安然忙让翠屏和锦屏帮她翻箱倒柜的找要带给安沐、安汐的东西。
哪知道她前脚刚回来,太夫人院中的剪秋便带着两个小丫鬟捧着东西进来。
“剪秋姐姐!”安然见她来,忙起身。
剪秋给安然行礼,随后才笑盈盈的道:“九姑娘,这是太夫人让奴婢送来的,说是您出门时带上,给哥儿和姐儿拿去。”
说着便让两个小丫鬟上前,其中不乏一些孩子们的小玩儿意,只不过比外头卖的要精致上许多,还有料子、小姑娘的首饰、哥儿用的玉佩等等。
若是这些都是太夫人给安沐安汐姐弟的,也太厚了些!
长辈赐不可辞。
安然只得道了谢,都收下了。
送走了剪秋,她心里正犯嘀咕时,又突然传来石妈妈过来的消息。
只见石妈妈也带了人来,同样给安然送来了一份厚礼。
安然粗略的了一合计下价值,起码得有好几百两银子。这也太贵重了罢!
太夫人和赵氏这连番而来的厚礼,安然心里有些不安,送了这些东西来,是念着她帮了三娘吗?
锦屏和翠屏倒是很高兴。
自家姑娘在太夫人、夫人面前都很有体面,这是件好事!说不定她们都觉得自己姑娘好,往后跟平远侯府的亲事……
这些东西送来,也不用安然自己准备了,安然都让人打包好,等着吴妈妈过来时,好搬到车上给安汐和安泽带过去。
吴妈妈来凝雪院请安然。
翠屏带着青杏跟着一起去了,两人带着包袱坐在后头一辆马车上。
“姑娘尽管放心,哥儿、姐儿在我们家住着很好!”吴妈妈生了一张白胖的圆脸,人便显得十分和气。“我们家有两个不成器的小子,正好跟哥儿做个伴。”
她说得客气,安然忙笑道:“汐姐儿、沐哥儿多劳您费心了!在您家,只怕打扰了呢,怎么会有不放心?”
吴妈妈笑着说了几句担不起。
去的路上,吴妈妈知道安然心中记挂着安汐安沐姐弟,便捡着平日里二人的事,跟安然说了一些。比如安沐跟着她孙子一起去读书、比如安汐在家中跟她儿媳妇学着做女红等等。
安然听得很认真。
得知两个人都过得很好,安然选在半空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到底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好在吴妈妈家里离南安侯府不算太远。
安汐和安沐知道今日安然要过来,高兴的一整晚没睡好,第二日一早便早早的等在了大门口,眼巴巴的看着胡同外每一辆来往的马车。
终于,一辆悬着宝蓝色垂曼的马车出现在了胡同口,赶车的人挑了下来,牵着马慢慢的往胡同里走。
安沐、安汐知道是姐姐来了,三步两步跑到了马车跟前。
当安然掀开车帘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张兴奋的小脸。
“姐姐!”安沐年纪小,一时间忘了之前吴大娘教过的礼仪。
安汐比他大上三岁,到底懂事些。她见了安然也是高兴得溢于言表,却是规规矩矩的给安然蹲身行礼。口中叫了一句:“姑娘。”
吴大娘教过,姐姐回了侯府就跟以往不同了。她跟弟弟只算是下人的孩子,见了姑娘是要行礼的。虽说姑娘待她们如亲生姐弟一般,也不可废了规矩。
安然闻言,先是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随后眼眶便很快湿润了。
吴妈妈从车上下来,又扶了安然下来。见安然姐弟见的气氛有些伤怀,忙笑着开解道:“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九姑娘,姐儿、哥儿还请进去再说。”
安然用力的眨了眨眼,把眼泪忍了回去。
她左手牵着安汐、右手牵着安沐,姐弟三人一齐进了吴家的门。绕过了影壁,走过了抄手游廊,安然留心观察着,吴家是个三进的院子,在寸土寸金的京中来说,算是很不容易了。
吴家把后罩房给了安汐、安沐姐弟。
院里种着两颗柿子树,还有个小小的鱼缸,两边栽着应季的花草。安然环视一圈,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有两个小丫鬟、两个婆子干活,看起来吴家的日子不错。
吴妈妈知道安然姐弟有话要说,便识趣的借着准备午饭的理由退下了。
翠屏和青杏把东西放到安汐的房中后,也借口去帮忙,把地方留给了安然姐弟。
“大姐,我好想你!”安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巴巴的看着安然道:“上回我和姐姐好不容易去了,大姐却不在!”
安然摸了摸安沐的头,柔声道:“是姐姐不好!我们沐哥儿别生姐姐的气!”
“沐哥儿,不许胡说!”安汐懂事,她反而劝安然道:“姐姐放心,我跟沐哥儿在这里住着很好!姐姐不必惦记着我们,等得了空,吴妈妈也答应带我们进府去看姐姐!”
