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喜欢做福尔摩斯的社会,随便一点风风雨雨,一点过节,都可以成为他们认为你是杀人凶手的理由。
我虽然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但也不愿意让自己变成一个杀人凶手,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辈子。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房门突然开了。我警惕的看向门口,只见段青狐走了进来,看到是她,我不由放松下来,问道:“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段青狐走进来,身后跟着三爷和孙南北,看来他们是不放心我,都赶过来了。我拉着段青狐的手,她握着我的手,柔声道:“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我说:“我没事,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段青狐没说话,只是用一双水汪汪的媚眼看着我。我叹了口气,让她坐在我的身边,说道:“那姐就陪着我,待会儿处理完事情,我让莫桑给你准备一间房休息。”
段青狐点了点头,我抱歉的看向三爷和孙南北,说:“南北。诺言跟你说了我姑的事情了吧?”
孙南北点了点头,说:“说了,我找了几个弟兄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一组明面上跟着,一组暗地里盯着,保准万无一失。”
我叹了口气,三爷说道:“你也不用太发愁,我在警局的朋友告诉我,上面来了命令,让把这个事情仔细的查查,不能错过一个坏人,也不能污蔑了一个好人。听说,局长听到这话后,当即让人撤销了关于你是雇凶杀人的真凶的通稿,这也是所有新闻里没有你的原因。”
我有些意外,说道:“这么说来,上头有人帮我?”
三爷坐下来,单手托腮,斜坐在那里,懒洋洋的说:“能有这般本事的,还能有谁?”
宋佳音。
我的脑海里想到这三个字,心里流过一股暖意,是啊,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出面帮我?原来她依然关注着南津这边的一切。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莫桑和沈诺言回来了,两人身后跟着我姑和姑父。
我姑的面相有些刻薄,但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这么多年来,对我妹妹一直都很照顾,至于我姑父,则是一个面向柔和,一看就忠厚老实的男人,事实上也是如此,他常年在外出海。从不舍得乱花一分钱,不光是对我姑和我表弟,就是对我妹都特别好,是一个极有善心的男人。
夫妻俩进来之后,看了一眼段青狐他们,目光落在朝他们走来的我身上,随即在我开口前。双双跪了下来。
271 恩断义绝()
我姑和姑父突然双双下跪,‘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只是不等他们两个的膝盖落地,段青狐就一个闪身,双脚在两人的膝盖上轻轻往上一托,他们两个竟然就被迫的直起了身体,他们两个一时满脸的意外,而我也因此避免了一场尴尬。
我说:“姑姑,姑父,你们两个要是跪我,就是在折我寿了。”
说完,我给孙南北使了个眼色,他和莫桑两人走上前去,一左一右的搀扶住我姑二人,孙南北说道:“姑,姑父,来。来,坐下休息会儿,有啥话咱好好说嘛,你们说是不是?”
我姑二人顿时尴尬的说好,然后被他们拉着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我看着他们憔悴苍老的样子,问他们饿不饿?我姑泪流满面的摇着头,说她不饿,就是饿她也吃不下啊,然后就求我救救我弟刘远洋,我姑父也是三番四次的想要下跪,都被孙南北他们给拦了下来。
我始终一言不发,我姑见我不说话,有些慌了,擦擦眼泪,问我是不是不想帮他们?我点了根烟,抽起来,说道:“姑,你要我帮他,总得跟我说明原因吧?他到底为什么会开车撞死堂堂南津一把手,又为什么会污蔑我,说是我主使的他?”
说完这句话,我就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姑,我想看看她是知道全部实情。还是只知道我弟杀人了。
我姑脸色微变,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她咬了咬嘴唇,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杀人了,至于你说的什么主使的话,我听都没听过。”
心里划过一丝失望,我知道我姑在骗我,这么看来,我想她今天过来这里也一定是早有预谋。我就那么望着我姑,她低着头,紧紧地搓着手,说道:“小名,我知道我上次在你妹坟前说的话,让你感到很生气,你一定在怪我。可是……我那是因为失去了你妹,太伤心了才会口不择言的,事实上,我对你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说到这里,抹了抹眼泪,说道:“你虽然不是我哥亲生的,但我在你从小的时候,常常带你出去耍,给你买好吃的,买花衣服,后来你辍学在外,哪一次回来,我不给你做你喜欢的红烧肉?有时候看你穿着破鞋,我会立刻去给你买双新鞋,往你口袋里塞钱,怕你拒绝,我就等你走了再打电话告诉你……”
这一件件事,说出来如今就像一把把刀插进我的心里,我知道我亏欠我姑很多,所以在她说这些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不愿意,或者说害怕看她的眼睛。我怕看到她那双充满祈求的眼睛,我会忍不住心软。
我姑可能是看我一直没有说话,突然问我:“你是不是不肯帮你弟?”
