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应该向西凉王道别,炎起身正想开口,西凉王快一步地道:“你们都退下吧。”
他说的是大燕话,所以,那些西凉大臣、侍卫,全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退下。”西凉王再次用西凉话说道,炎也听得懂,他和萨哈学过。
那些人都别再迟疑,有条不紊地从炎的身边走过,然后退出帐篷。
炎略一沉吟,便也对身边的人说,“你们也退下。”
“将军,这……?”随行的统领张永武有些担心,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要是出个意外该怎么办?对他来说,结盟什么的是其次,将军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没事,我一会儿就出来。”炎不忘叮嘱道,“你们在这里规矩点,别给人家惹麻烦。”
“是!”两位统领、四个侍卫,外加书记官以及萨哈,全都听令离开了。
“将军对待下属可真是严厉。”西凉王微微笑着,似在赞许。
“语言不通的,难免产生误会。”
眼下,诺大的帐篷里除了西凉王和炎,就再无他人了,炎也不再摆出一副陌生人的姿态,笔直地看着西凉王道,“有些人即使是语言相通,也不知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呵……”西凉王笑了起来,脊背往后靠着椅背,显得姿态轻松地道,“说真的,我以为你见到我时,会气得跳起来,大骂我是个骗子呢。”
“然后,被你们嘲笑大燕的将军很无礼吗?”炎冷冷一笑道,“我不会像您这么无聊,最要紧是办正事,您喜欢扮商人也好,还是骆驼,都与我无关。”
炎这话其实是反着说的,他越是表现出漠不关心,对方才会越着急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已经不想再被西凉王耍弄了!
“你很生气,我看得出来。”
西凉王不紧不慢地交叠起手指,鸽子蛋一般大的红宝石在他白皙又修长的食指上十分耀眼,“但为了我的国家,我必须先了解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西凉可不比大燕,哪怕折损一个边塞之城,西凉都会元气大伤。”
“你的意思是,认为大燕会攻打西凉?”
“难道不会吗?”西凉王笑着反问。
“当然不会!”炎不知道西凉王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皱起眉头道,“大燕崇尚以和为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西凉国能遵守盟约,想必百年之内是相安无事的。”
“你的父皇可不那样想。”西凉王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双银睫下的翠绿眸子,漂亮得仿佛是稀世珍宝一般,“好在他退位得早,当今的大燕皇帝,才是主张以和为贵的吧。”
“您既然知道,就该珍惜这份结盟之约,太平的日子也是老百姓所希冀的。”
“嗯。”西凉王对此也赞同,“你就不好奇,问一下我的名字吗?”
“有必要吗?”炎说,“如今都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不管你叫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乌斯曼。阿尔夫摄。傲乐图鲁。巴切斯。”西凉王却径自说道,“有些长,会很难记,你可以叫我乌斯曼。”
炎不禁愣怔,接着有些羞恼,很不悦地瞪着乌斯曼。
他在此时说出自己的名字,并非是要说明他至少对炎说过一句真话,而是他曾经给出过真名,但是炎却没有对此做过任何的调查。
对这个突然在荒山乱石中出现的男子,他竟然这么大意地就信了对方只是一个行为古怪的商人。
炎现在除了责怪自己太天真,根本没法再开口说乌斯曼的不是。
——又被降了一军!
“您若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退下了!”炎的眼睛里蹿着怒火,很想往那张美丽的脸上,揍上一拳头。
“好啊,你退下吧,免得你的侍卫们等得太急。”乌斯曼优雅地点着头。
炎鞠躬行礼,就转身想走,突然,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乌斯曼道,“那天,我喝醉之后……”
“嗯?”乌斯曼扬眉,摆出一脸困惑的表情,“怎么了?”
“有发生什么事吗?”炎问道,因为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醉倒的,但是又隐隐地感到不放心。
“没什么啊。”乌斯曼说,“你醉得不清,怎么也摇不醒,就只能把你送回去了,可是我又不能露脸,然后就把你放在有大燕兵巡逻经过的路边。”
“哦。”这和萨哈说得一致,炎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多心了,便道,“告辞”。
“将军慢走,我就不送了。”乌斯曼优雅地撑着下颚,微笑道。
等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且隆隆马蹄声也远离了帐篷之后,一直静坐着的乌斯曼突然大笑起来,“呵呵呵……哈哈哈!”
笑得肩膀都在剧烈颤抖,惊得所有人都奔入屋内。
“陛下……?”那些穿着宽大白袍的男人纷纷跪下,面带惶惑。不知道他们的大王为何笑得如此
“开心”?
“真是有趣……”乌斯曼慢慢止住妖娆的笑容,伸手撩起散落在额前的银发,露出一双冷冽的,像匕首般闪着寒光的双眼,“大燕这个国家……我要定了!”
