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深入其中,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或者是半个多小时。
李墨凡发现这些人的体力还真是好,纵是她常年健身锻炼,几千米长跑驾轻就熟不甚费力,在有些低矮的墓道里走这么长时间也多少会有点不舒服,里衣已经紧贴在肌肤上,热汗变冷,冰冰凉凉的,可她们依然是初时的速度进程,不曾停顿,甚至也没有谁的呼吸稍乱。
墓道延伸盘旋好似回廊的构造那般,由开始的狭窄逐渐变的宽阔,距最开始进入的方向位置已经相差很远。李墨凡知道自己身后就是清心阁的清莲道长,按理她该是对出家人会感觉放心些,可不知怎么,她总是下意识想要躲避着她,好像她身上有什么是她熟悉却惧怕的,犹如低沉却十分模糊的阴影,挥之不去。
突然的,前方白光一晃,沈凝带着她一起停下,顿了片刻,又朝白光晃着的地方靠近。
白光顿着的地方更宽阔,几乎能容得下她们六个人聚在一起,墓道出现变化,分出两条通路来,整个空间变做上下两层,一条平直,继续深入,另一条由右侧向下的台阶引着到下面那层去。
慕颜夕站在通往下层的台阶上,手里的狼眼手电轻轻的摇晃几下,“看样子我们需要分成两组,我和道长,李小姐一组,去往下层,叶先生和小凝子同昭然一组,在这层查探,有任何异常鸣枪示警,如果很平静,见着什么不寻常的,拍照记下来。枪在背包右侧包内,左侧是数码相机。”
其余几人点点头,叶纯白和沈凝不约而同的都去摸背包两侧,检查东西在不在,她们两个临时加进来,没有太多的时间细说,背包里有什么,现在依然不清楚。
萧墨染越过众人,走到慕颜夕身边,经过李墨凡面前,竟惹的她后退几步,萧墨染平静的望她,停了片刻错过去。
李墨凡迎着众人微含诧异的视线有些尴尬,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什么都不说。
高昭然蹭过来:“老妖精,你看啊,我跟她们两个不熟,彼此没法配合,真遇到点什么更危险不是,我还是跟你有默契,不如咱换换?我跟你说老妖精,你这人脾气坏还黑心肠,除了我没几个人能跟你培养的起感情,你看看,李小姐给你吓的脸都白了,再让她跟着你,万一金主不小心,心脏病突发挂掉,那你可找谁哭去是不是?人家叶小姐和沈小姐就很温柔嘛,组织上认为很有必要调整一下队形。”
慕颜夕毫不客气的推开她,眼底的光意味深长,“你现在是伤残人士,比不得李小姐,不要跟着我当累赘。”
高昭然苦着脸,气哼哼的斥她:“你才累赘!别忘了你差点毁容还是我大发慈悲之心拯救你,现在倒是翻脸就不认人了,你就不能积点德?积德心善,你下辈子才会有好报。”
“这良善么,我缺的不是一点半点。”慕颜夕勾着唇笑说:“也不在乎再少那么一点,时候不早了,早些做完,出去以后大概能买到新鲜的小笼包当早餐。”
高昭然撇撇嘴,不情愿的走到沈凝那边,见着软弱可欺的沈凝,一下子就想起她抹的药膏,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的跟数九寒天一样。
李墨凡正恼她乱说,闻言道:“铁背蜈蚣馅,脓包蛤蟆皮?”
高昭然:“……”
她猛地颤了下,直直的看向李墨凡,含着许多哀怨惆怅,两眼一闭,顿时觉得自己要晕了。
慕颜夕笑的眉眼弯弯,凑近萧墨染,鼻尖在她额间蹭了蹭,呼吸间,她身上清洌雅致的檀香溢散开来,此地的潮湿憋闷感立时淡去不少。
萧墨染神色寡淡,漠然的仿佛得道成仙的莲花,细小的沉香木念珠缠绕在指尖,当先走下去。
慕颜夕转身跟在萧墨染身后,其余几人片刻间消失在上下两层的空间里,李墨凡别无他法,只得过去台阶通向的下层。
一共三十级台阶,每一级都比平常的台阶高出许多,上下会比较费力,慕颜夕凑到萧墨染身旁,低声说:“有发现吗?”
