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金兵撤退,宁远军民一片欢呼声!受伤的袁崇焕已经无力呼喊,只是微笑着长舒一口气,直到看不见金兵的影子,袁崇焕才闭上眼睛,倒下了。
“袁大人受伤不轻,快请大夫!”
“袁大人为了减少将士伤亡,才披上红衣,引开金兵的刀枪剑戟!”
听到这些,军民已经有些当众落泪了。
在袁崇焕府邸中的邱玉蟾、坠儿、老王能远远听到战声,看到火光,心中为袁大人和明军的焦急和祈祷可想而知。
而大明的宁远军队在没有山海关大军的支援下,仅靠宁远军民终于完胜金兵。
“塘报,袁崇焕领我大明军队大胜金兵,宁远大捷!”来自宁远前线的捷报从辽东一路传到北京,传到朝廷,举朝庆贺,因为大明不知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令人振奋的捷报了。
而赏罚分明的圣旨也随即传到宁远和山海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值天启六年我大明辽东边城宁远遭金兵侵袭,时任经略高第、总兵杨麟拥重兵于山海关,拒不发兵救援,不知意欲何为。今日罢免高第、杨麟职位,由王之臣,赵率教分别代之。右参政袁崇焕率一众将士军民歃血盟誓,坚守宁远,护卫大明国土,最终击退金兵,宁远得保。以此大捷,晋升袁崇焕为右佥都御史,众将士各有封赏,从此尔等须各尽其职,保我大明江山永固。钦此。
所有的犒赏都到位了。只是袁崇焕晋升为佥都御史令满桂心中甚是介怀:又是袁崇焕,眼看着他因宁远大捷又节节攀升,我这个老将脸往哪搁啊?而袁崇焕现在还没意识到满桂对他的妒意,恨意越来越深。
在金兵首府沈阳,被红夷大炮击晕的努尔哈赤因宁远一战大败,病了几个月,已经奄奄一息,其继位者皇太极跪在床前聆听父亲的遗言。临终时,年老体衰的努尔哈赤使尽全身力气喊出:“朕用兵以来,未有抗颜行者,袁崇焕何人,及能如此耶?”断气了。
皇太极对着父亲的遗体痛哭不已:阿玛,儿定会手刃袁崇焕,以雪宁远之耻!”
晋封升值的袁崇焕养好了伤,回到宁远城内自己的府邸。此时已是二月,而自己的府邸仍然保持着春节的装饰和气氛。
俏皮丫头坠儿拍掌欢呼:“欢迎袁大人凯旋归来!”
老王也笑着说:“袁大人,好好休息一下吧。”
只有邱玉蟾站在中间,虽然饱含笑意,可眼睛深情款款中还含着几滴晶莹的泪珠:“袁大人,因为宁远一战,没过个安稳的春节。今天玉蟾、王叔和坠儿特意为您准备了一桌春节饭菜,来弥补回这个没过的年。”
袁崇焕想到此时认识邱玉蟾已经有四年,忽然发现:玉蟾言语和举止间少了一些少女的幼稚,多了一丝令人回味无穷的韵味。
袁崇焕向这三个人一抱拳:“我袁某多谢各位,令袁某远在他乡,却仍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吃完“春节晚餐”,邱玉蟾独自一人来到窗外的两颗槐树下,倚树而立,看着渐化的雪吹着二月的春风,想着自己与袁大人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一丝惆怅涌上心头,随口念道:
“仲春悄然至,暮雪已无影。晚风不解意,何故乱我心。”
袁崇焕在她身后听到了这首五言诗,也早就明白邱玉蟾的心意,可他也愁上眉头:虽然宁远大捷,可自己在这自身难保,能答应她什么?而且家中还有夫人。
袁崇焕只能与她聊天:“玉蟾这首五言诗平仄不齐,押韵不顺,算不得上作。”
邱玉蟾一回头,哀怨地看着袁崇焕:“玉蟾只是脱口而出,让袁大人见笑了。”
袁崇焕细细看着低下头的邱玉蟾:“玉蟾成熟了许多,不似从前,一说话就哭鼻子。”
邱玉蟾有些怒气地一侧身:“是吗?玉蟾是老了,袁大人仍然是意气风发,不减当年啊。”
袁崇焕没想到安慰的话适得其反,只得委婉说道:“玉蟾,有些心事,在心里,看得出来,但不能说。”
“匿在心中何其苦!”邱玉蟾认为袁大人在暗示他对自己的爱意。
袁崇焕又赶紧避开这个话题:“玉蟾似乎心事重重,在想何事?”
