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染在金色屏障中,宛如普度众生的慈航,良善而悲悯,梵声吟诵,“慕施主,既已返身,何必多逃。”
那人轻轻的颤了颤,转过身来,容貌美的妖娆,眼尾勾挑轻浮放肆,似是盛开妖艳的桃花。
正是慕颜夕。
慕颜夕定了许久,松手,那一瞬,像有东西从她手中落下,她缓步上前,面对萧墨染,目光在她们几人身上转了圈,随后落在萧墨染身上。
“清莲居士醒的好快啊,几位友人功不可没呢。”
萧墨染神色寡淡,肌肤浅白,恍若透明,浮着微微的金色光芒,朝慕颜夕敬施一礼,“贫道误入歧途,于祖师道统偏颇,私心杂念过甚,幸逢慕施主多方指点磨砺,贫道终能破障而出。”
慕颜夕有些急的喘息在萧墨染波澜不惊的语气中,逐渐安静下来,浅笑嫣然,“是么,能帮得上清莲居士,我也感觉很荣幸。”
萧墨染静默不语,眉目清濯如画,礼貌而疏离。
慕颜夕似笑非笑,对着叶纯白,“叶先生,你真多事。”
叶纯白瞥她,不客气道:“我做什么与你无关,你自己不想做好人,还想挡着我们也做不成好人?”
“岂敢。”慕颜夕望向叶纯白,眼眸如寒霜,冷言冷语,“叶先生胆识过人,一向喜欢与我作对,只是我怕你们不听劝,扛不下这份好报。”
“哎呀妖精,干嘛说的这么气恼。”高昭然过去,手搭在她肩上,抛了个媚眼过去,“人家这不是担心你来着,好端端一个美人,平白无故的死了多叫人惋惜,人家这么辛苦追来,你也不说感动一下,真是让人家伤心呢。”
叶纯白性子很是傲气,从不忍让,正要说话顶她,却是此地突然间剧烈摇晃,一下下震颤的让她稳不住身体,那些话也再没功夫说出来。
慕颜夕脸色一变,拍开肩膀那只手,瞪了高昭然一眼,低声道:“来了。”
高昭然笑意收敛,轻声问道:“什么东西来了?”
只见从她先前出来的那条甬道窜出一个极为高大的阴影来,有两米半高,粗壮的几乎将尚算宽广的甬道全部堵住,凭空一声嘶吼,声裂金石,震的焦石地面出现许多细细的裂痕。
阴影似山岳险峻,高绝于顶,阴影之后的空旷中,仿佛融入许多凄厉哭嚎,呲啦呲啦的刺耳响动,是阴影拖着粗长的铁链行走,沉重的铁链几乎将粗糙焦石地面打磨平滑。
铁链之上,每一处空隙中,都有一个厉鬼穿透头颅锁于铁链,惨然的嚎叫着,撕心裂肺。
浅薄的白光中,阴影慢慢走近,脱离黑暗。
阴沉散去,赫然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两脚牛蹄,高壮结实,牛头轮廓却分明长着马脸,呼地喷出两道白气,阴惨惨的飘荡散开,漆黑的眼里闪烁幽绿光芒。
牛头马脸怪物死死盯向慕颜夕,愤然怒吼,拖动铁链猛地挥向众人,沉重的身体落在地上嘭嘭剧响,整个空间不停摇晃。
几人立时散开,回身就跑,这链子粗的跟手臂一样,砸一下还不得要了半条命。
高昭然跑的最快,惊道:“死妖精!这什么玩意你招它了?”