萧墨染摇摇头,顿着,复又轻声道:“没有,她一直循规蹈矩,不曾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听着后面不远处有动静,越来越近,她反而不说话了,捏着慕颜夕的手腕在她掌心写着:“大抵是因着我的缘故,她即便有心思,也不会表露。”
“所以我现在给她这个机会,希望她能好好把握。”慕颜夕的声音更低,不凝神仔细分辨,根本听不清楚。
萧墨染蹙眉,眸色微沉,恍若澄澈的深潭,“若她当真目的不纯,叶施主同沈施主岂非会身处险境,你这般不妥。”
慕颜夕探手捏着她的手腕,攥紧,温润的玉珠挨着肌肤,“放心,我很妥,叶先生同小凝子相处这么久安然无恙,可以想见她的手段能耐,至于小凝子,城府极深,若不是我知道的比她更多,衍灵术又在我手,也没把握完全制衡她,降头师在她们那里讨不到便宜,反之,她们谁跟着我下来,我都不会放心,降头师对这里应该是有所察觉,邀她一道时几番推脱,要进入这里的时候却很激进,欲盖弥彰。”
“可会是她故意为之?”萧墨染继续在慕颜夕掌心描画。
慕颜夕勾着唇,“不会,掩饰的拙劣又匆忙,若不是她不精擅遮掩,就是她偶然间有所得,但时间太短由不得她从容布置,她要求去下层,我就偏不能让她下来。”
萧墨染轻飘的应了声,松开她,转着手中纹理细致的念珠。
慕颜夕执着狼眼手电四处照过,四周变得清晰。
这里都是岩石构造而成,左侧是光滑平整的墙壁,右侧同左侧差不多,区别在右侧岩石上安装了一道道钢质门,远远的延伸排开,每道门上都有个虹膜识别机,在门上距离地面三十公分处,有个紧紧关闭的窗口,锁的很牢靠。
慕颜夕俯下去,在金属窗口处轻轻的敲几下,尽管她的动作已是极为轻柔,可几下敲击的响动,依旧远远的漾开,传到极深的廊道。
听声音在门内有回声,而且回声形成很快,沉重微闷,窗口内大概是类似于匣子的构造。
慕颜夕直起身来,仔细的观察着门。
钢质门右边岩石上似乎是刻了字,显得有些凹凸感,不过大约是刻的时间相隔太久,蒙了薄薄一层灰,慕颜夕抽出纸巾,拂开字上的灰尘。
1969。
像是一个年份。
四个数字下面还竖着刻着一段字,可是这段文字不是汉字,也不像是其他民族地方的文字,看起来生僻的很。
字刻的工整而漂亮,无可奈何的是慕颜夕看不懂,取出数码相机要拍下来。
“这是梵文。”萧墨染说:“是雅利安语最初的称谓,佛教源于印度,书刻撰写尽用梵文,后佛教传入中原,梵文便流传广泛,为人所共知。”
慕颜夕紧着问:“你能不能看懂?”