“玉蟾在想天启二年,薛叔送给玉蟾的天蓝色新衣裳,天启三年离开边关之前和袁大人一起堆的雪人,在荒野上袁大人教玉蟾骑马。”没想到邱玉蟾再次暗示了自己的爱意。
袁崇焕不知如何是好,勉强笑道:“新衣可以再做一件,雪人,明年再一起堆一个,策马于荒野,明日就可去,何至于如此伤怀?”
邱玉蟾见袁大人总是避开两人之间的情感,很生气:“袁大人,瑞雪年年至,花容逐岁衰。玉蟾只怕哪天又会离开大人而去。”说完,邱玉蟾真的生气地走开了,只留下袁崇焕一人在槐树下伤怀了。
灭烛卧床的邱玉蟾透过月光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来回踱步,听到的脚步声也是存于脑海中四年的那个声音。邱玉蟾转身向内侧,无心入眠。
次日傍晚,邱玉蟾帮坠儿清理完厨房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料与袁崇焕撞个正着。袁崇焕心虚地说:“玉蟾,这里没有你喜欢的兰花,但辽东山芋花开得也绚烂,就放在你房间,遣怀一下自己的愁肠百结。”
邱玉蟾轻轻回了一句:“玉蟾还是喜欢自己一直恋着的空谷幽兰。不过还是谢谢袁大人,这山芋花也好看。”
袁崇焕也说:“好看就好。”然后急着离开,却被邱玉蟾叫住:“袁大人是否还有什么话要说?”
袁崇焕转回身:“没什么。”可他的脚步有些挪不动了。
“那玉蟾可有话问袁大人,不送玉蟾回四川了,那么让玉蟾留在宁远做什么呢?"玉蟾的话步步紧逼袁崇焕。
袁崇焕没办法,叹口气,又摆出官架子:“本御史府邸中还缺个丫环,邱玉蟾,就你吧。给你加月钱。”
邱玉蟾听罢踉踉跄跄走向墙壁,靠着墙壁,神色黯然地说反话:“袁大人对玉蟾真好,好的没话说。”
袁崇焕见邱玉蟾站不稳了,忙走过去扶着她:“玉蟾,在这乱世的辽东,在本官府邸做个丫头多安稳。”
邱玉蟾一改黯然的神色,而是柔情似水:“自从四年前在关内虎木丛寻到袁大人,与袁大人同骑一匹马。不对,自从在熊廷弼大人府邸中,一直听到来访大人对袁大人的夸赞和描述,玉蟾就有种莫名的情愫。”
袁崇焕知道邱玉蟾想说什么了,打断了她的话:“玉蟾,不可能如此,我不配拥有你。”
邱玉蟾一字一句恳切地说:“袁大人是宁远大捷的大英雄,何其勇猛。对江山社稷的护卫之心,对百姓福祉的赤诚之心,苍天可证,日月可鉴。却把对玉蟾的爱恋深藏于心底,为何这么懦弱?”袁崇焕无话可说,因为邱玉蟾说的都对。
“袁大人,你敢说自己对玉蟾没有一点点喜欢吗?袁大人拿走玉蟾临摹的《诗经》,拿走玉蟾的《雪人画》,拿走玉蟾的折纸、折布帘,送玉蟾新年衣裳,还夺走玉蟾所有的爱。袁大人你这都是在偷。把这些都还给玉蟾,还给我!”
袁崇焕不知该如何解释:“玉蟾,对不起,你的墨宝、画作、布帘都随着我多次搬家而丢失了。”
邱玉蟾冷笑:“哼!大人时常于夜晚在玉蟾门口来回踱步,这是何意?难道是心中有猥琐、龌龊之念?还是心中放不下玉蟾?”
