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慢的行走着,我抬了抬眼皮。看向王卫国,他竟然将车开到了十码,电动车都比这快多了,但我没说他,反而很感动,因为我知道,他是故意开的这么慢的。就是想叫所有人都出来看着我们,想叫所有人都知道我荣归故里了。
我突然笑了起来,王卫国问我笑啥,我说:“我在想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么做,会不会太幼稚?”
王卫国淡淡道:“不幼稚,本来嘛。大家回家乡就是抱着‘能多装逼就多装逼’的心态回来的。”
一句话,把我给逗乐了,只是,当车子停在我家门口时,我再也笑不出来了。我安静的凝视着这个破败的小屋子,因为太久没人过来,它变得更陈旧,更破落了,可是,我却觉得那样的亲切。那杂草丛生的门前平地上,有我和我妹妹捉迷藏留下的痕迹,有我妈坐在门口,借着月光给我们兄妹俩做衣服的痕迹,还有我爸打猎回来,笑着说今晚给我们加餐的痕迹。
眼角突然湿润了,我微微扬起嘴角,低声说道:“爸,妈,小妹,我回来了。”
耳畔是一片整齐的关门声,排的长长的车子旁。兄弟们已经都下了车,自觉来到我这辆车前,恭敬的等着我下车,而我家四周,早已经围满了人,有的人为了一睹我的‘风采’,甚至爬上了大树。
王卫国从车上下来。来到我的车门前,给我打开门,恭敬的说:“名哥。”
我缓缓走下车,这一刻,我感觉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望向我,与此同时,兄弟们异口同声的大喊道:“名哥!”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给我鞠躬,那样子,真就像道上的大哥来了,一群小弟在给大哥行礼。
那些不敢靠近的,站在远处的村民开始议论纷纷起来,虽然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声声都入了我的耳中。
有人说:“这人好大的派头呀。跟电影明星似的,哎,他谁啊,怎么会去那家人家门口?”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想起来自己换了张脸,怕是没人会认识我了。
这时,又有人说:“刚才听到那群人喊他‘名哥’。他该不会是陈名那野小子吧?”
立刻有人笑了起来,轻蔑的说:“不可能,这俩人明显长得不一样啊,而且,陈名那小子哪能混得这么好啊?”
“谁说不能?之前那小子回来一次,不是带来好多人吗?跟现在这派头差不多,还有个很漂亮的女人。”
“嘿嘿,指不定他是被那女的包养了呢,就他那克爹克妈克妹妹的刻薄命,估计给人当小白脸都当不长久。”
这话一出,一群人都在那里吃吃的笑,显然,大家都已经认定了我不是陈名,否则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我的面这么编排我。
王卫国早已经听得愤怒了,他想上前制止,却被我拦住了,我朝这群人瞥了一眼,其中一个笑声很刻薄的女人很是眼熟。
那人是个五六十岁的女人,女人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看上去市侩又刁钻。
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但我依然一眼认出了这人,她是我们村唯一的小卖部的老板娘,为人十分的自私刻薄,一张毒嘴口无遮拦,我妈当初可没少受她的欺负,我妈死后,她一看到我,就会讥讽我,我不理她,她就骂我是个野种,那时候我虽然生气,却无可奈何。
现在的我,自然犯不着和这样一个女人计较。只是一想到我妈受的那些委屈,我却依然如骨鲠在喉,心里难受的厉害。
过去的事情刺痛了我,叫我整个人的气质都冷峻了三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原本的笑声突然间消失了,很多村民都忌惮的看着我。
看样子,人一旦强大起来,真的会形成气场这种东西,能震慑住一群妖魔鬼怪。
我摸出口袋里的钥匙,缓缓朝着家门口走去,王卫国叫人先我一步将门上的锁给擦干净,我用钥匙开了门,这一下子,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很多人都在问我究竟是谁。
我走进房间,看着一如往常的布局,看着那张简单的木板床,想起我妹妹曾经那样寂寞的无助的躺在上面,眼眶忍不住红了。
这时,王卫国喊了我一声,说有人来了,我转身望去,只见老村长走进来,脸上挂着客气的,又有些忌惮的笑容,说:“请问这位先生是哪位?”
