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由你,你大可以出去随便抓个人问问看。”她在距着门几步的地方顿着,接道:“早些回来,我仍在后山的院落。”
慕颜夕头也不回的踏出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萧墨染叹口气,一时的紧张却是又让这人气恼,只不过现下门中事宜重要,往生咒每夜诵读六十四回便可,她已诵读完毕,离开些时候也没有什么。
这般定了心思,萧墨染立时出了灵堂赶往普济殿。
过去十分钟,空寂的灵堂内,慕颜夕去而复返,遥望普济殿的方向,轻浮的笑着,“到底是修道修多了,傻道长。”
她走到棺椁前,俯身跪在萧墨染曾跪的那个蒲团上,深深的呼出口气,翻开地上放置的那本边角泛黄的经书。
那般声音,含着散不尽的妖娆魅惑,婉转动听,诵读古老的咒术,莫名的有些威严庄重。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
灵堂内阴风阵阵,肆意吹拂,如有阴司鬼魂被召唤而来,一点一点靠近,慕颜夕眼尾泛红,转而弥漫上层层黑暗,染的淋漓尽致。
翻过一页,又一页。
“鎗殊刀杀,跳水悬绳。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
供桌上缚魂镜震动不停,骤然间金光大放,古朴铜镜镜面跃然而上八个字符,随着金光流转轻动,散出星星点点,落上棺椁中冰冷沉睡的清荷尸身。
僵硬惨白的身体好似有些回暖,阖着眼,一直都不曾稍减半分的凝重感一点一滴消失。
半空中凝出一道金色光门,时隐时现。
慕颜夕的脸上突然变成半人半狐,眼眸狭长妖异,泛着深凝的暗光,她身后巨大的白狐虚影,五条绒尾浮在空中,轻轻摇晃。
狐尾藏于其中,越来越明显,在那声声咒语中,又变得虚无下去,直到全部消失不见。
其余四尾皆短,一点一点。
“富贵贫穷,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光门终于凝聚成形,有条细细缝隙缓缓展开,金光萦绕飞舞,有个虚魂随着阴风飘荡而来,停在灵堂内的棺椁上,许久,朝着慕颜夕重重一拜,走入金色光门。
梵音阵阵,香雾缭绕,如有慈悲悯人的道语经久不散。
慕颜夕及腰的长发,从发尾开始,急促的白了一半,如雪似霜般骇人,妖娆的眼尾浮着细细的纹络,就像时光的印刻。
妖物妄诵道家往生咒超度他人,只损她三百余年道行根本算不得什么。
风华绝代的九尾天狐,竟也会有迟暮的时候。
慕颜夕容貌冰冷淡漠,拂着自己发尾至中的白发,手起刀落,将那半数白发尽然削去,轰然四散,仿佛落了一地的柳絮。
墨染,你的事,我完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个死玩意,抽一天了有完没完,我去攻略你妹子!
第98章 现在()
钟声一下接着一下,在寂静的峨眉山漾开去;显得有些急促;山林间鸟兽被惊醒,鸣叫缠进沉沉的钟声。
萧墨染停下脚步;轻细的风雨飘摇;她就这般定定的站在雨里,脊背挺直的有些僵硬。雨水淌过她清濯的脸;浸透了她干净的青衣道袍;柔软的发还未来得及束起,凌乱的覆在肩后。
钟声不对;清心阁无论何时鸣钟;皆为一声一顿;二声一顿;三声一顿,再这般循环往复,意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万物,但这撞钟的声响急促且杂乱无章,定然不是清心阁弟子所为。
她转身就朝灵堂返去,青衣道袍沾着雨露的凉意,微微摇晃摇晃。
灵堂,苍白的垂幔映衬下,供桌的长明灯仿佛此地唯一的暖色,温黄的烛光在含着雨水湿意的冷风中摇曳,慕颜夕垂手,指尖挨着散落一地的白发,蓦地跃起一簇火焰,瞬间将那些削断的头发燃尽。
这里重新恢复之前的平静,慕颜夕背过身,朝着灵堂中的那句棺椁,阖上眼,“墨染,我的招数向来瞒不了你多久,这次还算的上够用。”她停了下,含着几分笑意又说,“墨染别恼,我可是没有说你无尘道长有性命之危,只不过是耗费的多些,一直在昏睡而已,那些都是事实,清心阁众人皆可为证,我没有骗你。”
雅致檀香在雨气中沉沉的落着,已是有些稀薄。
神佛拈花而笑,淡看世间沧海桑田。
萧墨染乌黑的眼眸看着她,无波无澜,深邃如潭水,肌肤给雨水沁的更加苍白,展开的手心有几缕雪白长发,她缓缓捏紧,走进灵堂。
“往生咒是道家真法,你是妖,以道家法术开往生门,可知会耗费你多少妖灵?”