叶纯白紧跟在她身后,丝毫不敢停歇,“那东西很像是阴司的牛头马面。”
“牛头马面?!”高昭然尖叫,“牛头马面不是两个吗?它怎么还能嫁接到一块去啊?!这他妈什么怪物!死妖精你拿了它什么东西赶紧还回去!”蓦地住口,却是铁连上飞出厉鬼张口狠狠朝她咬去。
牛鬼蛇神,还有充斥其中的阴魂厉鬼。
牛头马脸怪物四处追逐,对慕颜夕追的最狠,或人立而起,或四足着地追赶,慕颜夕有心引它去不易闪躲的死角,次次撞击让黑岩石壁都碎裂出许多深坑,叶纯白在,便不能化身白狐凤神以免节外生枝,慕颜夕力气根本比不上它,急速奔逃也不能持久,顿时险象环生。
正被逼到一处墙下,慕颜夕翻身上墙,跑过几步,却见一条铁链子擦身而过,狠狠砸上黑岩石壁,直戳出一个窟窿。
突然牛头马脸怪物又是一声震天怒吼,弃了慕颜夕朝铁链朝另一个地方甩去。
萧墨染安然静立,缚魂镜悬浮在手中,金光四散开来,八个古朴字符脱离铜镜,接连不断的印到牛头马脸怪物身上。
不可一世的阴司鬼神在极度的怒吼中被轰的连连后退,先天衍卦凭空出现,浮动流转无数金色符文,那个古朴符咒渐渐的融进先天衍卦里,金光更胜,照的整个空间亮如白昼。
阎罗殿堂在耀世的威严光芒中,阴森更甚。
先天衍卦越变越小,汇聚到牛头马脸阴司鬼神周围,将它锁在其中,任其愤怒吼叫却动弹不得,轰地一下,先天衍卦尽数压进怪物身体里,似有无穷吸力,将所有阴魂厉鬼全部吸附进去。
缚魂镜上出现最后一个字符,摇曳浮动,牛头怪物骤然间连吼叫都停歇了,庞大身躯晃动,竟像极为惧怕。
符咒轻飘的落在牛头阴神躯体,好似柳絮纷飞。
天地具寂。
符咒在阴神牛头一闪而过,摇晃不息的身躯突然地僵死,再也不动。
锁魂禁咒,八字真诀。
尖啸顿起,地上原本空无一物之处,却莫名现出人身鱼尾的美人蛟,容貌精致和铁树尸身一般无二,美人蛟急速爬行,径直沿着青灰岩石阎罗殿爬上铁树,挨着尸身的瞬间,融了进去。
一时安静的诡异,谁都没有出声,只是缓步走到一起,看向铁树悬挂的尸身。
封闭的阎罗大殿,厚重青灰岩石墙壁,一点一点,尽数碎裂。
殿中空无一物,只中央有座焦石台面,悬着道清脆流光,巴掌大小的玉璧,雕刻一株孤莲,色泽艳丽,宛如长生,玉璧孤莲的另一面,有个漆黑暗淡的古怪字符。
青莲玉璧。
叶纯白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心口都冰凉一片,一眨不眨的盯着青莲玉璧道:“阎王令。”
乍然而起的掌声。
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袭青衣道袍,面容甜美稚嫩,出现在青莲玉璧之后。
她在鼓掌,像是在称赞这些错误闯入的人,幽绿的眼睛看向萧墨染。
“锁魂禁咒世间奇术,千年之后,终于重现人间,师姐,久违了。”
第88章 溟恪()
“阎王令。”
清荷纤小的身形绕着殿外行走,青灰殿已融化殆尽,只剩两人合抱的浮雕柱子支撑,空空荡荡,孤莲玉璧在焦石台上安静的悬着。
似有无形的屏障阻隔。
那些被尘土封存的一切,掩埋的时光,遗忘过的神灵厉鬼,在此刻,掀开它应有的模样。
清濯莲花,荡涤尘世,阎王鬼令,险恶凶煞,两面之间黑白分明,正邪对垒。却又诡异莫名的相互缠绕,相伴相生。
清荷缓慢踏入殿内,幼白手指捏着青莲玉璧,黝黑古符暗光收敛,躺在她掌心。
她转瞬又踏出来,立在众人面前,稚嫩的容貌惨白惨白,阴森冷寂,鬼气纷纷,身后似无穷无尽的厉鬼哭嚎嘶吼,生世挣扎。
清荷碧翠如珠玉的眼睛望向叶纯白,又对着萧墨染,“牛头马面是阴司正神,被人拘来看管阎王令,幸得师姐破除封印。”
“清荷。”萧墨染恍若松柏,坚韧挺拔,轻轻的唤了声。
清荷睁着眼睛瞧她,笑容甜美稚嫩,“师姐满心疑虑是不是?”
萧墨染安静相对,眼底波澜不惊。
“你根本就不是清荷,无常鬼王,既已夺舍,何必还说那么多废话。”慕颜夕冷笑轻浮,眼尾妖娆放肆。
“狐狸精。”清荷不气不恼,笑盈盈的看过,“你们这些人,不都是喜欢做明白鬼么?我愿说,了去你们的遗愿,怎地不好?”