我淡淡道:“村长,我是陈名。”
村长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随即说:“可你的脸,还有你的声音……”
他盯着我脸上的伤疤看着,也许这道伤疤对他这样的普通人而言,足以成为一个坏人的标志了吧。
我笑着说:“我的脸在一次爆炸中受伤了,声带也因此受损,所以做了整容手术,我的脸。还有声音就都变了样,如果村长您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的话,可以去公安局查一下,我的的确确就是陈名。”
说完,我还拿出身份证给他看,我的户口一直都没从村子里迁出去,所以身份证上登记的住址还是在我们家。
老村长看了之后,唏嘘的说:“真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种遭遇,既然你是陈名,我也就放心了,本来……我还怕你来这里,是想侵占陈名的房子呢。”
我知道老村长为人不错,但此时听到他这么说,还是小小的感动了一把,笑着说:“让村长您费心了。”
他见我如此随和,才大了胆子问道:“陈名,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说:“您但说无妨。”
老村长问我是来做什么的,看他那忐忑不安的样子,或许是怕我回来,会找曾经那些欺负我的人报仇。说来也奇怪,这村子里的人对我们一家格外坏,却又意外的彼此关系很好,这感觉就好像是我们一家才是异类一般。
我看着父母和妹妹的遗像,淡淡道:“我是回乡祭祖,拜祭我父母和小妹来了,当然,除此之外,我也想为我们村子做点贡献,捐款将村子里的公路和桥都修了。”
听到这话,老村长务必的惊讶,随即惊喜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反问道:“老村长,您看我像开玩笑的吗?”
老村长立刻对我千恩万谢起来,激动的说:“你真是个好人,陈名,你爸妈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的,我也代替我们村谢谢你,谢谢你能不计前嫌,还帮助我们村子干这些事儿。”
我摇摇头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现在做这些事,只是想为我父母和妹妹积点阴德。”
老村长叹了口气,说道:“你放心,他们都是好人,在下面一定也都好好的,只要你过好了,他们就放心了。”
王卫国这时说时间不早了,问我什么时候出发。
因为我们这有个风俗,就是祭祖不能过了中午十二点,而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所以我和村长说了几句话,就带着王卫国他们去坟地了。
665 拒绝送上门的便宜()
到了坟地,我跪在父母的坟前,磕头道:“爸妈,儿子不孝,今天才来看你们,儿子不孝,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小妹的遗体,但你们放心,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偷走她遗体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说着,我看向一旁陈薇的坟墓,想起她的音容笑貌,低声说:“薇薇,哥哥想你了……”
……
给老祖宗们和我父母妹妹摆上供品,烧完了纸,我就带着众兄弟返回我家了,到了之后,才发现我家此时已经围满了人,那些曾经不友好,不善良的熟悉脸庞都带了阿谀奉承的笑容,所有人都主动跟我打招呼,邀请我去他们家吃饭。
看着这一张张势利的嘴脸,我淡淡道:“各位请回吧。我和老村长约好了去他家吃饭。”
老村长原本正劝这些村民回去,想叫他们别打扰我休息,听了我的话,赶忙说是啊是啊,说他家饭都快好了,于是,所有人都不甘心的散了。
老村长不好意思的对我说:“陈名啊,对不住啊。是村长给你惹麻烦了,我原本想的是,这些人老是瞧不起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就想教训教训他们,叫他们知道你是陈名,叫他们不敢编排你,谁知道……却弄巧成拙。这些人都巴巴的跑过来了。”
我笑着说:“村长,无妨,走,我请你和婶子去镇上饭店吃饭去,对了,还要叫上王叔,李叔他们。”
王叔,李叔还有另外几个叔叔。是我爸在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也是对我们兄妹几个挺关心的存在,帮过我们不少的忙,也因此被不少人针对过,毕竟,在大家都欺负我们的大环境下,突然出现几个不欺负我们的人,就显得这些人格格不入,自然也不会受待见。
村长说:“我就不跟你小子客气了,不过他们几个都出去打工,给儿子挣钱买房子了,不在家。你也知道,现在城市里的房价吓死个人,而俺们村的青年都出去打工了,也没人愿意待在我们乡下过着种地的生活,都奔城里去了,除了寥寥几个混得不错的,大多数都过得很辛苦,靠着他们那点钱,哪辈子也在城里买不起房子,没房子,连媳妇都娶不上。所以,这十里八乡很多人都出去打工了,为的就是给自己家孩子多攒点钱。”
我点了点头,将这事儿记在了心里。俗话说,滴水恩当涌泉相报,我是不会为了光宗耀祖而修路,却忘了那些人那么多年的帮助的,若忘了,这便是本末倒置。
想到这,我在王卫国耳畔交代了几局,他立马找人办了。
因为村长的坚持,午饭是在他家吃的,而他说的跟我不客气,并非是叫我去镇子上请客,而是叫我买点菜,回来让他老婆和儿媳亲自下厨。
我没拒绝他的好意,老实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有点怀念家乡的味道。
吃饭的时候。熟悉的家乡的味道差点叫我泪流满面,而因为这顿饭,因为老村长,那些曾经被欺负的画面,似乎一点点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不多的,却叫人感到窝心的温暖画面。
酒足饭饱之后,我将几个红包交给老村长。每个红包里是一张银行卡,每张银行卡里有着二十万,当然,有一张卡里的钱远超这些,那张卡就是用来提供修路修桥的经费的。
老村长连连摆手,说:“这太多了,我不能要,我不能要。就算是要修路,这钱我也没资格经手,你得交给上头。”
看着质朴的老村长,我笑着说:“村长,你就甭推辞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来的时候,已经跟上面那些人都打过招呼了,叫他们不要来打扰我,也不要插手这件事,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打算叫你全权负责的,至于这几张卡,一张是给您的,另外几张,麻烦您给我交给王叔他们。多了没有,但这些钱,给他们儿子付个首付是没什么问题的,还有,你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儿子要去南津找工作的话,叫他们打我的电话找我,能帮的忙我一定帮。”
老村长见我态度坚决,也不推辞了,老泪纵横地说:“这。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嘛,你说你这个娃,你当初在俺们村也没享到福,十几岁就走了,这个村子给你留下来的都是不好的记忆,可你倒好,不光不追究,还以德报怨。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笑着说:“谁说我没追究?我的强大,不就是对这些人最大的报复吗?”
