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夫茶宴结束了,袁崇焕深知:仅凭几杯工夫茶无法使众将一心抗击金军,还得实施其他措施和计策笼络人心。
刚刚散宴后,祖大寿找到袁崇焕:“袁巡抚,刚才您也太屈辱自己了。你和满桂的过节起因是因为军见相左,按理应该相互致歉。而他职位低于你,更应该由他举茶杯向你致歉,可他倒好,就几句冷冷的话,几乎要顶撞你了。可你却一直讲细话、软话给他听。你看他那得意的样子,自以为了不得,我看他也没领你的情。袁大人,这口气,你受得了,我祖大寿受不了。”
袁崇焕叹口气告诫祖大寿:“虽然我袁崇焕在战场上被称作袁蛮子,可出了战场就是官场,不能再蛮了。而且,怎么说满桂也是一打仗能手,拉拢他总比与他为敌好。”
喝了一壶工夫茶袁崇焕回到府邸后,心绪似乎舒畅些:“我袁某往事已矣,待明日吧。不过苦了你性情直率的玉蟾,要如此通情达理的帮我解难。”
邱玉蟾见袁崇焕心情好了些,调侃他:“今日袁大人失了往日的雷厉风行之气,多了些伤春悲秋之情,这可不像玉蟾心中的大英雄。难道是被玉蟾的忧郁传染了?要是这样,玉蟾就是罪人,要畏罪潜逃了。”
袁崇焕被逗开心了,回侃她:“别太调皮了。我如你所愿,整了一顿工夫茶宴,还挺成功的。不过玉蟾,你老实回答我,工夫茶是广东和福建的名茶,价格不菲,我在家乡也难得喝一次。而在这辽东,肯定更贵。我给你的月钱才四钱,是绝对买不到的。你是怎么?”
邱玉蟾浅浅一笑:“袁大人,你给玉蟾的月钱,就算不买工夫茶,也不够玉蟾用的。”
“那你平时怎么花钱的?”袁崇焕追问。
邱玉蟾得意了:“袁大人忘了玉蟾出身于商贾之家。平日里,做点小生意,从北边的锦州、大兴堡等地进购些棉袄、长靴、帽子、围巾等御寒之物,运到南边的前屯、觉华岛,甚至远至山海关,卖给那些从更南边来的商人。你知道锦州那边的御寒衣物特别管用,南边的老人孩子等怕冷的人都很需要,所以来自南边的商人就从我手中大量进购北边的御寒衣物。然后呢,南边关内来的商人会带些胭脂水粉、下等的珠玉、翡翠、吊坠、宝石和江南的花衣裳,我就低价进购,再运到北边锦州一带,这些东西吗,女人们可喜欢了,不愁没有销路。有时,忙不过来,便叫上坠儿束发扮男装,一起去进购货物。所以我已经有一笔不小的资产了,你的工夫茶不在话下。”
袁崇焕严肃起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话一点不假。玉蟾,你交税了吗?”
邱玉蟾对袁崇焕这些话很厌烦:“士农工商,袁大人为士,玉蟾为商,分得很清楚。不过我这小本生意,利润和收入都还没到纳税的限度。不过玉蟾倒想问问袁大人,你一直靠俸禄过日子,平时还得资助些穷苦的军民,是吗?”
