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染眼底波澜不惊,淡道:“适才你转身,光色消失,非是手电出了问题,而是你转身时不怎注意,却让手电穿过岩壁,而你不曾接触异物,只不过挨着黑甲鬼王,我便有此猜想,你我看见的岩石巨壁,或可并不存在。”
慕颜夕弯着唇,仿佛想到什么,似笑非笑,“这是鬼门关,自是只有鬼,才进得去。”
说罢,她走到一座黑甲鬼王旁,抬腿狠踹,咔嚓一声脆响,黑甲鬼王外头的陶土就给踹碎了,露出一截赤红描金绣线的袈裟。
接着几下将剩下的陶土拆开,赫然见到里面封着个已经干枯的和尚。
灰蒙蒙的尸骸,双手合实,月白长袍外披着描绣金线的袈裟,落了一层灰土在上面,合实的手掌间挂着串佛珠。
这串佛珠和平常的大不相同,触手冰凉,好似越来越冷,黑黢黢的颜色,摸着倒是很光滑。
慕颜夕摘下那串佛珠拿在手上,径自走到岩壁前,直接探进去半个身子,然后回身将佛珠抛给高昭然,再去杂碎另外的黑甲鬼王,果然,里面都封着一个和尚,手掌上挂着佛珠。
她将其中一串佛珠握在手心,待温的暖了些,才递给萧墨染。
萧墨染接过佛珠,眼眸清澈如溪,仿佛有清浅的温意浮着。
高昭然将佛珠戴在手腕上,过了片刻却整个人都开始发冷,不得已又摘了下来,“这佛珠……”
慕颜夕轻描淡写的说:“这是阴司鬼木所造,传闻阴司鬼木生长在地府黄泉路尽头的忘川河岸,,忘川河水血黄,里面尽是不可投胎的孤魂野鬼,腥风扑面,阴司鬼木以忘川河水为养,吸尽鬼气阴邪,是天下致阴的物件,这东西,可不好找。”
她捏着手中的佛珠转了圈,“若我的猜测不错,那十八黑甲鬼王,和这鬼门关石牌楼,不是同一个人的手笔,姑且不论其中的僧人遗骸,单论凿这处山腹,也定会有大量的石料,完全可以就地取材,而十八黑甲鬼王却是陶俑,若是出自一人之手,何必这般大费周章,黑甲鬼王在鬼门关外,有守门之意,而陶俑经烈火焚烧,炎阳炽烈,再加上这极阴的阴司鬼木佛珠,却是为了让里面的鬼出不来。”
萧墨染描摹着佛珠,大小均匀的珠子上传来阵阵冷意,也没有木头那种细细的纹路,“带着此物或许对我们有所助益,但佛珠至阴,佩戴过长,对人体终是不好,高施主酌情思量,万不可勉力施为。”
高昭然应了声,忍着凉意缠在了手腕上。
慕颜夕悄然牵过萧墨染,青翠玉珠被她体温酝的暖了,挨着她,“走吧。”
萧墨染轻轻点了下,随着她走向岩壁。
高昭然紧随其后。
岩壁恍若无物,轻易的就能穿越而过,仿佛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一道屏障,到了一处更为广阔的地方,漆黑暗淡,唯有浅薄的手电光芒摇曳,似风中孤灯。
三人在这般旷大的之地,如同微渺的尘埃。
黑石铺地,整齐光洁,似是经过千百年,都没有灰土留下,手电的白光在沉沉的黑暗中显得极为突兀。
空无一物的场地突然接连亮起幽绿的影子,轻微的摇晃摇晃,不过片刻功夫,已是密密的布满了。
慕颜夕压下几人的手电,关上,没了白光映衬,幽绿的虚影越发明显。
那一个个幽绿的光影,竟是人的形体,穿着古时兵士铠甲,执长戟静默浮动,闭着眼,仿佛安静沉睡。
远处显出座雄伟的大殿,却在众多的阴魂之下映的十分诡异。
殿前右首有座平台,台高一丈,落着十围古镜,向东悬挂,上横七个古字,孽镜台前无好人。
萧墨染抿着唇,眸色清亮,整个人安静的丝毫声响都没有,连呼吸都放的极轻。
慕颜夕和高昭然对视一眼,瞧见彼此明显的沉重之色。
这下糟了。