袁崇焕无颜面对这话:“玉蟾,对不起,就当我有辱孔孟师门吧。我偷你的东西,丢了,还不了了。至于夜晚你房门口的身影,不会再有了。”
邱玉蟾失望地心碎了:“罢了,那些东西就算你能还给我,但你偷走我所有的爱,永远也还不了。袁大人,玉蟾累了,大人请回。”
袁崇焕五味杂陈,出去了。
第三十三章 你懂我心思吗?()
而邱玉蟾这是第一次见到战场上气贯长虹的袁大人这么怯懦、胆小,也没想到自认为才女的自己会这么悲怜地祈求袁大人的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既然努尔哈赤已死,袁大人帮我报了杀父之仇,我也没有理由留在他身边。而他,也没赶我走。今年的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是个老姑娘了,就一直这样吗?袁大人到底心存何意呢?
邱玉蟾想了一夜,未眠。最后,邱玉蟾觉得:曾经自己在关内的宅子中想过,只要留在袁大人身边,一切都不重要。既然留在他身边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何必再有其他奢望呢?就这样下去,做个丫头,将来年纪大了,就做袁大人家的老妈子。想开点,只要能够一直看着他,什么都好。终于,邱玉蟾不介怀地笑了。
而袁崇焕也觉得对不起邱玉蟾,找个机会跟她聊聊吧。还是来到槐树下,见到邱玉蟾已经在那里玩弄树叶:头发已经少许盘起一些,云髻凤钗,珠翠思罗,山榴花胭脂,青雀眉黛,檀红唇,额黄,斜红,花钿,面靥,凤仙花甲,一身绿叶色水田衣,花盆底鞋,还有一股熏衣湿香。邱玉蟾似从前般冁然而笑,令人心生愉悦之情。袁崇焕心中明白:玉蟾好好打扮了一番,而且对昨晚的话已不介怀,完全想通了。
而袁崇焕自己也变了模样:两人初见时,四品的绯袍公服,云钑鹤绶,四梁朝冠,素花带,云雁纹,云钑鹤绶,而今出类拔萃的他已是正三品的绯袍公服,金华带,五梁朝冠,孔雀绣纹。而容貌仍然是被一致认为俊雅秀美又不失相貌堂堂,身姿风度翩翩又不失高大威武。就连人人称赞的邱玉蟾都似乎姿容些许不如从前,而这个袁崇焕却是一点未变。
他尽量自然地说:“玉蟾,你似乎特别喜欢《诗经》?”
邱玉蟾摇摇头:“不,玉蟾喜欢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好多都有可圈可点之作。但玉蟾最喜欢的是王维的诗:独坐幽簧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想照。生活闲适而有情趣,这是所有隐者所向往的吧?”
袁崇焕吟诗也如月朗风清:“是啊,王维的诗韵就像你: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邱玉蟾也娇音盈耳地诵了一句:“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袁崇焕疑惑:“这句诗是王维之作吗?”
邱玉蟾想了一下,眨眨眼睛,摇摇头:“不记得了。”然后两人默契地笑了。一切似乎就像一江顺水向东流那样平顺,淡然。
很快,袁崇焕再次升职的圣旨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设立辽东巡抚一职,着原御史袁崇焕上任。尔等辽东各文武众臣,凡重要事件须得向袁巡抚禀告,然后奏于朝廷内阁。钦此。
可袁崇焕回府邸后却极不开心,邱玉蟾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问:“袁大人再次晋封为何不开心呢?”
袁崇焕端起茶杯,抚着杯盖,叹了口气:“魏忠贤派他的党羽刘应坤,纪用一同来辽东镇守。”
邱玉蟾忙转身,神色慌忙:“袁大人为何将军政事务告诉玉蟾。这是违背朝廷法度的。”
袁崇焕无奈地笑:“玉蟾曾经两次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偷听军事机密,并给我留下一张字条,帮我出谋划策解决了购置火炮的问题。”
邱玉蟾带着歉意:“袁大人,玉蟾不会再偷入军营了。”
“那已经是死罪,你都犯了两次了。但我看出你的才学不浅,谈谈你对此事的看法吧。或许可帮我解决些问题。”袁崇焕喝了一口热茶散寒。
邱玉蟾端庄起来了:“看袁大人的神色,必定极度厌恶魏忠贤派来的两位阉党。敢问袁大人是否已经上疏朝廷拒用此二人?”
