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看得都疼。
方才碍于男女有别,长青没敢去扶她。
这下许蕙倒是真的痛出了眼泪,她却紧紧咬住了牙关,忍住了声音。
“真的动不了了?”终于马背上的陈谦肯开口了,只是语气中细听之下,还是有一抹淡淡的嘲讽之意。“看来姑娘伤得极重。”
长青也是着急了,大爷的婚事在即,在外头惹了事终究是麻烦。
陈谦怎么看许蕙怎么觉得她不顺眼,可是当她低下头以手拭泪的时候,陈谦却发现她跟安九娘有几分神似。也只是有一点相似罢了,她远远比不上九娘。
他在心中恨恨的想着。
她有几分神似九娘……而六娘知道他喜欢九娘……
突然陈谦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露出冷冷的笑容来。他再度打量了一番许蕙,细细的看了她通身的打扮。虽说衣裳的料子不错,可一看便是旧的了,样式和花纹并不是近两年京中时兴的。
碧玉发簪只能勉强称得上做工不错,只是不够通透翠绿,离上品还差些距离。
审视了许蕙一番,只能勉强称得上小家碧玉。起码大家闺秀,不会如同她一般,自己跑上街来。而且陈谦自信自己万花丛中过的经历,一个女人的眼神,他是不会看错的:许蕙恐怕对他存了些不该有的想法。
若是她真的自己有意思,而自己又将迎娶六娘……真真是十分有趣儿。
“不若我雇了马车,带姑娘去看大夫如何?”长青急得团团转,他忙道:“姑娘稍待。”
谁知陈谦却下了马,绕过长青,走到了许蕙面前。
“姑娘可还能起来?”陈谦伸出手,目光竟柔和下来,声音也温和了不少。只是他没有亲自去扶,只是伸出了手,摆明了要试探许蕙的态度。
许蕙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手,她眼中闪过一抹挣扎和犹豫。
方才长青也说了要找马车来送她去看大夫,可若是这么走了,从此后就跟陈谦再无联系。好容易陈谦似乎有些别的意思,如果她不拒绝的话——
陈谦却是微微笑着,一副十分有耐心的模样。
长青有些诧异,自家大爷的态度变化太快了!从厌恶到亲自伸手,莫非是——莫非是看上了眼前的姑娘不成?
他觉得一阵头大。大爷就要跟安六姑娘下定了,此时万不能出差错!
正当长青想要上前阻拦,由他去送这位姑娘时,只见眼前的这位姑娘,已经把手放到了自家大爷手中。
长青目瞪口呆。
陈谦颇为自得的朗声大笑。他用了些力气,把忍痛的许蕙扶了起来,就要带她上马。许蕙不由大惊失色,她身上的伤且不论,若是被别人看到,被熟人认出来,那就糟了!
许蕙想用腰疼的借口推了,谁知陈谦像是一样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紧不慢的微笑道:“姑娘可是想好了,若是我这儿只有马。若是姑娘不想上来,就由长青用马车把姑娘送过去看大夫了。”
“而且,方才害姑娘跌倒的,正是驾了马车的我的长随,而不是我。”陈谦用了威胁又带些诱…惑的语气道:“该如何权衡,姑娘自己想清楚。”
若是许蕙心中没有非分之想,便该毫不犹豫的选择让长青送她。可是她偏偏犹豫了片刻,竟还是红着脸、咬着牙选择了陈谦。
陈谦眼底的笑容渐渐加深。
他给长青使了个眼色,长青转身离开,而许蕙忍着一阵剧痛,被陈谦带上了马。
每一下颠簸对她来说都是痛苦,虽说她坐在陈谦身前,若是陈谦能抱住她,会好上很多。可陈谦只是虚虚的扶住她,两只手抓住缰绳,并没有让她有何处可以靠一下。
许蕙苦不堪言。
马蹄踏过方才被许蕙没拿住掉下来的料子和丝线上,那本是用来做要送给郑兴的荷包。
好在快到了巷口的时候,陈谦放慢了速度,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赶车的人正是长青。
骑在马背上正痛苦的许蕙,见了马车不但没有喜色,反而紧张的抓住了陈谦的袖子。莫非陈谦只是逗弄她,对她并没有意思不成?
一时间许蕙心中又气又恼。
感觉到她的气恼,陈谦的心情更好了。他故意凑到许蕙耳边,道:“姑娘请上马车罢!”
男子有磁性的嗓音十分惑人,温热的呼吸就喷在她的颈边,许蕙又是羞涩又是恼怒,一时间不该如何是好,只是抓着陈谦,并没有别的动作。
陈谦恶作剧似的去抱她的腰。
目光对上长青不赞同的眼神,陈谦这才放开了许蕙,低声笑道:“姑娘别怕,马车只会把你送到我家。”
便是许蕙不要脸,他陈谦在京中还得做人。
况且他跟安六娘的亲事就在眼前,他再不喜欢安六娘,南安侯府的女婿,这个身份却是不能丢掉。
被人看到了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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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安堂。
太夫人对安然的回答都很满意,包括她提拔陆明修身边的人,对念哥儿的安置等等。
末了,她又嘱咐道:“你也该培养些自己的心腹才是。你在府中不能成了聋子瞎子,全都被侯爷的人把持着。难免会被人掣肘,且你年纪又小,难以立威,也该有些雷霆手段。”
安然乖巧的全部应下。
左不过是敷衍太夫人罢了,她回南安侯府的时候也不多。让太夫人觉得她乖巧听话,对安汐和安沐也有好处。太夫人还能把手伸到平远侯府不成?