第79章 十殿阎罗之秦广王()
幽绿飘飘渺渺,摇摇晃晃,仿佛鬼火,甚至将她们的脸都映成碧色。
鬼门关后,孽镜台前的广阔之地,飘荡着数不清的鬼魂,闭着眼像是沉睡了很久很久。
慕颜夕慢慢的吐出口气,朝高昭然使了个颜色,攥着萧墨染的手腕,缓缓向前踏过,落足极轻,悄无声息。
宏伟壮观的大殿在黑暗中沉默,俯览苍生。
漆殿墨廊,青砖黑瓦,紧紧关闭的暗青厚重大门,鬼王镂刻栩栩如生,像殿前的魂魄一般沉睡。不能想象怎样的耗费和多久的时间才能雕砌出这么一座殿堂。
阴兵镇守在殿外,空出殿门前笔直的华道,平整而宽阔,积了一地的灰尘。
三人走过,在积聚的灰尘上踩出了凌乱的痕迹,阴兵幽荡,依然沉眠在这个漆黑的地方。
高昭然拿着的手电在走动中靠近了没有被惊动的阴兵,就那么径直穿了过去。
她脸上兴奋之色愈浓,谈过手,想要抓着鬼魂,不出所料的穿透了阴兵的身体。
一个个骷髅穿着古代甲胄,手执长戟,在黑暗无光的地方,映透的幽绿中,更添几分危险和诡异。
通过的很容易,那些阴兵好似虚张声势根本醒不过来。
慕颜夕松了口气,想了想,摸出一块青色玉璧,上面深深的印着一株青透莲花,流光婉转。
塞到萧墨染手中,慕颜夕朝她无声的笑了笑,一直以来的紧张倒是缓和许多。
高昭然拽了下慕颜夕的袖子,指着头顶。
慕颜夕仰首,看到殿门上高高悬挂的巨大匾额,字形古朴苍劲。
秦广王。
慕颜夕心里没来由的慌了下,腿上一软,险些站不住,往萧墨染身上靠着。
萧墨染探手扶着她,眼眸清淡的瞧她,浮着些许温热的询问。
慕颜夕摇摇头,直起身,对高昭然打个手势,走上前去。
陡然一道纯白光亮乍然闪现,将昏暗的地底照的白茫茫一片,太亮了,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白光迅速消失,一闪而过,孽镜台上向东悬挂的镜前凭空浮起几个字。
孽镜台前无好人。
隐隐的泛着金色,却在这里显得极为冰冷。
字形越来越大,震撼人心,好像整个空寂的大殿都响着一句话,孽镜台前无好人。
突然,孽镜台两边飞速射出两条漆黑鬼链子,一左一右的牢牢锁住慕颜夕的手,紧接着,那面悬挂的镜子竟是真实的显现出慕颜夕一生的功过善恶。
镜分两面,一面功,一面过,功德中画面寥寥无几,却是将慕颜夕救过萧墨染,救下无常鬼王手中的无辜人命,尽数算在其内。
过业中,屠尽九尾天狐一族,围捕部族,生祭活人,血债累累。
萧墨染安静的一句话都没说,那些画面,全都被她看见,被慕颜夕握着的手,慢慢的凉了。
慕颜夕脸色就这么惨白了下去,连手上缩着的鬼链也忘记挣开,仿佛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弥补都在几个浅薄的画面中,败的溃不成军。
如何的传说都敌不过亲眼目睹。
她不后悔这些狠毒的手段,可这就像梗在她和萧墨染之间的一道伤疤,只要碰触就是鲜血淋漓,但现在,痛的不是慕颜夕,而是萧墨染。
那些罪责和愧疚,那些罪孽和忏悔,都沉沉的压在了萧墨染身上。
善恶之中的徘徊和纠缠,沉重的无以复加。
镜面上前的字重新幻化,杀人无数,罪孽滔天,降阿鼻地狱。
慕颜夕闭上眼,轻缓的吐出口气,压制住心里愈发浓烈的躁动,冷笑一声,背后恍若张开广大羽翼,漆黑如墨,流光昏暗,狂风暴雨般涌向孽镜台。
暗羽流光。
比任何一次都要狂暴汹涌,无可抵挡的锋利流光将孽镜台整个斩断的支离破碎,轰然倒塌,随着悬挂朝东的镜子裂开,那些画面,都消失了。
哪怕你十殿阎罗判决生死善恶,又怎敢审我九尾妖神?!