我姑父也眼巴巴的看着我,老泪纵横的说:“陈名啊,你姑父我就这么一根独苗,你要是感念我们的恩情,我求求你救救他,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在华夏大多地方,儿子就是父母的命根子。所以我姑父他们两个才不会去管我弟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杀的又是什么人,或者说他们即便知道,因为有人告诉他们,只要我肯帮忙,他们的儿子就会没事,所以他们才会一直求我。
我问道:“他杀了人,你们要我怎么救?难道要我拿我的命……换他的命不成?”
听到这话。我姑二人脸色白了白,然后,我就听到我姑父说出了一番很可笑的言论,他说:“你……就算把罪名揽下来,以你现在的能力,应该也能保全自己吧?我们那的人都说你现在了不得,混的很好,连……连这市里的一把手都得恭恭敬敬喊你一声‘哥’,想脱罪应该很简单吧?”
我突然很想笑,我知道我姑他们两个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绝对不会这么无知,他们心里不一定真的觉得我能够脱身,只是在保全儿子的命面前,他们自动选择了牺牲我,并想着让我能念着恩情,心甘情愿的放弃自己的性命罢了。
我直接了当的说:“我做不到。姑,姑父,我自己活着已经很难了,如果我真的进去了,我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很简单又很可笑的一个理由,就这样被我随口说了出来。
可能没想到我竟然会断然拒绝他们,我姑两人先是一愣,随即我姑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我就破口大骂,骂我没有良心,说我害死了她哥哥一家,说我欠她一条命,说我如果不救我弟就该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着这些恶毒的话,我感觉心在滴血,而孙南北他们则是一脸恼怒,我示意他们别说话,淡淡道:“我不能给他们抵罪,你们死了这条心吧,但如果你们肯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我,我倒是可以有别的办法救他,免罪是不可能的,至少能让他活下来,蹲个几年牢就出来。”
我姑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姑父则有些激动的问我真的假的,我点了点头,说我会尽全力。我姑父刚要说话,我姑就掐了他的肉一把,说道:“你要我们说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跟你说过了,还有,如果你真的什么都没做,你弟怎么会说是你指使他的?你弟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我这个当妈的不清楚吗?他那么老实,那么孝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我看是你想拿他当枪使,骗他杀人吧?”
如果说一开始我觉得我姑怒骂我,是因为太担心我弟,是为了逼我救他的话,此时此刻,我姑的话真的是让我无法理解和深感意外了。看着这张在我的记忆里慈祥的一张脸,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这真的是我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姑吗?
姑父拉着她,让她不要再说了,她一把推开姑父,涨红了脸看着我说:“陈名,我告诉你,反正你弟有今天都是你害的。你要是不帮他,我就去大街上躺着,去警察局报警,我要你身败名裂,让你成为过街老鼠,让你不得好死!”
所有人都听不下去了,孙南北没好气的说道:“喂,你再这么说话。我撕烂你的嘴!”
孙南北浑身都是痞气,不熟悉他的人很容易被他凶狠的样子给唬到,看着他,我姑脸都白了,但只是沉默片刻,她就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没良心,说她倒要看看我会怎么对付她。
我望着她,沉默半响。说道:“你哭天抢地,撒泼耍横,骂我逼我,不过是仗着你了解我,知道我不会怎么样你,所以才敢这么做。可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一句,姑,我救刘远洋是情分。不救是本分,你不要忘了,现在是他诬陷我,我为什么要去救一个诬陷我是杀人凶手的家伙?”
我姑惊讶的望着我,瞪大眼睛,脸一阵红一阵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三爷他们则是完全相同的反应,从一开始。他们就在担心我,怕我会因为我姑姑的指控而做傻事,一直死死地盯着我,一个个紧张的不行,现在听我这么说,他们才彻底松了口气。
姑父脸白了,忙说:“陈名,你姑她是太急了太怕了。才会说出这些话来,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不要怪她,我求你看在我们当初好歹关心过你的份上,帮帮你弟吧,只要不让他判死刑,让我老两口有个盼头就行。”
我姑急了,骂他是不是疯了?姑父怒了,推了她一把,竟然把她给推到了地上,指着她怒骂道:“你个老糊涂!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那些胁迫我们的人,他们是不可能帮我们的,就算你遵从他们的话,咬死不承认你知道实情,用各种方法逼迫陈名,最后真的让陈名拿命把远洋的命给换出来了。我们一家也难逃厄运。”
我姑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默默擦着泪,半响才说:“就算是那样,一家三口死在一块,也总比他自己死在里面,咱俩死在外头强,你说他要是找不到我们,他得多孤独啊?”