“我知道。”慕颜夕叹息一声,站起身,涩然的笑了笑,“墨染,我知你不喜这般,可我只能为你做这些。”她抬手,覆在萧墨染微凉的脸侧细细描摹,“无关我族存亡,你想做的,我都会为你达成。”
萧墨染一言不发,手背白皙的肌肤紧绷,恍若透明。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灵堂里回荡。
慕颜夕怔然,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自己脸上红到发烫的指印,力道很大,已经开始有些肿了,她心口一阵阵紧缩,近乎窒息般的剧烈跳动。
萧墨染指尖微微颤着,连声音也有些细细的颤,“你做这些,从来都没问过我,从来都没想过我愿不愿,为清荷超度是我一厢情愿,无关他人,更不该是你去承下我的业报!天道轮回,我命数早定,你何必去强自更改,那于你既是负担,于我,也是更多的歉疚。”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慕颜夕眼角泛红,退了一步,朝着萧墨染,“我要与你毫无瓜葛自然是可以看着你生死幻灭,反正不过一个凡人的选择,与我何干呢?可是现在,萧墨染,我不做,死的就是你,往生咒是现在的你承担不起的,既然你都不喜欢,那你告诉我,你想我如何去做?”
萧墨染一时无言,这本就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怎么选,怎么去平衡,都会有一个人需要付出许多才支撑的起。
慕颜夕轻声道:“你看,你也做不出来是不是?墨染,你一次又一次逼着我看你出事,你的选择,又能比我好了多少?”
她一步步踏出灵堂,挺直的身影好似透着几分颓然无力,“墨染,你大可不必有这般的内疚自责,我喜欢你,所有的一切,我心甘情愿。”
风大雨大,倾斜如天幕低垂,细细密密落着。
慕颜夕消失在风雨中。
萧墨染抿着唇,指尖紧的泛白,绕着一段雪白柔软的长发,如丝如缕,纠缠不清。
我错了么?
她缓缓的跪在蒲团上,像是看到人来人往的清心阁,那许多殿中的慈航坐像,一如既往的悲天悯人,不顾人世流转更迭,不理世人挣扎沉浮。
是不是她想的错了,进入心瘴不得脱离,或者,祖师并非不慈悲,不渡化,世人多欲,贪心不足,欲数太多便永远不能从沉浮的世间得到解脱,他们多少都有自己的业障要赎,也有许多的恩果需要偿还。
经历一切苦难,受过一切恩怨,可能这般,才是了悟的最好时机,时机一过,渡而不化,点却不透。
众人皆有迷障,或为钱权色,或为寿命福禄,而她的迷障,则是取舍,一味的想要超度,助人,却不曾想这人是否值得,是不是有业障未偿,是不是伤天害理,是不是有违天道。
清荷也有她自己需要偿还的因果,而她私心里急于要她重入轮回转生,比寻常魂魄优越太过,总是要付出代价,不是她,就是愿意代替她的人去付。
那么又为何,征占杀伐,诸侯战乱,无辜者死伤无数,沦落为孤魂野鬼,也不见慈航悲悯。
莫非这就是命数?天地不仁,万物皆为蝼蚁,生死之间,循环往复?
所谓道,所谓渡化,究竟是冷眼旁观,任其自生自灭,还是该渡可渡之人,罚罪恶之徒?