安然欣慰的点点头。
三人在屋里坐下,安汐便跑去给安然倒水,又去拿点心,很有些小大人的模样。
等她回来,又条理清晰的给安然讲她们在吴家的事。安汐说的百般都好,没有一处不满意的。可安然心中明白,她们姐弟三人不能团聚便是最大的遗憾了,安汐只是懂事,不提罢了。
安然又是欣慰又是酸涩。
安沐也不甘示弱,主动把自己念了哪些书、识了哪些字,都一一说给安然。
“我们沐哥儿真乖!”迎着安沐满是期盼的目光,安然从善如流的夸他:“假以时日,我们沐哥儿一定能考上秀才、考中举人、说不定还能考上进士、金榜题名中状元呢!”
安沐的眼中闪闪发亮。
“等我考中状元,姐姐就能跟我们一起住了吗?”安沐握紧拳头,问道。
安然心中一软。她不过是随口说说哄着安沐罢了,多少人考一辈子都中不了进士,更别提通过殿试被皇上亲自点为状元了。
“能。”安然笑着应了,如果能藉此鼓励安沐好好读书,倒也不错。“那沐哥儿可要下功夫了。”
安沐郑重的点点头。
姐弟三人相处的时光过得飞快,没多久翠屏便请安然姐弟去用饭。
用午饭时安然一直在观察着安沐和安汐,见他们在吴家人面前不那么拘束,总算放下了心来。
******
安然没能在吴家停留太久,用过午饭没一会儿,安然便回了侯府。
太夫人破例允许她出来一次,她却不能不知好歹。
到了侯府后,安然本该先去太夫人处回话的,看了看时辰,安然怕太夫人还在歇息,便准备回去换件衣裳。
进了凝雪院的门,安然便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锦屏正一脸焦急的在廊庑下站着,时不时往院门口处张望。
见安然进来,锦屏忙快步跑了过去,刚要开口,却终究还是顾忌在院中,生生忍住了。
安然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一言不发的快步随着锦屏走近了自己的屋子,才进门,锦屏便声音发颤的道:“姑娘,不好了!我从夫人处听到消息,说是要送您去毅郡王府——给三姑爷做贵妾!”
安然愣住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深渊。
门外一片春…光明媚。
安然却觉得自己看见了深渊。
第38章 破局()
锦屏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安然,见她一副失神的模样,满脸焦灼的道:“姑娘,姑娘您别吓我!”
听到动静的翠屏和青杏也赶快进来,一进门就看到锦屏扶着自家姑娘,而姑娘苍白着脸,透出毫无生气的绝望来。
翠屏和锦屏都吓了一跳,二人忙把安然扶到软榻上坐下。
见安然的脸色愈发难看,翠屏直嚷嚷着要请大夫去。
“翠屏,回来。”一直没说话的安然蓦地出声拦住她,她的神色又疲惫又绝望。“我没事,不许惊动人。”
一旁的青杏见了也起急,自家姑娘的脸色这么差,哪里像是没事的。她和翠屏没有听到前因,故此只是以为安然身体不舒服,没往别的多想。
“青杏你叫上青梅,去门口守着,有什么动静都看住了。”安然扶着小几起身,对翠屏和锦屏道:“你们随我进来。”
青杏乖巧的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翠屏用眼神无声的询问着锦屏,只见锦屏对她摇了摇头,便跟着安然一同往内室去了。
“锦屏,这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是你无意中听到别人说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安然已经回过神来,目光清明锐利的看着锦屏道:“把当时的情况,再说一遍。”
锦屏神色一凛,她郑重的回话道:“是,姑娘。您出门后,我想着上回夫人赏下来给您的两件衣裳不大合身,要去找针线上的刘婶子改改。谁知在园子边的凉亭上,看到了夫人身边的金枝和白芷在里头说话。”
“我本不欲偷听,想快些离开,可离得不远,又有风把声音送来,她们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锦屏皱了皱眉,低声道:“我听见金枝说,如今三姑奶奶府上出事了,那李氏不知怎么攀上了临安大长公主的关系,竟请动大长公主为她说话,让郡王府念在她生育有功,给她一个贵妾的身份!”
她的话音未落,安然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不过她没有打断锦屏,锦屏便硬着头皮说下去,“如今郡王府的形势对三姑奶奶很没利,李氏年轻貌美性子娇柔,加上又有儿子傍身,难免会分了世子的宠,再加上三姑奶奶和姑爷有些龃龉……”
“所以、所以太夫人和夫人决定从三姑奶奶的庶妹里头,挑一个过去,给三姑爷抬了贵妾,好笼络住姑爷的心!”
安然还犹自镇定的听着,一旁的翠屏听得已经完全变了脸色。
“她们说,太夫人和夫人虽还没有明说,可都瞧着九姑娘更好些!恐怕这两日就要决定,不日就要让姑娘进门了!”