袁崇焕很自然地点点头:“是啊。你认为这样不对吗?对了,玉蟾,我没有瞧不起商人的意思。”
邱玉蟾没理会袁崇焕后面那句话,而是说:“这道理是没错。不过袁大人,你可知道凭你的俸禄,还要资助军民,根本养不起咱府邸的柴米油盐。”
袁崇焕有些失落:“这个我也有想过,但你们都没提,所以我也没问过。难道,难道是玉蟾做生意支撑起来的?玉蟾,你真是我的大恩人,我从哪方面都得感谢你啊。”
“唉”邱玉蟾叹了口气:“袁大人,你已经官至辽东巡抚,兵部右侍郎,正二品官职,每年经手的军饷就有几百万两雪花银。怎么自己就穷得叮当响,就一套锦鸡文官袍,一套狮子武官袍是崭新的。其余的都让坠儿缝了又补,补了又缝。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袁夫人和你自己的孩子想想啊。”
袁崇焕对邱玉蟾的担忧付之一笑:“我知道玉蟾的意思,从几百万两军饷中揩点油,就足以让全家过安乐的生活。可你知道,人的yuwang是欲壑难填的,别说几百万,就是几千万两也填不满。大宋朝岳飞言: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惜死。我袁崇焕为官,生平最痛恨贪墨之人,所以自己更不能做半点贪财之事。况且我的夫人很能干,在家带着孩子做点生计就可养活全家。”
第一章 忠孝两难全()
“什么?袁夫人还要自己谋生计?”邱玉蟾惊讶不已,差点流泪了:“袁大人,你真是海瑞再世。”
“玉蟾夸张了。”袁崇焕摆摆手。
“还不承认。袁大人年年经手几百万两军饷,还带领军民,硬是把一个荒废的宁远建成一个繁华昌盛、外贸内贸并举之地,足见袁大人的商贸之才不亚于玉蟾,而自己却、、、、、、”
邱玉蟾实在说不下去了:“袁大人,还是说说工夫茶宴怎么样吧。”
袁崇焕说到工夫茶就笑了:“几位大人都喝得中意,跟我要工夫茶,只有满桂还是心怀不满。我呢,以茶代酒敬了他们每人一杯。”
邱玉蟾伸出食指,舔了一下,瞬间多了些稚气:“这可以算是袁大人与其他官兵的解怨茶,可袁大人虽然舒畅了一些,却似乎并不因此而完全放下心中忧思。”
袁崇焕无奈一笑:“官场有许多人,不想与之来往,却不得不谈笑风生。不想施恩受惠,却又得相互恭维,太难了。李白诗中言,蜀道难。亦可用此比喻官场:官道难,难于上青天。”
邱玉蟾细细倾听,然后说:“玉蟾明白袁大人心中烦闷。大人性情耿直,说一不二,言出必行,行出必果,此乃君子之性情,却不容于官道。袁大人可曾听闻“清官与循吏”一说?”
袁崇焕点点头:“万历初年,首辅张居正说过,倡导不当清官,而为循吏,玉蟾对此也有自己的见解?”
邱玉蟾接着发表看法:“清官与循吏有同有异。同在于两者均有意于江山社稷、百姓福祉。异在于清官力求自身廉洁,出淤泥而不染。循吏却将自己置身于宦海,一边寻求为百姓谋福祉的方法,干实事,一边忍受官场倾轧,清除官场晦气,这样“干实事,保廉洁”,两者兼而有之,相辅相成。”
袁崇焕同意邱玉蟾的看法:“玉蟾说的对,战国时的庄子,懂一身帝王之道,却宁愿著书,也无意为官,辅佐君主。他虽不是官,却有清官之风。而李斯向庄子学了一身帝王之术后,穷其所能助秦王一统六国,虽后半生沉醉于权利,最终身陷囹圄,而他前半生也可算有循吏之范。”
邱玉蟾点点头:“袁大人的比喻虽差强人意,但说中点子了。既然大人深谙“清官与循吏”一说,那么袁大人是愿意做一个两袖清风却碌碌无为的清官还是一个风尘仆仆、为国为民的循吏呢?”
袁崇焕犹豫了一会:“张居正说,清官好当,循吏难为。不过,既然天启二年我自荐来到辽东,就该信守诺言为辽东边疆的安宁与繁盛恪尽职守。做到“清官与循吏并举”。 ”
在邱玉蟾载笑载言的安慰下,袁崇焕似乎振作了些。可邱玉蟾还是感觉得到袁崇焕对官场的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槐树下,两人聊到很晚,已到戌时三刻,邱玉蟾拿出些吃的:“袁大人,吃点桂花糕,兰花糕,或许会甜甜地就寝。”袁崇焕在槐树花香下,看着浅笑的邱玉蟾,吃着她给的糕点,真的很甜、很甜。
可袁崇焕的苦来了,收到家中妻子来信:母亲于九月六日病逝于东莞家中。
袁崇焕一个大男人哭得呼天抢地:“娘,儿对不住您,儿不孝。”邱玉蟾在一边也悲不自胜:失去父母的痛苦曾令她肝肠寸断。而袁崇焕是几年前失去爹,现在又失去娘,还不能守在病榻前。这种痛苦肯定更甚。
邱玉蟾只能劝慰:“袁大人,天启五年,令尊病逝,您上疏皇上,请求回家丁忧,而皇上以辽东需要防守为由,强行不让您回乡。而今,令堂也因病逝世,难道皇上还要如此不近人情吗?”