陆明修待她的真心她是知道的,她也用不着耍这些阴谋诡计,夫妻间还要彼此算计。
见安然肯听话,比三娘不知道要省心多少,赵氏看了心中也觉得羡慕。
安然不想让话题一直围在自己身上打转,便笑着问起了赵氏关于三娘的事,赵氏只觉得十分受用熨帖。
如今安然成了平远侯夫人,还能跟她们处的亲近,足以看出关系是真的好,也不枉三娘再三让她多照顾些安汐和安沐。
“母亲,我三姐让我给未来的小外甥做衣裳。您是知道的,我女红不大好。若是三姐嫌我做的不好,您可得帮我在三姐面前说好话!”她笑着道。
安然这句“小外甥”把赵氏听得心花怒放,她满心希望三娘一举得男,而安然又不需要刻意恭维她,这样说只是自然而然出自真心。
赵氏更高兴了。
“你三姐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数落你半句?她自己都要先心疼的。”赵氏发自内心的笑道:“到底你也该好好练一练女红才是,往后给侯爷做两件贴身衣裳、做个鞋袜荷包,也是你的心意。”
安然苦着脸点了点头。
太夫人看了安然愁眉苦脸、苦不堪言的模样,也不由忍俊。
再成熟稳重,也是还满是孩子气呢。太夫人不由稍稍放下了心。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念哥儿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撞到了安然的怀中,紧紧的抱着安然。
“念哥儿,怎么了?”安然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念哥儿是哪里不妥当,忙把他拉开,仔细打量着他,道:“哪里不舒服?磕着了?碰着了?”
太夫人和赵氏也满是担心。
虽说念哥儿是从外头抱回来的,陆明修也承认了他庶长子的身份,在南安侯府出了事,可就不妥当了。
念哥儿只是摇头,抱着安然不撒手。
随后而来跟着气喘吁吁的钰哥儿,还有安沐和安汐。
原来是安汐看着安沐带着他们两个小的在花园里玩,正说着话,玩儿得好好的念哥儿,却突然要找安然。
没办法,她们只得把安然带回来。谁知念哥儿一进来,就飞快的扑进了安然怀中。
安然有些奇怪,听起来念哥儿没有受委屈。
“只是我们说起了在扬州时的一些趣事……”安汐也觉得奇怪,原本两个孩子都是饶有兴致的听着,可念哥儿却突然闹着要找安然。
太夫人见状,忙慈爱的看着念哥儿笑道:“莫不是我们念哥儿怕母亲回扬州不成?”
原本只是一句打趣的话,谁知念哥儿竟听到了,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下念哥儿的反常行为总算得到了解释,太夫人和赵氏纷纷夸念哥儿有孝心,又赏了念哥儿不少金玉的小玩意儿。
用过了午饭后,安然便带着念哥儿的告辞了。看着安汐和安沐有些依依不舍,安然也只得告诫自己不能自乱阵脚,一定要先放松太夫人的警惕。
安然和念哥儿同乘一辆马车离开。
对于什么害怕她回扬州的话,安然是有些不信的,小孩子那会这么快想到这些?不过……安然低头看了一眼,仍旧窝在她怀中,紧紧搂着她的念哥儿,确实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先前念哥儿跟她的关系缓和了,却也没有如此亲密。
而这总归是个好的现象吧!
安然小心翼翼的抱着念哥儿,防止他掉下去。
殊不知,念哥儿态度的转变,也正是因为扬州。听了安汐和安沐的话,他才知道了安然的身世。
原来也就是不久前,母亲才从扬州过来。而之前,母亲也不知道自己是侯府的姑娘。这么说,是萍姨弄错了,并不是母亲害了自己的娘!