锦屏说到后头已经带了哽咽的声音。
“姑娘,这可怎么办!”锦屏忍不住红了眼眶,泪不住的往下流。“若是真的去了郡王府,您可就入了火坑!”
翠屏犹自满脸不敢置信,她抓着翠屏急切的道:“她们也只是听说罢了,太夫人、夫人不还没定下来吗!她们只是见咱们姑娘漂亮,胡乱猜测罢了!”
她语无伦次的道:“不过是以讹传讹,她们能有多少见识?太夫人见多识广,执掌侯府内宅多年,岂能是她们能猜测到的?这些乱嚼舌根子的小蹄子,我非去撕了她们的嘴不可!”
说着翠屏就要冲出去,一副去找二人理论的架势。
“翠屏!”安然忙起身喝止了她,又对锦屏道:“快拦住她,不许她胡来!”
锦屏一把拽住了锦屏,死命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出去。
“你犯什么糊涂?”锦屏忍不住对她道:“这不过是传言罢了,你非要嚷嚷的满侯府都知道了?这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翠屏还是满脸的不服气。
“她们不过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罢了,和你我是一样的人,竟敢胆大包天的编排起姑娘来!”
安然闻言,双眸像两汪春水,突然结了冰。
她低下头,看着广袖上绣着的精致的百蝶穿花,微微一笑。“不必了。”
“姑娘?”翠屏犹自道:“您不能任由她们胡说……”
安然心中一暖,翠屏虽然性子直,却是一心为她。虽说相处的日子不算久,可这份真心难得。
“怎么是胡说呢?”安然翘了翘唇角,却无半分笑意。“正如你所说的,她们身份不高,却也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她们岂会真的不知道轻重?”
“锦屏,你说她们在凉亭中说悄悄话……”安然眼底闪过一抹轻蔑之色,她挑眉道“凉亭边上只有一条路,便是你的必经之路。若是她们真相背着人说话,无论如何也该看着唯一的那条可能经过人的路吧!”
“她们那是再说悄悄话吗?”安然冷冷一笑,寒声道:“摆明了是她们想把这话直接告诉你,再让你转述给我听!”
锦屏愕然。
“不、不能罢?”锦屏回想着当时的情形,确实觉出几分古怪来。可她犹自不能相信,她竟被人设计摆了一道。“我只是去给姑娘送衣裳去……”
突然她想起来什么似的,不由睁大了眼睛。
锦屏喃喃道:“怪不得早上从夫人处请安回来,我恍惚听谁说了一句,夫人吩咐下去做的衣裳已经差不多了,这会儿刘婶子手里正没什么活计……我便想着把姑娘的衣裳趁机送去改一改……”
这就对上了。
赵氏故意引着锦屏去找刘婶子,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把这消息装作不经意的告诉锦屏。锦屏乍听之下自然着急,会一五一十的告知安然。这件事,最后便是要传到安然的耳中。
安然简直想大笑几声,亏得太夫人、赵氏为了她一个小小庶女煞费苦心。
“这并不是什么谣言,十有八…九——”安然自嘲的一笑,又道:“不,可以说板上钉钉了。让我去郡王府,就是太夫人和夫人的主意!”
锦屏和翠屏急得两眼冒火,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安然解忧。
窗外春光明媚,一派生机勃勃的盎然之色。
安然只觉得仿佛一盆混着冰碴子的冷水兜头浇下,寒气深入皮肤,浸入四肢百骸。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她觉得冷。
“姑娘——”锦屏有些不忍道:“或许此时下定论还为时尚早!毕竟这话还没从太夫人、夫人口中说出来……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回转的余地!”
安然神色漠然的摇了摇头。
没用的。
金枝和白芷就是在赵氏的授意下来传话的,而若是没有太夫人点头,赵氏也不敢随意处置从外头回来的庶女。毕竟把她们接回来,已经不是赵氏的意愿了。
“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安然淡淡的道:“你们先下去罢,这事先瞒下来,别声张。”
除了才听到这消息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安然都表现得过于镇定了。若是得到这个消息,她哭闹、她摔东西发泄,吵着去找太夫人、夫人要个说法,都再正常不过了。
锦屏和翠屏不由有些担心,自家姑娘镇定的过头了。
“我没事!”安然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似乎随时都能消失在春风中。“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二人不敢再劝,只得满腹担心的走了。
等到她们小心的掩上门,安然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几步,腿一软,便瘫倒在拔步床边的脚踏旁。
她想嚎啕大哭,她想发泄尖叫,她想去太夫人、赵氏跟前问一问,为何她尽心尽力的帮了三娘,反而落得把自己搭进去的下场?
她也想歇斯底里闹得人仰马翻。
可是,然后呢?
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甚至自小都没长在侯府中,于侯府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太夫人随时都可以抹杀她的存在,让她草芥一般,消失在这暮春中。
还有安汐和安沐……自己死了,她们哪里还有好下场?
安然心里窝着一股子怒火发泄不出来,她不知道是该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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