“我袁崇焕已经担了一次不孝的罪名,不可再担一次。”袁崇焕斩钉截铁地说。于是,请求回乡丁忧的奏章加急到了紫禁城:
“启禀吾皇,崇焕昨晚得家乡来信,家母于本月初六病逝于广东东莞家中。臣锥心泣血、涕泪如雨。今以重孝之身,承书陛下,恳请陛下依大明祖制准许崇焕返乡丁忧。若陛下认为三年时间过长,崇焕只求三月,以尽母子之情,为人子之孝道。臣袁崇焕伏奏。”
紫禁城内天启帝还是在削木头,准备做一个新书柜,魏忠贤将袁崇焕的请求丁忧奏折念给他听。天启帝听完后,一边销木,一边不关他事地问:“辽东不是正在抵抗金军吗?袁崇焕,宁远大捷的功臣。据说前金军首领努尔哈赤就是因为败给他而死。”
“是的,皇上。”魏忠贤一边回应一边帮天启帝销木头。
天启帝很天经地义地说:“现在努尔哈赤的儿子皇太极对宁远、锦州虎视眈眈,袁崇焕身为辽东巡抚,怎能丢下边疆国土、民众不管?”
“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这就传旨内阁拟票,令袁崇焕继续镇守宁远。”魏忠贤屁颠屁颠地走了。
袁崇焕收到了皇上的旨意:
“圣旨到,说与辽东巡抚兼兵部右侍郎袁崇焕知道:令堂病逝,朕深感哀痛,已派人代尔丁忧、吊唁。然辽东军务繁重,尔不可一日不问。若辽东遭攻破,京师危矣。国事、家事,孰轻孰重,尔当心中有数。”
袁崇焕接了圣旨,两厢为难,回到府邸后,邱玉蟾在一边说:“袁大人,若真想回家为令堂守孝,何不再上疏皇上,感化皇上,说明心中之苦,让人暂时代你之职。”
袁崇焕眼中泪光点点,忍住不流:“我正有此意,玉蟾,帮我磨墨。”
“是。”邱玉蟾说着,心里却想:袁大人,玉蟾本已经打算很快离开你,可又遇上令堂逝世,看来玉蟾的离开要拖延一段时间了。
袁崇焕的再次请求丁忧奏折写好了:
“仰惟吾皇圣览,天启五年,崇焕父亲病逝,因辽东军务繁重,皇上未准允崇焕返乡丁忧,已担不孝之名。而今母亲病逝,崇焕泣血。陛下言边陲军务需人担当,崇焕不可脱身。然边疆有祖大寿、满桂等大将防守,亦可代崇焕之职,崇焕返乡丁忧三月并无大碍。若陛下不准许,则守孝便害君臣之义,不守孝便害崇焕之孝道。然崇焕独非人子乎?位极人臣,反不修匹夫常节,何以对天下后世?”
紫禁城内,天启帝同样在割木头,雕刻玩偶,一边听着魏忠贤念奏折。听完后,天启帝把小刀一扔:“这个袁崇焕,朕都与他说了,国事、家事孰轻孰重,还派人亲自为他母亲吊唁。他这口气分明在威胁朕。令内阁拟旨:若袁崇焕执意返乡为母丁忧,朕就让他为整个袁氏丁忧。”
“奴才这就去内阁。”魏忠贤美滋滋地走出皇宫,一向与袁崇焕不和的他心想:依袁崇焕的臭脾气,接到皇上这样的狠话,肯定会闹事,到时就是他的死期了。
袁崇焕再次接到天启帝的圣旨:
“皇上口谕,所谓忠孝,忠字当先,孝字在后。袁崇焕当先行忠,再尽孝。若袁崇焕执意返乡为母丁忧,朕就让他为整个袁氏一族丁忧!”