萧墨染想了想道:“识得一些。”她走到近处,细细的看这些刻字,指尖沿着字形描摹体会,过得一阵,她大抵是明白了,“此段梵文译为:维摩诘所说经。佛教典藏里的一本经书名字。”
慕颜夕依次去到其他的钢质门那里,无一例外都有四个刻上去的数字和底下一段梵文。
第二道门,1963妙法莲华经。
第三道门,1958,大般涅槃经。
第四道门,1945,楞伽阿跋多罗宝经。
……
第十一道门,1902,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墙壁上类似年份的数字有几处相隔极近,另有几处年份则相隔略远,十几到几十不等,没有任何规律可寻。
慕颜夕看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小瞧了李家的底蕴和想要隐藏的事情。
最起码她现在毫无头绪,除了记下那些数字和经书名称,甚至想不透这是用来做些什么。
一切都像是陷入困境,重重迷雾,拨散不开,也看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猜最后这段是什么意思,猜对有奖,。
第120章 它()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距离她们进来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
慕颜夕看了看左手腕,黑色的表带紧扣着肌肤;一款秀雅精致的机械表;上满弦可以连续走四十八小时;防水规格500米;不需要任何电力,她觉得在这种地方,相较于手机之类的,机械表更加稳妥些。
另外一模一样的表带在萧墨染手上,只不过她的衣袖稍微宽松了点;落在手腕之下,不细看是没办法注意她手上多了只表。
解读这些梵文已经用去过长的时间;慕颜夕准备在一个晚上之内尽可能的摸清李家秘密,纵然是不能全部了解清楚,起码也要知晓一大半,可惜出师不捷,居然找不到任何相关的线索。
她们三人将这里仔细的拍照留底,小心留意有蹊跷的地方,什么都不要碰触,不要动,连那十一道门,和门上的虹膜识别机连同墙壁上的数字和梵文都拍下来。
若不是钢质门下方的那个小窗口锁的太严实,摸上去还有一层厚厚的灰尘,倒是比较像监牢给被关在里面的犯人递饭的地方。
慕颜夕拿着纸巾擦拭,虹膜识别机上也是覆了灰,看起来已是很久没有人接近过,她面对的是第十一道门,距离这道门百米之外就是向上的台阶。
她拍拍手,抽出张纸巾擦了擦,然后塞进背包角落的塑料袋里,“这十一道门我们都看过,也再没发现什么蹊跷,时间有限,我们上去罢。”
萧墨染站在稍前面一点,屏息凝神在听着什么,过了阵,说:“通路两端畅通均无封闭,上下之间相距不远,何以高施主和叶施主等人在你我停驻期间无有半分声响传来?纵然几位施主身手矫健,你我五感迟缓察觉不到,如此长的时间,竟也不曾言谈?”
她刚说完,狼眼手电照在第十一道门尽处的台阶上的光便给遮挡住,投下模糊细长的影子来,有什么蹭蹭的跳下来,听声音越来越近,速度很快,但举动落地都轻的很,慕颜夕朝萧墨染递个眼色,上前一步挡住通路的另一半,两人将李墨凡完全遮在后面。
炫白的光芒照过,慕颜夕侧头避了下,微微眯着眼看向那处,光亮甚是不稳,摇摇晃晃的,有人道:“老妖精你半天不上来,原来是在这里装僵尸啊?我在上面等半天,你们也不出个声,底下安静的连个鬼声都没有,亏我担心你们是不是给妖魔鬼怪给扒皮拆骨洗洗干净吃了,我说你们怎么还不动弹,赶紧上来啊。”
“你们不也是很安静,都听不到你们说话。”
慕颜夕不动,右手藏在背后,攥紧拳,状若无意的继续看面前的门,同时注意着只有一个人的高昭然。
高昭然几步走下,“我这不是谨记组织交代的任务,抓紧时间拍照片呢,而且就算我说了,叶小姐也不搭理我,那我还说话讨人嫌啊?”
萧墨染安静的站在慕颜夕身旁,不看来人,也不说话,不知何时手上已是执着面花纹简单,样子古朴的铜镜,镜面上八个金文字一个个浮现,盘旋不停,仿佛在镜面上相互碰撞。
高昭然跳下最后两级台阶,见她们稳着不动奇道:“你们怎么?鬼上身了?不可能啊,哪个鬼这么听话乖巧,上了身居然这么老实。”
接着从她身后又下来一个人,却是容貌极为妖孽性子正经的叶纯白,看到慕颜夕和萧墨染皱了皱眉,转而盯着高昭然,“你干了什么?”
高昭然白她一眼,“你做梦那?我刚下来你就跟着来我能做什么?一分钟不到你试试把这三个人都定在这里。”
叶纯白越过她瞧着慕颜夕,呼吸平稳,目光聚而不散,没什么问题,怎么都不动呢?