慕颜夕手上锁着的鬼链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一声响,她攥着萧墨染的手指紧了又紧。
萧墨染抬眸,平静而安稳,波澜不惊,轻轻的回握住她的手。
慕颜夕看了看她,阖着眼,复又睁开,声音透着几分复杂和冰冷,“乌见尘。”
萧墨染对着她摇了摇头,语气极轻极浅,“颜夕,莫要满心怨恨,那会迷失本心,我不愿你如此。”
慕颜夕一怔,点了点头,右手不自觉的抚上心口压下那股慌乱的紧张感,稍稍松口气,看来墨染没生气,没生气就好。
高昭然鄙视的看她一眼,吐出一句让慕颜夕深恶痛绝的话,“好怂。”
她顿了顿,骤然回头,接着道:“妖精道长,我们麻大烦了。”
慕颜夕不明所以,但这里的温度突然下降,冷的吐息都能凝成白雾。
只见原本殿前闭着眼的幽魂阴兵,现在全都睁开眼,骷髅空洞的眼眶里闪着两团鬼火,轻飘摇曳,却像是一道道狠毒阴森的目光。
杀——!!!
声裂金石,气冲云霄,巨大的喊杀声震耳欲聋,阴兵整齐的踏前,一步一步,阴冷的极致。
一拥而上。
金色光幕骤然出现,将她们笼罩在内,光幕上浮现金色字符,古朴威严,挨到字符上的阴兵化作阵阵青烟灰飞烟灭。
可阴兵好似无穷无尽。
她们就像淹没在狂风浪涛里的轻舟。
温度太低太冷,冻的高昭然身体僵硬,但她脸上却没有多少惧色,趁着空隙说:“妖精,怎么办?”
慕颜夕没好气道:“南洋降头师精通鬼术,现在你问我?”
高昭然挑眉,越发的明艳动人,拿出个木罐捏碎,渗出许多黑色粉末,猛地扬起洒出去,阴风阵阵,吹的像是涌成毒瘴。
黑雾飘向阴兵,粘在那些幽绿幽绿的魂魄上,紧接着,她扎破手指,沾着血描摹手中黝黑木盒上的图。
隐约几声孩童娇笑。
一时间,鬼啸惨嚎声此起彼伏,竟是让那些汹涌的阴兵停了一下。
高昭然得意洋洋且十分得瑟,不想忽然给一个飘过来的阴兵一口鬼火喷在了手上,那般白皙的手臂立时出现一个黑点,迅速的向整只手臂扩散,同时那个沾到她手上磷粉的阴兵也化作青烟。
萧墨染皱眉,眼底墨色轻晃,细白指尖点在缚魂镜上,手背浮着一个金色字符,蓦地探到高昭然臂弯,沿着肌肤下的黑雾狠狠往下压。
泛滥的黑四散溃逃,片刻间就消了不少,剩下的一点点褪过。
慕颜夕幸灾乐祸的看她,转而,金光绚烂的鬼殿前,出现一只七彩缤纷的蝴蝶,半指长,色彩鲜艳,一分二,二分四,不多时,整个空荡的空间都充斥着这种七彩蝴蝶,颜色绚烂漂亮,轻飘飘的。
鬼哭凄嚎声越来越大,那些阴冷凶狠的阴兵见了这小小的蝴蝶却满是恐惧,连眼眶里的鬼火都摇摆不定像要散去。
天地间尽是蝴蝶。
小蝴蝶落在阴兵甲胄上,轻易的就钻进里面,只见幽绿的阴兵魂魄里透出一只小蝴蝶,而随着蝴蝶越长越大,阴兵好似也变得越来越大,幽绿缓缓的暗淡,等到蝴蝶长的和阴兵一般大小,从那严丝合缝的甲胄中,伸出一条条细长的腿来,触角,翅膀。
生生将阴兵撑的四分五裂,大蝴蝶振翅飞舞,转而又化作一只小蝴蝶落在下一个阴兵身上。
蛊虫蝶翼。
是九瑶尊上乌见尘参研数十年而成的无上蛊神,多少蛊王邪术,尽败其下。
没多久,阴兵剩下的寥寥无几。
萧墨染微不可察的叹口气,这些阴兵没有善意,也是没办法的事。
高昭然震惊的言语不能,一脸惊恐的望向慕颜夕。
慕颜夕盈盈笑道:“降头师。”声音婉转柔和,魅惑动人。
高昭然一下跃开她好远,幽怨的说:“妖精,你已经被我列为拒绝往来户,离我远点。”
慕颜夕眼波流转,妩媚妖娆,“人家不要……”