袁崇焕放下茶杯,竖起大拇指,笑了:“知我者,玉蟾也。”
然后又是抬头望天,烦闷地说:“可是朝廷已经下旨拒绝我的请求,就是说我必须和这两人一同镇守辽东。何其荒谬,久居宫廷之人如何知晓边疆治理、经贸、防御军政事宜。只怕此二人会向高第一样坏事。”
邱玉蟾歪头思索片刻:“袁大人,大明朝宦官弄权不在少数,可能够一手遮天、堵塞皇上视听、党同伐异的却只有他魏忠贤一人。何况痴迷于木工的天启帝,不理朝政,使得权力一并落入宦官与内阁之手。还记得高第吗,玉蟾觉得,若不是他犯了“拥重兵于山海关而不发兵救援宁远”的大错,肯定还在魏忠贤的保护下端坐在山海关呢。若袁大人得罪了魏忠贤,只怕平定辽东的宏愿更难实现。”
袁崇焕听到这,气得直击墙壁:“唯唯诺诺于阉党手下,这巡抚怎么当?平定辽东之宏愿怎么施展?”
邱玉蟾拉住袁崇焕的手:“袁大人别急,怒火伤肝。袁大人,我记得你在军营时听到你自己劝慰自己:欲成事,时而果敢,时而忍耐。怎么现在忘了?且听玉蟾一言:纵观大明朝,凡弄权专权者,不论内阁、宦官,最后都无好下场。袁大人现已引起魏氏不悦。在此人散权之前,其手下的阉党肯定是来监视你的。正好可以通过其传播假消息给魏氏,假意奉承,这虽不是你的风格,但可以消除他对你的防备。”
袁崇焕闭眼想想:“玉蟾,可令我烦,亦可解我忧。好吧,姑且听玉蟾的,阳奉阴违,虽不耻,但可保全自己,保全辽东军队。”
邱玉蟾为了让袁崇焕更宽心,再次轻声细语:“袁大人,虽然天启帝不理朝政,使得魏忠贤大权在手,但他还得顾虑内阁,还有朝中党派林立,够他受的。你这儿,只要拿捏分寸,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袁崇焕起身,哄堂大笑:“玉蟾虽然你懂的朝政事情很多,但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不过你一番话的确让我宽慰许多,谢谢你。”
邱玉蟾虽然表面温柔,但内心焦急:袁大人性情耿直,说一不二。这官位越大,性格上的缺陷暴露得越明显。怎样稳妥地立足于官场呢?
果然,没过几天,又出事了。邱玉蟾去看袁崇焕,见他心烦不已,便端了杯安神茶:“袁大人,人生不如意事十之**。既已发生,就别再烦闷了,无济于事啊。”
袁崇焕望着邱玉蟾,一惊:“玉蟾,你怎么知道的?”
邱玉蟾坐下,不紧不慢回答:“外面早已传言,袁大人与满桂将军不合,又与经略王之臣产生争执。”
袁崇焕见邱玉蟾也为她不开心,也有些懊丧:“玉蟾,让你担忧了,你也认为我行事鲁莽?”
邱玉蟾开始她的独到见解:“袁大人,凡事有两面。你胆识过人,行事果敢,而胆识、果敢的另一面就是鲁莽、自大。恕玉蟾直言,且不论经略王之臣一事,就满桂将军而言,你在广宁县城一战中救过他,而在宁远大捷中,他又是你击败金军功不可没的大功臣,你俩可谓交谊深厚。而袁大人此番因战略相左,一怒之下奏疏朝廷将满将军调离,真是大错特错啊!”
邱玉蟾几乎为袁崇焕的错举忍无可忍了,袁崇焕也低声叹气:“满桂将军是驻守辽东不可或缺的人物。我当时上疏调离他,真的太鲁莽了。而朝廷因为需要安稳边疆,至再至三允诺了我的请奏,真的调离了满将军。满将军之恨意不知有多重。我担心若朝廷来日生了鸟尽弓藏之意,我今日行事会否成为被处置的缘由。”
袁崇焕捶着自己的脑袋,焦虑却已很清醒:“虽然看清政局,豁然开朗。可大错已铸成,又该如何解决呢,满桂又该如何挽回?悔之莫及啊。”
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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