姑父叹了口气。老泪纵横,而我也因为我姑的一句话分外难受。
各自沉默片刻,姑父说道:“陈名,姑父跟你实话说了吧,我俩今天来的确是别人的意思,那个人让我们来找你,说让我们打感情牌,你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还说你就算真的担了罪,以你的实力是不会有事的,我们两个才敢这么来求你。”
我问道:“那远洋呢?他好端端的为啥会做这种傻事?”
姑父捶胸顿足的说:“那个不孝子!一切都怪他自己!他……他上了大学之后就染上了赌博,从大学到现在,他偷偷欠下了好几百万的债务,人家债主天天都要他一命抵债,他走投无路了才回家跟我们说,我们哪有那么多钱给他?补了一点缺口,还不够利息的!这债务就像雪球,越滚越大,结果几个人出现了,以朋友的名义,三番四次借钱给他,本来他都下定决心要戒赌了,一看有人肯借钱给他,就又开始疯狂的赌博。越输越多,越输越多,最后人家放话,说要把我们一家都砍了,他这才怕了,给人跪下,说让他干啥都行,人家就说让他……让他……”
说到这,姑父痛心疾首的摇头说:“逆子啊,早知道他会闯下这种大祸,我还不如买瓶农药,咱一家三口一起死了干净!”
姑父说完就捂着眼睛呜呜的哭起来,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佝偻着后背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特别让我心碎,我姑也一直在哭,她说那些人分明就是故意给刘远洋下套的,还说这事儿我脱不了干系。
不用说也知道,那些肯给刘远洋借钱的朋友,肯定是叶风安排的,只是即便没有他安排的人,刘远洋真的就能戒赌吗?
不尽然吧?
只是这种话,我是不会跟我姑他们两个说的,我看着他们两个,说:“我尽力而为。救的下,我会救,救不下,我也无愧于心,还有,这件事后,你们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从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
272 习惯很可怕()
当我说这件事后,我和我姑一家恩断义绝时,我姑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说:“好,反正我们也不稀罕有你这种不清白的亲戚。”
看来我姑是对我厌恶透顶了。我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但还是感觉胸口犹如万箭穿心。我抿了抿唇,说:“桑姐,给他们二位安排一个房间休息。”
我姑两人不情不愿的爬起来,跟着莫桑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办公室,等他们走后,我颓然的坐在沙发上,虽然说出了恩断义绝那样的话。但我只是希望用这种方式保护他们而已,可他们又怎么会了解我内心的想法呢?在他们的心中,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最狼心狗肺的人了吧。
段青狐给我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陈名,难受你就说出来,不要硬撑着。”
我笑了笑,说道:“难受?和失去我妹的痛苦比起来,这点难受又算得了什么呢?再难受我也是能忍下去的。”
沈诺言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房间,房间顿时只剩下我和段青狐两人,她放开手,轻轻从我背后抱住我,将脸贴在我的脸上。她的长发轻轻地撩拨着我的脸颊,痒痒的,她水嫩的肌肤贴着我的脸颊,有种很舒服的感觉,我忍不住蹭了蹭,偏过脸来。四目相对,我看到她漂亮的水眸中带着心疼,她说:“你真的变了,变得像个刀枪不入的英雄。”
我笑了笑,说:“如果不刀枪不入,我要如何守护你们?何况,有些事情,经历着经历着就习惯了,什么难过,什么痛苦,再也不会是刀子,顶多是个冰疙瘩,让心冷那么一瞬间,仅此而已。”
段青狐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是啊,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当习惯了背叛,习惯了痛苦和失望,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了。”
她说着,抚摸着我的脸颊,柔声道:“这我就放心了,这我就放心了……”
看着这样的她,我心里突然有点慌,我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姐……”
段青狐在我的额头落下一个吻,说:“不要说话,去那边躺着,我给你按按。”
我点了点头,跑到沙发上趴着,段青狐则开始给我推拿,她因为熟知人身上的奇经八脉,是推拿的一把好手,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她玉手的推拿下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也从紧绷的神经中解脱出来,不知不觉间,我就陷入了梦乡中。
眼前出现一片荒芜的草地。耳边是“蹬蹬蹬”的铁链声,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罪犯在两个警察的押解下,戴着脚铐手铐,一步步的朝前走去,他的脸上满是惶恐。他一个劲的在那里哭,四周原本空无一人,但渐渐地,人突然多了起来,我看到了村里头杀猪的老汉,看到了村里喜欢偷男人的秦寡妇,看到了常常欺负我的坏青年,看到了我的小学老师……
整个草地上,转眼间就围满了许多我认识的人,可这些人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那个囚犯的身上,而是落在我的身上,他们对我指指点点的。骂我没良心,骂我是白眼狼,咒我不得好死。我很迷茫,他们为啥要骂我?那个囚犯又是谁?
突然,囚犯朝我冲了过来,他哭着跪到我面前,抱着我的腿大喊:“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