雨声渐停。
慕颜夕躺在她的床上,空气中泛着冷冽的寒凉,冰冻入骨,密密的包裹着,她蜷着身体,躲在被单里,轻轻的闭上眼,好似在等谁,又像没有在等。
她动了下,缓慢的撑起身,泛红的脸藏在昏暗的夜色中,有些模糊不清,乌黑的眼眸晶亮晶亮,“你回来了?”
从门旁晃过青衣道袍,立在她面前,含着许多雨露的湿润,萧墨染在她的脸上挨了下,又缩回来,低喃道:“疼不疼?”
慕颜夕侧头,在她掌心轻然蹭了蹭,“你说呢?力气那般大,我若说不疼,你定又责怪我欺瞒你。”
萧墨染寡淡的脸上晃过几分茫然,似有什么决定,摸索到慕颜夕的下巴,捏着,吻上去,她的人,连着她的手,和心,好似都在轻轻地颤,可又伸手揽紧她。
慕颜夕脸上讶然一闪而逝,被萧墨染压倒在绵软的床榻上,久违的安稳气息和雅致清冽的檀香,揉着蒸腾的热意,盈满了整个房间。
今夜萧墨染主动的有些不合常理,乌发漫垂,衬的容貌清濯似莲花,眉眼间竟是含着几分旖旎醉人的光。
端庄得紧,却又勾人的很。
她一向心思玲珑,记性也好,学什么都快,手指扣着慕颜夕柔软细腻的腰肢,轻抚上去,唇落在她下巴上,细细的吻着,绵延向纤细的锁骨。
齿间呼吸缓慢,透着许多温热的湿润,覆上慕颜夕微凉的肌肤,她眼尾勾着,衬的极为轻浮放肆,仿佛灼灼桃花,美的艳压群芳。
慕颜夕乐的萧墨染愿意与她亲近,这种时候可不多见,道长一副禁欲的矜持样子,现下的她可很是难得。
萧墨染沿着她细致紧绷的腰抚着,整个人覆在慕颜夕身上,唇齿相依,却只是浅尝辄止。
慕颜夕呼吸愈发沉了,一下一下好似深入心底,萧墨染温热的掌心落在她心口,轻柔的捏了把。
“嗯……”绵软的声音从她唇间溢出,慕颜夕水墨样的眼眸好似蒙着层浓郁的雾,妖艳如桃花。
萧墨染一下子从她身上弹开,堪堪掩下脸上的慌乱,退了几步离她远些,看向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慕颜夕眼底水雾褪去,慢慢起身拉上滑落到肩下的衣服,逼近她,萧墨染又退开几步,直到慕颜夕将她逼到退无可退。
萧墨染蹙眉,全无平日的安稳平淡,低声道:“颜夕……对不住……我……”
慕颜夕见她这般悔不当初的模样不怒反笑,“你?你什么?墨染,你是在用我试探你对慈航的虔诚吗?那你得到什么结论?是坐怀不乱?还是你依然可以成为慈航最忠心的道徒?!”
片刻间萧墨染已是平复下去,眸色清亮如初,透着几分浅浅的凉意,“我对你多有冒犯,这是我的不是,可现下我不想同你解释。”她顿着,接了句:“我去厢房睡。”
她自已也不明白,历来自持,今夜却这般举动是因着什么,她更不明白适才心里腾起的那些莫名翻涌感。
幸而可以及时收手,不过好像惹恼了某人。
慕颜夕迫进她,将萧墨染压的抵在屏风前,“你勾引我这么久,现在才想走,墨染,有那么好的事呢?”