得到这个认知的念哥儿,放下了心中的最大的心事,跟安然顿时变得更加亲近。
想到自己之前的做法可能会让安然生气,或是不喜欢他了,念哥儿不由变得忐忑不安,这才非要紧紧的粘着安然不可。
安然却是从没想到过这一层。
不过念哥儿肯跟自己亲近总是一件好事。
殊不知这正是陆侯爷苦不堪言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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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的马车早已经走了,她带来的礼物也都送给了一众姐妹。六娘得到的是一对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一个珍珠发箍。
六娘凝视了一会儿,含笑拿起珍珠发箍打量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帮我收起来罢,下回出门戴。”六娘似乎很高兴的道:“九妹妹的眼光素来是不错的。”
此时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已经全都是太夫人、赵氏身边的人。
小丫鬟答应着去了,谁都没有看到,六娘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指甲已经狠狠的扣进了手掌中。此时她的一举一动皆是在别人的监视中,她断不能出了差错。
哪怕是喜悦和愤怒,在自己的房中也不能随意表露。
南安侯府有一个重病的庶女,这件事太容易了。嫁给陈谦并不算是给侯府锦上添花,且她又是因为跟陈谦有“私…通”之嫌,才被许配给陈谦,或许在太夫人眼中,她已经是一枚弃子了。
所以她更不能掉以轻心。
她恨安然,恨出血来。可她面上不肯露半分。
“我去找七姑娘说说话。”六娘笑着交代了一声,便往七娘处去了。
第125章()
六娘的人身自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在房中的一举一动有人监视不提,连去七娘、十娘处走动,都必须有赵氏或是太夫人派来的丫鬟妈妈跟着她。
原先她精心培养的一些势力一些人脉,此时虽没有被斩草除根,却谁都不敢声张,也不敢明面上帮着她。
刘妈妈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六娘原本又是气恼又是愤怒,绞尽脑汁想要反抗。可她发现,无论她怎么往外头传递消息,却次次都被原封不动的给退回来,重新摆在她面前。
这会儿六娘意识到太夫人的不是她可以糊弄的,才消停了。
在小佛堂中,隔绝了外头的一切富丽喧嚣,六娘只得提笔沉下心来抄佛经。她反复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眼前的形势既然无可逆转,她只能去接受。
当初九娘要送去给她们三姐夫做妾,她们姐妹三人皆以为九娘的一切已经全都毁了。只能做妾不提,还会被三娘厌恶。谁知道九娘竟绝处逢生,还得了三娘的格外看重爱护,连带着她们嫡母都对九娘另眼相看。
这称得上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罢!
而此时她也被逼到了绝境。
她知道自己嫁给陈谦简直是下下策。如果不出了这件事,她怎么以侯府庶女的身份,嫁给商贾之子?且陈谦心中一定是恨透了她,她很清楚,陈谦喜欢的是九娘。
而他却不得不求娶自己,来把那件丑事给圆回来。
六娘心中纵然有千般万般的不情愿,她唯一的选择便是嫁给陈谦。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安然的经历不由也鼓励了六娘。她未尝不能做第二个安九娘,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时面对那样的事,她安九娘是怎么做的?
给六娘影响最深刻的,便是安然的沉着冷静。原本她们都等着看安然的笑话,看她是怎样绝望、怎样歇斯底里的闹。谁知道安然竟痛快的去了毅郡王府,才带了两个丫鬟。
那时她们还想,安然最好的结局不过是被三娘勉强容下,给她们三姐夫做妾。
是以她这时更要沉得住气,把这口气沉到最后,不能让人挑出差错来。可是她安安分分的被监视、看管着,并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不做。
“七娘,那是九妹送来的罢,真漂亮。”六娘进去时,七娘手中正拿着一支赤金镶紫瑛石的发箍,看得出来七娘对这个发箍是满意的。六娘微笑道:“来,我帮你戴上试试。”
七娘心中很受用,把发箍交给了六娘。果然六娘动作轻巧的把发箍帮七娘戴到了发鬓间,七娘拿起靶镜来对着照了照,紫瑛石在发间闪动着莹莹的光,十分漂亮。
“到底九妹做了平远侯夫人,出手便很不一样了。”六娘一边帮七娘整理头发,一边道:“这些首饰贵重倒还罢了,实在是技艺精湛、样式新巧。怕别是宫中的赏赐罢?听说皇后娘娘和云阳郡主都很喜欢九娘,三姐在咱们这些姐妹里,也更疼九娘呢。”
她的话音未落,七娘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
又是安九娘处处都好!她才进府多久,就先是有机会去了毅郡王府,得了三娘的喜欢,重新到侯府。后来又被选了一门好亲,虽说后来退了亲,却又被赐婚给平远侯!这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想到今日安然回府,身上衣料的华贵,发鬓间的首饰皆是内造之物。很有侯夫人的气派,哪怕她还未及笄,却再没人能把她看成个小姑娘,来轻视她了。
“六姐倒是见风使舵变得快。”七娘冷哼一声,悻悻的摘下了头上的发箍,扔到了一旁。“如今见安九出息了,便口口声声九妹九妹的,当初是谁跟着我一起挤兑安九的?如今竟眼皮子这样浅,几件首饰就把你收买了?”
南安侯府和平远侯府早有婚约,只是没想到这好事竟然落到了安九头上。
六娘并不生气,她仍是浅浅的笑:“七妹也别气。虽说咱们姐妹中,原先都以为你能嫁到平远侯府……可谁知天意弄人呢,可知姻缘都是天定的。”
果然七娘听了愈发心中不痛快,原本安然送的那几件礼物,愈发刺目。
六娘的目的既是已经达到,也并不多言。若是再刺激七娘,把事情闹大了也会把她牵连出来。故此她只是在七娘心中种下了对九娘仇恨的种子。
“这漂亮的发箍可是无辜的,你看你戴着多好看?”六娘把发箍拿了起来,重新戴在了七娘的发鬓间。她不由感叹道:“平远侯府到底是个几代的勋贵之家了,这家底就是不一样。”
七娘脸上再也没有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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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安然带着念哥儿回了府,安然帮他换好了衣裳后,又帮他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