慕颜夕哼道:“你怎么不说是自己被困的久了,太长时间没说话,逮个人就要唠叨一阵?”
清荷眼眸幽绿,映的脸上碧色沉沉,“随你怎么想。”
她低着头,复杂而炽热的盯着手中的青莲玉璧,“这是混沌青莲莲叶所成造化玉蝶,以*力封着残缺的一魄,有人想出个惊世骇俗的法子,以上古祭祀咒术召回阴神,替代此魄封于其中。”
“东海蛟人族神性未泯,唯有此族才可献祭,那人当年屠灭蛟人族,用秘法耗费数载成长明活塑,以增其威,万余蛟人,也只成了*之数的长明活塑,其后以蛟人王女为引,黄泉铁树,直通幽冥,启六道轮回,本该召得阴神返世,孰料阴错阳差,阴神灰飞烟灭,却使得本尊脱逃阴司管束,那人一心想将错就错,要本尊代替那缕孤魄受造化玉碟镇封,可惜不曾料到本尊夺取阴司阎王令大开鬼门关,无数阴兵入世,又不吝毁去阎王令损伤造化玉牒,让那人功亏一篑,不过,那人也造了阎罗十殿,重重封着阎王令,又故意领劳什子高僧道士入内,摆下千佛大阵,围困于我。”她顿了顿,轻悠的叹了声,在空寂的四周回荡,“本尊为夺阎王令,两魂融于其中,得不到它,就得生生世世被囚于此。”
“那个人……引来的千位高僧?”慕颜夕已经知道那人是谁,却不想明说。
清荷勾唇,笑的诡异莫名,“不错,那人还同其中一个老匹夫合谋,凭阎王令使阴兵乱世,将这千名僧众陷于此地,为保苍生,令他们不得不以命布下千佛阵,但有个道人心思沉稳,不受蛊惑逃脱,那人最后,连那老匹夫也不放过,让他在此地看守,做了个活死人。”
慕颜夕听着她身后阵阵不歇的厉鬼悲鸣,望着她许久,“你吞噬了不少鬼王罢,距成阴神还有几个?”
清荷轻飘的荡过一圈,十四五岁的身形,微微仰头,“本尊念师姐恩德,赐你好死如何?”
冰冰凉凉的一句话,清楚的传到所有人心里,好似整个寂静的地方,一瞬间,就冷了。
“师姐?”萧墨染低声浅笑,乌黑如墨的眼睛弯了下,神色陡然间猖狂的不可一世,“你当真以为我是你师姐?溟恪,一过千载,你依旧蠢笨至极。”
白皙的脖颈下,是绵延的黑色纹路,纠缠在肌肤上,如同张开的邪恶翎羽。
清荷眼中鬼火摇曳,寂灭如雾,尖叫蓦地撕裂,“乌见尘!”
焦石岩壁瞬间被震下一层厚厚的碎块,悉悉索索的落到地上,裂缝更开阔,残破的不成样子。
一瞬间,无尽的厉鬼怨气呼啸着扑向萧墨染,整个空间都是重重鬼气,怨念深重,让人极尽绝望之感。
仿佛尸山血海,悬崖绝壁。
萧墨染定然立在那处,锁骨处的黑色纹路羽翼张开,那一刻,毁天灭地的漆墨流光将所有鬼气凌迟殆尽,划破清荷护体鬼瘴,深深的刻上她的身体。
雄伟的阎罗殿,在流光中轰然崩塌,碎如敷粉。
流光散尽,清荷道袍残破,浑身一条条细痕,残破而惨白,片刻间就恢复如初,她怒的眼里鬼火燃烧,“乌见尘!一离千载,你别来无恙。”
慕颜夕浑身僵硬,望着萧墨染许久,终是慢慢朝后退去。随着她的反应,叶纯白等人也跟着远离萧墨染。
沈凝垂眸,清纯的脸血色尽褪,目光紧紧的盯着地面上的细碎焦石,丝毫不敢看着萧墨染,沉过片刻,缓缓上前,躬身行礼,身体绷的硬直。
“尊上。”
萧墨染唇边笑意渲染,极浅极淡,却无关喜怒悲伤,只是一个长久养成的习惯,她轻轻的唤着,“夕。”
脊背挺的笔直,身后的黑暗越来越浓,有如实质,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慕颜夕从未感到现在这样的绝望,所有努力和挣扎在她面前都变成一个极端的笑话。
逃不出,解不开,被南疆亘古流传的神所掌控,悲哀到无以复加。
她,她,她们,都是神的棋子。
清荷脚下,自她周围迅速延展一地白霜,浅薄的覆盖,直到所有地方都是白茫茫的霜雪。
她暴怒,甜美的脸都扭曲狰狞,“乌见尘!你只会让这几个废物替你送死!千年了,你怕了我吗?本尊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噬肉饮血,你最好这般龟缩,待我出去,就是你的死期!”