老村长听完,哈哈笑了起来,握着我的手说:“陈名,谢谢你,真的,只是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没资格管,但是,我还是想唠叨一句,别给你爹妈脸上抹黑,知道吗?”
我知道,我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老村长的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犯嘀咕的,但我不怪他,毕竟对他而言。这些钱真的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笑着说:“老村长,您放心,我绝不给我爹妈脸上抹黑。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在南津开了公司,在杭洲,冬北也都有自己的事业,我赚的都是该赚的钱,这钱您拿着。放心!”
老村长听了之后,欣慰的点了点头说:“有出息,娃有出息。”
就这样,我又和老村长聊了几句,因为南津那边还有正事儿要办,所以我也就没再逗留,当天就和王卫国他们返回南津了。
临走的时候,所有的乡邻几乎都来了。大家热情的拿出各家的东西要送给我,让我有时间多回来,还有人问我要手机号,反正各种殷勤。看着这些人虚伪的笑脸,王卫国说道:“真不明白,同样是一方水土养出来的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我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黑白,善恶好坏,只不过这个村子里面,黑白太分明了而已,太极八卦里,黑与白也是紧挨在一起的,不是么?”
王卫国点了点头,说:“还是名哥想得明白。”
我斜睨他一眼。说:“去,开始知道嘲笑我了?”
“哪敢哪敢。”王卫国说着,打开车门,我上了车,说,“他们的东西,都收下吧。”
王卫国有些意外,我冲他眨眨眼睛,说:“然后再以我的名义送给老村长。”
王卫国了然的点了点头,跑去办事儿了。
当这些村民听说我收下了他们的礼物后,一个个都开心的不行,眼见着就准备跟我说,叫我帮他们忙的事情了,但当看到王卫国将东西都给了老村长时,一个个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些人虽然没见识。但不傻,自然知道我这是在变相打他们的脸,可他们能怎样呢?他们再怎么不甘也不敢跑来找我算账。
隔着车窗,我看着这些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头特别的爽快,我想,我可以对以前那个被他们欺负的时候,敢怒不敢言的自己和我的母亲妹妹们说一句:“我都替你们报仇了。这口恶气,出的晚了点,但总算出了。”
路上,我的心里说不出的畅快,王卫国问我傻笑啥呢。
我说:“卫国啊,我以前从没想过钱这东西这么好,以前,我想发财,但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有钱的话,我就能让我妹过上好日子了,今天我才发现,真的有钱了,你就可以肆意的帮助你想帮的人,做你想做的事情,而且。这样的感觉还不错。”
王卫国笑着所:“名哥,钱的确是个好东西,但是,并不是所有有钱人都跟您一样那么大方的。”
我淡淡道:“我想要的不是大方,而是仁慈。”
“仁慈?”
“嗯。”我点了点头说,“仁慈的人,总比我们这些杀人不见血的人,过得快乐和满足的。”
我甩了甩头。淡淡道:“算了,即便再渴望,仁慈与我无关,讨论这些没意义,何况,我生在地狱,从未想过要飞跃天堂。”
王卫国沉默片刻,说道:“可是。哪里是地狱,哪里是天堂,谁又分得清呢?在我们这些人眼中,跟着名哥,就是天堂。”
我看着他,笑着说:“卫国,我发现你的嘴巴越来越甜了。”
王卫国笑了笑说:“还不是跟着名哥您混久了,耳濡目染的吗?”
我笑了。问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呀?”
王卫国乐了,说道:“名哥,我可不想挨打。”
“草,原来真是损我呢?”
“……”
回乡祭祖之后,我好像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到了南津,我和王卫国,三爷聚在一起吃饭。
三爷问道:“今天回去顺利吗?”
我点了点头说:“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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