高昭然立时躲在了萧墨染身后,恨不得把自己挖个坑埋在地洞里再也看不见这个心狠手辣的死妖精。
萧墨染无语的扯了慕颜夕一下,“好了颜夕,别闹。”
慕颜夕冷哼一声,收了蝶翼。
身后沉重的殿门吱呀吱呀的响,原是紧紧闭合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缓缓的扩大,冰冷的阴风扑过来。
天地寂静黯淡,一丝光线也没有,那些幽绿的光芒,都一点点的消散。
黝黑的大殿,敞开着,像是一只张大嘴欲择人而噬的异兽。
高昭然眨眨眼,“道长,你说我们会在这里遇到一个阎罗王吗?要是真有,千万留给我,极品的极品用处大。”
萧墨染清淡的眼眸瞧她,“你若能降的住,何必要让你,若是降不住,你还焉有命在。”
高昭然撇嘴,好吧,道长一向诚实,说的也是实话,虽然真是不好听,还是妖精好玩一点。
慕颜夕在一旁笑的妖气斐然,很是乐意看高昭然吃瘪,跟着墨染这么久,她一向是不解风情谁的面子都不给。
不过这次尖刻的让她很是开心。
第80章 老不死()
殿内沉寂的压抑,安静的能清楚的听到她们的呼吸声。
高昭然拿出个精致小巧的木人,就着手中残存的粉末抹上去,然后放进殿内。
木人好像很轻,支撑的不稳有些摇晃,整座大殿空寂昏暗,连周围的阴风都停歇了。
恍若殿内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其外的阴兵鬼火,生死幻灭都与它无关。
高昭然见木人久久不动,松了口气,放心的踏进殿内,突然,木人晃动几下,啪一声摔倒,她见状赶紧退出来,可仍是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慕颜夕瞥了她一眼,走进去,捡起木人丢还给她,却看见高昭然瞪大眼看向自己身后。
骤然转身抬腿踏过,力道十足的沉重,可像是磕到坚硬的枝干上一般,震的她小腿发麻。
在她身后不足一米的地方,赫然有个昏昏沉沉的暗影,朦胧模糊,仿佛只是挂着块破碎的布料。
金光大放,一闪而过,刚一绽放就给昏黑的大殿吸了进去,光芒太过短暂,也不能让殿内的情景多显露些出来。
慕颜夕借着短光,恍惚间倒是看清一米处那个影子。
一个佝偻着背披散头发的老者,瘦骨嶙峋,低着头看不到脸,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手上拄着一根拐杖,好像因着年代久远而有些深重的褐色。
高昭然声音有些轻,瞬也不瞬的盯着人影,“这是什么东西,鬼?人?”
人吗?在阴兵死守的秦广王殿,会有人吗?
慕颜夕望向高昭然,目光转而又落在那个佝偻的身影上,“不是鬼,不过,也不是人。”
人影像是再转身,动作很是迟缓,似被定格了一样,慢慢的,慢慢的,转过去,一点一点挪动,手杖敲击在地面,发出嗒嗒的闷响。
高昭然莫名其妙,却是跟了来站在慕颜夕身后,打开了手电,晃到人影的旁边。
轻薄的白光照亮殿一隅,殿内安静却不空旷,可见几根两人环抱的青黑顶柱支撑整座大殿,手电光芒堪堪照到殿内墙壁上,广大的墙上青墨图案,描绘了秦广王判决生死,掌阴阳乾坤,有一副图,面目凶恶威严的秦广王高坐王殿,以生死簿孽镜台判显功过赏罚,之后,便有阴司正神押解了哭闹不休的鬼魂去后九殿领罚。
正前一座高台,台上黝黑王座,左右两个鬼王石像,面目清晰,凶神恶煞。
慕颜夕眼尾微微勾着,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