萧墨染静默不动,高贵如神,周围张扬狂放的黑暗,好似天地间所有的邪肆都凝聚在她的侧畔,脖颈下,肌肤处的羽翼,缓缓地,缓缓地,张开。
“溟恪,你以为,还出的去?”
“就凭她们几个还能阻拦本尊不成?!还是你能让本尊再入阴司?!”清荷鬼火明亮,映的白霜碧绿摇晃,“做梦!阎王令只有一次打开鬼门关的机会!你本尊在此尚且不能重启六道,更何况一个夺舍躯体,还想妄论阴司?!”
“你出不去。”萧墨染清秀的眉目间,阴冷到黑暗都有所退却,仍是清莲居士的样貌,可举动语气,分明是鸦神。
她神色寡淡,吐息间呼出的白雾萦绕在唇边,“我既是乌见尘,又是夜枯。”
清荷猛地颤抖了下,恍若瞬间的震颤的寒凉,一个名字,让它这般在地底尘封千载已成上古阴神的鬼王,都止不住的害怕。
没人知道为什么。
清荷落荒而逃,于身后残留幽绿鬼影,只片刻就消失,像是此地从来不曾有她出现。
地上的碎石落灰绵延出细小的痕迹,转向七条焦石甬道中的第五入口,就在来处的正对所在。
慕颜夕觉得自己声音干涩沙哑,似撒了一地细灰那般摩擦,“乌见尘……”她突然感觉无力,无力到连话都说不下去,“放了道长。”
叶纯白,高昭然,无疑都是颇为聪明,几番思量过后,已是明白其中关窍。
既慕颜夕打定心思不要萧墨染跟上来,手段自是高明,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醒的如此之快,起码叶纯白自问是办不到,与其说是她唤醒了道长,不如说是道长自行醒来。
阎罗十殿是乌见尘所造,其中蛊虫暗门,机关廊道,定也出自她的手笔,黑沙蛊虫分明已经压制不住,有破体而出的趋势,却在道长醒来之后兀自沉寂,这本就不应该。
原是似醒非醒,道长早已不是萧墨染,容貌不变,凭空换了个灵魂。
“夕。”萧墨染的声音婉转轻柔,勾人心魄,乌黑的眼里漾着浅光,“你的衍灵术仍是粗浅,离我百多年去,也不好些修炼,让一只小鬼欺辱到头上来,丢尽九瑶的颜面。”
慕颜夕压下心口剧烈的跳动感,挺的笔直,冷淡瞧她,“你不也让它跑了。”
“这身体不堪一击,受不住多少,它若不跑。”萧墨染轻飘的望向她们,一个一个,沉的深不见底,“你们焉有命在。”
萧墨染笑着,肤色洁白,更显容貌清丽无方,锁骨处黑纹翎羽肆意轻浮,“杀了它,我就将清莲居士还你。”
慕颜夕长睫颤了颤,别无选择,“好。”
萧墨染走近,落足轻的不惊丝毫尘埃,细白修长的手指在慕颜夕眼尾蹭过,“夕,清莲居士很好,只要你杀了它。”
慕颜夕抬眸,看着她乌黑沉静的眼,“你那么想做这件事,为什么你不去。”
萧墨染笑意更深,依然没有温度,“它不配。”
慕颜夕微微张口,眸中似有涩意,“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墨染轻悠的看她,如情人婉转深沉,“想你照我给你的路走。”
慕颜夕紧紧咬着唇,扣成鲜红的痕迹,“我不会听你的,绝不会,总有一次,我能亲手杀了你。”
“你好生修习衍灵术。”萧墨染浅笑绝美,“如此,才有可能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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