乌斯曼说的是西凉语,他的臣子、奴仆全听懂了,虽然以西凉目前的国力来说,入侵大燕是痴人说梦,但他们面前的男人是非比寻常的,他是西凉人的心中是像神明一样的存在,拥有着非凡的智慧和魄力。
因此,即便他们的王上有着如此大的野心,他们都毫无异议,只是更加诚惶诚恐地匍匐在地上,久久都不敢起身。
※※※※※※※※※※※※※※※※※※※※※※※※※※※※※※※※※
树梢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当马队从茂密的林间奔驰而过时,全身就仿佛被雨水淋到一样,到处是湿漉漉的。
这样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是炎不在乎,他的心中的喜悦就跟泉涌似的往外冒,马上就能看到爱卿了,只要再翻过这个山头,睢阳那绵长、巍峨的城墙就会显露在眼前。
在安若省时,炎虽然惦念着皇兄,但是战事紧急,军务繁冗,他每天都累得倒头就睡,唯有在梦里能与皇兄一聚。
等踏上归程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地归心似箭!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皇兄的面前,跪下禀报,‘吾皇万岁!臣弟回来了!臣弟不辱圣明!不但生擒了李冠,还有西凉叛贼左奕克,更带回了与西凉结盟的文书!’
可以想象得到,爱卿的脸上会是怎样地兴奋与喜悦,就像炎现在的表情,嘴角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上翘,手里的马鞭也越扬越快,他身后的马队也跟着加快,马蹄声得得地震得山路都在摇晃。
炎为了能够尽早赶回,只带了一支十五人的骑兵队轻装出发,但也押上了李冠和左奕克,他们手脚都上了沉重的铁镣铐,且全都焊死了。
他们还得与士兵同骑一匹马,且被围拢在马队的中心。
这一路上,李冠多次想要收买同乘的士兵,但都没成功,被炎狠揍了一顿后,终于消停了。而左奕克则一直默不作声地任由摆布,也许他是想到了皇宫,再向皇帝谋求生路吧,所以,他都没有正眼看过士兵,或者炎。
“是睢阳!”
当炎一马当先地冲出密林,眼前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他们已经到达山顶,眼前是一大片似乎占住全部土地的农田,覆盖着还未消融的雪,农田的前方是闪着银光的河塘,再往前一些便是睢阳巍峨绵延的城墙!
就算炎从小生长于此,日日夜夜都可以看到,但从山顶眺望过去,那种震撼还是让炎不禁红了眼眶。
‘卿儿……!’炎牢牢地勒着缰绳,他骑的并非是战马玉龙,而是一路上随时替换的千里马,此时,它正“呼嘶”的喷着热息,前脚踩踏着山顶上的积雪。
因为再往前一步,他们就会直接掉落到陡峭的山崖下了!这坡上可都是荆棘!
马队也跟着停下来,但是谁也没说话,都被眼前迷人又恢弘的景致给吸引住,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前方!
“走!”
炎下令,初次的大获全胜以及此刻的幸福感,更加深了这无法形容的喜悦,炎的心情变得十分亢奋,他一夹马腹,就朝通往山下的陡径飞驰而去!
——待续
第199章()
※※※
沙沙……
屋檐上的积雪落了下来,本是无声无息的,却因为爱卿的心不在焉变得格外瞩目。
‘又化了些……’爱卿手持狼毫笔却呆呆地望着窗外,‘炎儿说过,会与朕一起赏雪的,到底是来不及吗?’
虽然奏报上说,炎已经率先押叛匪回皇城了,但是只要还没亲眼确认炎的毫发无伤,爱卿就始终无法放下心来。
“皇上,小心墨汁!”小德子是好心提醒,可爱卿却是一惊,一滴豆大的墨汁滴落在批阅了一半的奏章上。
“哎呀~!”爱卿赶紧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拿起放在一旁的空白宣纸覆盖其上,小心翼翼地吸去墨汁。
好在处理得极快,墨点便淡了许多,但是奏本上依然留下一个污迹。
“都怪朕太粗心。”爱卿哀声叹气地说,“又毁了一本好好的折子。”
“没事儿,皇上,奴才想,大臣们都已经习惯了。”小德子笑眯眯地,往那本子上吹了吹。可不是嘛,这大半年里,皇上没有十次,也有七、八次把墨水掉在上头了。
以前还有安平帮忙在上面画画,来个“锦上添花”,现在就全靠爱卿自己了,他没有按么高超的
画技,只能尽量擦干净。
大臣们起初也感到惊讶,但后来得知皇上是担心永和亲王,所以才一时走神,便反说圣上是宅心仁厚,懂得关爱亲王等等,倒是清一色的赞颂了。
“怎么了?”景霆瑞也在御书房内,只不过他在另一头的书架前,翻查着一些典籍,听到这里的动静,便走了过来。
“一时失手罢了。”爱卿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搔了搔自己的脸颊,小德子又叫了起来,“皇上,您
脸上……”
“怎么了啊?”刚才爱卿慌乱地擦墨时,指头上也碰到了,此时一摸脸颊,立刻成了花猫。
“您别动,让微臣来。”景霆瑞轻柔地握住爱卿的手,然后拿出自己的手巾替他抹去墨痕。
“瑞瑞……。”爱卿的脸红了起来,害羞地笑了笑。
“您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吧。”景霆瑞说,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御案上越垒越高的折子,但爱卿已经在这儿耗了快两个时辰了。
虽说爱卿有些迷糊,但对于政事并懈怠,就好像在批改学生文章的老师一般,对于臣子写的错字,也会挑选出来。
对奏章的批注,少则数句,多则百余句,内容有首肯的,有质疑的,有问候的,有答谢的,这样算下来,哪怕是十本折子,都得费事半个时辰。
他早晨要视朝听政,午后都来不及休息,便是批阅上呈的奏折,直到夜半时分才能处理完当日的折子。
当然,在炎出征前,爱卿的批阅速度倒也是颇快的,至少在晚膳时,就能完成大部分的朱批。
景霆瑞很清楚,爱卿是因为不够专注,所以才会每天忙到这样晚才能歇下。
然而,要他放到明日再批,他又是万万不乐意的,还说,‘当日事,当日毕,是父皇耳提面命的事,身为儿臣可不敢不从!’