“叶先生看够了没?”慕颜夕眼眸弯着,眼尾微微勾挑,放肆妖娆,“我不是鬼上身,也不是不动,只不过刚刚蹲着半天查看这道门,时间长了腿有些酸软,起来过猛抽筋不能动而已。”
高昭然斜眼看她,撇撇嘴,“道长你没事罢?”
萧墨染轻然瞧她,眸色深沉如夜,暗暗沉沉的,乌黑漂亮,“多谢高施主挂怀,贫道身子不好,受不得寒凉,进入此地愈久不甚舒缓,这才停了些时候。”
叶纯白朝她俩身后看去,“李小姐……”
李墨凡摆摆手,看也不看她们,“我岔气。”
叶纯白和高昭然对视一眼,萧墨染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她体质已是偏阴,极容易在阴冷的地方不爽利,至于其他两个人,简直就是鬼扯。一个抽筋,一个岔气,真是默契,同时发生几率小于十万分之一,哪儿有那么巧合都让她们赶上。
叶纯白两人同时转身走上台阶,将慕颜夕三人扔在这里撒手不管。
高昭然边爬楼梯边跟叶纯白嘀咕,“老妖精简直能变形成一个麻花,就她还抽筋,筋都没她花样多,八成是她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想的越来越多又瞎怀疑,不是我说她,像她这种一颗心能掰成七瓣使的人,道长怎么能跟她过的下去,简直,受不了。”
叶纯白出奇的没有嫌弃她话多,实际上她对高昭然的话有些赞同,慕颜夕对所有事都料想过多,总觉所有人都不怀好意,这也是她讨厌她的地方。
“叶小姐,你说老妖精整天这么多疑有意思吗?”高昭然道:“有时候我看见老妖精那明显就在算计的模样,真是恨不能直接给她一耳光。”
叶纯白目光一转,冷笑说:“那你怎么不去呢?”
“我……”高昭然缩了缩,“我这不是打不过她,拿只破蝴蝶天天在我面前绕,大晚上还要蝴蝶陪我睡觉,这我怎么睡得着,几晚上下来黑眼圈都重了,没人性。”
叶纯白走的快,纤瘦修长的身形晃也不晃,“没有谁生性多疑,一开始就会算计别人,不过是身处的环境下需要她这么做,她在谋算中达到自己的目的,做成一切想要做的事,算的多了,就会变成习惯,对待任何人,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会是同样的表现。”
高昭然觉得有些道理,“你倒是挺会给她开脱,我其实很想知道,老妖精在心思纯净的像白纸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我不是替她开脱,也不会替她开脱。”叶纯白精致绝美的脸仿佛透明,长睫颤了颤,映在眼下细小的暗影,“很多人身不由己,己不由心,这是事实。”
高昭然张张嘴,突然觉得没话说了,她们都没错,只是一个人在看表面,不论真相,而另一个人在讲述真相,却把所有虚浮的表现隐藏不说。
有时候说不准谁会信什么,偏信假话,却对真话置之不理,或是深知真假区别,又陷入虚假的谎言里不能自拔。
千秋一梦,醉生幻死,有多少人愿意秉持真实醒来,又有多少人,一沉千载直到终为枯骨。
再多重叠的自欺欺人,还是自欺欺人。
不过黄粱一场。
慕颜夕也跟着她们上去,前面的人早跑没影了,空空的三十级台阶绵延伸展,上面微薄的一点光亮,覆盖在地上透薄如纱,好似落着一地的霜雪。
“墨染,你说,她们有没有听到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她没有回头,可却肯定身后萧墨染听的清楚。
沉默片刻,身后清冷的声音传过,“不晓得。”
“那墨染是不是觉着,她们遇到什么,也听见你说话,却装作全然不知。”慕颜夕饶有兴趣,腕上玉珠在昏暗的地方更加明亮,泛着剔透的碧色。
依然是短暂的沉默,低低的回答:“……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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