“你总归是我的,或早或晚。”她紧紧捏着萧墨染的手腕,眼角好似热的泛红,“但我等不及了,不如就现在罢。”
“你……”萧墨染身体猛地一晃,却是给慕颜夕抱着起来,几步回到床边,她乌黑柔软的长发纠缠在白皙脖颈间,极致的诱惑清美。
仿佛整个人都在天旋地转。
慕颜夕不似她那样缓慢,吻着她深入缠绵,压进她的唇齿间,眼底红润愈深,恍若燃烧的火焰,抚进萧墨染的衣衫里,摩挲着大片紧致的肌肤,拂过的地方,泛着细细密密的颤栗。
萧墨染清明的眼隐约变得朦胧,慕颜夕吻着温柔的紧,让她的推拒总是不那么坚定,好像自从认识她,一切都显得很荒唐,就像现在,身为清心阁未来掌教的她,却和这极美的狐妖纠缠不清。
慕颜夕在她唇上咬了口,惩罚她的不专心,这个时候还走神,她身上透着馥郁雅致的檀香,如她的人一般,平常的时候都是端庄肃敛,不可冒犯。
她喜欢萧墨染的人,或是迂腐,或是固执,或是坚持。
她更喜欢现在,可以回应她情意的道长。
慕颜夕突然停了手,松开她,顿着许久才说:“今天就算了,逼迫人这种粗鲁的事情我不愿做。”
萧墨染松了口气,可瞧见自己半敞开的衣衫时,莹白的耳垂一下红的通透,险些连脖颈也一起红着。
慕颜夕笑的不怀好意,细白的指尖从她锁骨划到心口,轻轻的点了下,“墨染,我会等你自愿给我。”
萧墨染直接背过身,蒙上被子,将自己藏在被单里。
慕颜夕望着身旁被单下隆起的一团,摇摇头,这道长,要不解风情到什么时候。
慕颜夕挨着萧墨染躺下,到底是力气太大,脸上仍是很疼,不过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明天要是出去见人,少不得遮遮掩掩,被高昭然那多嘴多舌的女人看见可不得了。
萧墨染一直安静,好像已经睡着了。
窗外夜色更沉,繁星浩渺。
良久,萧墨染掀开些,轻悠的呼出口气,淡道:“明日我会同师父辞行。”
慕颜夕伸手揽着她,贴在她耳后,“好。”
只要你愿同我一起,去哪儿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等下二更,
第99章 友人()
秋深夜长;不比夏日五更天已稍亮;此刻是黎明前最昏暗的时候;群星渐消,散在沉沉的黑夜里。
萧墨染重回灵堂;给供桌上的长明灯添满灯油,火焰细细长长;轻拂摇晃。
她跪上蒲团,收回蒲团前摊开的往生咒经文,一页页平整合着,搁到供桌上漆木盒子里;黄绸包好,盖上之后扣下活锁。
有人缓步进来;到她身边站定,踌躇片刻唤着:“清莲师姐守了一夜,现下天明,晨日由我守着便好,还请师姐回去休息,保重身体。”
“清竹。”萧墨染背对着来人,没有回头,望着堂内的棺椁,“将清荷化去罢,我寻到一处静谧之地,她该是会喜欢。”
“清荷师妹面上未有悲色,大抵无有甚么憾事,若能藉此得成正果,也是功德无量,望师姐珍重,师妹有知,也不愿师姐如此。”清竹不忍,她心知清莲师姐护佑同门,而门中又是清荷师妹最是得她喜爱,这一去,可想而知师姐心中悲痛,但她不善言辞,除了听候师姐的吩咐,只能说些劝慰的话。
萧墨染远远的望着清心阁中的大殿,香雾袅袅,在绽放的晨光下衬的庄严肃穆。
正果?什么是正,又什么是果?清荷一生无错,得到的,就是这样的果,许多人艰险狡诈,却能富足一世安享晚年,这也是果,对错模糊成这般,得成的正果,还有用?
她之前,不也是一个不分对错,枉渡慈悲的道士吗?修道悟道,道既不正,何来悟道。
萧墨染起身出了灵堂,走向普济殿,青衣道袍干净整齐,浮了层浅薄的天光,束着道髻,安稳沉静。
这个时辰,无尘定是会在殿内诵经。
清竹脸上似有疑惑,清莲师姐容貌不改,好似更见清雅,只性子却有些细微的变化,究竟改变什么地方,她又想不透彻。
普济殿。
空气中凝着昨夜的雨露清香,合着殿内浅薄的香雾,让人心神安宁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