对于此,景霆瑞是既感到心疼,又忍不住地吃醋!炎在宫中时,就已经十分地碍眼了!因为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夺去爱卿的注意力。
而爱卿对这个文武双全、别具智慧的弟弟,是疼爱得不得了,就好像是那些得意于自己子女的父母,巴不得到每个人的面前,夸赞自家的孩子有多么美好。
父母亲倒也罢了,爱卿身为皇帝,完全没有意识到有这样一个能干的臣弟,对他的帝位会有多严重的影响!
但这些事,景霆瑞都不能向爱卿提起,因为他会被爱卿当成是笑话,而且万一爱卿发现炎确实很合适当皇帝,说不定会将皇位拱手让出……。
爱卿就是这样义无反顾地疼爱弟弟……!
景霆瑞也是兄长,可是对同父异母的弟弟景霆云就没有半点好感,反而还很憎恶,当然,他并非是无法理解兄弟间的手足之情,只是爱卿对于炎是否过于宠溺了?
爱卿还几次三番地表示要去安若省督军,说白了就是去探望炎的,要不是他强拦着不让去,这人恐怕都已经在安若省了吧。
思及此处,景霆瑞都忍不住轻轻地叹气。
“怎么了?瑞瑞?”爱卿看到景霆瑞眉宇间的那一抹阴郁,不禁有些担心。
“微臣没事。”景霆瑞沉声说,替爱卿重新挑了一支象牙雕刻的毛笔,原先那支笔杆子上都沾上
了墨点。
“朕知道了,你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吧!”爱卿显得内疚地说,“朕也不想那么快睡着的,可实在是太困了嘛!”
“咔嚓。”象牙做的笔管竟然在景霆瑞的手里断成了两截,小德子见到此情景,相当识趣地退后
三步,停了停,又退后三步。
“皇上,您还真的是……”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昨日夜里,景霆瑞本不想对爱卿做什么的,见他满脸疲惫的样子,也不忍下手。
可是爱卿偏偏撒娇般地爬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还说要与他一起睡。
景霆瑞忍不住诱惑,就低头吻住了爱卿,这唇舌交融下,正情意绵绵、□□贲张着呢,爱卿突然地脑袋一歪,竟然双目紧闭地酣睡起来!
让景霆瑞是万分错愕,按耐住极大的性子,才没把爱卿摇晃醒,问他是不是已经把自己丢进了某个角落,只有炎才是第一?
但是这样的话,景霆瑞也问不出口。
“朕怎么了?”爱卿忽闪着一双明亮得,显得无辜的大眼睛,抬头看着景霆瑞。
“一直不专心可不行。”景霆瑞突然改了口风,脸上还浮现出微笑,“总是这样,奏章才会拖到半夜才看完。”
“你说的道理朕都明白,可就是……”爱卿指了指胸口,颇为无奈地说,“朕管不住自己的心啊。”
景霆瑞微微蹙眉,凝视着爱卿半晌后,抬了抬手道,“你们,都下去。”
发话的是骠骑将军而非皇上,可侍女也好,还是太监,全都躬身领命,全部退至殿外,连小德子都走得干脆利落。
“这是为何?”爱卿看着景霆瑞,“难道你又有密折要奏?”
“不,皇上,让微臣来帮您学习该怎么集中精神吧。”景霆瑞竟然捏住爱卿的下巴,“如何?”
“咦……好是好,可是怎么做?”爱卿看着景霆瑞那张分外端正的面庞,心就跟小兔子蹦跶似的,跳得咚咚直响!
“就像这样……”景霆瑞低声说着,脸孔凑向了爱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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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霆瑞疼惜地吻着爱卿昏然睡去的脸庞,抱着他躺了一会儿,才拿起汗巾替他擦拭身体,然后穿好外衣,再唤小德子进来侍候。
小德子对殿内的情况,猜不到十成,也知道八、九,所以,是独自一人进入到殿内。
当他看到景将军打横抱着皇上,准备往御书房后的内殿去,就知道皇上是要休息了,便说,“这儿由奴才伺候着,将军您放心带皇上去歇息吧。”
景霆瑞点点头,小德子会把殿内清扫干净,不会留下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不过,待小德子才清理完毕,景霆瑞就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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