袁崇焕无言无泪,许久,才悲戚地说:“袁崇焕接旨。”
邱玉蟾扶他起身:“袁大人,侍君如侍虎。为了袁氏一族,还是忍痛吧。”
“爹,娘,阿焕不孝。不配为人子!”袁崇焕声音震天。
邱玉蟾首次将袁崇焕搂入怀中安慰他:“袁大人,哭吧,为令堂哭一场,算是不得已的在外丁忧。”
袁崇焕涕泪交加:“五年前我离开东莞来北京时,与家人告别。娘牵着我的衣襟哭得像个孩子,她说:“阿焕,你要早点回来啊,娘年纪大了,不盼着你高官厚禄,只望你承欢膝下。别让娘等太久,娘舍不得你啊。”想到那时我就心痛,娘,你怎么就不能再多等阿焕几年呢?让阿焕担上了这个不孝的罪名。”
邱玉蟾摸着袁崇焕的头,希望以此减少他的痛苦。袁崇焕还在说:“很多次,我恨自己生在南方,如果像祖大寿一样生在宁远,就可像他一样随时将娘亲带在身边,做个大孝子。”
“袁大人,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玉蟾想,若令堂看到你如此悲伤摸样,肯定心疼不已。你何不振作起来,做出一番业绩,当作为令堂尽孝?”邱玉蟾轻轻劝慰袁崇焕。
毫无办法的袁崇焕只好在府邸内做了个灵台,给母亲办丧事,朝着南方自己的家乡,给母亲磕头。
邱玉蟾在旁边悲哀地看着他:袁大人,如果我是皇上,也不会让你回去,因为辽东需要你,大明需要你。可是玉蟾不再需要你了。等你恢复心境,便是玉蟾离开之日。
袁崇焕的母亲去世后,他好几个月都是手臂缠着白纱行军务的。入冬了,袁崇焕例行巡视锦州,大、小凌河,随他一块巡视的魏忠贤两个手下刘应坤,纪用,还有赵率教将军。
第二章 战后修整()
看到锦州荒废一年的田地,袁崇焕痛心疾首:“若不是去年冬天,经略高第判断失误认为锦州防守不住,执意强迫军民从锦州,大、小凌河撤离,使得米粟被丢弃,民众遭伤亡不计其数,这里也不会荒废如斯,而应该是一众百姓收割小麦、玉米的喜庆景象。”袁崇焕畅想着。
而袁崇焕刚才所怨恨的人高第也是魏忠贤的手下,刘、纪二人听到袁崇焕批判高第自然不满:“去年高大人宣布撤离也是为军民着想,不得已而为之。万一锦州真的被攻陷,损失,伤亡只怕会更大,到时,袁巡抚担当得起吗?”
袁崇焕这才意识到他们都是魏忠贤一派,想到要隐忍,忙改口:“刘大人说的有道理,去年的情况,撤与不撤,实难断定。然而,时至今日,袁某有意召集军民,大兴屯田,恢复锦州,大、小凌河这些被放弃的疆土。不知三位有何建议。”
赵率教第一个满心欢喜:“袁巡抚,我赵率教大举赞成。努尔哈赤刚死不久,金军会有一段时间不发兵,正是我们屯田的好时机。我一向对部下军队的教导是:战则为军,不战则为民。袁巡抚这个提议甚好。”
而刘、纪二人却有不满,纪用不屑地说:“袁巡抚,辽东每年的军饷就是大把大把的,这大兴屯田需要向朝廷请求多少拨款啊?如果失策,朝廷怪罪下来怎么办?”
袁崇焕摸透了二人的心思,只是一忍再忍,强笑着说:刘大人、纪大人,袁某会上疏朝廷,屯田所需费用不用请求朝廷太仓拨款,直接从宁远等地的储备中扣出,待收获后再返还。而这几地的田地为朝廷带来的税收可得好好算算。到时,两位大人和魏千岁的赏赐,我袁某可无**断啊。”
刘、纪二人暗自窃喜:“袁巡抚说的为朝廷征税一事,的确利国利民。所以屯田一事怎可由袁巡抚一人承担责任,我等一道上疏,朝廷肯定同意。”
袁崇焕和赵率教蔑视地笑:你们是想得到那点赏赐吧?
不管如何,屯田一事还是按袁崇焕的计划进行着。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也就是天启七年正月,袁崇焕收到前线消息:“袁巡抚,皇太极举兵渡过鸭绿江征讨朝鲜。”之后,又收到皇太极与大明议和的来信。
袁崇焕召集关内外文武众官商讨皇太极征讨朝鲜一事。袁崇焕思量着:“趁着皇太极征讨朝鲜,我军是否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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